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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密林里吼声和擂鼓声震天动地。

“主子,我们中计了!”随驾急急大叫。

明王匆匆跳下马车,踩着小侍的手掌跃上马匹,冷冷地看了看旗帜招展、将帅遥立的城楼:“传我帅令,大军撤离!”

“那白军师?”尉官急急问道。

明王不甘心地虚起双眼:“白军师为国捐躯,本王定厚葬之。”一抽马鞭,掉头飞奔,“驾!驾!”

“撤!撤!”校官粗吼,架起的云梯被推倒,雍兵分成三路急急退离。

“杀!”

行至白桦林只听喊声撼地,锣鼓齐鸣。一队骑兵从东南角杀出,黑暗之中看不清来者多少,但从声音判断至少也有近万人。明王暗叫不好,低下头,隐身于军卫之中。

“唰,唰,唰…”一阵箭雨飞过,骑卫纷纷倒下,明王惊的毛发耸起,心中暗恨:凌彻然,都是你害的本王如此狼狈,待我陈绍回去再与你算帐!

天似沉墨,黑云罩地,风动白桦,疑有暗影。

惊,惊,惊。的f7

小跑的步兵不时张望,就怕哪里再杀出伏兵。气不敢喘,脚不敢停,一鼓作气奔行数十里。待到酹河边,刚要停下缓口气。却听身侧又是一阵号角低鸣,怎么又来!从明王领地到繁城,本就不眠不休地疾行了一夜,如今又受到如此惊吓,雍兵个个觉得身负千斤,疲累不堪。

“杀!”马蹄声狂乱,西南风不息。

雍兵丢下辎重,虽腿如灌铅,也不得不再度奔命。

骑马狂奔的明王此时已经金冠半落,束发蓬乱。他低下头,躲过数支冷箭,狠抽马匹:“驾!”

风声鹤唳水滔滔,林暗月残路遥遥。

仓皇奔行数十里,过了酹月矶,追兵渐无。陈绍微疑,勒马回望,只见身后尽是丢盔弃甲的雍兵。他扶了扶金冠,暗自思忖:一路上只见小丛追兵,而且并未一次近战,追而不杀,这不是青军的风格啊。半晌,他猛地瞪大眼睛,两腮微抖:糟,中计了!

明王一挥马鞭,大声吼道:“传我帅令,回击繁城!”

“什么?”“不是才逃出来吗?”“回去送死?!”声声质疑。

“违令者。”明王无情地看向四周,“斩!”

人困马乏的雍军不情不愿地调转阵形,好似一条半死的蟒蛇,显得有些沉重。

“报!”身后插着窄旗的探子狂奔而来,半跪在地,“西北二十里外发现青国大军,人数约有十万!”

“十万!”明王瘫坐在马上,“不可能,不可能,怎么可能?”

“主上!”“主上!”身边的将官急急开口,“主上,保命要紧!”

明王回过神来,深深地吸了口气,调转马头:“传我帅令,向丰州挺进!”钱乔致,当年本王为你求了个重金侯的头衔,今天该是你投桃报李了!

凉风习习,月到繁城。

“你说什么!”功成归来的韩月杀暴吼一声,看向马下,“她来了?!”

“是。”韩琦骄傲地说道,“此次计退明王,全都是小…不,全都是那位大人的主意。”

“喔~”携新将归来的凌翼然眯起桃花眼,心痒难耐地问道,“她人呢?”

韩琦一脸难色:“大人…大人她…”

“琦叔!”韩月杀急得握紧马缰。

“她让属下将白子奇一众赶到内城的北霆门外,说是要腌制脯醢以奠之。”

“胡闹!”韩月杀一挥马鞭向北驰去。

“驾!”凌翼然勾起嘴角媚然一笑,策马紧跟。

“这…”降将王仲文看着远去的两人,微讶。

“将军。”韩琦向他拱了拱手,“请将军下马休息。”

“好、好、好。”不明所以的王仲文看向远方,半晌恍然大悟:计退五万大军是个将才,也难怪韩将军和九殿下对他如此看重。嗯,看来这次投了明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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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着剑,踏过横斜的尸体,一步一步走向在地上爬行的白子奇。

长风落叶,枯藤残花。西风萧瑟,入骨寒凉,这就是我记忆中的秋夜。

星子坠天,凉露似泪。魄似蛾眉,清辉染血,这就是我记忆中的弦月。

“不…不…不要…”尖声入耳,让我的心越发冰凉。面无表情地拽起他的头发,垂下剑尖,一路拖行。“侠士,你我无冤无仇,求您…求您饶了小的一命吧!”哭音刺耳,用力将他扔到旋柳下。

收起销魂,从地上捡起两枝长枪。冷冷勾起嘴角:“无冤无仇?”声音凉如寒冰。

“是…是…”他颤抖地向后靠去,“在下确实不认识侠士,何谈仇怨呢?”

转眸一笑,将长枪一边一枝插入他的腹侧,气走经脉,硬生生地将他挑起:“不认识?”

白子奇嘴角抽搐,血如泉涌。

用枪将他撑在树上,慢慢靠近:“死之前看清楚点。”

“你…”血液从他的口腔里漫溢而出。

抬头看了看已偏向东边的冷月:又到这一天了。

冷冷睨视:“十年前的今天,白军师可是将我掷于城下啊。”

他猛地瞪大眼睛,五官痛苦地挤成一堆:“是…是…”

冷哼一声,转身离去,并未听到最后的答案。夜半鬼门开,秋到血债还。

报仇了,可是。回望柳林,刺心锥骨:可是…可是…可是…

不,我不要流泪。捂着脸颊,鼻尖弥漫着阵阵腥味:说好了不再在这一天流泪,不再回忆,不再痛苦的。脸颊微凉,手掌浸湿,狠狠地抹着脸颊:说好了不再用泪水诉说哀伤,说好了一定要变的坚强。

不哭,不哭,不要再哭了。泪却似酹河水,拭过千行又万行。心底越发的焦躁,越发的激狂,索性放下双手,望月嘶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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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惨唳入云,闻之心碎。

“卿卿!”韩月杀从马背上翻下,踏着延绵百米的尸体,向远处冲去。

身后的凌翼然看着血流成河的荒郊野岭,眉梢微动,心如锥刺。

柳林边,一个娇弱的身影直直挺立,仰头大喊,声音嘶哑:“啊!!!”

“卿卿!”韩月杀心疼地抱住她,低哄道,“可以了,可以了。”

“啊!!!”泪水如瀑,声声不绝。

“可以了,可以了。”韩月杀语带哽咽,两眼微红。

“啊…”力尽而倒,凄音断肠。

“可以了,可以了。”韩月杀将她打横抱起,柔情说道,“睡吧卿卿,睡吧。”怀中这人缓缓地闭上双眼,一滴清泪从眼角滑下。

“竹肃…”凌翼然轻轻开口,生怕惊醒了佳人,“这…”一向成竹在胸、料事如神的九殿下第一次面露迟疑。

韩月杀仰首望向那钩残月,缓缓开口:“今天是八月初八。”

凌翼然美目含忧,望着沉睡的月下,满心疼惜:“是忌日。”

韩月杀抱紧怀中人,语调微颤:“亦是生日。”

九殿下瞪大双目,定在原地:生…日…

月沉吟 第三卷 青空万仞 今夜西风入闽关

章节字数:7128 更新时间:07-11-11 00:49

夜半漏声残,剪剪清风寒,长乐殿里突然传出一声兴奋的低吼。

“好!好!”

青王凌准披着黄袍倚在床上,手里攥着刚从前方传回来的军情详奏,笑得不禁重咳:不愧是孤的小九啊,这样的胆识和手腕,果非凡子。他怡然自得地点了点头,嘴角微微勾起:千金易得良将难求,不失一兵一卒就拿下了蕲、锋两州,不折一羽一殳就夺下了上陵道,伏波将军啊,你说六成其实是留有余地吧。

“王上。”帐内传来娇声软语,一只雪臂从暖被里伸出,“王上,夜深了。明日再理会吧,反正折子又不会长脚跑了。王上~”

青王厉厉转眸,沉声道:“得显。”

在帘外伺候的内侍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位主子,怕是活不久了吧,唉。他轻轻地叹了口气,向后招了招手。两名小内侍机灵地拿起薄被,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走进内殿。只见青王凌准站在床边,厌恶地瞥了一眼被众人,冷哼一声甩袖而去。

“王上!”身后传来惊恐的叫声,“王上,臣妾知错了,请不要赶臣妾走啊,王上!”声声低泣,让人不禁心生怜惜。

青王闭着眼睛,伸展两臂,享受着得显的伺候,对此充耳不闻。

“好了,王上。”

凌准迈出寝殿,疾步向御书房走去,一路思忖:嗯,王仲文算是名将,该给个三品头衔。不过,那个丰云卿又是何人?他停下脚步,背着手站在廊里,拧眉望夜:是小九的人?还是老三的人?凌准低下头,来回走了几步:亦或是小七的人?啧,他撇了撇嘴:就先给个虚职看看吧。

“得显。”语调中透出深秋的冷意,“去把刑狱寺的洛太卿给孤叫来。”

“是。”

青王虚起锐目,抿紧双唇:战时叛国,哼!他重重地吐气,眼中流露出浓浓的杀意:孤倒要看看是谁借了你这个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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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迷糊糊地舔了舔嘴唇,好渴。全身像是散了架似的,好累。撑直手脚,大大地伸了个懒腰,慢慢掀眸。

“嗯~终于醒了。”一张放大的俊脸近在咫尺,与那双媚惑的美目相对,一时失了心魄。“呵呵~”温热的鼻息喷在脸上,惊的我毛孔紧缩。倒吸一口凉气,猛地将他推开。急急坐起看了看身上的衣服,没有半点血痕。直直地瞪着他,难道是这个痞子给换的?

凌翼然拍了拍衣角,弯着腰走过来。弯着腰?!回视周围,身下突然一颤,原来是马车。“哒、哒、哒…”车外传来声声马蹄、急急脚步,看来是在行军。

“真是位忘恩负义的小姐啊。”允之坐在软榻上,黑眸遽亮,似怨非怨,似笑非笑,“我为了你特地弄来一辆马车,可是牺牲了好容易收伏的人心,甘顶上贪图舒逸的罪名呐。”他拢起远山眉,眨了眨眼睛,“用完了就推开,真是好让人伤心。”

什么用完了,恨恨地瞪了他一眼:“衣服…”摇了摇下唇,低低开口,“是谁帮我换的?”

“是我~”他得意地一笑,目光在我身上逡巡,暧昧地勾起嘴角。

“你!”恼羞成怒,回头寻找销魂。

“找人给你换的。”坏笑声传来,“真是个急性子,哈哈哈~”

散着头发,气呼呼地坐下:“哼!”斜睨他一眼,没好气地问,“是男是女?”

允之敛起笑意,直勾勾地看着我,身体越压越低:“卿卿,你说我会让其他男人看到你的身子么?”惊人的气势,逼的我向后弯腰,“嗯~”眼见又要倒在榻上,我快速地翻身,从他的逼迫中逃离。站起身,顺了顺长发,好气地问:“假面呢?”

他坐在榻上,其姿煞是狂妄傲慢,一副势在必得的表情。瞪大眼,扬起下巴,以不输他的气势问道:“假面呢?”

允之媚目轻转,眄睨车内的矮桌。走过去拿起上面的琵鹭膏,按着朱雀的嘱咐,细细地涂抹在脸上。

“卿卿,已到碧玉之年了吧。”语调中没有一星半点的调侃,很是正经。

十六了,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身体紧绷:一年中最难熬的一天,终于过去了…

“我送你一样礼物可好?”声音越来越近,将假面贴上,回视,心中怅然:是奠礼还是贺礼?

他邪瞳中流溢出掩饰不住的霸气,声音充满了张力:“五年之后,我给你一个再无战乱的八月初八。”

闻言心颤,直直地望着他,眼角微涩:祥和平静的八月初八,真的有那一天吗?目光微抖,渴望他的一句肯定。

允之抬起手掌,眼神坚定:“我凌翼然向来一诺千金,答应你了就绝不食言,击掌为誓。”

慢慢抬起手,迟疑地看着他。不待我动作,他白皙的手掌就用力击来。

“啪!”掌心带着一丝麻意,清脆的声音震动着我的心房。

允之的嘴角越飞越高,眼神越来越迷离。马车像是硌着什么异物,忽地跳起,我一个不稳向后倒去。他急急地搂住我的腰,眼见就要稳住身形,突然又是一个急刹车。身体重重地砸在地上,腰间先前被踢中的地方再遭重击,好疼。想要翻身揉搓,却感重压。偏头一看,允之半趴在我身上,头上的束冠滚落一边,黑亮的长发散落下来,柔软的发梢搔在我的脸颊上,微痒,两手抵在他的胸膛上,低低命令:“起来。”

流彩的俊瞳灼灼望来,带着露骨的贪婪。动动手脚,想要将他推起,却没想他两手撑在我的颈边,不论是表情还是动作都像极了捕食的野兽。长发慢慢垂下,压迫感越来越强烈。深深地吸了口气:忍无可忍就无需再忍!两手抓住他的衣襟,右脚弓起,一个用力甩臂,真气四溢。只听嘭地一声,马车晃了两下,快速起身,半跪俯视,双目流火:“安份点。”

“呵呵~”他撑起手肘,懒懒地躺在地上,眼波荡漾,语调轻滑,“我倒是不介意你~”声音暧昧地压低,“在上面~”

此时车帘突然被拉开,刺眼的阳光直直射来。“殿…”声音弱弱的消失。

转首而视,只见一张张或是黝黑或是偏白的脸庞,统一染上了浓浓的讶色。怎么了?挑着眉看了看自己凌乱的衣襟,再瞧了瞧身下那仿若海棠春睡的痞子,动了动和他交缠的发丝。这姿势、这动作,简直像被人撞破了好事的狗男女,不,是狗男…

无力地松开双手,半跪起身。贴车而站的六幺这才回过神来,忽地将车帘放下。不过,就算隔着那层布,我还是能感受到那些刺人的目光。

“呵呵呵~”允之躺在车上,眼眉弯弯。

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怒道:“笑什么!”

这一喝反而让他来了劲,半倚身子,拍车狂笑:“哈哈哈哈~”

可恶,可恶,可恶!

忿忿地回视,一路相随的异样眼神这才稍稍收敛。脚步带恨,随着允之走进大帐,嘟嘴出声:“哥。”

身著银甲的哥哥站起身向允之揖了揖,而后严肃地看着我:“卿卿,回云都去,行军危险,不是女儿家该来的地方。”

挺直胸膛,直直对视,沉声道,“现在我这样儿,哪里像女子?”

“胡闹!”哥哥面部线条很是刚硬,“像是一回事,是不是是另外一回事。若非害怕你的女儿身被发现,我早就把你留在繁城了!”

气呼呼地与他对视:“就算哥哥把我留在繁城,我也会再追来的!”

“你!”哥哥气得一时语塞。

“哥,虽然说杨奉武已经已经被挖出来了,但难保没有第二个奸细。”拉着他的衣袖软声道,“其他方面不敢说,但就武艺而言,我还是很有自信的。哥~”摇了摇他的手,再添点火,“我保证不拖你们后腿,保证不叫苦叫累。”

“唉。”哥哥摸了摸我的头发,“哥哥哪里是怕你拖后腿,傻丫头。”

“嗯,卿卿明白哥哥也是不想我受伤,不想我受苦。”眼眸微颤,缓缓开口,“卿卿又何尝不是这样考虑的呢?”的75

“竹肃,就让她留下吧。”允之坐在案前,以手托腮,懒懒出声,“繁城的疑兵之计真是让本殿刮目相看啊~”黑眸亮得可疑,“若是害怕卿卿的女儿身暴露,不如让她睡在本殿的帐里。”

什么?!怒目相向。

哥哥凝思了半晌,叹了口气:“那便劳烦主上了。”

“哥!”急急出声。

“卿卿,只有主上的营帐最安全,也最舒适。”哥哥无奈地看着我。

“不要!”瞥了一眼那个得意洋洋的痞子,冷哼一声,“我要和哥哥住一起。”笑话,若去了他那里,夜里还能安眠吗?

“也好。”允之无所谓地笑了笑,漫不经心地瞧了瞧我,“既然卿卿不介意被竹肃帐里进进出出的大男人看,本殿也不必乱好心。”

“主上!”哥哥抱拳一揖,“请主上不要跟卿卿计较,竹肃的营帐即是议事帐,她一个还未出阁的姑娘哪里能和一群男人混在一起。”说着瞪了瞪我,“卿卿,还不认错!”

斜睨过去,那痞子眉头微动,笑得好不得意:“好了,既然竹肃这么说,本殿也就勉强答应了。”什么勉强,明明就是正中下怀,白了他一眼。

“竹肃打算在这里安营扎寨么?”允之坐直身子,脸上再没玩笑之意。

“是。”哥哥敛容答道,“将士们已经连续奔行了十多天,该是时候修整一下了,更何况。”他走到地图边,目光深远,“先前夺的几个州皆是前幽旧土,原本就是民怨载道、君统不稳之地,兵法上称之为轻地,轻地易取也。一旦过了这闽关。”哥哥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就深入到荆国腹地,在此之前一定要养足兵力,打赢这场夺关之战,务必要以全胜之气踏入重地!”

“嗯。”允之点了点头,“竹肃你全权作主吧,有什么需要就跟本殿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