“呵呵，竹先生，我们不妨改日再聊吧。”许墨远却看到竹小桃“面色不善”，想到她被连番打击，也累了，她这个父亲，走的是最现代化的道路，脑子里却是最封建顽固的思想，从刚才的交流里可以看出他待小桃确实不怎么好，所以许墨远也没兴趣和他凑热闹。
竹立轩不甘心地热情挽留。
“竹先生，您实在是抬举我了，我只不过一个卖字吃饭的。”许墨远站起身来，彬彬有礼地婉拒，“况且今天回去，我还要弄新书的事情，白天开发布会，晚上七点得准时上传。”
竹立轩只好放弃，买单后就嚷嚷着要竹小桃再陪偶像聊一会，自己和老刘不甘心地回房休息去了。
“真是的，说什么女孩子晚上不安全，现在不也是把我丢下了要我一个人回去么。”竹小桃对着她老爸的背影投去愤怒的目光，不过无论如何，这只苍蝇总算是飞走了。
“我送你回去吧。”许墨远说。
“哎？”竹小桃挠了挠头发，她只是抱怨一下，却没想过麻烦他，“晚上你还要发新书呀，不能耽误，我自己打车回去就好了。”
“喜欢我的新书么，桃之夭夭？”许墨远送她到门口，修长的身形站在霓虹下，深如夜空的眸子映着无法琢磨的色彩，如浑然天成一般。
桃之夭夭。
竹小桃不知道他说的最后四个字，是在喊她的昵称，还是在说新书的书名。
“喜欢。”她说，“可是……”
要是没有前尘，没有因果，在这温暖的岁月里，倾慕的大神能写一本书给自己，那的确是一件欣喜得无法言说的事。
“想看存稿吗？”许墨远笑了，“我想起你从前摇着尾巴说想看我的存稿么，我说了我没有，可你不信，说要用黑客技术扒了我的电脑，哈哈……”
“那……那个是……”竹小桃顿时窘了，“开玩笑的啦……”她默默地低下头，要是她会黑客技术，那等于母猪也会爬树了。
“这两天我存了近三万字的稿子，呵呵，从来没写得这么畅快过，今晚我打算全部发出去，也好把人气挽回一些。”
“两天……三万字……大神你是不是重生了……”
竹小桃想起许墨远从前日更两千的速度，就觉得不是他重生了就是自己穿越了。
“走吧，咱们一起去发新书。”
“哎？”
竹小桃还在恍惚的时候，已被许墨远带着往他自己的房间飘去。
未来文学网果然是财大气粗，竹小桃看着许墨远一个人住了那么大的豪华套房，不由倒抽一口气。
再想到自己那四人挤一间的小寝室，甚至听说本届大一的新生由于扩招，宿舍不够分配，就变成八人挤一间，还是上下铺没有卫生间没有阳台没有书桌没有衣柜的那种老宿舍……竹小桃泪流满面，这就叫人比人气死人啊。
桌子上摆着一台崭新的笔记本。
IBM，刚拆封不久的样子。
真有钱啊，竹小桃想，勉强的一点电脑知识告诉她，IBM的笔记本，是世界上最高档的品牌之一。
许墨远打开电脑，竹小桃发现连这开机速度都比自己的快了好多。
当然她这时早已忘记了病毒等原因。
“这是网站临时给配的电脑。”面对她惊奇的目光，许墨远只好解释。
许大神的电脑，其实也和一般人的没有两样。
竹小桃看着那干净清爽的桌面，实在想不出世上最惊艳的文字，就是在这台普通的电脑里诞生。
许墨远打开网页，新书《桃之夭夭》已经由网站工作人员给他建好，只等着他亲自来上传内容。
再看留言区的地方，竹小桃本以为会看到几万条留言，一刷新就多好几页的火爆场面，但仔细一瞧，却傻眼了。
没有留言。
也没有留言区。
“那一定是怕服务器又被人挤爆。”竹小桃装模作样地点头，一脸装X的表情。
跟着临大神这么久，或多或少，她还是学到了一点东西的。
比如下载速度太慢，不一定是本地电脑的故障，也有可能是对方服务器的原因。
比如杀毒软件也是不靠谱的，它会有杀不掉病毒的时候，也会有不小心破坏你正常文件的时候。
当然，黑客技术那是不用想的。
竹小桃曾有一日站在临江仙面前，“老板教我当个黑客吧。”她说，豪情万丈，气吞山河。
临江仙想了想，“我还是陪你看电影吧，”他说，“虽然都是折寿，但我觉得还是这样比较能多活几年。”
“是我要网站把留言区关了的。”谁料许墨远却说，“我只想安安静静写好这本书。”
“哎？可是少了读者互动，网文就少了一大乐趣啊。”
“和网文无关，呵呵，我只是不想看到这本书里，也有这种留言的出现。”
许墨远说着，把打开《莫缘仙》和《人间》的网页，留言区里，随便翻几页，就能看到许多猥琐男用各种方式表达着对女主的爱慕。
其中不乏有【中老年妇女之友】这样的ID，所发标题为【千夜雨MM，叔叔想你想得夜不能寐啊】、【妍儿妍儿我爱你，就像浪儿爱黄瓜】的帖子。
大浪，你真够给我长脸的。
竹小桃一头黑线地想，双眼露出的凶光让身在网吧的大浪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
许墨远把开头的三万字全部发上去。
没有掌声，没有喝彩，仿佛也没有读者。
相对其他各种非官方论坛、粉丝群、聊室的热闹，故事真正诞生的地方，却由于关闭留言区，看上去，竟是冷冷清清。
竹小桃急忙去看点击，那瞬间暴涨的点击应该多少能让她找回一点大神的存在感。
可是。
没有点击。
竹小桃看到本应该正常显示击数的地方，也是空白一片。
“我让他们全关了，别让我看到。”他说，“这个故事，本来是不在网上连载的，想回到最初的状态，静下心来写。”
“写《人间》的时候么？”
“对，最满意的还是第一本书，当初用纸和笔慢慢的写，快写完的时候，才发表到网上去的。”许墨远把位子让出来，让竹小桃坐下来看新书，而自己走到窗前，任十里洋场灯火繁华，染上面庞，渗透回忆的色彩。
“或许我终究不是适合网络的人，”许墨远缓缓地说，“几年了，我一直怀念着用笔写作的味道。”
“桃之夭夭……”他又说，“是在无声的岁月里，独自盛开的芳华，自此，岁月才有了声与色。”
竹小桃安静地趴在电脑前看网页。
虽然是两天写三万字的速度，但许墨远笔力不减，该刚时没有半分柔，该柔时没有半分刚，缓时如清风潇洒，急时如狂风激浪，或者他从来都没有固定的文风，或者他擅长世上任何种文风，任何一个细节的描绘，他都能写出最符合的文风，仿佛信手拈来，浑然天成，衔接处，不着半丝痕迹。
这一点上，直坚持自己缠绵的女性文风的大浪，则是比不上他了。
不过在故事情节的设计上，竹小桃心中对比着，大浪的《萤火流夏》，倒也没有差到哪里去。
两个故事，各自有好看的地方。
只是《桃之夭夭》却不同于许墨远以往的作品，这次，他采用第一人称视角，而且主人公，也是个男人。
竹小桃恍然大悟，怪不得，他不想再看到“那种留言”的出现。
故事里的男子，一个人住在终南山下的草庐里，平日里写字卖画，到赶集日，就去附近镇子上换些粮食和钱，以此维持生计。
这漫无边际的岁月，一直都是一个人，看山听雨，赏花诵曲。
人们说他是才子，是仙人，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不过是喜欢种清静的生活，生而为人，再多的荣华富贵，到头来也不过是图个安乐。
散碎的阳光照在低矮的茅檐下，映上窗前他微扬起的面庞，还有那枝头发梢，都是一层暖和的金色，如年华喜悦，岁月静好，要是永远都样，那该多好。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在寂静又冗长的岁月里，独自盛开树芳华。
我
这个“我”，竹小桃一边看一边想，会不会就是他自己呢？
那么个“你”，说的莫非是自己？
竹小桃不由面颊有些发烫，继续把网页后翻。
曾有人说，天佑大帝的文章，看百万字和看一万字没有差别。
而看笑墨白的文章，看一万字却仿佛看百万字那样漫长。
——看一字，少一字，越往下看，就越不舍，生怕一下看完，又是长夜漫漫，没肉可吃，所以笑墨白没有更新的那几天，全国不知有多少人民没有吃上肉了。
竹小桃自以为看文速度也是很快了，曾有人发给她一个部耽美小说打包合集，仅用两周的时间就完全消化，而现在却也和别人一样，看笑墨白的文章的时候，很舍不得去点那个“下页”。
似乎三万字，五个大章节，已经看掉四个了，竹小桃心里估摸着，终于狠心，下页。
【Inter Explorer 不能链接到您请求的网页。此页可能暂时不可用。】
诶？是什么？断网了么？
竹小桃可不认为这样高档的五星级酒店会把无线网断了，她重复刷新几遍，却还是无法连上的页面。
竹小桃挠挠头，好奇地问许墨远：“难道未来的服务器又挂了？哈，关注的人实在太多啊，你不让他们留言，于是他们热情地把服务器都刷爆鸟……”
许墨远刚想回答，手机响起来，他一看，是水仙的，接起来一听，水仙的语气就像便秘一样不爽。
“服务器被黑客弄爆了！”他咆哮着，“现在在紧急抢修，NND，刚看到你上传了章节想去看呢……”
“没关系。”许墨远挂断电话，调出自己的文档，“网站连不上，就看这个吧。”他对竹小桃。
未来文学网树大招风，服务器被黑客攻击也不是一回两回，许墨远早已见怪不怪，况且他现在，已经开始不那么关心网络上的事情了。
只不过，服务器彻底被弄爆的情况，除上次投票的时候，今天却是第一回。
除非是竞争对手花钱请人，一般的黑客却不会那么无聊地去攻击一个书站玩。
清水书城。
他心底闪过这四个字。
不止一次，许墨远听到水仙抱怨过家新开的网站，暗地里采用了很多不正当竞争的手段，其中包括雇人攻击别的小书站，攻到他们受不了，再出资并吞之。
现在，在他刚发新书的个网站浏览量最高的时候，他们也终于下手了么？
而且他在今更听说未来文学的另个“文学巨匠”天佑大帝也被清水书城挖走了，对方开的条件很可笑，竟是有高手坐镇，保护他的数据不被篡改。
这是佑大帝无比自豪地和水仙说的，而水仙告诉许墨远的时候，都快笑得面皮抽搐了。
只是现在，水仙恐怕再也笑不出来了，清水书城的一群人，不知道会在将来翻腾出什么花样来。
许墨远却没有任何的担心，他看着灯光下正安静看文的竹小桃，柔软的发丝垂在肩膀上，眼睛大睁着，那认真的模样十分可爱，仿佛生命里只有安静地写自己的故事，安静地看着灯下的她，就已足够。
灯下美人，古来华裳。
此刻那脸纯洁的美人正专心地看文，仿佛神魂已飞离九天之外，百世之前，彻底融入他的故事里，上演着失落已久的传奇。
——在那过去未来，时光两端，青史之外，记忆之前，我可曾，见过你？
故事的后来，天下就开始战乱，九州十地，战火纷起，连终南山附近的几个村镇都被波及，故事中的男子便也收拾行囊，准备搬家。
只是在他要出门的那个上午，忽然发现院子里的桃花树上坐着一个女子，白色的纱衣被枝间阳光照得晕开了一层光，却看不清她的面庞，只记得她眼如星霜。
她说她是桃花树上的妖精，一直在这里看他写字作画许多年了，直到他要走，才忍不住出来见他。
这里要打仗了，不得不走，他说，不然就没有命了。
也不是非要走的，她告诉他，终南山上有得道的神仙，普通人找不到路，可是她知道些门道，求得仙缘，长生不老，也不须再管世道纷乱，你，可愿意去么？
后来呢？
竹小桃习惯性地把文档往下拉，却发现不知不觉间竟已经是到底了。
“后来我还没有想好，现在这就是全部。”
低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许墨远不知什么时候已走到她背后，安静地看着她。
竹小桃站起身来，谁料却有双手从身后环过来，紧紧箍在她腰间。
“就是我的全部。”他重复着，声音似也有如实质般被灯色映开一圈迷样的光晕。
琉璃水晶折射着光华，朦朦灯光下，他和她的影子重叠到一处。
——“桃子，我喜欢你。”
是不是，每个人都做过样的梦。
梦境里，总是能听到泠泠落落的雨声。
这非是潇湘夜雨，也非是江南烟雨。
这是在千里繁华，万丈软红之中，遗世而孤落的雨声。
一点一滴，清灵空澈，却如绝响，直敲心底。
却寻遍千里，也寻不到记忆中那一个竹下听雨的子。
究竟是真实还是梦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