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俊杰抓住他们后衣领子,一手一个提起来往屋里走,板着脸教训他们,“这事艺术,艺术你们懂吗?不要用金钱来衡量。师傅也教过,朋友之间谈钱伤感情啊!”

“小武,大师哥是不是说咱们今天借的钱不用还啦?”

“哇!!真的啊,我借了十块!”

“好可惜,我只借了七块钱…”

“小兔崽子们找抽啊!!”

程叶瞧着这几位也乐弯了眼睛,家里有几个活宝还挺热闹的。他低头再看看手里那块墨玉,想了想,还是决定按照大师哥说的去做。等着东西卖出去之后再多给胡杨一份彩头吧,他身上确实没有足够的钱来支持他买下这块小东西。不过等到出师以后就会好起来,毕竟自己接活比做零碎小工要赚钱的多。玉雕这一行,算是寸功寸金的,磨练得手艺好了,收费越高,真正的“磨刀不误砍柴工”。

要知道,收玉料订做玉雕件可都是论克收费的。

104、意料之外

程叶秉承了老夏的一贯作风,对自己的手工也挑剔的厉害,三块小章,愣是前后琢磨了三个月。

胡杨再来拜访的时候,正好瞧见程叶在琢玉。坐在工作台后面的少年微微弓着腰背,神情专注,一双黑亮的眸子里映衬着手中温润墨玉,像是除了手中的墨玉似乎再也瞧不见其他东西。少年人柔韧的身躯,微微露出的白皙脖颈,垂下眼睛的温顺模样,毫无防备地踏进胡杨心里。

胡杨觉得之前的“清澈”二字已经不足以形容这时的程叶,倒是“雨后新竹”这四个字更恰当些。柔且韧,韧且坚,这才是真正的程叶吧?

胡杨眼中不免带了几分赞赏,他觉得自己对这个人越来越感兴趣了,要不然也不会舍下新店里一堆的生意特意来瞧他。

“胡哥,你找我?”程叶被人盯了半天也觉察出来,有些奇怪的抬头向胡杨询问。

“没有,没有,你忙你的,我来给夏师傅送玉料,随便在铺子里看看就好。”胡杨收起注视的目光,转向工作台上的另两件墨玉小章。虽说着在铺子里看看,但是依旧没有离开程叶周围。

胡杨常来送玉料,跟程叶更是从在农场做雕件的时候就认识了,程叶只把他当熟人,听见胡杨说,也就当真低头忙自己的去了。他拿了一粗二细三支碾玉砣来回琢磨手里的墨玉狮子章,虽然墨玉章已大体成型,但是程叶仍不敢有丝毫放松。

三块墨玉都被雕琢成了狮子印章,狮头分量重,越往下越简化,繁简有度,古朴大气。胡杨拿起狮子印章仔细瞧了下,这是一套三件的老章样式,他手里拿着的两个都刻了“瑞”字。胡杨有些奇怪,这章雕琢的不错,虽然底下的字有繁简之分,但是两个明显是同一个字。再瞧了程叶手里的那块,是个“祥”字,合起来刚好是凑成一对“祥瑞”。这种样式的章拿来做案头摆件再好不过,喜气又讨喜。

胡杨有些释然,心里那点疑惑也散去了,目光不由又移动到程叶的那双手上。纤细修长的手指夹着三支碾玉砣交替使用,手指动作得快起来,像是能翻出花儿一般,就连传到耳朵里的悉悉索索地琢玉声也比别处好听。更何况是瞧着这样俊俏的少年人,看着他时不时凑到细管底下冲洗,连手指上沾着的水滴都分外惹人怜爱。

胡杨把玩了一会手里的两头小狮子,仔细感受了下手里的那份细腻。墨玉小章并不复杂,但是做工考究,古朴大气,看上去带了一种独特的味道。加上墨玉本就透着一股神秘,拿在手里倒像是拿了早先的那种古玉似的,让人舍不得移开眼睛。

不知道是不是带了点个人情绪,胡杨越看这三样小东西越是喜欢。

老夏从外面端着小茶壶进来,见胡杨在把玩小狮子印,凑过去也瞧了两眼,“怎么样,我这徒弟的手艺还过得去吧?”

胡杨笑道:“夏师傅太客气了,这样讲究的手工也叫‘还过得去’的话,那我店里摆着的东西怕是要亏本大甩卖了哪!”

老夏得了行家一句肯定心里舒服,喝了口茶喊胡杨一起去下棋,“走吧,过两招?好久没你跟下棋了,听说你又开了家新店,怕是忙起来就忘了我老头子这个棋友喽!”

胡杨忙应承几句,“哪能呢,夏师傅要找我下棋,我肯定天天都来报道,怕是到时候您要烦了,赶我走呢。”他看了程叶一眼,扶了扶眼镜,跟着老夏去一边下棋去了。

老夏在一边摆开棋局,把旁边摆着的干果来拿过来,让胡杨随意,“真是不好意思,原本就一套茶具,偏巧昨儿让家里那俩淘气鬼给摔坏了,你将就着吃点东西吧。这个花生炒的不错,程叶的手艺呢,尝尝看!”

胡杨原本没想动,听到程叶的名字,忍不住好奇之下捏起几颗放进嘴里,干脆香甜,确实好吃。“程叶还有这样的好手艺啊,夏师傅收了个好徒弟,享福了。”

老夏向来对程叶疼爱有加,又是骨子里偏袒自家人的性子,一边捏着棋子一边点头,丝毫不避讳的接茬夸奖自己徒弟。“可不是吗,我这个小徒弟最省心,学东西肯吃苦,人又聪明。不是我自夸,在他这个年纪,能拿出这样雕工的人,哼,你打着灯笼找去吧!”

胡杨在一边笑笑,点头应是。他年纪也不算大,可是入行早,练得一副好眼力,自然看得出程叶的功底。没个十年八年的功夫,哪里能有这般的成就。胡杨一边陪着老夏下棋,一边把话题拐到了程叶那三件小雕件的出售上,“夏师傅,不知道程叶手里那几样东西找了地方寄卖没有?要是就近找,可以放到北园那边的铺子里。”

老夏有点惊讶,“北园?你爷爷让你打理那边的老铺子了?”

胡杨推了下眼镜,微微点了点头,“是,家里长辈们瞧得起,先给了一间小铺子让我照看。那边位置还不错,要不然也不敢厚着脸皮来求玉了呢。”

早先的时候玉雕师很少有自己经营铺子的,一般是找了固定卖家,长期合作。毕竟创作总需要一份安静的环境,总跟外人打交道也踏不下心来做事。胡家经营玉料最有名,做玉料的同时,也开了几家小铺子,跟一些老朋友们都有来往。北园就是其中之一,能把这里的活计交给一个小辈来做,胡家老爷子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摆明了栽培胡杨。

老夏心思转了几圈,有些担心程叶第一次出活儿遭人打击,又不舍得放弃这个机会。

胡杨瞧出老夏的心思,慢条斯理地下了棋子,劝慰他,“夏师傅您放心,有我在那里照看,一般人不会去捣乱。再说了,您还怕程叶的手艺低了您的名头吗?”

老夏乐了,“老实说,程叶第一次能做出这样的来我还挺满意,就这么办吧,拿去你那里,还劳烦你多费心了。”

“夏师傅客气了,我也算是看着程叶一步步成长起来的,他的玉能摆在我那里卖我心里也高兴。”胡杨不露痕迹地让了一个棋子,方便老夏吞掉他一枚士前马,脸上依旧笑意不变。

程叶埋头做玉雕,双胞胎兄弟也被许老头布置了作业,一样是做玉雕,不过是给邮寄了一包玉料和几幅照片来让他们模仿着做。老夏怕许老头带坏孩子,特意去检查了下,没有太出格的,不过瞧着照片上玉雕师傅的手艺也是个中好手。老夏有点担心双胞胎完成不了,不过他的担心显然是多余的,在许老头几个电话远程操纵下双胞胎完成的还不错。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天才”一说,许小文和许小武这两个孩子只看照片就能将东西模仿得出神入化。老夏拿着邮寄来的照片左右对比,照片上拍得齐全,各个角度都有,若不是从几个看不到的死角去细瞧,真是看不出有什么差别。

老夏摸着那块上好白玉做成的摆件,眼神惊讶,这可比双胞胎刚来时候做的那几件好多了,“你们之前是不是也照着图片做过这个啊?”

双胞胎是合力完成的,这会儿两兄弟正一边一个埋头修饰细节,听见老夏问就一起抬头应了声,“是啊!爸爸总让我们模仿这个人的,好像是现在玉器厂里做的最好的一个师傅…唔,他最擅长雕龙了,那么大一尊啊!”

许小武在一边伸手比划,显然是被逼着模仿过好多次,记忆深刻。

老夏皱眉,有些弄不明白许老头为什么让双胞胎做这些,又问道:“你们之前在玉器厂里也跟着做这些?”

双胞胎一齐摇头,“没有,爸爸不让我们在人前做玉雕,除了大师哥没人见过我们雕的东西。”

老夏更奇怪了,可是双胞胎还小,也问不出什么,倒是叽叽喳喳地跟老夏说话不肯再好好琢玉。老夏只好板着脸威胁他们要给许老头打电话,这才让俩小子老实了。

胡杨期间又来了几次,因为双胞胎做玉雕隐蔽,老夏也在后院看着他们,倒是让胡杨多了几次跟程叶单独相处的机会。

程叶是个闷葫芦,不太会跟人聊天说话,再加上手上还有活,往往就忘了胡杨还在一边。胡杨也不急,就坐在一边喝茶陪着,看程叶细细琢磨手头上的玉料,瞧得很有趣。

程叶做玉雕专注,一般都不肯离开工作台,胡杨耐心的观察,发现程叶离开的两次似乎都是为了接一个人电话。

那是将近傍晚的时候了,胡杨被老夏留下来吃饭,程叶却是有些心神不宁,一直盯着墙上的挂表在看。等到时针卡在整点的时候,立刻放下碗筷去客厅等着了。

胡杨远远瞧着程叶守在电话旁边的模样,觉得像是一只老实巴交的小猫等着喂食,他扭头问老夏,“这是怎么了?头一回瞧见程叶这么着急呢,该不会…是交女朋友了吧?呵呵。”

老夏撇嘴没搭腔,他花了近十年功夫都没争过李瑞,如今他宝贝徒弟心里排名第一的仍旧是那混小子。

双胞胎忙着抢桌上的鸡翅根,还是大师哥许俊杰回答了胡杨,“这是等他哥的电话,一个礼拜就来一个电话,每回都是这个点。”

胡杨哦了一声,再看过去,程叶已经接上电话了。声音有些低,听不清说了些什么,不过隐隐约约能听到程叶话里透着高兴劲儿,一直在说个不停。

胡杨只能瞧见程叶一个背影,但是还是能觉出这个打电话来的“哥哥”对程叶非常重要,他心里有丝说不清的感觉。

老夏比他还泛酸,直接哼了一声,“快赶上这一个礼拜说的话多了!真不知道这个臭小子哪里好,程叶要是个女孩,早就巴巴儿地被骗走了!”

胡杨问道:“臭小子是…?”

“还有谁!李瑞那个臭小子呗,一天到晚的见不着人,回来三句话就能把程叶骗走喽!”老夏依旧愤愤,不过现在已经由之前的单纯堤防李瑞,变成了为自己小徒弟打抱不平。“这回忒过分了,程叶放了三个月的暑假他一次都没回来,连程叶考上大学也只寄了本破线描书回来…”

胡杨心思有些飘远了,他记不太清李瑞的样子,只有个模糊的暴力青少年似的印象…李瑞吗?

远远看了客厅那边,程叶还在讲电话,隐约能听到几声清浅笑声。

105、三个月

暑假再长也有结束的时候,按程叶的算法,不过是接了十二个电话就过去了。三件墨玉印章赶在开学前完工,程叶照老夏的吩咐,送去了胡杨北园的店铺里寄售。

三块墨玉本身只是中等的料子,价格并不高,按照老夏指点的料占六成工占四成算下来,保守地标了3000元的底价。一件玉雕的成败最终还是要看工,像是程叶买回的第一块墨玉,就是因为之前的玉雕师傅工太粗劣,差点连玉料本钱都收不回来。那块墨玉被程叶翻新后,愣是生生把价格提到了之前的四倍!

老话里讲“玉不琢不成器”,说的便是这个道理。雕琢得好了,升值几十倍也是常有的事儿。早些年雕玉起家富甲一方的,也有不少。

老夏疼徒弟,东西放在胡杨店里售卖,他比程叶还着急。这次不是胡杨去找老夏喝茶下棋了,老夏成了胡杨店里的常客,时不时地来溜达一圈儿。有的时候也叫上程叶,这倒是让胡杨挺高兴的,他很喜欢和程叶说话,有的时候觉得俩人不说话,只静静坐着都格外放松。

双胞胎也跟着来凑热闹,他们的玉雕件很好,但是绝对不能摆出来卖,尤其是在北园这样的地方。若是双胞胎仿制地不像也就罢了,偏偏他们做出来的东西让老夏都直瞪眼睛,若不是从料上细微辨别,单从工上来说,模仿得几乎可以以假乱真。老夏觉得许老头培养了一对小怪物,简直厉害得吓人。

双胞胎自己倒是没什么,做的雕件不能摆出来也只鼓着腮帮子叹了会气,一只冰棍吃进肚子立刻又都笑嘻嘻的了。他们还小,又都是懂事的孩子,虽说有的时候淘气些,但从不难为大人。

俩兄弟趴在全是玻璃的柜台面上往下看,觉得里面的小灯照着,盒子里的三块墨玉润得简直要流淌出来。

许小武整张脸都贴上去,隔着玻璃睁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真好看啊。”

许小文不比弟弟好到哪里去,小脸在玻璃上挤成一团,跟着叹息了句,“后面应该再加个零啊。”

“是啊,下回一定得再加个零。”大师哥徐俊杰在一边认真点头,他对程叶有自信,对自己的师门更是有种近乎于自恋的自豪感。

老夏正跟胡杨在谈论今年的玉料情况,听见这几个没正经地说话,被逗乐了。他虽然心里也觉得自己徒弟好,但是面上还是要谦虚一下的,咳了一声道:“你们几个行了啊,别把人家店里的客人吓跑喽!”瞥了一眼那边的柜台,老夏眯起眼睛,“这几个小东西嘛,还有些意思。”

双胞胎听见老夏这话,跟自己被夸奖了似的,满脸的得意,“那是!小师哥的手稳,做出来的东西当然漂亮啦!”

许俊杰比他们俩多吃了几年饭,脸皮要厚些,当着胡杨的面凑过来拍马屁,“其实还是夏师叔教的好,师叔辛苦了,小师弟跟着您夏练三伏冬练三九,能有今天实在不容易啊…”

老夏今天心情不错,被他几句话哄得眉头都舒展开来,一只眼睛里的灰白云翳显得更凸出,剩下的一只眼睛盯着徐俊杰,带着笑意问他,道:“是这么个道理,勤学苦练才有出息。俊杰啊,你今天是不是有什么事儿求我?”

大师哥难得扭捏了一把,压低了声音请假,“那什么,不是过几天就开学了吗…师叔我想回去看看媳妇,咳,我这也三个月没见着了,那什么…新婚哈…”

老夏原本打算这两天就带双胞胎他们去Z大报道,想着就几天功夫俩小的应该不会太闹腾,也就大方的准了许俊杰的假,让他回去看媳妇。

“咱们先说好了,俊杰啊,你可不能上学迟到!”老夏对几个徒弟上学的事儿要求严格,他准备到时候也过去盯一阵子。

许俊杰得了假期乐得什么都答应,“哎,哎,师傅您就放心吧!我要是上学迟到了,我跟您姓!”

老夏笑骂了一句,让他赶紧走了。

程叶瞧着自己的东西放在柜台里,心里还是有些激动的。像是自己精心呵护的珍宝放在众人面前,等着大家来赏评,这个时候价钱已经不重要了,人们无意中的几句赞扬或疑惑倒是能带来更大的心绪起伏。

店里人少了些,程叶凑过去听老夏和胡杨聊天,正好听到老夏在谈论他们师兄弟几个当初的出师三大件。

老夏他们那时候,有名的玉雕师都是玩儿古玉的,那才是考究眼力的细活。老夏师兄弟几个都有本事,其中许老头做的仿古堪称一绝,出师三大件便是仿古血玉,还当真被一个世家的长辈买走了。老夏他们师傅为人古板,对仿古这行当十分不赞同,严令禁止门内人再做了。不过禁止了这个,倒是让许老头又找到了一个新爱好,玉雕春·宫,而且还是一炮就打响了名号,这恐怕连祖师当年都没有预料到。

老夏说了一会有些口渴,许小文在一边乖巧地给他沏了杯茶。老夏心里满意,看着这俩孩子,又想起刚才的许俊杰。当年许老头是老夏他们的大师兄,如今许俊杰也变成了这些孩子们的大师兄,虽说有点油嘴滑舌,但是对师兄弟们没得说。老夏感叹时间过得太快,顺口问了许小文一句,“对了,你大师兄出师做的什么?我倒是一直忘了问他。”

许小文心眼多,正眨巴眼睛想词儿,许小武在一边就接上了,“大师哥做的船!”

许小文想拦都来不及了,只能跟着勉强点头。

老夏脸都黑了,“什么船?!”

“玉那什么…船…就是爸爸不让我们看的那种。”双胞胎咬着手指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吐了吐舌头不敢再往下说了。

老夏就猜着许老头不会正经带徒弟,可没想到竟然连出师都是从旁门左道出的!老夏扭头去店里找人,“你大师哥呢?把他找回来,这必须得教育一下!”

“可是您刚才一说放假,大师哥就跑啦!…”

“可恶!那混小子,回来必须得抽一顿不可…”

胡杨轻轻碰了下程叶的胳膊,凑近了小声问他,“平时你们都这么闹腾?我还是头一次瞧见夏师傅急眼呢。”

程叶耳朵怕痒,微微躲开了一点,应了一声,“师傅今天心情挺好,跟他们闹着玩的。”

胡杨咳了一声,低头取了柜子里的几样小玩意儿出来给程叶看,再聊的时候,也挑着程叶感兴趣的说。这个主意不错,至少程叶主动靠近了几分。

胡杨觉得自己像是在逗弄一只小猫,手里的玉雕小玩意儿也变成了猫儿最喜欢的毛绒球一般。他试着将玉器挪到另一只手上,果然对面站着的少年目光立刻跟着移动过来,丝毫不自觉地散发诱人的气息。

胡杨托着手里的小东西让他瞧,有的时候也能遇到程叶大胆的时候,手指头会轻轻碰一下他手心里的玉器。指尖触碰的时间太短,几乎是碰到玉器就一闪而过,倒是那份微微发痒的触觉,透过手掌一直传到心里。

“还有几天就开学了吧,还会过来吗?”胡杨试探着开口,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可能明天会有批新玉料过来,如果你想看,我可以带你去仓库瞧瞧。”

“明天?”程叶把视线从玉器上移开,有些可惜地摇了摇头,“不了,我今天晚上就要走,明天不在这儿了。”

“今天就走?你不跟夏师傅他们一起吗?”胡杨有些惊讶,他从老夏那里打听到的消息可不是这样的。

“不了,我还要去别的地方。”程叶看完他手里的玉器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又去打量柜子里其他的,这家店里东西不多,可都是精品。

胡杨低头瞧着程叶,心里忍不住冒出一个人名,想了又想,还是问了出来。“是不是…去你那个哥哥那里?”

程叶这下连玉器也不看了,他抬起头来瞧着胡杨,眼睛里难得带了几分警惕和防备。他不擅长说谎,就干脆什么也不说,“我先回去收拾东西了。”

胡杨愣了下,他没想到会变成这样,刚想说句什么话来挽留程叶,就听见他跟老夏低声说了几句,直接推门出去了。比起刚才,程叶对他的态度明显要疏远的多。

胡杨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他确实对程叶有几分好感,一来是觉得这孩子算是一路看着长大的,知根知底,可靠放心;再来就是不可预测的感情因素了,他也没想到自己会在几年后的某天再次瞧见程叶,然后喜欢上他。也许,程叶最重视的这个哥哥会是自己的突破口?将来两个人在一起,总要知会家里人一声啊…只怕还要慢慢突破。

胡杨觉得脑袋更疼了。

胡杨心思缜密,可是千算万算也没算中程叶的这个“哥哥”早就把弟弟吞吃进肚,消化得连渣都没给他剩一点。也亏了胡杨做事情有分寸,没有贸然找过去,不然怕要挨一顿好打!

程叶行李早就收拾好了,来接他的黑色轿车也卡着点停在了后门。开车的司机顶着一头黄毛下来帮程叶搬行李,笑得牙齿都露出来,“程叶啊,好久没见了,最近过得挺好的?”

李瑞点点头,“挺好,一直在忙着做活。”李瑞这些小弟里他跟黄毛最熟悉,日常也见惯了这些凶神恶煞,再瞧着黄毛竟然还觉得有几分面善。

黄毛收拾好东西带着程叶上路,估计是李瑞出来时候交代好的,先跟程叶汇报了一下李瑞最近的情况。程叶对李瑞的事儿上心,哪怕是一件小事都听得都很专注。

黄毛啰啰嗦嗦说了一堆,估计是自己口渴了,这才一拍脑袋想起正事来,“对了,程叶你看下右边底下,有个大袋子看到没?里面都是吃的和矿泉水,你自己挑吧,瑞哥怕你路上饿,让我带了好些出来。”

程叶刚碰着袋子,黄毛又说话了,“瑞哥说了,让你别只拿最上面的吃,也从底下翻翻,下头还有好多其他花样的零食!”

一句话就让程叶想起以前跟李瑞出去的时候,李瑞也是这么教训他,语气凶巴巴的,但是掩盖不住眼里的笑意。他知道瑞哥是想跟他说,他有能力养他,还能养好。

“黄毛,还有多久能到?”

开车的估计也算过好多遍,张口就答上来,“咱们走高速,节约时间,四个小时都能到!程叶你在后面眯一会儿吧,醒了就能见着瑞哥了。”

“好。”程叶闭上眼睛,慢慢让心跳恢复平缓,三个月没见面,真是破纪录了。

106、酸

虽然在省城上了三年高中,但是程叶的活动范围也只局限在学校、小饭馆和老夏的玉器铺子,偶尔跟老夏出去,去的也是北园的古董街。所以当黄毛把车子开进越来越繁华的地段,甚至停在一家夜总会前面的时候,程叶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他,“是不是走错了?”

“没走错,没走错,就是这儿!”黄毛笑呵呵地帮程叶提了行李,带着他从一侧的小门进去。“瑞哥在楼上等着咱们呢。”

夜总会装修得富丽堂皇,颜色多以暗金和红色为主,看着特别气派。程叶头一次进这种地方有些紧张,幸好黄毛之前被李瑞吩咐过,带着程叶直接从工作通道过去。一路上除了几个衣着暴露的陪酒女,并没有再遇到其他人。

程叶显然没有见过女人穿成这样的,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却是跟对面的女郎瞧了个对眼儿,姑娘露着香肩冲他眨了眨眼睛,程叶的脸腾地就红了!对面几个女郎嘀嘀咕咕地咬耳朵,片刻又嘻笑成一团。

黄毛听见后面的动静回头看了一眼,冲着程叶做了个心领神会的笑容,碰了碰他的肩膀小声道:“瞧上哪个了?一会跟瑞哥说声,包你爽一个晚上。”

程叶尴尬地直摇头,支支吾吾地拒绝,“不…不用了。”话虽这么说,但是刚才的画面对他冲击确实很大,程叶忍不住瞥了一眼姑娘们离开的背影,心里想的却是李瑞。“瑞哥他常来这里吗?”

走廊里的灯光有些发暗,黄毛也没注意到程叶的表情,随口答道:“是啊,瑞哥在这儿住了快三个月了!”

程叶有些惊讶,不过很快就想到了李瑞的事业上,“最近谈了很多生意吗?瑞哥是不是很忙?”

“唔,算是吧。”

黄毛含含糊糊地把话题带过去,并没有给程叶一个确切的回答。程叶虽然疑惑,但是也懂得一些规矩,没有再开口提。

“瑞哥就在这个房间。”黄毛把程叶带到五楼的一个房门前面,把手里的行李放下,掏出房卡给程叶示意他自己进去。“旁边有家餐厅的菜不错,你来之前瑞哥提了好几次了,说要带你去尝尝呢。我先去订好位子,等会让瑞哥带你下来吃饭。”

五楼的走廊上空荡荡的,灯也是一种暧昧的昏暗色彩,程叶用手在撒了金粉的华丽房门上摸索了半天才找到那个内嵌式样的门把手,刷开房门,进去之后房间里依旧是漆黑一片。

“奇怪…”提了行李进去,程叶忍不住小声嘟囔了一句。话声未落就听见身后的门砰地一声关上了,自己也被一双强壮有力的胳膊牢牢抱住,熟悉的声音贴着耳朵笑问,道:“奇怪什么?”

程叶不用回头也知道抱着自己的是谁,嘴角不自觉地向上扬着,语调也跟着轻快起来。“奇怪瑞哥怎么不开灯?这么黑,我还以为你不在呢。”

李瑞贴着他脖颈亲昵地蹭了蹭,“怎么会不在,等了一下午了,好不容易等到你来,还在门外边鼓捣了那么半天…悉悉索索地像只笨老鼠!”像是忍耐不住了,干脆一把将人翻转过来,抵在墙上先亲了几口。

“因为…嗯,那个房卡我不太会用…唔嗯…”程叶顺从地微微张开嘴巴让李瑞侵入,偏偏是这份顺从,被欺负得更深入。

蛮横的舌头先在口腔里舔舐一遍,连一口小牙都没有放过,尝足了滋味之后,才霸道地卷起小软舌勾住了一起纠缠。程叶几乎被吻到软了手脚,这才被李瑞放开,抱着去了房间里的沙发上,依偎在一起说话。

李瑞开了沙发边的小灯,借着柔和的灯光去瞧怀里的人,几个月没见,依旧是那么干净温润,一双墨玉般的漂亮眸子里全是他一人。李瑞揉了揉程叶的头发,嘴角也挑起一个笑,“是不是在车上睡着了?喏,头发都翘起来一撮儿!”

“啊?是睡了一会来着…”程叶脸红一下,伸手自己去搭理头发,却是被李瑞握住手指,拿到嘴边咬了一下。于是程叶老老实实的让李瑞去给自己搭理,没敢再伸出手去。

指尖下的头发柔软而服帖,像程叶本人一样的好脾气,没几下就被李瑞抚平了,“咱们有三个月没见了吧?”

程叶嗯了一声,他被李瑞抚摸的舒服,放软了身体挨着李瑞享受这一刻的团聚。

李瑞被他这一小声“嗯”得几乎要按耐不住,忍不住又捏过他下巴,低头去啃啃咬咬,三月未见的相思全化了在唇舌上。亲够了,才贴着他鼻尖小声问道:“笨东西,这么长时间你都忙什么了?跟我说说。”像是又想起什么,李瑞笑着加了句,“不会就忙着弄你那块破玉了吧?”

“唔…”刚才的接吻太过激烈,程叶舌头现在还有些发麻,话都说得含糊不清了。“就是雕玉来着,其他的没做。前些天刚弄完,师傅帮我找了个铺子拿去寄卖了。哦,还有跟着师傅去看了玉料,就在离铺子不远的北园,瑞哥还记得吧?你以前还给我从那边买过砂纸和工具…”

李瑞一边听着,一边将手指插在程叶软软的发丝里来回抚弄,像是在搔弄小猫的肚皮一般,把程叶揉捏得眼睛都眯起来,李瑞瞧着心里就一阵满足。

“程叶先别睡啊,一会就吃饭了,吃饱了咱们一起睡。”

程叶哪儿舍得睡,他在车上睡过了,就是想着到了之后能多看李瑞一会。程叶伸手抱住李瑞,除了他熟悉的气息,李瑞身上还有他陌生的烟草味道和淡淡酒气。

李瑞瞧见他小鼻子动了两下,自己也抬起袖子来闻了闻,“是不是有酒味?我去换身衣服,你等我下。”

程叶没松手,埋在李瑞怀里摇头,“没事,瑞哥别走。”

李瑞被他一句话说得心都软下来,跟着放缓了声音,“不走,一会让黄毛把饭菜送来,咱们在房间里吃。”

黄毛送了饭菜上来的时候,房间里的灯已经全部打开了,程叶正拿着自己新画的图给李瑞看,讲解的头头是道,也不知道李瑞听懂了没,时不时的点下头,看图的模样比看文件还专注。

黄毛有些惊讶,他以前可没见瑞哥还喜欢艺术啊,怎么今儿这么耐心了?

李瑞显然对艺术并没有什么耐心,他也就是对着程叶,对着程叶亲手画的东西还能坐得住看下去,不过看到黄毛摆好饭菜之后,他的耐心也终于用光了。拍了拍程叶的肩膀,道:“走吧,先吃饭,吃完了再接着说。”

李瑞在兄弟们面前向来不摆架子,对待黄毛更是如此,喊他留下来一起吃饭。黄毛如今算是李瑞的心腹,从单派他去接程叶就能看出来了。

程叶见着李瑞心里高兴,吃饭也特别香,李瑞给他夹什么他就吃什么。黄毛瞧着他们互动,也看出来李瑞心情不错,跟着开了句玩笑,“瑞哥,你瞧出来没有,程叶好像比以前长得更帅了!”

李瑞挑了一块牛肉放进程叶碗里,嘴角笑意不变,“是吗?”

“嘿嘿,可不是嘛!刚才在楼下瞧见小雪她们,那几个姑奶奶可是心高气傲的主儿,见程叶一看她们,都争着抛媚眼呢!”黄毛还在傻呵呵地乐,丝毫没觉察出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

那边李瑞的脸色都变了,夹肉的筷子直接戳进肉块里。他挑眉看了程叶一眼,“哦,程叶看上哪个了?”

程叶看了李瑞一眼,低头扒饭,“灯太暗,没瞧清楚。”

黄毛对这事上有些迟钝,还在鼓励程叶,“没瞧清楚?那还不简单,你求瑞哥啊,只要瑞哥一句话,别说开了大灯瞧一眼了,你就是想瞧光溜溜的…”

“黄毛!!”李瑞啪的一声把筷子放下,脸色阴郁的厉害。“你吃饱了吧?饱了就出去,到三楼去给我看着那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