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医生才会开的车,海喧在心里说。

忽然,任海喧的耳朵敏锐地捕捉到细碎压抑的喘息。

他不是懵懂无知少年,这样的声音,他听过不知多少次。

当他第一次在早晨醒来,看见自己睡裤和床单上梦遗的痕迹,便意识到自己已经长大。

女佣收走了他的床单,没过多久,父亲和全叔联袂来到他的房间。

父亲交给他一叠花花公子杂志,全叔则交给他一个纸盒,两人都拍了拍他的肩背,不知是欣慰亦或是感慨。

花花公子自不必说,全叔给他的纸盒里则是全套影片,网罗早年风靡一时的艳星电影。

二哥海啸听说,笑着挥手,“小三难道不知道我们任家以前是做什么的?我们任家没有收山之前,有自己的电影公司,专拍这类电影。可惜,你我都未能躬逢其盛。”

任海喧简直不能形容当时自己的表情。

而这种细碎压抑的低低喘息声,他在录像带里,听过无数次了。

任海喧不由得眯了眯眼,这个声音,并不像是享受,反而是苦苦隐忍。

这样想着,任海喧已经循声而去。

当他在一辆高大的陆虎车后找到蜷缩成一团的白裙少女时,不是不惊讶的。

而当美丽却又狼狈的少女,向他伸出手,喑哑地说:“带我走。”的时候,整个世界,都仿佛淡出了他的意识。

第十四章 我们都寂寞(4)

任海喧将浑身热烫,眼神已经开始涣散的少女双手抱起。

少女没有反抗,只是低低喘息,靠在海喧宽厚结实的胸膛上。

只有伊紧紧掐住掌心,用力到苍白的指节,泄露了伊全力抵抗汹涌感觉的事实。

任海喧的眼神深沉幽暗。

这个体征——

瞳孔扩大,高热,控制力下降…

所有的这一切,都是麦角酸二乙基酰胺(Lysergids,简称LSD)服用反应。

海喧通过医学杂志了解麦角酸二乙基酰胺是一种无色无嗅无味的液体,属于半合成的生物碱类物质,是已知药力最强的迷幻剂,极易为人体所吸收。LSD的精神作用变异极大,使用者的感受可以从感知增强到出现幻觉,对时间、空间、声音等产生错乱,情绪变化起伏无常,注意力不集中,对事物的判断力和对自己的控制力下降或消失,常会出现突发的、危险的、荒谬的强迫行为。

而迄今为至,并没有任何一种有效解除麦角酸二乙基酰胺药效的特效药,只能等迷幻药的药效。

而这个女孩子,显然拥有非同寻常的意志力,从她的反应看来,她已经服下LSD超过二十分钟,但仍然能保持一定程度的清醒,教人敬佩。

只是,时间不等人,她的意志力,也随着时间的推进,在逐渐流失。

“…去朗梵大酒店…贵宾楼一七…一八号…”女孩子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沙哑,坚决。

“我可以送你去医院——”

没等任海喧的话说完,少女灼热到烫人的手,紧紧揪住他的衣襟,用尽最后一丝清明神智摇头。

任海喧太息,发动引擎,他明白她的。倘使他送她去医院,以她这样的状况,院方有义务联络警方,那牵扯出来的,将不仅仅是他们两人的身份,而将演变成一桩丑闻。而他同她,目前,都不是可以经受这样丑闻的身份。

没有时间后悔她的坚持,他飞车在傍晚的车流中左右穿插,以最快的时间,来到朗梵大酒店。

酒店贵宾楼的保安自然看见任海喧怀抱白裙少女大步而入的情形,保安的职责所在,使得他上前去,拦住海喧。

“这位先生——”

“月小姐身体不舒服,我送她回房间休息。”任海喧低头,对怀中的少女轻声说,“绝情,你坚持一下,我马上送你上去。”

被他抱在怀中的绝情,微微抬起一点脸来,“谢谢你。”

保安一看这样的情形,即刻明白,这两人是认识的,并且,不存在强迫或者诱骗的情况,便即时侧身放行。

海喧抱着绝情上电梯,直上十七楼,在迷宫似的走廊里,往前走,找到十八号房间。

“绝情…月绝情,门卡。”他将浑身烫得吓人的月绝情放下,搂着伊的腰,不使伊失去重心。

绝情微微扬了扬小巧的手袋,海喧取过手袋,拿出里面的门卡,开门进屋。

开了一盏灯,柔和的光线照亮整间房间。

海喧再次抱起绝情,走过起居室,来到卧室。

卧室里有两张中间隔着一条过道的单人床,窗帘被左右拉开,中央空调带出适中的凉意。

海喧把绝情轻轻地放在床上,准备去拉拢窗帘,然而还没来得及走开,就被一双柔软却灼烫的手,挽留了步伐。

海喧垂眸,看着紧紧抓住他的手掌的手。

纤细修长的指节,圆润的,珍珠色指甲,手背上有小小的肉涡,十分可爱。

海喧的喉头微微一紧。

他早在两年前,已经知道月绝情是美丽无匹的女孩儿,现在,这样近的距离,仔细看,仍是美丽得毫无瑕疵。他可以想象那个对她下迷幻药的人,为什么起了色心。

“乖,我只是去拉上窗帘。”

绝情侧头,仿佛在考虑,然后,慢慢放开了海喧的手。

海喧走到窗前,解开系住窗帘的挂勾,重重幔幔的窗帘,便水一般滑下来,将窗外的碌碌红尘,杜绝在这一方天地之外。

回过身,海喧的锐瞳不觉微微一缩。

床上的绝情,已经褪去身上的白色连衣裙,只着一件柔软得仿佛第二层皮肤似的真丝衬裙,跪在床上。

直如堕落人间,迷路的天使。

然而当天使朝他勾手指时,那一身的清纯,转瞬之间,化成魔魅风情。

“月绝情,你肯定?”海喧最后一次问,他的两胯之间,疼痛无比,然而他还是要征询她的意愿。

回应他的,是魔魅天使,揉身上来,揪住他的衣领,狠狠吻过来的粉唇。

柔软,火热,甜美。

这世间所有美好的词语,都不足以形容这个吻,即使它完全肇因于大剂量的麦角酸二乙基酰胺。

海喧再不迟疑,一手搂上绝情柔韧的腰肢,一手捧住绝情的后脑,加深这个热辣的吻。

生涩的年轻男女,火花四溅的拥吻,床单仿佛都要燃烧起来般。

无须教引,他们相互引领,抚摩探索,亲吻吮咬。

当绝情翻身,坐在海喧身上时,伊身下的海喧,发出低沉的笑声,震动胸膛。

那是一个男人,所能发出的,最快乐性感的笑声。

笑声仿佛鼓励,又或者刺激了骑坐在他身上的少女,伊俯下身去,亲吻他的喉结,轻轻重重,间或咬上一口,引得海喧浑身战栗,快感电流般蔓延游走,由顶至踵。

他伸手,去捧她光滑圆润的俏臀,却被她一手拍掉,然后沿着喉结往下,一点点吮吻。

每到一处,就像点燃了一撮火苗,小小的一撮,终至汇聚成漫天火焰。

他发出呻吟,低低的,惑人的。

她便妩媚地笑,同样低低的,惑人的。

终于,融合在一处,燃烧,沸腾,爆发,高潮,余韵袅袅…

第十五章 我们都寂寞(5)

绝情缓缓醒来,主宰她的,是仿佛成百上千只大象在头脑中跳踢踏舞般杂沓轰鸣的声响,以及深入骨髓的困乏疲倦。

绝情捣眼呻吟,仅仅天花板上一盏柔和的灯,也令她似见了阳光的千年吸血鬼,痛苦不堪。

绝情试图起身,然则周身的酸软令得她跌会凌乱的床上。

绝情冷眼四顾。

是她的房间,她的床——只是,过于凌乱。

房间里充斥着一股莫名味道,若有似无,勾动记忆。

绝情捧住脸,却想不起究竟发生了什么。

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为什么她不记得自己是怎样回到酒店房间,又——

绝情蓦然拉掉自己身上的浅灰色细棉麻精纺提花被单,并不震惊地看身上肉红色星星点点的痕迹。

绝情少时,两母女一同洗澡时,经常在母亲身上,看见类似的吻痕,彼时母亲总是很幸福地笑。

然而,幸福的时光,是如此短暂,短暂到绝情宁可这样的时光从未有过,那么,也不会教她对这个吞噬幸福的家族失望。

仿佛诅咒,月家的女孩子,竟没有一个,是真正幸福的。

功成名就之外,她们的爱情,永远只是凋零枯萎的花。

绝情任自己赤裸的身体,暴露在微冷的空气中,只有这样,她才能保持清醒,不让自己再度沉睡。

昨夜——

绝情将短时记忆拉得更远些。

昨夜,她回国的第二天。

母亲没有去机场接她,一如不曾去机场送她般。

司机将她接到酒店,双手奉上贵宾楼套房门卡。

“小姐,夫人让我转告您,公寓正在装修当中,老宅里的房间——一时腾不出来,所以只能委屈您,暂时在酒店住几天。”

司机面无表情,可是绝情能感觉到司机的尴尬。

两母女一别经年,女儿归国,当人母亲的非但没有亲自来接女儿,还教女儿有家归不得。

不是不凉薄的。

可是,绝情只是微笑,伸手接过门卡,并不为难司机。

“还有什么事吗?”

“夫人说,既然小姐您回来了,也该替她分担一些应酬活动。”司机又取出一只信封,交给绝情。

绝情挑眉,这便是她的母亲,除了工作应酬,伊的世界,已经贫乏得一无所有。

司机看见少女的眉峰淡淡扬起,忍了忍,终于还是没有忍住。

“夫人交代我,倘使小姐没有问还有什么事吗,这个信封,就不必取出来。”

绝情不怒反笑,难道是她自作自受?

“那么麻烦你转告夫人,我知道该怎么做。”拎起自己的行李,阻止了司机欲送她上楼的动作,绝情自己走向电梯,上了楼。

打开房门,干净到绝物赘物的贵宾套房,散发出一股酒店房间特有的味道。

绝情暗暗吸一口气,在心里说:爸爸妈妈,我回来了。

将行李随后扔向近处的沙发,绝情四下环视,随即一愣。

起居室的茶几上,放着一盒草莓,颗颗鲜红饱满,仿佛一只只小小心脏,每一颗外头,都裹着一圈巧克力,似给草莓系着一条缎带。

这是她在美国时,最喜欢吃的一款甜品,只在纽约上东城的一间甜品屋里才有出售。

而眼前,茶几上的草莓盒,正是那间甜品店的LOGO。

绝情没有天真到以为朗梵大酒店贵宾房的服务,周到体贴到为每个客人提供空运错时水果的地步。

那么——

绝情走上前去,拈起一颗草莓,放进嘴里,感受草莓独特的清甜与比利时黑巧克力融化后,混合在一起的奇异味道。

心间的一角,仿佛有什么东西,也随之融化。

吃掉大半盒草莓,绝情洗了手,转进卧室,换下身上的旅行装,穿上居家衣服。

月白色掐胸真丝裙子,柔软服帖,将女孩子柔和美丽的曲线展露无疑。

月绝情知道自己近乎狂野的美丽,在美国时,不知因此引来多少男孩子的追求。他们说:月,你有东方的细腻神秘,也有西方的狂野热情,你是如此叫人迷醉。

绝情却从不打算以自己的美丽为武器。

月家生得美丽的女孩子,不知凡几,可是,生得美丽,又一生幸福,快活到老的月家女人,却寥寥无几。

绝情不知道该称其为命运,亦或巧合。

绝情早早已经下了决心,再不将自己的命运,交由其他人摆布,倘使一定要顺应命运,那么,也是自己选择的命运,而不是他人操控的命运。

这样思量着,稍早时,一点点感动的心情,也渐渐散去。

母亲,月家迫不及待地将我送走,又在我毫无准备时把我召回,是得到您首肯的罢?

仅仅这样想,绝情那发誓再不流一滴软弱眼泪的心,仍会隐隐做痛。

母亲,您为了事业,放弃了父亲,牺牲了女儿,这一切,是否值得?

回到起居室,取过连同行李一起扔在沙发上的信封,拆开。

绝情看见一张请柬,医疗用品年展开幕式邀请函。

绝情抿唇笑了笑,果然。

母亲当年生她的时候,难产,生了十个小时,也没能顺利地将她生下来,后来不得到不采取剖宫手术,将她取出来。奈何中间出了小小意外,麻醉师事前没有询问过母亲的过敏史,更加不晓得母亲少时曾经做过胆囊切除,因此接受过硬膜外麻醉,所以身体已经产生抗药性。

当医生的手术刀切割母亲的皮肤时,母亲发出极凄厉的尖叫,因为硬膜外麻醉完全没有达到理想效果,母亲如同被活活开膛。

那样的经历,使得母亲对医院产生了极大的抗拒与排斥心理。

除非病得要死了,母亲才会请家庭医生来诊治一下外,伊是坚决不愿意同医院或者医疗器械,沾一点点边的。

这样的请柬,寄给母亲,基本上,只会落到进粉碎机或者字纸篓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