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静静地坐在客厅里,听着那副官说话,“军长把这栋小楼留给了兰小姐,产权证明都在这里。”副官慢慢地地说着,一样样地从他的公文包里往外拿资料凭证,另有一个小小的印章,印章上刻着她的名字,“军长在金陵银行里为兰小姐存的二十万银元,凭此印即可随时领取款子。”

副官说完一切,又客客气气地道:“军长还有一句话,让我转告给兰小姐。”

她抬眸看副官,“什么话?”

“从此以后,生死嫁娶,再无相干。”

(四)

再见到姜曼琳的时候,是在一个月后。

是姜曼琳的贴身丫头来找她,说姜小姐快不行了,只想见她一面。

她去了姜曼琳家里,那天下了很大的雪,天空灰蒙蒙的,车子被堵在了路上,她下了车深一脚浅一脚到了姜曼琳的家,姜曼琳躺在床上,瘦如枯槁一般,脸色灰败,请来的医生说她是中了剧毒,没法子救了。

姜曼琳一见到她,便伸出手来死死攥住了她的手,眼眸里闪过回光返照的亮意,“卿卿,我以为你不会来。”姜曼琳呕出了大量的血,那血凝在雪白的被单上,一片血红,这会儿喘得厉害,眼泪顺着苍白的面颊往下落,“卿卿,我真羡慕你,真羡慕你……”

姜曼琳的手却费力地往枕头下面塞,她的手上还扎着针头,医生怕她滚了针,赶紧拦着她,她却硬撑着那最后一口气,硬是把手塞到了枕头下,终于还是吃力地从枕下拿出了一个碧绿的并头鸳鸯。

姜曼琳把并头鸳鸯放在了兰卿卿的手里,她艰难地呼出最后一口气来,嘴唇一片灰白,脸上露出了凄凉的笑容,“卿卿,这鸳鸯早就碎了是不是?可是我亲眼看着他,把这玉鸳鸯一块块地修补起来……”

“他有多爱你呀,就连说梦话,喊得都是你的名字,可是他越爱你,他越不能靠近你,他不想让你落得我这样的下场。”

“卿卿,他舍不得你……他从未舍得过……”

那修补好的并头鸳鸯重新回到了她的手里,医生把带血的被单盖在了姜曼琳的脸上,她被人推出门去,周围那样的吵闹,她捧着翡翠并头鸳鸯,恍恍惚惚地下了楼,走出门去,外面是铺天盖地的大雪,风越来越大了。

她披着粉色的斗篷,在风雪中缓缓地朝前走着。

她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那时候她得知姜曼琳被师父逼着去陪一位乡绅喝酒,这样下去又有什么好事儿,她要不是因为是戏班里的台柱子,师父对她还留有几分情面,恐怕也要落得这样的下场,但她当时非常的愤怒,瞒着师父去了酒楼,却闯错了包厢,气势汹汹地对着他发了好大的火。

他后来一讲起这件事儿来就是一阵哈哈大笑,“我这一辈子,倒第一次见到这样凶的女人!”

然而这些事情,都仿佛是前世的故事,就在此刻,犹如呼天啸地的风雪一般从她的脑海里呼呼而过,那雪被风卷起来,雪花扑在了她的脸上,冰凉,迷了人眼,雪水化在了眼睛里,渐渐地被捂热了,簌簌地滚下面颊,那捧着翡翠并头鸳鸯的双手,却比这眼泪更热,热得好似火炭一般。

周围的行人与她都是不想干的,一群报童在扯着喉咙拼命地叫卖着今天的报纸,声音与呼啸着的风雪声鼓着劲儿,但那风雪声太大,所以报童的声音便化成了几个断断续续的句子……

“……将门虎子虞明轩,血洒沪平……”

番外:《芳草年年与恨长》

1何似长相守

金陵盛夏的天气那样热,蝉儿的叫声一波连着一波,犹如扑面而来的热浪,让人禁不住地烦躁,楼下大厅里传来曲笛三弦等乐声,有女子在放声,一口苏州白话的昆腔,婉转缠绵,唱的正是一出《长生殿》。

虞明轩皱起眉头,拿出一盒火柴,“嚓”地一声划燃了,点了手中的烟,再一口吹灭了,随手将火柴盒子扔到了一旁,他抽着烟,转手就将身边架子上摆放的一个缠枝花瓶拿起来,看也不看一眼,顺着二楼窗口扔下去,就听“啪”的一声,花瓶摔了个粉碎,那楼下唱戏女子的声音,也立时止住了。

楼上楼下都是静寂一片,宛如对峙一般。

不多时,就听到一阵脚步声传过来,是她上了楼,他依然皱着眉,却单手去解铁灰色军装外套上的扣子,才解了一颗,就是一阵香风袭上来,是她款款地走到他的面前,替他解着那一颗颗冰冷的扣子。

他将那一根烟夹在指间,目光里透出凉意,“卿卿,我跟你说过什么,你都忘了么?”

她抬头妩媚地一笑,露出一排洁白如米粒一般的小牙齿,“军团长的吩咐,我怎么敢忘了,不许唱戏,不许抛头露面,不许在家中宴客。”她一条条地给他背诵出来,末了又是甜甜地一笑,端的是眼波流转,娇艳如芙蓉初绽,这会儿温存地靠在他的胸口上,柔声道:“我刚刚唱得好么?”

他知道她就是在挑衅他,眉头骤然锁的死紧,简直是愤怒到了极点,将她往旁边一推,冷声道:“你看看你现在,成什么样子!”

他是真的被她激怒了,用的力气极大,她站都站不住,直接撞到了一旁的架子上去,撞的肋骨一阵阵生疼,她略皱着眉头倒吸了口冷气,满腹的委屈呼啦啦地全都涌上心头,眼中终于透出一片心灰意懒来,回头冲着他恨道:“我本来就是这个样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过是个天桥下的戏子,一个贱丫头!”

虞明轩的嘴角微微地抽搐,却是冷冷道:“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

他将她丢在那里,转身就往门外走,她看着他走,心中更是委屈,一眼扫见桌上摆的那些笔墨纸砚,还有她辛苦临摹的字帖,他以前对她那样好,教她识字,教她念书,但现在不是了,他哪里喜欢过她,从来都没有过!

她扑上来便将桌上的东西全都扫到了地上,将那些自己辛辛苦苦写出来的帖子都狠狠地踩在脚下,又用力地跺了几脚,转头就到紫檀木衣橱里往外拿戏衣,那是一件朱橘彩纹飞蝶图案的衣裳,洁白的水袖直拖到地面上,咬着牙恨道:“不让我唱,我就偏要唱,偏要唱给你看。”

早有嬷嬷并些丫环站在外头,见她这样的发疯,立时都拥了进来,拦着她道:“兰姑娘忍忍吧,再这样闹下去,且不说我们看着难受,就是军团长也要心疼的。”

兰卿卿被这些个婆子丫头哄着,眼泪却一径地滚落,“你们都在这里哄我,当我是傻子么?他怎么会心疼我,他的眼里怎么有我,我算个什么……”她这样说着,眼泪直落到洁白的水袖上,丫鬟芸儿就劝慰道:“兰姑娘但凡服个软,军团长也不至于要跟姑娘这么僵着,军团长若不心疼姑娘你,怎么能一听说你病了就巴巴地来了,偏你这么跟军团长怄气,什么时候唱戏不好,偏就要唱到军团长眼跟前去。”

兰卿卿听了这话,默默地擦了擦眼泪,含着泪苦笑道:“不唱了,我不唱了,我一句也不唱了,他喜欢我写字,我就写字给他看,我的笔呢……我写得好了,他才能来看我一眼……”

芸儿忙将一个扫落在地上的毛笔拿过来,又在桌面上铺了纸笺,另有丫鬟忙忙地去研墨,兰卿卿拿着毛笔站在桌前,低着头一个字一个字地往下写,却有滚热的眼泪一颗颗地往下落,将新写好的几个字晕成了一团团模糊的墨迹。

芸儿便轻声道:“姑娘这又何必呢。”

她摇摇头,又是一颗眼泪落下来,“我怎么这样傻。”

三天后,他将迎娶财政次长的女儿君敏如,三天后,她就成了他藏在这栋小楼里的情妇,永远也见不得人!

他曾经对她的许诺,早就被他自己忘得一干二净。

他结婚那天,场面极其盛大,军委主席的长子与财政次长的女儿的婚礼,自然是极尽奢华热闹,她未出小楼一步,都听到了那轰然热闹的鞭炮声,她躺在床上,整天滴水未进,如死了一般,佣人也不敢来打搅她。

到了半夜,他竟然来了。

卧室里没有点灯,只有窗外照进来些许月光,她躺在床上,看着一地板的月光,他走到她身旁,静寂无声的坐下,她却忽然从床上坐起来,死死地盯着他,竟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冷笑来,“滚出我的房子!”

他亦冷笑,“这是我的房子!”

她立即下床,便要冲出门去,他也不拦,只是站起来,随手拧亮了墙上的壁灯,淡淡地道:“你离开我会有什么好下场?回去天桥唱戏,任你那没人性的师父打骂?!逼着你四处去笼络男人!”

她陡然僵立在那里,从脊背里泛出一阵阵寒意。

他一句话,便戳到了她最害怕的痛处!

那一片灯光照亮了半个屋子,把她的影子映照在墙壁上,好似孤苦无依的魂儿,她终于转过头来,从牙齿里磨出几个充满恨意的字来。

“虞明轩,你就是算准我没法子离开你,你就是算准我……算准我……”

她忽然转过头,快步走到大梳妆台前,打开象牙妆奁,从里面拿出一个雕花紫檀木盒子,她将机括一按,那盒盖自动弹开,里面摆放着一个翡翠并头鸳鸯,那鸳鸯是他送她的,那时候他们那样好,他带着她去游秦河,随身侍从官只能远远地跟着,他亲自划船,划的又不好,一桨落水,激起无数水花,晶莹的水珠溅了她一身,骨碌碌地从她的软缎旗袍上滚下来,她只顾得咯咯地笑,秦河的夕阳,照了半个江面,愈加的灿烂。

下船的时候,她在路边的摊子上看到了这个翡翠并头鸳鸯,他一眼就看出那并不是什么好翡翠,然而她就偏偏是喜欢,摊贩太想做成这一笔买卖,不住地道:“少爷也不差这几个钱,难得少奶奶这样喜欢,并头鸳鸯,白头到老哩。”

并头鸳鸯,白头到老。

刺目的灯光下,那翡翠鸳鸯闪烁的光芒却仿佛是入眼的刀刃,狠狠地刺到她的眼底,又从眼底直捅到心里,她转过头,将翡翠并头鸳鸯用力地砸到墙上,就听得“嘭”的一声,鸳鸯竟砸中的墙上的壁灯,刹那间屋子里再次陷入黑暗之中,月光照进来,照亮了地上破碎的翡翠玉块!

她竟没有流泪,身体仿佛是一口枯井,没有半点生气,那声音也轻飘飘的,却含着十足的嘲讽,“虞明轩,这些我都不要了,全都还给你。”

“你要什么?”

“我要锦衣玉食,我要富贵荣华,我要你的钱!”

2心字已成灰

自那一夜他走后,她便大病了一场。

然而他终究还是没来看她一眼。

她想他终究还是对她失望透顶了,锦衣玉食,富贵荣华,他统统都给了她,已经到了这一步,她还要奢求些什么。

芸儿看她病的厉害,看架势大有从普通的感冒转为肺炎的可能,如今竟是连药都不肯服了,到底还是着了急,不得已去找了姜曼琳来。

姜曼琳来看她的时候,都被她憔悴的样子吓了一跳,“卿卿,你瘦得厉害。”

曼琳是她在戏班里唯一一个朋友,性格乖顺极了,最是得师父的宠爱,不像她,她虽然戏唱得极好,记戏词也快,但脾气极倔,自小是挨着师父的打骂过来的,每次她挨了打骂,回来还没有饭吃,曼琳专门把荞面窝头放在白炉子上烤了,悄悄地藏起来留给她吃。

自她离开戏班后,曼琳就成了戏班子里的台柱子。

她一看到曼琳,眼泪便掉了下来。

虞明轩迎娶君敏如之事儿,想来也不用多说,曼琳知道得一清二楚,

曼琳再也没有多说,端了药来喂她,“无论如何,身体总是自己的,卿卿,你不要犯傻。”她把药送到卿卿嘴边,卿卿躺在床上,一大颗眼泪落下来,沁到枕面里,曼琳赶紧拿了手绢来给她擦泪,她的手上戴着一个翠绿的玉镯子,那玉面轻轻地碰触到了她被高烧烧得滚烫的面孔,带来一片温润的凉意。

曼琳留下来照顾了她好几天,亲自为她熬药喂饭,照顾得无微不至,她的病渐渐地好了,精神上虽然还是不济,但到底是比以前强些,姜曼琳这才离开。

傍晚的时候,芸儿扶了她到小楼外的花园里散步,正是盛夏时节,园子里姹紫嫣红,花木葳蕤,更有芳草萋萋,空气中浮动着一股清浅的花香。

她在花园的亭子里坐了一会儿,才要站起来,忽觉得眼前忽然一黑,好似有一团重物从身体里直坠下去,她一头栽倒在地上,在意识即将消失之前,就听到芸儿一声尖叫:“呀,血,好多血!”

她身体里那个小小的胚胎,她甚至还没有察觉过他的存在,竟就没了,她整整疼了一天一夜,疼得喘不过气来,以为自己只有死路一条了,在意识模糊之际,就听得他的声音就在耳边,她好似在即将溺水之际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拼命地伸出手去,叫着他的名字,“明轩,明轩……”

但没有他的回音,反而是女人的声音传过来,“小姐,你怎么样了?”

她费力地分辨出那是芸儿的声音,牙齿因为疼痛不住地打颤,颤抖着道:“他呢?”

“军团长走了。”

她的手绝望地落在被单上,死死地抓紧了被单,手指头因为太过用力而泛出青白之色来,额头上都是冷汗,又一阵疼痛骤然从腹部崩裂般传上来,她整个身体忍不住都佝偻起来,浑身打颤,“医生说我什么?”

“医生说……医生说恐怕小姐你以后很难再有孩子了。”芸儿拖着哭腔说。

她只听得这一句,几乎是从心底里发出了一声惨烈的呼号,那样一种绝望,便仿佛巨石向着她的头狠命地砸过来,刹那间天崩地裂,浑身化为齑粉,她一下子便厥入地狱般的黑暗中去,人事不省了。

她现在很怕冷,身体极度虚弱,天刚入秋,她就披上了深秋才用得碎云披,那碎云披很长,细密的穗子直垂到脚踝,她用碎云披紧紧地裹住了自己消瘦的身体,蜷缩在沙发上,便仿佛是将自己保护得严严实实的蚕蛹。

她数落地窗外的银杏落叶,看着金黄色的小叶子从树上飘落下来,一片,两片……有时候一数就是一整天,反正她有的是时间。

姜曼琳再也没来看过她,但她还能在无线电里听到姜曼琳的声音,听她柔情婉转地唱着《游园惊梦》。

姜曼琳红得那样快,竟是金陵首屈一指的名伶,如今在整个金陵,还有谁会不知道昆角姜曼琳的声名。

芸儿来劝她,“小姐,你都在家里闷了两个多月了,不如出去走走,透透新空气。”

她不想动,但架不住芸儿怂恿,“哪怕是坐在车里看看车景也是好的。”

后来她到底还是出了门,正是傍晚时分,车开到金陵最大的戏园子“满堂春”,芸儿赶紧叫住了司机,笑眯眯地对她说:“小姐,不如我们进去听个戏吧。”

司机在一旁道:“你看人都挤满了,这个时候进去,恐怕没有位置。”

芸儿道:“还没进去看,怎么知道没有位置,我先进去瞅瞅。”

没想到芸儿竟真的找到了二楼的包厢,扶着她进去坐下,又亲手剥了些杏仁,用手帕托了来给她吃,又忙着去倒些暖茶来,她只喝了一口热茶,就听得台上一阵锣鼓敲打,她朝台上看去,就见“杜丽娘”摇摇曳曳地走上台来,才一开腔,便已夺得了一个满堂彩,台下掌声雷动。

她记得当年她与姜曼琳一起学戏的时候,师父总要教训姜曼琳唱腔中烟火气太重,而偏偏昆曲,雅是灵魂,最忌讳烟火气。否则怎么叫水磨腔?

然而,师父当时也肯定没想到,如今姜曼琳竟能到今天这一步。

那戏演了半场,就听得喧闹的台下一阵异动,她下意识地看过去,陡然间心口一跳,就见好几名侍从官簇拥着他上楼,一路上了对面的包厢,戏园老板早就笑容满面地迎上来,亲自奉迎,取了取灯儿来为他点烟。

他不耐地挥挥手,戏园老板知趣地退了下去。

姜曼琳还在台上温柔婉转地唱着“那牡丹虽好,他春归怎占的先闲凝眄生生燕语明如剪,听呖呖莺声溜的圆……”唱到最后那一句,她将水袖一甩,一双情意浓浓的眸子朝二楼包厢里那么欲说还休的一扫,端的是顾盼含情,春风拂面。

他微微一笑,鼓起掌来。

她下楼的时候看不清楼梯,险些摔倒,要紧紧攥住了芸儿的手才站得住,脚下的路好似是柔软的海绵,一漾一漾地,她只觉得恶心,胸口里好似有什么东西直往上涌,走到楼下的时候就听得两个看客议论,其中一个道:“看来姜老板要下场了,别人也没什么看头,咱们回去罢。”

另一个道:“这才到《山坡羊》,后面不是还有好几折呢嘛,姜老板怎么就下场了。”

那人低声笑道:“你这没眼色的,你往楼上看看,虞家大少已经到了,姜老板自然是心急火燎地要到小公馆里唱《山桃红》,哪有空还管你的《山坡羊》。”

是虞明轩一手捧起了姜曼琳,他为搏她一笑,简直是一掷千金,什么都做得出,只要姜曼琳开唱,无论在哪个戏园子,准有一个特厢里坐着虞明轩,他甚至为姜曼琳灌录唱片,让姜曼琳在人前人后出尽风头。

这样一来,住在小楼里的兰卿卿,早就被他抛诸脑后,成了过眼云烟。

她倒没有想到,姜曼琳会来看找她。

正是初冬的时候,她因为着了凉,从早上开始便吃不下去东西,芸儿也没法子,到了傍晚的时候,姜曼琳来了,穿着一件碧色织锦棉斗篷,一进门就脱了下来,用手绢子拂了拂身上的雪珠,这才笑意盈盈地道:“卿卿,这一向忙得紧,没能来看你,你可不要怪我,其实我这心里,一直都念着你呢。”

芸儿气不过,道:“你若真念着我家小姐,就不该做下那些‘好事儿’。”姜曼琳一怔,笑道:“呦,这丫头好大的怨气。”

她轻声道:“芸儿,去泡茶。”

芸儿那脸上还有不忿之色,却还是听从吩咐走出客厅去,姜曼琳摇摇曳曳地走到了兰卿卿身边坐下,轻声道:“卿卿,我知道你受委屈了。”

她不说话,倒要看看姜曼琳要怎样把一出戏演下去。

姜曼琳叹了一口气,“我倒没有想到他竟然会看上我……”她那句话没有往下说,看了看兰卿卿的脸色,默然道:“咱们做女人的,就是命苦,万事都是身不由己,却又傻得紧,明知道男人没有几个真心的,却还要飞蛾扑火,自欺欺人。”

姜曼琳说到这里,却又微微一笑,“不过他对我,倒是真心实意,前一阵子他父亲私底下安排人想把我送出金陵,我又反抗不过,幸亏他半路赶来,才把我救下来,我后来才知道,他因为我与他父亲大闹,父子两个吵了个昏天黑地。”

她说到这里,更是忍不住笑,“他倒像个小孩子,赖在我这里竟不肯回去,后来还是他父亲的副官来找他,他才走,你知道那副官一见我面叫我什么?”她的语气顿了顿,唇角微扬,“叫我二夫人。”

她坐在那里,把头微微一转,两行热泪便滚了下来。

姜曼琳“哎呦”一声,赶紧拿出自己的手绢来给她擦眼泪,连声道:“卿卿,我知道你心里苦,等过几天,我替你去求求他,让他放了你。”

她心中苦涩,“那我真要谢谢你了。”

姜曼琳将她的手握了一握,点一点头,“你放心,我的话,他还是听一些的。”

她只觉得好似万蚁噬心一般的难受,那眼泪更是禁不住,就在这时候,忽听得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那脚步声极其熟悉,隐隐地便有芸儿的声音传来,“军团长。”

姜曼琳的脸色已经变了。

她的心刹那间紧紧地吊了起来,抬头去看,果然就见他从外面急匆匆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他的贴身副官,他竟然是满脸愤怒的神色,那目光在客厅里一扫,竟最先定在了姜曼琳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