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凉凉垂目,壶把断裂,将断壶递给身边的小侍,“换。”

“…”无声。

“嗯?”横目一扫,小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接过。

“嗯。”满意地点点头,继续“欣赏”某的缭乱舞姿。“咯咯。”指节作响,手很痒。

事实证明我的手痒的很是时候,因为某人皮痒!眨眼的功夫,上无已近至跟前,水袖当空舞,直飞修远去。

咬牙瞋目,按捺住身体中爆蹿的杀气。忍,我忍。

眼见水袖如长蛇一般游到修远身前三尺,忽地转了方向。我怎么忘了他的护体真气呢,眼眉弯弯接过新壶,轻轻地抚摸光滑的壶身,好,很好。

人算不如天算,被震开的绸缎竟飞到翼王怀里。上无娇容惨淡,纤臂一扯收回长袖,不想却被阎镇牢牢拽住。丝竹绕梁,娇莺初啭,轻纱翻飞在碧荷佳人身侧形成片片莲叶。一曲采莲,本是定情舞。而今,长袖两端一老一少,一暮一朝,如此搭配真让人哭笑不得。

那边人蹙眉,身体后倾。这边白须微颤,兴奋前移。僵持之际,眼角忽地瞥见一点白光,快的让人难以捕捉。

“啊!”上无满脸错愕,忽地向主座扑来。失去了重心的她像一只无力的风筝,被翼王轻巧地收入怀中。

定睛细找,一颗珍珠在红的地毯上缓缓滚动,片刻之后便被舞群踢的无影无踪。殿前献啊,斜睨下座,七殿下持爵勾笑,挑衅地向上手扬眉。三殿下一扫喜气,面覆阴霾。乐声依旧轻软,舞姬依旧娇柔,只是暖渐退,仿若一室灰白。

金爵高举,我敛神走近。翼王苍老的手在上无的柳腰上游移,混浊的眼中溢出:“来,给孤笑一个。”轻手轻脚地为他斟满醉云醴,无奈地向后退去。上无檀口微颤,惊恐未定地仰望。

“怎么?”阎镇枯瘦的手指一路抚摸,最终停留在她尖细的下巴上,“不会笑了?嗯?”尾音紧绷。

她,清眸黯淡,嘴角无力地上扬,深深的酒窝载不动满满的绝望。

飞舞的青纱渐渐散去,绕梁的丝竹渐渐停息。座下悄然,飘来无数探究的目光。侯座上,三人神各异。黑脸的烈侯,笑脸的荣侯,形成鲜明对比。而允之则气定神闲,自斟自饮。这一切他早就料到了么?狭长的目轻瞥,扫过七殿下贴身侍卫的腰穗,果然少了一颗珍珠。

“青王。”这厢阎老头开口了。

青王举起金爵,微微颔首:“翼王。”锐目扫向阎镇怀中的佳人,我站在这个位置可以清晰地看到上无惨白的娇颜。

“这舞姬孤很喜欢。”翼王枯柴似的手指从上的脸上滑过。

“喔?”青王虚起双目扫过座下,“这本就是小辈们的一片心意,还请翼王笑纳。”正说着,内侍长得显移步近前,在他耳边低语。青王的眉头轻皱,而后又飞速展开,眼中似凝寒冰。“只不过。”他厉厉看向下座,“这子不是一般的舞姬。”

“喔?”阎镇诧异地看向怀中,“怎麽个不一般呢?”

“她可是我朝一品大员…”青王语调低缓,似带笑意,“上阁备所上爱卿的嫡。”怎么也听不出是爱卿,笑里藏刀,阴冷的语气。

说到这,上司马已是满头大汗,颤颤巍巍地走下座,跪伏在地。

“原是宦千金啊。”翼王欣然视下,“上司马,孤问你,你愿将此嫁到翼国啊。”

真是,上老头他敢说不愿意么?

“小若能伺候翼王陛下,那真是上家三辈子修来的福气。”上司马坑着头,大声回应。

真会拍马屁,可惜只拍着了一匹。另一匹…瞥斜侧,青王低垂的右手早已握紧,几乎可见手背上的青筋,这下可拍到马腿咯。

“好,好。”阎镇不住点头,豪气冲云地拍案,“青国上氏听旨。”

上无从他膝上滑下,软软地匍匐在地。

“孤封你为二品王,赐号乐。”

纤影颤颤,半晌才听见一记蚊声:“臣…臣…谢…”话未说完,佳人就晕了过去。

“王上。”翼王的内侍将她小心扶起,谄笑道,“娘娘喜极而厥。”

呸,是怒极攻心,真会自欺。

“扶下去好生伺候。”翼王笑笑点头,偏首看向凌准,“青王啊,这下你我更是亲上加亲了,哈哈哈~”

青王举起金爵,两人碰杯共饮。席下一片热闹,刚刚将儿嫁给老头的上司马满面风地回座,接受众人的道喜。这场游戏中,人只是配角。

觥筹交错,真个杯浮绿蚁,榨摘珍珠,瓮泼新醅。座上笑意浅浅,座下明枪暗箭,却又推杯换盏,擎尊相陪。

可怜我频频奔走,不停斟酒。可不尽三盏,翼王又开了腔:“各位,孤也安排了歌舞,不如共赏?”

荆王连声应和:“好,好,可惜孤没准备,让几位见笑了。”

“唉,这本是盟主宴飨,荆王吃着就好。”凌准带笑劝慰,可说出的话却着实尖锐。

我看去,翼王脸上闪过几分薄怒,眼中溢出厉:“孤带来的歌舞可非常见。”他冷哼一声,扬起下巴。内侍挺身长喝:“宣西陆国特使克莉斯夫人晋见。”

全场恫,众人好奇地看向殿外。只见一名黑发碧眼的西洋人缓步走入大殿,红的鲸骨裙将丰胸楚腰衬得格外迷人。这位迷人的士走到座前,行了个曲膝礼。翼王得意地笑了,因为这礼只是行给他一人的。这只毒蝎子挑衅地看向面微暗的青王,向座下招了招手。翼国座上站起一人,他走到夫人身边低语,看来是翻译。夫人诧异地抬头,向青王、荆王和修远深深颔首。

好了,玩大了,将酒壶放下,看向一侧,青王的脸由暗转黑,就差拍案而起了。笨,真笨,鄙夷地看向小人得志状的翼王:好大喜功,逞一时之气,非君王所为。

正当这时,局势的搅乱者,那位丽的克里斯夫人说话了。令我惊讶的是,她说的是英语:“陛下,我听从您的话来到这里,请您兑现诺言,将入港通行证赐予我。”

看来前世今生两个时空是平行的,凝神细听,过了十几年,英语倒有些疏漏。

“克莉斯夫人祝翼王陛下身体康健,问各位王侯安。”那位翻译开始睁眼说瞎话了。

“嗯,夫人免礼。”翼王做派十足地挥了挥手,“请夫人为我等但舞一曲,以此助兴。”

“夫人。”原来翻译是会英语的,只是有些蹩脚,“先前说好了,夫人还欠我王一支番舞。等跳完了,我王将会立刻签署证书。”

很卑鄙,明晃晃的要胁。这君臣早已商量好了,用这种欺诈手段来显威风、长脸面。

夫人皱紧眉头,深深地看了翼王一眼,半晌方才开口:“那好吧,请陛下说话算数,不要再唬弄我们了。”

“是,那是当然。”翻译笑笑答应,抬首却这样说道,“夫人说这是她的荣幸,不过她想请在座一位与她共舞。”

“共舞?”举座哗然。

“男授受不亲,何谈共舞?”

“番人轻礼,番人轻礼啊!”

下座只有翼国那片老神在在,好似成竹在胸。

“喔?”翼王斜视而来,厉厉地看向我,“那夫人可看准了何人呢?”

公主失踪一事我戳破了李氏的栽赃,会盟歃血我保全了青国的面子。翼王你当真那么气窄不容人么?

“夫人想请那位司酒大人共舞。”果然。

轰!这一句引起轩然大波,急得青臣纷纷站起:“王上!”“王上!”

聿宁忿忿疾呼:“自古男三岁不同,五岁不同席,怎可共舞?”

一向沉默不言的哥哥离席跪地:“王上,请三思!”看着他忧虑的深眸,看着他微微摇晃的双手,我心头乍暖:哥,请不用担心。

凝神静思,脑中分外清明:这已经上升为外交事件,若我不应,那不仅是驳了盟国的面子,更是驳了西陆国的面子,单其中一项罪名就足矣让我身首异处。但,若我应了却没做好,那就是丢了青国的面子,丢了盟主的面子,不论哪点都可让我死无葬身之地。目光扫过座下,飘至上座,允之也已站身,修远将金爵重重放下,一切蓄势待发。

冲着翼王微微一笑,缓步走到座下。身体微倾,右手贴在胸前,用英语对夫人清声说道:“丽的夫人,见到您是我的荣幸。”

殿内无息,骤静。

抬起头,却见克莉斯夫人惊讶的绿瞳,却见如被点穴的众人。时空仿若停顿,只有我一人能够自由穿行。神态万千、形姿各异,说不出的滑稽。

“您…您…”夫人嚅嚅开口,“您会英语?”

看了看面如土的翻译,微微颔首:“是的,夫人。”

克莉斯夫人绽出丽的笑容:“您说的比他好。”她斜了翻译一眼,看来是吃了他不少闷亏。

“那是自然。”

“呵呵呵!”夫人清脆笑开,“您不像他们那样故作谦虚,我喜欢您。”

“谢谢。”看着爽朗的她,心头也浮起好感,“刚才那位翼国的君主说您要与人共舞,所以把我叫了出来。”

“共舞?”夫人皱眉视上,惊的翼王坐立不安。

这样就怕了么?你没想到鸡不成蚀把米吧,冷斜一眼。

“不过这支舞还真需要舞伴。”她拍了拍手,从殿外走进一名红发男子,他抱着一个木制乐器向殿内微微倾身。

看着男子怀中的八字形木琴,惊讶开口:“吉他?”

“您知道?”夫人欣喜若狂地叫道,“这是摩尔吉他,我还是第一次听到神鲲人叫出它的名称。”

“丰爱卿。”青王回过神来,满面笑容地看来,“如何?”

偏过头,冲哥哥那边自信一笑,举目视上:“请容臣一剩”

“好!”青王薄唇带笑,两道冷光向旁边一扫,先前嚣张跋扈的翼王顿时失了颜,恨恨看来。

扬扬眉,微微倾身,右手在空中划出一道圆弧,平展在克莉斯的身前:“夫人,可以赏一支舞么?”

雪白的柔荑轻轻覆在我的掌上,她拎着裙子屈膝一礼:“我的荣幸。”

“嘶!”“授受不亲,授受不亲!”四下传来老学究的抽吸。

不理不睬,与她携手走向殿中央,相对而立。

回眸一笑,与修远温暖的目光相擦:“夫人,请先开个头。”

“那我可就来咯。”她向乐师轻轻颔首。

琴弦拨动,轻快奔放的音乐随之流溢,充斥在大殿的各个角落。克莉斯拿起响板,修长的两臂缓缓地妖媚地举起。“哒哒哒、哒哒哒。”她抬起雪颜,好似王一般地看来,眸中尽显骄傲。随着弦声的加快,她扭动腰肢,翻动胯部,向我慢慢逼近。

任不羁的眼神,夸张热情的步伐,用生命来舞蹈。

“弗拉明戈么?”不开口问道。

“不!不!不!”她打起响板,跺着脚说,“这是克莉斯的舞蹈。”

是啊,永不停息的舞步,矛盾的综合体,人的流露。虽然我不会跳,但我只要宣泄出内心的情感,就能触碰到弗拉明戈的精神。

抬起下颚,我骄傲地睨视,如同帝王一般,这是我的殿堂。两手慢慢举起,长袖缓缓滑下,肌肤感到一阵轻寒。“啪啪。”两掌相击,脚下微移,“啪啪啪。”和着她的响板,清脆地回荡在空旷的大殿。

今日冬至,闭上眼,脑中浮现出十年前那生离死别的一幕。画眉,痛苦地沉吟:请原谅我不能为你祭扫,这支舞颈奠礼,请你细细倾听我舞动的思念。

思及此,睁开双目。直视灼灼的绿眸,旋转身体,踢踏脚步,回以同样的热情。她眸中似有惊喜,一手叉腰,贴身而来。拍动两掌,偏身相视,像是两个相互吸引而又若即若离的男,挑动眉梢,诉说满满的挑衅。她咬着下唇,绿眸燃动,火热之情扑面而来。不能输啊,怎可在较量中落於下风,画眉还在看着我呢,一定要欢快地舞动,告诉她我的鲜活。唇角勾起,压迫似的靠近,将人的背面宣泄个彻底。其实我有时我很痛苦,有时我很邪恶,我用夺去一条条命,以暴治暴、以血覆血。对,我不是圣人!

昂起头颅,扭动双臂,像一支孤傲的鸿雁,旋绕在她的四周。克莉斯面露动容,打着响板翻动衣裙向后退去。人与人的距离可以像银河那样辽远,也可以像树叶的两面那样贴近。

扭动着肢体,我偏首看去。深邃的眼眸流露出浓浓的骄傲。那是我的骨肉至亲,他支撑着我的生命,将我从寂寥中救起,血浓于水,与他此生难离。

潇洒地回身,对着上座拍动掌心。以妖的姿态在他面前舞动,伸手探,那是我的爱情。你可知,在恬静的表情之后,我疯狂地读你、唱你、依恋你。

决绝地挥袖,面对座打起响指。允之,我感谢你,感谢你给予哥哥第二次生命。还记得初见那,光斑驳地撒了一地,你笑颜将我提醒。我的第一个朋友,便是你。

情岗胸间激荡,是落魄不羁,是昂扬。用脚尖打着节拍,我抬起双臂,收敛下颚,看向我的舞伴。她踩着乐点,翻动长裙,带着暴风雨似的的猛烈,带着海浪冲天的豪气,向我疾步舞来。怎可输你?迈着任豪放的脚步,我是一个帝王。举起右手,运起真气,沿途打动响指,殿内的烛火一点一点地熄灭。

渐暗,渐暗,最后只剩几支烛火为她的雪颜笼上一层神秘的橘光。

贴近,分离。欢快地踢踏,张扬地扭动,闪电般地跺脚。粗犷、坦荡、豪放,这就是我的节奏,在胸中凝结,在血液里流淌,从骨子里激荡。以纯真的格表述自己的心迹,不加修饰地披露胸中的隐秘。我就是我,为妨惆怅是轻狂,纵横天地吐八荒。

随着最后的弦音,随着克莉斯急雨般的响板,纵情高吼:“哈!”

一切戛然而止,一切又恍若新生。

喘息着与她背身而立,周围一片寂静。

“您可以帮我吗?”克莉斯的气息不定。

“当然,夫人是想取得入港通行证吧。”低回应。

“是,这是我此行的目的。”

转过身,对她行礼:“夫人何不与我们青国进行贸易?”

未待她开口,只听叫好声响起:“好!”“好!”“虽然有违礼教,但…”“精彩!”缓过神来的百终于认可了这段舞蹈。

克莉斯看懂了大家的表情,拎着衣裙向周围回礼。“大人。”她认真地看来,“请为我引荐你们的君主。”

对她轻轻颔首,曲起左臂。克莉斯勾起我的臂弯,施施上前。所经之处,烛火再次亮起,光明的前景。待走近了,我偏首看向克莉斯:“夫人,座中的那位便是会盟的盟主,晰君上。”

她了然地点头,抽回手臂,抚着衣裙,向青王深深屈膝,说起敬语。

我如实翻译道:“马雅-圣-路易-克莉斯,见过青王陛下。”

她移动脚下,向修远和吴陵再次行礼。

克莉斯虽不认识,但我有义务帮她补充:“见过荆王陛下,见过定侯殿下。”

青王眉目舒展,很是满意:“夫人请起。”

克莉斯颔首而立,轻启朱唇,我同时开口:“陛下,克莉斯乃是西陆国海商总盟的员,此次前来特为开通大陆之间的贸易。”

“喔?”青王虚起龙睛,“据孤所知,西陆国位于神鲲西南。夫人为何舍近求远…”他意味深长地看向阎镇,“取道翼国登陆呢?”

委婉转言,却听克莉斯无奈回应:“我与各位船员历经半年才抵达大陆西侧,可沿海岸线一路航行,发现神鲲西面的两个国家都实行海。”梁国和雍国啊。

“而后我们又向东面驶去,那个国家海岸线平缓,只可惜海贼猖獗,让人难以靠岸。”呃,说到青国了,将她的话处理后转述给青王,还好他只是微微皱眉。

“实在不得已,这才取道最北边的翼国登陆。”这句话我是一字一句地翻译,成功地看到翼王脸上浮起尴尬。

青王沉首片刻,郑重出声:“夫人,孤以青国之王、会盟之主的身份向你承诺,俩月之内必除海患。”

举座大愕,克莉斯瞪大绿眸,颤颤出声:“谢谢您,陛下。”她屈膝不起,喜极而泣。

半年的离乡背井,终于完成使命,克莉斯真是个勇敢而又可敬的子。

莫道清风无市价,碧海摇空现遗珠。

王的宴飨,在轻寒的冬热闹结束。我拖着酸涩的身体,向殿外走去…

“丰爱卿。”沉浑的声音响起。

冤孽,您不是已经先行离开了么。我真是好运气,暗叹一声,躬身行礼。

青王从后室走出,明黄的长靴就在我眼前:“丰云卿听旨。”

站着还不行,跪下聆听。

“擢丰云卿为礼部侍郎,即日继任。”

侍郎?诧异地抬头,那贾正道呢?龙睛闪过锐,我急急颔首。那人今日可算犯了大错,看这位的脸,能保住命就是万幸了。

“臣谢主隆恩。”俯首而下。

“丰爱卿。”伴着这记低唤,脑顶压来一股沉力,他正按着我的头颅。沉厚的压迫感,让我不咬紧下颚。

空旷的大殿里游弋着冷冷的风,就这样静了半晌。

“你多大了?”

“臣今年刚过十六。”

“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啊。”他轻轻的叹息。

“王上过奖了。”

“爱卿还没有表字吧。”

“是。”我垂目低应。

“孤赐你表字少初。”

“谢主隆恩。”脸几乎贴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