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是做好了准备,他解开她衣服扣子的时候她还是很紧张,手指紧紧地攥着被面,额头上全是细细的汗珠,在他的怀里她控制不住地发抖,更像是一尾才脱离了水面的小鱼,在他的手心里不知所措地翻腾着。

月光照下来,她裸露的肩头凝着温润的光,少女柔软的身体恍若就要融化掉了,他毫不怜惜地加重了力道,那仿佛是把身体撕开一般的疼痛让她的嘴唇都变成了苍白色,终于哀恳一般地伸出手去挣扎,但没有用他—-只手就将疼到挣扎的她完全掌控住了。

谢凡姝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是半夜。

她害怕家里的仆人看见,特别是最能管事的吴妈妈,自己悄悄地绕过前面,到了后院子后院的花园里围着一圈的卍字阑干,阑干上缠绕着厚厚的藤萝,开着些小花,叶片上有晶莹的露水滚动着,她拿着自己的钥匙开了园门,静悄悄地走回自己房间去,第二天她起得极晚,幸好是星期天,一下楼就望见崇烨坐在客厅里,穿着南明军校新发的军装,很是英姿飒爽,她扑上去抢下他的军帽,戴在自己头上原地转了一圈,她穿着西式的百褶裙,裙摆上绣着点点梅花,转起来仿佛是天女散花一般崇烨笑道:“慢一点,当心头晕。”

她这才停住,到底还是头晕,一个踉跄,崇烨伸手过来扶了她一把,等地站住了,又把手收了回去,他的眉目清朗英俊,笑起来自然是十分的英气,“今天难得放假,我请你去起士林吃西餐。”

凡凡姝道他平日里是住校,军校的管理极严格的,这次一定是知道父亲母亲不在家,专门赶回来陪她,她笑道:“你要几点回去?”崇烨道:“我请了五个小时的假,在下午三点之前赶回去就行。”

凡姝生怕枫台那里打来电话她却不在家,便笑眯眯地道“这么一点时间,我们不要出去,我还有作业没有写完呢,你陪着我行不行?”崇烨就笑道:“你最好不要算计着让我帮你做数学。”

她头上还顶着他的军帽,调皮地拉着他的手上楼,因为她很不听话,平日里读书都是由父亲谢藻华亲自监督、所以书本都在谢藻华的书房里,她往父亲的书桌前一坐,先要按照父亲的吩咐每天临摹两张簪花小楷。

崇烨坐在一旁陪着她,顺便从一整排的玻璃书格子里面抽书来看,只是这天最靠左边的玻璃书格子往日里都是锁上的,今日却不知为何解了锁,凡姝才临摹了几行字,忽然就听到崇烨“咦”了—声,她抬头,就见崇烨手里拿着一本书,脸上露出惊愕的表情她顽皮地笑,“你找到了父亲的《金瓶梅》?”

崇烨看她一眼,她莞尔一笑,他无可奈何也叹气,只是唇角含着笑,所以就连叹气里也带着点宠爱的意味,他从书里拿出一张陈旧的照片采,她忙扔下毛笔,奔过去看,就见照片上只有一个女孩子,梳着漂亮的双髻手里端着一盆晓春梅,眉眼间蕴着一份清冽之气,如雪上梨花一般。

她第一眼看到照片里的女孩子时,简直是惊为天人,不自禁地道:“真美丽。”

崇烨意识到他们似乎不小心挖到了父亲的隐私,忙道:“放起来吧。”他把照片重新往书里夹,凡姝还没有看够,扯住了他的手,笑道“先别放起来,我看看,你猜,这会不会是父亲的旧情人?”

崇烨道“那更要放起采,母亲知道了恐怕要大怒”凡姝一把夺过照片,又看了看,然后把照片被在口袋里,双手板过崇烨的面孔,笑着道:“我来看看,我们到底谁和照片上的女孩子像,说不定我们当中有一个就是她生的。”

崇烨生硬她推开她的手,半晌道“别胡闹,”凡姝噗嗤一笑,“真奇了,崇烨你居然会不好意思。”她正这样闹着,就听到外面传来吴妈妈的声音“凡姝,你的电话,我给你接到卧房里了”

吴妈妈是把凡姝和崇烨一手带大的嬷嬷,在谢家很有地位,向来都是直呼崇烨和凡姝的名字,谢家也从来没有把她当下人来看。

凡姝双眸一亮,就往门外跑,跑了几步又回过头来,将歪戴在头上的军帽取下采重新戴到了崇烨的头上,她的眼瞳乌黑发亮如欢快的小鹿,“崇烨,你回学校去吧,我今天没有时间和你玩了。”

她忘记了崇烨专门从军校请了五个小时的假回来陪她这件事。

崇烨一怔,凡姝已经推开门跑出去,空留下一室channel NO.5的香水气息,幽幽的,恍若插在花瓶里的那一枝晚香玉发出的幽香他摸摸自己的面颊,她的手温似乎还残存在上面,他发了好大—会儿呆。

打电话过来的是虞心平,凡姝失望到了极点,心平在电活里说了好久的话,最后依恋地轻声说道:“凡姝姐姐,你如果真是我的姐姐就好了。”

凡姝无聊地用细长的手指一圈圈地绕着电话线,她的脑海里忽然日过—个念头,心平如果知道她和虞昶轩的关系会作何反应,她的脊背忽然有些发寒,心里凭空生出对心平的一大堆愧疚来。

她可不想让虞心平管自已小妈,再或者小姨娘,无论最初的目的是什么,她对心平是真的好。

她在卧房里等了一个下午,枫台都没有打来电话。

她记得自己离开的时候他还在睡,她穿好衣服后站在床边凝望着他坚毅的面孔浓黑的剑眉,这竟让她莫名的有一种惊心动魄的感觉,她转身离开的时候不小心踩到了他胡乱踢到地上的军靴,她细心地俯下身去帮他摆正,像一个温蜿的妻子。

她在心里对自己说:“这就是我的男人,一个大英雄。”心中顿时无限雀跃。

可他竟然连电话都忘了给她留,难道就不会让他的侍从官打听打听她家里的电话么?!这样粗心,她在心里抱怨着。

转眼就过了半十月。

江邺大学闹学潮那会儿她还在家里生闷气,当然什么也不知道,后来崇烨从军校回来取衣服,顺口对她说校长下令抓了几个领头闹事的教授,接着要去江邺大学演讲,她立时就精神起来。

崇烨口中的校长,就是兼任南明军校校长的虞昶轩。

她拉着崇烨冒充江邺大学的学生去看他的演讲自然是封锁极严,可惜还是没有挤到礼堂里面去,她就和崇烨躲在了礼堂的窗外,金晃晃的阳光照耀在她洁白的面颊上,她的肌肤犹如剥了壳的熟鸡蛋光滑凝白,崇烨忽然一阵脸热心跳。

她忽然回过头来,笑着叫了一声“崇烨。”然后垫起脚尖在他的面孔上亲了—下,周围的学生都发出小小的起哄声音他被她弄得面红耳赤,小声道:“你又闹什么?”

她把手臂撑在窗框上,一手托着腮望看他,笑起来有一种懒洋洋的娇气,“我喜欢你啊!”

崇烨觉得目眩神迷,把他从这种恍悠中惊醒过来的是—束冰冷的目光,他回过头去,就见站在台上的虞昶轩朝他的面孔上望了一眼,那目光居然如刀似剑一般的犀利,虞昶轩顿了一顿,转过头去继续微笑着演讲。

转变的那样快,崇烨甚至觉得自己刚刚是幻觉。

崇烨只请到了三十小时的假,自然要赶回军校去,所幸演讲也结束了她一个人走出江邺大学,果然就见侍从主任何涟森站在那里等她,而在街道的对面,停着—辆美国别克汽车,四面站着卫戌。

她上车的时候就见他脸上的表情冷冷的,“那小子是谁?”

她早有准备,一面斜睨着他,一面扬起红润的唇角,恍若桃花的萼片,笑着道:

“我就不告诉你。”

他望着她,她不服气地迎着他的目光,略一歪头,很孩子气的举动,“你那样忙,还要管我做什么?”他的目光,在她的面孔上扫了一扫,忽然一笑,先只是淡淡的一笑,她却急起来,扑过去轻轻地咬他的面颊,像一只调皮的小狐狸,“不许你笑我,不许你笑我”

他—把攥住了她的手,眼眸幽黑,“你这小东西,敢跟我玩这种把戏。”

傍晚的时候他带她去起士林吃西餐,地方是她选的她最爱吃起士林的黄油炯乳鸽,上西点的时候天已经黑了,餐厅里点燃了蜡烛.烛光摇曳,她用叉子叉去了他面前那一盘西点上点缀的草莓,闪亮的眼瞳里笑意盈盈,“这个你要让给我吃。”

他微笑,“你那盘子里又不是没有”

她眨一眨眼睛很是俏皮可爱,“我就偏偏要抢你的。”

那天晚上她住在枫台,当然要先打一个电活给家里,说是住在同学家里,母亲是个好说话的,只是父亲极严厉,不过幸好,父亲还在医院里忙碌。

月色如水银般泼溅在绵厚的地毯上,她起身的时候,月光照在她莹白的肩头上,她裸露的肩头仿佛是一片脆弱的琉璃瓦,才将衣裙穿好就听到他淡淡地说了一句,“你搬到枫台来吧。”

凡姝回过头,眼神透出婉约的妩媚,“我不。”顿一顿,又笑着补上一句,“我要你整日里想着我,却见不到我,这才顺了我的心呢。”

他唇畔浮笑,“小孩子。”语气淡漠,分不出什幺意味。

凡姝旱晨才回家,就听仆人说,有一个心平的同学给她打了好几个电话来,她困乏得要命,自然是回房倒头就睡,—直睡到下午,下楼的时候路过父亲的书房,忽然听到父亲的声音从书房里传出来。

“那一张照片明明就夹在这本书里,怎么就没有了?我说过这个书橱不许打开,你怎么就这么不小心!”

母亲说.“本来是想替你打扫打扫的,照片若是丢了就丢了吧,十八年都过去了,还留着有什么意思,看到了只会让人伤心。”

父亲的声音有些伤感,“毕竟她是孩子的母亲,总要留一个纪念。”

她站在门外,顿时间如雷过耳,接下来父亲母亲说些什幺她都听不见了,耳旁只有一个错乱的声音在回响着:十八年,过去了十八年,她今年正好十八岁。

门内父亲的声音再度传来,“这件事崇烨早就知道了,我看他对凡姝很不错的,不过凡蛛的脾气,倒让我很担心.”

母亲轻暖,“如果崇烨娶了凡蛛,不就正好了,还是一家人.n凡蛛奎身发抖跑回自己的房间,从衣袋里拿出那一张照片采,照片里牟着晓春椿盆景的女孩子依然明媚清冽,她的眼泪哗哗地往下落,她忽然意识到父亲母亲说的是谁.她当夭下午自己跑到枫台,一进卧室就把手袋胡乱地扔在地上,手袋里面的东西都被摔散出来,她也不管,只是着扑到了虞昶轩的怀里,我极有可能不是父亲母亲的孩子!”

他笑,“那么你还能是谁的孩子?”

她摇头,“我不知道.”

他用手抚弄着她额前的头发,微微莛道:“真是一个可怜的孩子。”

她还是哭,“父亲母亲还有崇烨都知道,可偏偏只有我不知道.她在他的怀里哭到睡着,迷迷糊糊睡到半夜的时候,手臂忽然-阵剧痛,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发现他穿着寝衣站在床前,手里居然拿着那一张照片,脸上的表情狰狞到可怕,手掌紧紧地攥住了她的胳膊,恨不得将她捏碎一般,“你父亲叫什么名字?”

她害怕,“谢藻华。”

母亲呢?”

“白丽媛.”

“你今年多大?”

“十八岁。”

虞昶轩的手忽然松开,脸色难看到了极点,眼瞳里射出的光芒几乎是要噬人一般,令人胆战心惊,她甚至发现他的身体都在发抖她茫然地从床上坐起采,伸手去抓他的手,“你怎么了?'

他猛地甩开她的手,转身如迷离一般地快步走出卧室.她第二天早晨一个人息匆匆地离开枫台一-路上都在想着要怎么扣父亲母亲解释,一个女孩子-夜不归,她想到脑袋都搞丁也没有想出主意来,最后下车的时候终于决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才一进门就察觉到气氛不对崇烨竟然在家里,昊妈妈哭得成—个泪人,崇烨的眼圈也是通红通红的,他沙哑着嗓子对她说:“凡姝。父亲母亲昨天晚上出去找你,结果遇到了丰祸…”

她面色惨白地站在那里,魂飞魄散。

这下可好了,谢凡姝不用绞尽脑汁地想如何交持她昨晚的去处了。

三天后,父母的丧事还没有办完,崇烨竟然被宪兵队抓起来,罪名居然是煽动民心,聚众闹事,咬定崇烨是革命党。这完全是飞来横祸、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她绝望到了极点,跑到枫台去找他,但被何浚森带人拦住,理由只有一个,总司令很忙,谁也不见,后采何浚森亲自开车送地回家,她失魂落魄的回到家里,是妈妈就站在屋子外面的走廊里,走廊的两面是高大洁白的圆柱,年过半百的是妈妈像是两根圆柱间一个枯瘦的老枝,她对凡姝说:“原来是你招惹了他们。”

凡姝失魂落魄地望着吴妈妈,吴妈妈的目光透出深深的冷意,“凡姝,有一件事情,你必须要知道,”

凡姝再来枫台的时侯是在夜里,他如果不见她,她就不走。

他终于来会客室见地,一身铁灰色的戎装硬挺冷漠,他甚至不看谢凡蛛一眼,“说什么都没用,我已经签了字,明天晚上十点前处决。”

她凝神望着他的背影,“如果我求你,你能不能放了崇烨?”

他毫不留情,“不能!”

她凝视着他,半晌忽然凄楚地笑一笑.“你明明知道,崇烨不是革命党.你却一定要他的命!是不是我身边所有的人你都要杀掉,你要处决的名单里,包不包括我?”

他的身影顿了顿。

窗外是盛开的白玉簪,一片片地开下去,长柄托嫩吨花朵晶莹素雅,恍若仙子一般的出尘脱俗,在夜色里静静地摇曳着他的脸色苍白,只是说:“你走吧,我再也不想看见你了。”

凡蛛第二天傍晚就打电话请虞心平来家里做客,心平知道她家里遇了那样大的变故,自己悄悄地赶来看她,果然就见凡姝面色憔悴,穿着青色碎花旗袍,旗袍下摆长过脚踝,轻轻地晃着,她孤零零地站在雕花长窗前,仿佛是一朵凋零枯萎的花。

心平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你以前不喜欢穿旗袍的。”

她笑,“崇烨喜欢看我穿旗袍。”

心平愧疚,“等过几天,我帮你去跟父亲说崇烨哥哥的事情。”她还不知道崇烨会在今晚十点前被处决的事情,虞昶轩亲自下的手令。

谢凡姝轻轻地摇头,微笑,“不需要了,我有办法。”还好她的精神还不错,心平陪着她,与她一起吃了晚饭,两个人又在琴室里玩了—会儿钢琴,等到晚上九点钟,凡姝带着心平到小客厅里吃点心,特意把无线电打开,两十人听着音乐,凡姝倒了一杯茶给心平,忽然笑道:“你头发乱了,我帮你梳梳。”

心平点头,捧着茶杯乖乖地转过头去,一面喝茶一面和她说话,凡姝拿着象牙梳子帮她梳头,她纤细的手指在心平的头发间若隐若现,心平莫名地红了脸,小声地道:“凡姝姐姐,我真喜欢你。”

凡姝点点头,“我也喜欢你。”

夜色渐渐地深了,凡姝给心平梳好了头发,柔弱的心平静静地躺在凡姝的怀里,没有了呼吸。

书房里很静。

落地钟摆在书柜的一侧,钟摆只在那里来来回回的摇着,檀香炉里燃着一把紫茉胭脂,幽幽的香气散发出来,桌面上开着一盏绿纱罩台灯,发出幽幽的光亮,薄薄的月光被阻挡在了窗外,大落地窗帘完全拉起来,门上镶的是雕花彩绘玻璃上,玻璃上是各式各样的花样,晃着人眼。

虞昶轩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静静地看着手里的那一张照片,眼瞳乌黑,深邃的面孔掩映在淡淡的阴影里,他只觉得冷,四面仿佛都是白茫茫的霜寒之气,将他紧紧地包围着,甚至让他连呼吸都变得异常艰难起来。

他还记得他曾经珍爱无比的那一个女孩子,在那个寂静的深夜里,月色如霜,映照看一地的树影,她淡淡的回眸一望,白皙秀美的容颜竟仿佛是融到了霜白的月光里,眉清目秀犹若春日里的一瓣雪白梨花,灵秀中透着一分淡淡的香寒气息。

这幺多年,他都清清楚楚地记得。

他慢慢地将手中的照片扣在桌面上,心乱如麻,好似无数只蚂蚁在他的心中噬咬,眼里出现痛入肺腑的光,低着声念着:“平君,你这样惩罚我……”

办公桌上的电话忽然响起来,铃声刺耳,他拿起电话的时候,何浚森的声音传进来,“总司令,谢小姐电话。”

他呆了半晌,还是道:“接进来吧。”

话筒里很快传来谢凡姝的声音,淡而平静的声线,“虞昶轩,你既然这样狠,那么我也不是好惹的,你害死了我的父亲母亲,我也要让你付出同样的代价!”

他没有说话。

谢凡姝说:“心平在我这里,她睡着了,很安静。”

他立时怒道:”你对她做了什么?!”

她笑道:“我是来告诉你一句,其实你大可不必这样担心,当年叶平君生下的是一个男孩,我不是你的女儿。”

仿佛是一脚踏了空,抑或是迎面狠狠地一拳打过来,他的身体猛然一震,呼吸急促起来,咬牙切齿一般的,“谢凡姝,你给我说清楚,那个男孩……那个男孩现在在哪?!”

话筒那一边却沉默下去。

他紧紧地攥着话筒,几乎要发狂,“谢凡姝!”

“昶轩————”她似乎轻轻地笑了一声,静静的呼唤他的名字,温柔至极,“十点了。”

她的话音才落,放置在墙边的落地钟就发出“当……当…… 当……”的声响,钟摆来回摇晃,深沉的钟声在他的耳边缓缓地回响着,每—声都似乎狠狠地敲在他的心上,撕扯着他的神经,摧枯拉朽。

他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眼里出现了绝望凄凉的光芒。

落地钟静静敲完了十下,然后一切重新归于死寂,而在檀香炉燃着的那—把紫茉胭脂香料,也就燃尽了。

番外 芳草年年与恨长 (一)

金陵盛夏的天气那样热,蝉儿的叫声一波连着一波,犹如扑面而来的热浪,让人禁不住地烦躁,楼下大厅里传来曲笛三弦等乐声,有女子在放声,一口苏州白话的昆腔,婉转缠绵,唱的正是一出《长生殿》。

虞明轩皱起眉头,拿出一盒火柴,“嚓”地一声划燃了,点了手中的烟,再一口吹灭了,随手将火柴盒子扔到了一旁,他抽着烟,转手就将身边架子上摆放的一个缠枝花瓶拿起来,看也不看一眼,顺着二楼窗口扔下去,就听“啪”的一声,花瓶摔了个粉碎,那楼下唱戏女子的声音,也立时止住了。

楼上楼下都是静寂一片,宛如对峙一般。

不多时,就听到一阵脚步声传过来,是她上了楼,他依然皱着眉,却单手去解铁灰色军装外套上的扣子,才解了一颗,就是一阵香风袭上来,是她款款地走到他的面前,替他解着那一颗颗冰冷的扣子。

他将那一根烟夹在指间,目光里透出凉意,“卿卿,我跟你说过什么,你都忘了么?”

她抬头妩媚地一笑,露出一排洁白如米粒一般的小牙齿,“军长的吩咐,我怎么敢忘了,不许唱戏,不许抛头露面,不许在家中宴客。”她一条条地给他背诵出来,末了又是甜甜地一笑,端的是眼波流转,娇艳如芙蓉初绽,这会儿温存地靠在他的胸口上,柔声道:“我刚刚唱得好么?”

他知道她就是在挑衅他,眉头骤然锁的死紧,简直是愤怒到了极点,将她往旁边一推,冷声道:“你看看你现在,成什么样子!”

他是真的被她激怒了,用的力气极大,她站都站不住,直接撞到了一旁的架子上去,撞的肋骨一阵阵生疼,她略皱着眉头倒吸了口冷气,满腹的委屈呼啦啦地全都涌上心头,眼中终于透出一片心灰意懒来,回头冲着他恨道:“我本来就是这个样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过是个天桥下的戏子,一个贱丫头!”

虞明轩的嘴角微微地抽搐,却是冷冷道:“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