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里还咯吱咯吱咬着松子仁,想是在掏松鼠洞,山上孩子没零嘴,也会掏了鼠洞,地里收麦子的时候,田鼠洞里也能掏个几斤出来。还有人套了松鼠打牙祭的,剥了皮没多少肉,却算能解得馋。

“怕甚,它不咬人。”小道士这下得意了,石桂伸了指尖碰一碰,那东西才捉着野性足,张口就要咬人,石桂缩了手,看它这么扭着吱吱叫也可怜,道:“你放了它罢,总归它的窝你都掏空了。”

“我都几月没吃肉了,捉着它正好下酒。”他才多大点的年纪,说起下酒还挥了挥手,石桂没少吃过这些野物,吃不起猪羊,这些东西能套着就是杀来吃肉的,可这只才拳头大点儿,太小了些。

石桂把身上的麻饼摸出来,哄他道:“除了毛就是骨,有甚好吃,给你这个,放了它去,待大些,再捉了来给你下酒。”

小道士动动鼻子,闻着芝麻香,早就忍不住,一松手放了这小东西,抓着麻饼就吃,它却叫摔傻了,竟不知道动弹,僵在地上举着爪子装死。

石桂抱了它起来,看到小道士道袍里露出一截黄纸,见她看,抽了出来:“太上感应篇,念得嘴都秃噜了。”

石桂眼睛一亮:“你识得字?”

小道士脸上黑红黑红:“要画符呢,不识字怎么成。”若说识得也不全认识,当着她却夸起口来,石桂摸了松鼠毛,羡慕的看着他,原来连道士也能识字的。

小道士看看她,把那薄薄一张太上感应篇递给她,石桂拿过来细看,嘴里嚅嚅念得几声,赶紧拢在袖里,面上不由露出笑来,宋老太太是信佛道的,老宅里还住着道姑,拿这个借口学字,再好没有了。

“我叫石桂,你叫什么?”石桂拿了他的东西,想谢一谢他,哪知道小道士才还笑,听见这句张口结舌说不出来,石桂只当他不肯说,也不在意,点一点下面,已然有人起来了:“我得走了,下回再给你糖吃。”这一篇太上感应,比她得的那些加起来还更好。

小道士眼看她走了,这才伸手耙一耙头发,他也不知道名姓,按着排行叫明月,可他却不想说道号给她听,脚尖踢了石子儿,闷声道:“我可不是出家的道士。”

石桂抱了松鼠回去,一屋子的丫头才刚洗漱,见着这小东西稀罕极了,伸手要摸它,又想喂它吃的,石桂把它搁在软巾里:“这是从树上跌下来的,摔傻了不能动,明儿就放它回去。”

几个人吱吱喳喳围着小东西说话,又拿了米饭粒给它吃,它只一动不动,就连玉兰也听见了,把这松鼠拿了去:“把这个给太太瞧瞧。”当作玩物送了上去。

石桂还不及说个不字,垂了头理理软巾,叶氏竟打发了一贯钱下来赏给石桂,那只松鼠还交给了道士,叫人放生了去。

还没点灯,石桂就得了赏,良姜几个笑一回:“你倒好彩头。”石桂摸一摸袖子里头揣的黄纸,那个才算是好彩头呢。

作者有话要说:新年第二天的怀总依旧这么勤奋呀

玩家石桂获得“太上感应篇”开启识字模式

谢谢妹子们的新年雷~~

第34章 大少

通仙观里头起经挂幡都不必丫头们动手,在山上除了吃的淡些,比平日里还闲,大丫头约束了小丫头,不许她们上山,怕她们往里走深了,找不回来。

八月初一闭醮薰坛,上山来的人早一月就不食荤腥了,宋老太太上了山,老太爷也跟着上来了,就住在前面,跟老真人一处,只宋二爷迟迟不上来,叶氏风轻云淡,甘氏却急得好似热锅里的蚂蚁。

宋二爷的差事如何,还得看着老太爷是不是替他使力气,这会儿了犯犟,可不是砸了自家差事,甘氏一日恨不得差三轮人去把丈夫请了来,这当口又嫌起叶氏不出力来:“竟是我一个的男人不成,她倒坐得住,那颗心真向着死鬼,赶紧早早出脱了。”

帕子都绞烂了,宋望海还是没来,叶氏的儿子宋荫堂却在闭醮薰坛的前一日赶了来,老太太见了他欢喜无限,拉了他的手阿官长阿官短,石桂到这会儿,才瞧见宋家第三代的大少爷。

光是一打眼,便能知道老太太为甚喜欢这个孙子了,宋荫堂穿一件青绸银丝暗纹团花的袍子,长身玉立,头上簪一枝碧玉雕的竹节簪儿束发,眉眼温和,举止有礼,珊瑚七宝两个打帘子,他还让一让。

离得近了有甚动静全能听见,老太太房里自来清净,除了念佛便听不着旁的声响,这会儿竟连声笑起来,一屋子的丫头都站到廊下去,泥金碟儿海棠攒盒一盘盘送进去,又是要茶又是要汤,璎珞还出来催:“还带了甚个吃食来?赶紧着做些去。”

叶氏在里头陪着,本来上山就没带那许多东西,东西摆了上去,老太太一瞧没甚可吃的,宋荫堂再让她也紧紧攥了手不放:“你这舟船来的没歇一会就又上山,路上必没甚个可吃的东西,叫她们想法儿做了来。”

巧妇难为无米炊,又不能做荤食,素的就那两样,便是山珍海味端上去,老太太也觉得委屈了孙子,这会儿还没这些奇珍异味,只得把带来的东西都盛在小盒里头送上。

笋脯雪藕银苗,端上去老太太还不乐,捏捏孙子的手腕:“你都瘦了。”

宋荫堂便笑:“哪儿是瘦了,我是结实了,看着清减,人却有劲儿。”他说话自有人凑趣:“少爷陪着老太太太太,在家也吃了一月的素。”

老太太伸手搂了他:“好孩子,不枉我疼你一场。”越是这么着,越是想着过继来的儿子人都没现身,二房那两个竟一个也不来,心里冷笑,看着宋荫堂身上这件袍儿又道:“你母亲跟我都不在京,可是有人慢怠你了?我看看,怎么的穿这么素,跟来人的是谁?”

石桂原本在东庑廊下等着,茶梅出来冲她招招手,把她招了过去:“你在这儿等着,有你的好处。”

良姜木瓜早早过来了,只绿萼胆儿小还缩东厢廊柱后头,里头说说笑笑好一会儿,甘氏这才带着金雀银凤两个过来,她才听说了宋荫堂来了,一口气儿都差点没提上来,手上拿了个杯子,想砸又不敢。

这回把宋望海都给骂了:“缩头没用的男人,有本事怎么不叫她担着去,只我一个掏心挖肺的,还不识我的好。”

越说越是委屈,把这家子里每个都怨上一回,哭了一轮,重又扑过粉儿,这才过来了:“不知道荫堂来了,这是怎的?学里放假不成?”

她一来,宋老太太的脸立时挂了下来,甘氏知道来了必要看她的脸色,还是一脸笑意盈盈,软声问了宋荫堂来的路上如何,走了水路还是陆路,哪几个家人跟着。

倒是想问一问自家那个儿子,当着老太太却不张口,她不提,宋老太太也不会放过她去:“这才是心里有我的,哪些个没我的,爹娘都在外头,连信都不送,当我们死了呢。”

甘氏听见这话是从没有过的火性,唬得立时跪下来:“船上车上晚个几日也是有的,伯娘消消气,他哪里有这样的胆子呢。”

老太太冷笑一声:“孝子贤孙的,也不过书里写戏里唱,得着一个还走得早,叫他给他哥哥烧个香,就这么难!我且还没死呢!”

老太太说得这些话,宋荫堂就要站起来避出去,她哪里舍得孙子,这才不说,拉了他道:“你避个甚,这些道理你也听听,别为着她是长辈,在你跟前就拿起架子来。”

到底没再往下说,甘氏闹了这么个没脸,拿眼儿去看叶氏,见她还四平八稳的坐着,垂了眼眉不说不动,心里这口气怎么也咽不下。

外头一廊的丫头都听着,一个个噤了声缩着脖子,木瓜才要伸头,叫石桂一把拉住了,贴着墙根站着,竹帘一掀,甘氏捂了脸从里头出来。

老太太这火气是越积越大,发作一通赶了甘氏出来,甘氏进了西厢关上门便哭,银凤端了盆儿,金雀绞巾子递过去:“老太太也太没论道了,便骂也骂不到我们太太头上。”

礼法是伯母侄媳妇,可住在一处十来年,在她眼里好处比不上叶氏,坏处不知凡几,骂起来不留情面,可为着她们这一房,甘氏还得在她跟前伏低作小。

哭也不敢哭得高声,把头闷在被子里,一手揪着襟领:“我这过的是什么日子。”咬着被角呜呜咽咽,她特意不带了儿女来,就是不愿失了宋望海的欢心。

叶氏有公婆撑腰,她有什么,便是正经婆婆来了,也得在宋老太太跟前服软,官大一阶就压死人,更别说一个从一品,一个不当官的。

心里浸得黄连苦,哭完了,还得赶紧叫人送信,就怕老太太到宋老太爷跟前念叨,让他们这一房又吃亏,这会儿又悔起来,早知道怎么也该把儿子给带了来。

老太太这里的官司不提,石桂几个见着甘氏捂了脸儿出去,彼此对看一眼,就装着没瞧见,等老太太宝贝够了孙子,宋荫堂出来的时候,小丫头们全凑了上去,宋荫堂笑一笑,每人打赏了些铜板,把个荷包袋儿都掏空了:“好好侍候着老太太太太,八月节的时候一人买个彩兔灯。”

老太太在里头听见又笑个不住:“你这个坏东西,自家贪玩乐,偏拿我当筏子。”可孙子一开

口,她立时就吩咐了璎珞:“可听见了?买些个花灯花的,总归是喜事儿,乐一乐罢,我说这地儿也是怪冷清的。”

老太太开了口,自有底下人去办,叶氏侍候了她吃茶用细点,她还惦记着孙子的屋舍,等她把这一轮再念完了,叶氏才道:“娘对弟妹也太苛责了些。”

老太太抬眼看看她,叶氏还是那付疏淡模样,一整套竹结壶在她手里使得行云流水,香壶过茶浮沫,再一个三点头,一杯香茗送到老太太手边:“娘吃茶罢。”

老太太纵有火气也叫她给熄了,叹一声:“是怪不着她,可她也是个可恨的!”才还火气旺,啜了口茶又道:“养不熟就是养不熟。”

叶氏听见这句便不开口,拿银刀切开莲蓬,挑出莲实来,小刀一刮两半,莲心挑到一边碟里,莲子浸到蜜里。

老太太一看就知道是给宋荫堂的,那点火气又消散了:“是我带大的,跟我一个吃口,这甜的软的他倒喜欢。”

银签儿挑了蜜莲子,小小一盅儿没一会就嚼吃了,人老了,近的易忘远的倒刻在心里,仿佛亲儿

子也曾这么剥过莲子给她,磨着她要娶叶家姑娘。

一晃眼竟过了十七年,宋老太太手上茶杯一放,叶氏便立了起来:“娘歇午觉罢,明儿就闭醮了。”

叶氏自回东厢,宋荫堂就在屋里头等着,他见了叶氏反不似见宋老太太亲热,重又请过安,把家里各种事说了,这才退下去。

上头这些,下面人管不着,只知道少爷来了加菜吃,还多得了几个赏钱,石桂分了一半给绿萼,绿萼捏着铜子儿,几个丫头如今看她顺眼了,都点点她:“往后有这事,赶紧跑快些,我听说上十供的时候,咱们也能得着钱呢。”

石桂让她把钱收好,到无人了才说:“你能攒就多攒些,便是往后要走,身上没钱能干什么?”

绿萼咬了唇儿,眼圈一红,自小到大,哪个同她说上这么一句贴心话,挨着石桂的胳膊:“我知道了。”

第二日闭醮了,夜里竟下起雨来,山风大作雨声如雷声,打得窗框啪啪直响,雨水倒灌下来,老太太一听见雷,屋里就亮起灯来,叶氏披衣起来,甘氏却心底念佛,要是吉日下了雨,可就不能怪宋望海迟了,这是老天都要她等。

哪知道第二日天还阴着,老太太差了人去问,宋老真人说青词已焚,并不妨事,眼看着天阴恻恻的,将雨未雨,吉时一到,宋老真人在坛边念静秽咒,关鬼门开天门,坛周拿黄布围了起来,等着起经张幡引神来。

玉皇大帝幡一挂,天竟晴起来,宋老太太才要念佛,跟着就想起这儿是道观,把那佛号咽了进去:“果然是老仙人,当真是有道行的。”

底下的丫头也啧啧称奇,石桂本来就不信这些,看了这个也觉得古怪,昨儿这雨还跟银河开了闸似的,这会儿不但晴了,笼在山上雾气都散了,山顶上的松树都瞧得分明。

宋望海还是没来,天晴了,宋老太太的脸阴得能滴水,甘氏战战兢兢大气儿都不敢喘,关了山门,人便上不来了。

甘氏跟个才嫁的小媳妇一般,起的早歇得晚,可宋老太太这里却依旧讨不着好:“你是侄儿媳妇,我自有人侍候的。”

甘氏又急又气,嘴上生了一圈燎泡,到这会儿她又成了“外人”,心里气苦,可这殷勤还得献,便老太太不给好脸,也还笑眯眯的陪上一天。

她再急也是无用,宋望海到底没来,不独丈夫没来,儿子也没来,甘氏里外不是人,静悄悄缩在西厢里声儿都不敢出,恨不得赶紧吊大塔点灯,把打醮法会赶紧办完。

作者有话要说:假期最后一天了

楼上天天不到八点就开始打钻

不多不少就打一分钟

把整楼所有人吵醒之后就停

物业也来了,还有人家去吵架,就是不改,也是醉…

最后一天,让我想想,要不要加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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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太上

宋荫堂才来一日,满嘴就听见丫环们夸他,说大少爷人和气,出手又大方,来一回上房就得一回赏,甭管得着三文五文,总归是把袋底儿都掏空了的。

几个丫头回来数一数,手气好的抓着五六个,手背些的也有三个,只绿萼胆小不管去翻那荷包袋儿,石桂得了五个,分了她两个大子,大家都算得了彩头。

越是听夸石桂越不明白他犯了什么,能挨那一顿打,何况他还是老太太的心头肉,石桂一问,木瓜就“呸”了一声:“还是那头的挑事儿,说什么少爷不想科举,倒想成佛证道,连带着老太太都受了几句呢。”

便只为了这个?石桂将信将疑,也不再问,赶紧烫了脚儿缩到被子里,这几日听惯了松风,倒觉得催人入睡,后头全是她们的事,不先歇足了,精神怎够。

起经出幡祝厨之后就是吊大塔,黄纸与竹圈套接,做成塔形,按着神位图吊挂起来,挂塔的时候石桂几个跟在老太太叶氏后面看,里头一班小道士,分拿着笙管,云锣、小吊钟吹打,年长些的便击大鼓,拉二胡,再小些的手里拿着磬钹铙,掐着点儿敲上两下,口里从蓬莱仙韵净天地神咒唱到迎仙客。

底下这一声声唱得热闹,老太太知道法事齐全,坐在上首不住微笑:“这几个孩子也卖力气,唱这许多时候,赏两个茶水钱。”

叶氏早就预备着,小竹箩里头满满堆着铜钱,光是这钱挑上山来,就使了两个挑夫,婆子们满口吉祥话,小丫头子趁机往里抓上一把,老太太嘴角一松笑起来:“给她们都赏些。”

“老太太仁慈养着他们,荒年也还没挨饿,哪个不心里念着,感恩戴德,这会儿还要什么赏。”甘氏笑盈盈奉承一声,老太太才还欢喜,听了她的话面上却还淡淡的:“也不是人人吃了喝了,就肯卖力气的,他们肯使力,咱们自然要赏。”

甘氏面皮一扯,跟着又咯咯笑起来,赞得一声:“是是,老太太说的有理,银凤,采头也不能叫老太太一个得了去,咱们也散些钱。”

珊瑚几个拿了箩儿下去,等这一层层的竹塔吊起来,小道士一个个奔过来拿赏钱,用道袍兜住了,欢欢喜喜的回去。

石桂却没见着那个小黑猴,略一想也明白了,这是得脸又得赏的差事,只怕轮不着他,石桂还想再见着他,就好好谢他一回的。

她拿的那篇太上感应叫几个丫头见着了,她拿在手上得了闲就看,把打结子的活计都给扔到一边,几个丫头都你推我笑的,石桂还仔细剪下一块布来,怕这薄薄的一张纸给压坏了,说要绣在布片上。

就是绿萼也不识字,姚夫子不许她识字,秀才的女儿目不识丁,见着石桂拿这个,睨了眼儿看了好一回,才细声细气的问她:“这是个甚?”

石桂早想好了说辞:“也不知道是哪一位道长给我的,说是有大功德的东西,我留着积积德。”

丫头们藏花藏珠子不是奇事,藏一张朱砂写的黄纸却是奇事了,一个屋子住着瞒不过人去,不如摊开来说,石桂说是积功德的,还叫人当作痴话,良姜同她好,却是半懂不懂的,绿萼却有道理:“我爹说了,字纸有神呢。”

绿萼在家里唯一能碰的就是佛经,可跟着念经有口无心,摊在她面前,她也依旧不识得,看看石桂摸着太上感应篇,还当她是真想积德。

石桂闲下来就摸着这东西,还说要绣下来,到了丫头们嘴里就成了痴话,小丫头子能识得什么字,绣经是一桩功德,可她一个睁眼瞎子,说这些可不惹人笑。

上山来时也带了些针头线脑的,石桂由着她们笑,别个看她当了真,果然分线裁布,还问了春燕讨了一支眉笔来。

她既没学过绣,也没习过字,她说要绣经,丫头们哧哧笑一回,还不住问她:“布裁了不曾?笔削了没有?再看看那线,分好了没有。”一面说一面笑。

石桂好容易想了个能正大光明学写字的由头,再不肯就这么白白放过了,别个问她,她只是笑,有时还把一把线递到人手里,叫她们帮着分线。

这么经了几回,也就没人笑她了,这事儿□□燕繁杏知道了,繁杏嘴快,叶氏性子淡,若不找些话说,她坐在房中一日就是埋头看书,摆了棋盘打棋谱,一局摆了十来年都没摆完。

在山下还能吃茶下棋打谱看书,到了山上别无事做,除了宋荫堂跟余容泽芝来请安,只是枯坐,对着山松发呆。

繁杏便把这个当作笑话讲给叶氏听,叶氏听了抬抬头,春燕只当石桂是有意出头的,前边又有瞒着绿萼出身的事在,笑一声:“不过是小丫头瞎胡闹,她只怕连姓名都认不全的,何况是这天底下第一的善书。”

叶氏顿一顿:“纵是胡闹也算有心了。”

得了叶氏这一句,石桂安心描起太上感应篇来,眉笔是硬笔,跟铅笔拿在手上差不多,她许多年不写字,才刚拿起笔来,绿萼就轻轻笑了一声,她看姚夫子拿毛笔,却不是这样。

石桂也不理她,心口怦怦跳个不停,捏着笔写下太上感应篇第一个句“祸福无门,唯人自召”,别个丫头看不明白,绿萼却轻轻咬了唇,她不识字,可家里一年比一年穷,到用不起侍候笔墨的书僮的,书房就是她打扫的,砚墨裁纸洗笔,姚夫子再叹也不肯自个儿沾手,横平竖直,这一笔笔的,倒跟认识字一般,写得又快又好。

她不单认识字,还能写,绿萼咬了唇儿,余下几个去凑上去:“竟能写得这样小。”没一个不惊讶的,石桂这才醒过神来,才学写字可不写得又大又歪,她该是没拿过笔的人,便是自个儿觉得字差得已经不能看,在这些丫头眼里,也依旧是写得一笔好字了。

“你要是真识得,也能挂个幡子替人写信了。”良姜凑上去拿起来看:“这一笔笔画的苍蝇似的,难为你能下笔。”

石桂赶紧拿过来:“我把这当作画样子描,春燕姐姐那一付杏林春燕,上头的杏花鸟翅可不比这个难些。”

这么说着也对,有这功夫还不如画花样子,一个个就都散开去,石桂松一口气,恨不得一天里头就把这纸上的字都誊写下来,她记得这字,她原来是写过的。

石桂忘了很多事,再从一个小婴儿长起来,学了新的就忘了旧的,可她记得她曾经还有过另外一种生活,看到什么就能想起一些来。

看见姚夫子的画就想起自己是会画画的,看着太上感应篇,里面一大半的字,她都是认识的。

石桂不怕人笑,一笔笔描起来,没有黑线就用蓝线,她串着针,绿萼坐到她身边,看着她绣笑一笑:“你这么扎不对。”

小丫头们不过做些粗活,做的帕子也是绣上一朵花两片叶,到了绿萼的手里,下针又快又好,既是道家的经典,还在上面描上了暗八仙纹,没一会儿就替她绣出葫芦莲花来。

几个丫头原来最瞧不上绿萼的,看她露了这么一手功夫,拿起来看了啧啧出声:“你还有这么一手呢,这一个做好了倒能献上去了。”

绿萼自来不有人夸,红着脸不说话,两只手抓着衣摆,良姜也知道她这性子了,让她帮手描个花样子:“姐姐们不得空,你看看我这上头能描什么?”

绿萼得了人夸奖,眼睛亮闪闪的透着光,微红了脸替她们一个个描上花,夜里用饭也在一处,绿萼原来小鸟依恋着母鸟似的挨住石桂不放,忽的合了群,石桂也松了一口气,越发把心思花到太上感应篇上去,可她日日出去,却都不曾遇见那个小道士。

大塔吊到半空中,大路边摆起灯来,自三清殿一直摆到坛上,这活计就是桂花几个属狗的丫头该干的了,一大早上起来梳了头穿上新衣,她们摆灯的时候,还有道士诵经来回,说是接迎神明入坛。

夜里也在做道场,圈神棚,一刻不断的念经添灯油,添油换灯这一面,几个丫头就练了许久,不洒了灯油不熄了灯芯,嬷嬷们千叮万嘱,一个都不能碰掉,若是灭了兆头不好。

宋老真人要念一夜的经,殿里殿外都点着灯,石桂几个就只顾着摆神棚边和大道上的,她把夹袄穿在时,外头套上新衣,夜里光听风声就冷得冻人骨头,把能穿的都穿上了,带上山来的两袋子糖给了小道士,还是良姜几个想法子,把点心压实了,一块块包着带在身上。

只当夜里难熬,没一会儿春燕就说厨房里煎了红糖姜汤,到点儿了还有东西吃,也不全是为着她们,宋老真人到底年纪大了,这场法事原是交给他徒弟来办的,奈何老太太相托,只得自个儿接下来。廊下还烧了炭盆,几个人挨着过一夜,总能熬过去。

白日里倒还好些,太阳底下是暖的,还晒得人出汗,绿萼身子虚,原来还大病过一场,又不曾好好养身就叫卖了出来,余下几个并不识得,石桂便让她在廊下坐着。

等太阳下了山,那一排烧麻纸拈线作灯芯的灯就支撑不住了,虽有黄帐屏风一路拦着,也还是有几盏叫吹熄了。

这一夜且有得熬,石桂把那张太上感应篇折了拢在袖子里,几个一轮班,到她歇下的时候就拿出来看一看。

夜风吹得人手脚发寒,喝多了姜汤要如厕,几个丫头哪敢擅离,只好围着炭火烤一烤,后背冷透了,前面暖烘烘,坐在小杌子上头,一个挨着一个打起瞌睡来。

这会儿不是石桂轮值,四下里除了念经声,只有风不住灌在耳里,她揉搓了眼儿,把黄纸拿出来,正看得兴起,后头伸手拍一拍她。

回头一瞧正是那个小道士,他这会儿倒打扮得干净,头也洗了,道袍合身鞋子跟脚,只脸上还是那付赖皮模样。

早上领赏没有他,深更半夜的念经轮着他了,那几个小的念着经,他懒洋洋支棱着腿儿打个哈欠,身上衣裳单薄,叫风一吹打了个哆嗦,两只手叉在袖子里。

石桂因着他的松鼠得了一贯钱,是他抓来的,理应分给他一半,问了他的姓名:“你叫什么?”

小道士挠挠脸,这回倒肯告诉她了:“明月。”压低了声儿,一面说一面觑着她的脸色,她要是敢笑,他站起来就走。

石桂没笑,道观里头说的全是道号,他只怕连自己的姓名都不记得了,姓名不记得了,家乡就更不记得了。

“我叫石桂。”想了想又道:“桂花的桂。”

明月看她没笑话自个儿,从兜里摸出个实心饼子来,掰开一半,递给石桂,这是他从厨房里偷出来的,上十供用的面饼子,没供给神仙,先给他祭了五脏庙。

石桂笑着接了,咬上一口,上十供的东西都是宋家厨子做的,用的新米新面,格外香甜,吃了半个饼子,同他约定好了,赶早还约在树林子里见:“你抓的那只松鼠被上头姐姐们送给太太去了,太太赏了我,我同你分一半。”

作者有话要说:今年冬天真热呀

太热了吃了一大碗冰

然后发现今天应该来姨妈

捂着热水袋喝着红糖茶

杯具的怀总

谢谢地雷小天使们抱一抱那个抱一抱~~

大吉大利求包养

第36章 生辰

念了一夜的经,第二日要上十供,作供迎供摆供上供都要念经敲钟,花香灯果茶食宝衣加起来共十样,宋老真人穿着那件新衣,几个徒弟侍奉着他经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