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画作,这会儿又挂上了风筝,粗陶瓶里插了绢花绒花,眼花缭乱,铺得全是鲜亮颜色,明月送来的这些个,摆进去半点也不突兀。

石桂啐了她一口:“赶紧着,我也饿了呢。”伸手捏了一块花糕,新送来的玫瑰熬了糖酱,裹起花粉糕来,一咬满口都是甜味儿,石桂心里也确是跟饮了蜜一般,真心待人,他人便也真心待你,想着纸上那四个横七竖八的“赎身也可”,石桂就忍不住微微笑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好日子就要过去

怀总就要上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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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吉大利求包养

第165章 盖棺(捉)

皇家的婚事,再是急赶着办,也不能委屈了将要就藩的睿亲王,宫里总得修一间屋子出来大婚用,已经在旁的上头亏待了他,这上头总得给他补上些,圣人便把原来自个儿在东三所住的院子给了睿亲王。

那院里头种着一株梨树,这时节梨花已经全落了,因着有了年分,皇后又最喜欢这棵梨花树,不许人伤了它的枝叶,一向生得茂盛,这会儿花虽落了,层层绿叶叠在枝头,衬着红墙绿瓦,显得生机蓬勃。

既是圣人原先住过的屋子,里外打扫守屋的一应不敢怠慢,如今又预备着给睿王睿王妃作大婚

用,自是越加精心,屋里屋外重又粉过一回,再重上一回漆,管着工事的太监还偷偷塞钱打听着睿王妃爱些什么花木,虽不便动土,宫里也有的是法子摆出大盆景来装饰。

纪子悦出入的多了,宫里熟识她的人也多,太监一问便问准了,那人笑一声:“也不拘是什么,睿王妃最爱那开得多开得密实的,名贵不名贵倒不要紧,最要紧要有野趣。”

纪大人出名就出名在田事上,经得十五六年,把稻种改成了二熟,慢慢推行开来,如今产粮最多的地方便是种着二熟稻的地方,纪家姑娘打小跟着父亲,丁点儿大就在皇后宫里挖了一铲子,种了棵茶花。

小娃儿能有多大力气,一铲子种在了玉砖边,那株茶花苗,这许多年越长越高,根须把砖都顶了起来,工事太监只得把铺砖的地方都起开,单给这株茶花空了一块地。

这么一想摆上几盆好花木,还当真不是名贵的,只开得好就成,绿叶间缀着百来朵粉山茶,再架起荼蘼架,设上水缸游鱼卷棚,长公主先看过一回弟弟大婚的屋子,才一进来就笑起来,说了一声赏。

养了黄鹂鸟,栽了石榴花,把宫院改成了田舍翁的小院子,热热闹闹挤挤挨挨,等睿王自个儿来瞧了,绕着架子转了一圈,指着梨花树道:“在这儿安个秋千架。”

虽知道在这院里头不过住上三日,一月都不满就要启程了,可也想叫她事事顺心满意,风风光光的嫁给自己,哪怕只住三日,也不能有半点委屈。

纪子悦落定给了睿王,这两个松一口气,外面人却远远没有这样松快,宋老太爷的“风寒”还未好,对外说来是年纪老迈,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孙子宋荫堂又才当值,家里祖父母亲身子都不安,下了值就回家去,连个对饮的同僚都无。

宋老太爷是太子太傅,可这一回太子求娶纪子悦,他却是半点都不知情的,眼看着开弓没有回头箭,也明白如今太子正是有冲劲的年纪,身边又围着那么些个年少激进的,把那守成的话反抛到脑后,自家劝说反而讨嫌,自个儿退出来,让孙子顶上去,徐徐图之方是道理。

睿王娶了纪家女,纪舜英便不能再当京官,这旨意如今按着没发,是睿王的亲事就在眼前,等办完了这场婚事,便是圣人有意忘了,也总有人能叫他不得不想起来。

损人既是利己,可办的事却还太轻狂了些,哪有十全十美,总得折损一二,宋老太爷这场病,打算好了自年初生到年末,想一想孙子,再想一想自家,倒不如就此激流涌退,下一步陈阁老只怕就得起复了。

便不起复,太子跟前也没了他站的地方,少年人一门心思往前冲,这些个绊着他脚的人,自然是能甩脱就甩脱,供起来当个活招牌也就罢了,也别再想着旁的了。

宋老太爷把这些话对孙子掰开揉碎了说一回:“咱们一家,能有如今,俱是先帝的时候一眼看得准了,可再大的船行了数十年,也有些水草绊着船身,当断即断,你虽是小舟,却是轻帆,身上也没这许多牵绊,老老实实当个纯臣,等我病上一年,就乞尸骸罢了。”

这就已经打定了主意告老还乡,宋荫堂知道祖父稳当了这些年,主意是极准的,说起来外祖家若不是靠着祖父,也到不了如今这番富贵。

宋荫堂再是年轻,也知道祖父说得对,宋家这艘大船之后还拖着叶家,光是叶家一家子,这船就已经吃不住,何况这许多年的经营,还有那许多枝枝节节,皱了眉头道:“祖父此举,太子…”

宋老太爷摇摇头:“孩子大了不听话,自有人收拾他,他是太子,一百板子开发下来,九十九板得落在咱们这些人身上,不如及早退去了,这些年享的福也尽够了。”

宋老太爷既没替太子拿主意,也就不去理会那恶果如何,心里却很是叹息了一回,眼下倒不至于就另觅他途,也没旁的路能走了,抽身要早,可退得却得缓,这病生起来就没个头,太子时不时赐了药来,也是时好时坏,落一场雨就更重上几分。

睿王成亲的排场很是风光,纪家是倾力嫁女,嫁妆抬入皇城不论,安康公主还又给这位表妹加了二十抬的添妆,里头光是金器就铺得满了:“再大件的也不给你了,我已经着人去办,你去了燕京城,京郊办上两个庄子,也好舒散舒散。”

安康公主不独嫁资丰厚,圣人还破例给了她封地,只这些年自来不曾去过,她补给弟弟这些个,圣人自还得补还给她。

这一场婚事一办,又把原来这两个身上的那些个秘闻都冲淡了,此时京里寻常百姓,也无人记得这位纪姑娘引了两位皇子相争。

可流言却不会就此散去,陈家姑娘送给纪家姑娘扇屏的事儿倒传扬开来,都说这一位是贤惠能容人的。

这话不独外头传,宋家也传得纷纷扬扬,石桂倒觉得古怪,一样是送了东西,余容泽芝两个送得还更有用些,怎么竟没人传了。

淡竹石菊都是跟着去过纪家宴会的,陈纪两家的姑娘俱都见过,夜里坐着扎针,淡竹便磕起牙来,外头的事儿,一半是她听回来说的,石菊绣花,淡竹替她配色,一面手上动作,一面嘴上不停:“原来倒没瞧出来,纪家姑娘还有这些手段呢,陈家那一位,原来不显,却原来凤命是她的。”

石菊敲敲绣花箍:“你嘴上说话便罢了,手上怎么还停了,端阳节就在眼前了,还做不完甚时候用呢。”她一埋怨,淡竹手上的活立时就快起来,石菊埋怨人也是笑眯眯的,眉毛一弯,点点淡竹:“这些个再不归咱们管,你在屋里说了便罢,外头可不能说嘴。”

叶氏身边一个春燕一个繁杏,繁杏自不必说,春燕最厌人嚼舌,一旦听见了再是好性儿,也必得揪出来斥责两句。

淡竹吐吐舌头:“哪儿呢,我也就在屋里说说,外头那么一个耳报神,不错眼的盯着咱们犯错,我哪有这样蠢。”

耳报神说的就是锦荔了,淡竹义气,锦荔把石桂挤走,她便一向跟锦荔不对付,锦荔又不是软和人,两个相争,淡竹还更差一着,梁子结下了,要解开可不容易,再加上一个石桂,针尖对麦芒,碰上了就是不可开交。

她嘴里含了个蜜梅子,说着就在咽口水,偏偏还说得极快,嘣豆子似的一个个字往外吐,石桂听了就抿着嘴笑,淡竹挺了挺背:“怎么着,我说的难道不对?”

石桂养着脚伤,躺在床上不动弹,点灯熬蜡的也不做活计,拿出书册来看,翻过一页去才搁下书道:“我不过才来了一年,便知道睿王爷跟纪家姑娘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重阳节的时候还听说睿王待纪家姑娘极好,甚个围猎的皮子时鲜的花儿果子,样样都往纪家送,后来办花宴,咱们在纪家,睿王爷还曾送了五抬食盒来给纪姑娘的花宴添色。”

石桂一程说,淡竹听一句就点一回头,点到后来,她自个儿也回过味来:“那果然是睿王待纪姑娘更好的。”

石桂又笑,轻声一句:“那会儿可还没太子什么事呢。”无因无由平地起风波,风波尽了沾着灰都抖不干净,哪个会去说天皇贵胄的不是,错的就全成了纪子悦。

淡竹张嘴结舌说不出话来了,石桂又举起书来,石菊反搁下了针线,看了石桂一眼,捂着袖子轻声笑起来:“你看看,还是她明白些,这话可不能再说了。”

淡竹先还觉得太子真是个可怜人,如今又转回来了,蹙了眉头,想一回又觉得太子是个恶人了,吱吱喳喳再说上两句:“那又是作甚,非得棒打了鸳鸯不成双?”家里办宴出去吃席,也有女先儿说书,运道好还能听上几折戏,戏词里头自然也有,淡竹这么问了,眼儿转着往石桂身上看。

可石桂石菊这两个没一个理会她,一个穿针一个翻书,淡竹觉着无趣,翻身躺到床上去,拉了薄被盖过头,没一会儿屋里就听见她轻轻的打鼾声。

石菊轻笑一声,石桂也跟着笑了,两个对视一眼,干脆都把手上的东西放下来,石菊吹了灯,小黄猫儿跳到石桂枕头边,一屋子立时安静下来。

石桂伤了脚,见天的躺在床上,这会儿没书看,揉着猫儿盯着窗户,一时想到叶文心,一时又想到了明月,也不知道这两个现在如何了。

作者有话要说:啊,没错,吴千户跟徐大人

我以为没人能看出来呢

啦啦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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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 稻草

石桂的伤到五月里才渐渐好起来,前头一回就没养好好,第二回伤上加伤,若是这回再养不好,往后一碰就要伤着,这才躺得久些,等她再能跑能跳时,院里的丫头,不论是爱俏的还是本分的,俱都换上夏衫,预备着过端阳节了。

石菊勾了许多个彩绳兜儿,里头装了鹅蛋,厨房里又送了五黄来,一院子热热闹闹,石桂还悄摸带着淡竹石菊两个去郑婆子的小厨房里打了回牙祭。

郑婆子早早就预了粽子叶,大块的油肉酱在碗里,赤豆泡得颗颗饱满,小厨房里炖肉的香气不断飘出来,她就坐在门前裹粽子,一串五只,只只都有拳头那样大,箩儿里头一串串摆满了,俱是预备着送给女儿去的。

石桂带了叶氏院里的人来,郑婆子笑得见牙不见眼,赶紧煮上三只:“这个节那个节,哪个节里不吃斋,肚里可没油水了罢。”

郑婆子的粽子米沾肉香,剥开粽子叶,就能看见肉跟米紧紧裹在一处,油脂浸到了米里,纵咬着无馅的,那米上也沾着一层油香。

除了吃,郑婆子给葡萄石桂两个一人裹了二十只,拿进院子里头分送,正院里的丫头哪里缺这个吃,只叶氏长年吃素,这样肉馅的东西吃个时鲜。

淡竹吃了一只又要拿第二只,叫石菊拦住了:“这东西难克化,你一气儿吃这许多,夜里可不得闹肚子。”

郑婆子便笑:“是得少吃些,我这儿有五月先儿,才刚送来的,炒腊肉给姑娘们吃。”五月先儿就是五月里玉米初熟,一个不过指节长,正是粉嫩嫩鲜甜好吃的时候,收一茬来吃个鲜头。

“那赶情好。”淡竹光是听着就要流口水,郑婆子快手快脚切了一碟子腊肉腊肠出来,拿这个爆香,再把小玉米倒进锅里炒一回,端上来没一刻,就吃得干干净净。

石桂这一年吃好,个子也蹿得高,虽比淡竹石菊两个年小,却快赶上石菊的个子了,郑婆子看她们吃了,又拿了鞋子衣裳出来,说是给石桂做了新衣,满面是笑的递过来:“这个给你,你这个丫头,长得也太快了些。”

淡竹是眼见得郑婆子推打石桂的,要不然也不会这般不客气,知道石桂月月孝敬,不吃白不吃,心里这样想,面上就露出来,石桂还没开口,她抢先道:“还是你干娘想着你呢,赶紧收了,回去试试长短。”

郑婆子哪里能料着石桂这么快就又翻了身,这会儿又来讨好,料子自是好的,鞋子也做精致,鞋底上还纳了花,石桂翻出来看一回,知道郑婆子家里又要添家具,打定主意往后再来就带着淡竹,笑一笑接过去:“多谢干娘。”

郑婆子“哎哎”两声,张着嘴儿想说石桂葡萄那个屋要添衣柜子,竟张不开这个嘴了,等她们走得远了,这才懊悔起来,白搭上一条腊肠跟这许多五月先,这可是好容易从钱姨娘嘴里抠下来的,全白赔了。

淡竹一面走一面笑:“该!让她打你呢,咱们只要在院子里头,哪一天翻身都不定,偏她急赤白脸的,你就是待她太客气了,要是跟繁杏姐姐似的,看她还敢拿捏你呢。”

说到繁杏,淡竹挽过石桂的胳膊:“我听说,你要跟着繁杏姐姐学管帐了?”只要跟着学了管帐,往后就是叶氏跟前的一等大丫头,哪一个管帐的不是贴身的,那就是一路高升了。

石桂抿了嘴笑:“还不一定呢。”嘴上说着不一定,却是肯定的,她能写会算,只这一条院里就没别的丫头胜过她去。

淡竹乐的一把掐了她的脸:“跟我还说虚话,你且不知道,那个锦荔回去闹着要学打算盘呢。”识字儿她怕是不行了,打算盘却是成的,家里又有现成的人教,有这一条赢过了石桂,再加上高升家的给她撑腰,谁上谁下还不一定。

石桂挑了挑眉头,繁杏就是会打算盘的,怎么学会的,她从没说过,春燕露了口风,石桂就一意想着把这个也学起来,不说在太太屋里多体面,往后出了宋家,干什么营生不得算帐。

看着淡竹着急,石桂扯扯她的袖子,轻笑一声道:“不急,繁杏姐姐说了要教我的。”

淡竹替她松出一口气来:“那就好,你且得胜过她去,叫她夜里绞被子!”说话间到了鸳鸯馆门口,才迈进门,迎面碰上了锦荔,锦荔鼻子一动,冷哼一声,闻着她们身上就是一阵肉香,开口道:“一屋子都吃素,这是哪儿来的膻味儿。”

石桂不理会她,淡竹却立即反口:“哪儿来的味儿?谁张的嘴就是谁的味!”小姑娘家家拌嘴,说的也是孩子话,石桂才刚露出点笑意,就见锦荔气急败坏:“叫我抓住了,看我告不告诉春燕姐姐。”

淡竹听了气得跺脚就要同她争,院子外头吃的,同院里吃素有什么相干,她还没开口,石桂一把拉住了她,若是平时也就罢了,这会儿却不一样,叶氏还在替沈氏祈福,玉兰做的那一身孝衣,叶氏穿足了七日。

沈氏都已经过身百日了,人远了魂也远了,可叶氏还当给她作头七,七天过后,才换下孝衣孝髻,重又穿起雪青淡绿,通身的素色,还卸了钗环,只插着一根银钗,就是银的还是春燕劝说不能太素,这才上头的。

春燕繁杏还想劝一劝,怕老太太知道了心里头不受用,哪知道老太太竟半个“不”字儿也没说,由着她穿孝,还让宋荫堂去东寺里给沈氏做了一场法事,告诉孙子好好给这位没见过面的舅姆磕个头,含含混混说上一句:“你舅姆是个好的,于你有大恩德。”

宋荫堂便为着叶氏也会去办这场法事,老太太开了口,越发尽心了,穿了素服给沈氏磕了头,做完法事又给沈氏点了长明灯,回来就把跟叶文心的婚事又提了一提。

他每提一回,老太太的眉头就紧上一分,叶家如今的态势可算不上好,叶益清在扬州这些年,得亏得还有些官声,若不然光是瞒报了妻子丧事,由着女儿选秀这一桩事,就够圣人把他撸个干净了。

两淮的盐运是不必再想了,若不是及时运作,只怕连官儿都没得当,一气儿降了三级,伤筋动骨,一时半会儿的怎么缓得过气来,何况圣人自个儿是个爱重妻子的,底下官员死了老婆不丁妻忧被报上来他都要斥责,何况还有个女儿送进宫选秀是这样的事捅出来,气得拍案,叶家一时半会儿是别想着翻身了。

宋荫堂要娶叶文心,一多半儿是为着安母亲的心,老太爷老太太不敢逆了他的意,应虽应了,却得缓着来办,总归叶文心的身上有孝,也不能在孝期就议亲。

虽是过节,鸳鸯馆的丫头却都不敢高声谈笑,叶家出事,叶氏倒似没放在心上,要紧的还是沈氏身故,派了去的嬷嬷虽是打理丧事的,这一向却没消息传回来。

按着道理,端阳节之前,叶家就该送了五黄礼盒子来,年年都不断的,今年却没按时送过来,不仅礼没送来,连个上门的人都无。

叶氏虽不担心哥哥,却挂心嫂嫂留下的一双儿女,打点了礼品派人又去扬州,总得知道叶文心叶文澜两姐弟过得如何。

叶益清连降了三级的消息报到宋家的时候,叶氏一个字也没替哥哥说合,宋老太爷便是有心有力,也知道此时不该伸这手,便是要帮,也得等风头过去。

落在宋望海的眼里,便是叶家已经要倒了,叶家要倒于他没甚个好处,也没甚个坏处,反是甘氏,知道消息长长吁出一口气来,叶氏倒了娘家还有儿子,她这头却是凄风苦雨,儿子是个木头,女儿更是犯下这样的大事,心里头正苦闷,外头送了信进来,是陈家姑娘写给宋之湄的回信。

这一封回信,宋之湄望眼欲穿,自送出去,就一直等着回信,可回信迟迟没来,宋之湄先是期盼,再后来便是疑心陈家姑娘一朝飞上枝头,她们这些自然是高攀不上了,跟着又安慰起自己来,怕是她要学规矩,嬷嬷们看得紧。

已经不指望了,回信反而来了,信笺写得不长,却也不算短了,跟宋之湄写过去的一样,先是叙旧,说一说往日在一起的时候,余下的便是这些日子学了做花糕点心。

太子妃亲手做的点心,宋之湄自然是尝不着的,可有这封信,就是给了她一个由头,她一看完信,立时站起来,指了水晶白露:“去,问厨房要些新熬的花酱来,我要亲手做花糕送到陈家去。”

细糯筛了又筛,花酱盛在白瓷碗里,宋之湄点半儿都没叫丫头们沾手,母亲跟她的希望都在这位太子妃身上,能不能留下来,还得看那头肯不肯同她来往,手上一抖,粉便倒多了些。

水晶赶紧就要舀起来,宋之湄摆摆手:“正好多做些,给两位妹妹送一些去。”说到两位妹妹声音一沉,到底好咽了这口气下去。

隔了这样久才回信,说得又是些不痛不痒的事,宋之湄心知陈湘宁并无意同她再交际,可她如今就只有这一根稻草,将要溺死便是稻草也紧紧攥在手里,陈湘宁那头热络不热络不要紧,她得先摆个姿态出来,叫别个知道,太子妃同她是一向交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果然上班就是事情多

好日子过完了

交接有好多活

怀总努力双更

更不出的话…那我也不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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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章 添人

端阳节这一日,宅子后门的巷子里挤满了小贩,担着各色豆娘的担子,不论担了多少花来,往尚书巷各家门后转一圈,俱能卖掉一多半。

艾叶梗子裹着各色轻纱扎成各色各样的豆娘,端阳这一日人皆佩戴,有花鸟鱼虫,有八宝群花,还有绉纱蜘蛛排草螳螂,一年到头也就这么一日,寻日里要俏的姑娘媳妇会把这蛇虫戴在头上。

一个买的好了,另一个瞧见也出去买来,费上十几文钱,大家喜乐,节里都有赏,人人手里都有钱,哪一家子后门不开,还得被货郎小贩骂一声吝啬鬼。

淡竹自来是爱热闹的,她们几个上房的丫头不缺钱,节里叶氏还发了赏下来,一人都有个两百文

的红包,这些个钱攥在手心里都要烫了皮,叮当响个不住,恨不得一气儿全花出去才好。

淡竹前两日就想好了,要几个小菜,再要一壶雄黄酒,她们三个正好轮值,一早就拉了石桂往后巷子去,一溜儿担子上头看过来,眼睛都看得花了,手里捏了一把,也挑不出好坏来,比在头上看一回,举了小靶镜,一面照着一面问:“我戴哪一个好?”

淡竹生得眉眼灵动,活泼跳脱的戴在她头上最好看,轮着石菊,那便是八宝群花更好些,螳螂舞群花吐蕊,互相比在头上看了,吱吱喳喳一条后巷子都是莺声燕语。

她们都买了,货郎便笑眉笑眼的把一箩儿豆娘送到石桂眼前:“两位都有了,姑娘也买一个罢。”

这东西一季就失了色,用的纱也不是什么好纱料,只是戴个新鲜的,屋子里头花花黎黎的是让自个儿看着心绪明快,戴在头上的东西,石桂却喜欢素的,挑了一朵绣球,累累缀缀煞是好看,花色虽不艳丽,配着新发的夏衫正合适。

除了卖豆娘,担子还各色配了药的五毒香包,货郞看她们买的多,打开香包给她们瞧:“里头都是好药材,配上身上避暑呢。”

一样是飞禽走兽花鸟鱼虫样样都有,淡竹拿起来看一回,道:“这活计倒好,一个荷包得几个钱?”

货郎咧嘴笑了起来:“是我娘子绣的,这长命缕也是她编的。”石桂原来倒没想买,眼见得那货担子底下留了一朵绢花芍药,碗大的一朵,同担子上旁的东西相较,一看就知道是价贵的,抿了嘴儿一笑,挑了一色长命缕,又拿了个绣花荷包。

淡竹石菊年岁摆在那儿,一看也明白过来,原本就要买的,长命缕配在身上,三个一道结伴回去吃五毒菜。

这会儿银鱼正肥美,金陵城里每到端阳家家都要吃五毒菜五毒饼,天色又好,又有一食盒的点心鲜果,淡竹拍了巴掌:“咱们往花园子里去罢,这会儿紫藤花开得好,咱们就坐到紫藤架子底下,吃酒剪福字。”

叠彩剪福算是端阳节里讨个好口彩,石桂取了一叠彩纸搁在绣箩里头,抱起小黄狸,把它也一道搁在里面,带它一道出去玩。

一个提了食盒,一个抱着绣箩,说说笑笑要正往门外走,迎面碰上了锦荔,她眉头一蹙,顺手就把手里的托盒递给石桂:“你往至乐斋跑一趟,这一份是给堂少爷的,家里还等我吃饭呢。”

这分明就是她的差事,石桂今儿轮休,这才想着要逛园子,点心碟子都分装好了,偏偏锦荔递了东西甩手走人,家里人说的自然是高升家的,说完了昂着头走了,气得淡竹从鼻子里头“哧”出一声来。

“就别理会她,把这东西还摆到她房里去,谁的差事谁办,叫她急去,春燕姐姐问起来,有她好果子吃!”院里哪个不知道堂少爷没钱,往他那儿跑腿是再没打赏的,一样是跑腿的活计,也分热门冷门,宋勉那儿就是无人肯去的累活,路程不远不近,一个铜板都没,锦荔怎么肯去。

“这是太太吩咐的差事,给的还是堂少爷,她敢这么塞过来,就是打量我们不敢呢,就算春燕姐姐要罚,也是咱们一道挨罚。”石桂安抚住淡竹,淡竹也知道她说的有理,可凭白替锦荔跑腿,心里怎么也不得劲。

淡竹噘了嘴儿不甘心,心里把锦荔骂上十来回,石桂推一推她道:“你们俩先去园子里头等我,把吃食带了去,我立时就来寻你们。”

托盘里头是五毒艾草,一碟子五毒饼儿,还有几张剪成红葫芦的彩纸,石桂一路往至乐斋去,宋勉站在窗前读书,石桂回回来都在节里,是以回回都遇不上书僮,托盘里头摆了五六只粽子,一只剥了半边皮儿,已经咬掉了一半。

宋勉抬眼的功夫也看见了石桂,冲她一笑:“今儿又轮着你跑腿了?”回回节里都是她,想必是个好差遣的,上回又见她干娘打她,虽是见天把笑挂在脸上的,只怕院里也是受人欺负。

也不急着拿托盘,反捡了只肉粽子,自个儿那一只也只剥了一半,给石桂的却把粽子叶都剥了个干净,递给她道:“你吃罢。”

石桂眨眨眼儿,厨房里送到宋勉这里的粽子还真是不一样的,上房的丫头们都是小肚肠,拳头大的一只哪能吃得了,便都裹得尖尖的,里头肉馅足了,这些小姑奶奶们也吃不了这许多米。

给宋勉的又不一样,拳头大一只,一块大肉塞足了,还得笑话一回,说他乡下人肚皮大,凭给几个,他都能吃得下。

石桂盛情难却,拿在手里咬上一口,宋勉还给她倒了茶,看着她斯斯文文吃着,倒跟咽不进似的,这才回过神来,她早已经调回了叶氏的正院,哪里还会短了吃的,倒有些面红,石桂便道:“跟几个姐妹凑了个小局,怕吃得多了,到那儿就吃不了了。”

她如今再不是小丫头打扮了,人比旧年高了几寸,一条撒花绿裙子,腰间缠着桃花红的腰带,虽还梳着双丫,也是小荷才露尖尖角,这么一笑,宋勉又想起上回看她光着脚,脸上越加烧红:“那你赶紧去罢,别叫她们等你。”

石桂应了声,手上拿着粽子退出去,想着宋勉连个陪饮雄黄酒的人都无,又再回转来,宋勉诧异的看着她,就见她拿了两个茶杯出来,浅浅倒上雄黄酒,闻着一股子辛辣味儿,自个儿先端起来:“祝堂少爷金榜提名。”

一杯饮尽了,笑嘻嘻转身走了,反是宋勉怔忡了好一会儿,这才举起那杯子来,舌尖沾着一点儿,再没想到这酒竟这样辣,也是一口饮了,想一想轻声道:“祝你早日回家。”

石桂拿着粽子找到淡竹两个,园子里头热热闹闹都是人,一打眼看过去,还都是熟识的,石桂眼儿一扫想寻一寻葡萄,淡竹早已经剥了好一会瓜子,把里头果仁挑出来,石桂老实不客气,抓了一把嚼起来。

淡竹“哎哎”叫了两声,捧着那个小碟儿不肯撒手了,她这样性急的人,偏偏爱把果仁儿都剥出来,再一个个吃,眼看着石桂抓了一把,石菊也跟着伸手,淡竹这下急起来:“统共才这些个呢。”

石桂石菊头挨着头笑,淡竹也不过气上一句,肚里也不知道怎么就藏了这许多事,眼看着一个过去,连人家八辈儿祖宗都能说上来,又推一把石桂:“你可知道,如今你干姐姐那块地儿可成了宝地了。”

锦荔还当着人笑话了石桂一回:“你这么钻营着回来,倒不如安安生生留着。”她说得难听,石桂却全不当一回事,本来她就没想着要往宋荫堂跟前凑。

似她这样想的,院子里头不是没有,却也不多,葡萄那个堆得满满的都是小东西,分明她跟九月两个是说不上话的,就因着进去的早,被许多人巴结,让她们跟管事妈妈说一句好话,能把自个儿也调进去。

“我晓得你没那些个想头,你要真有,咱们也好不成。”淡竹把头挨在石桂肩上:“你且不知道,春燕姐姐要把玉兰姐姐调到大少爷屋子里去。”

一面说一面冲石桂眨眨眼儿,半通不通的丫头,也知道屋里人的意思了,玉兰这个年纪,调过去说是为着管宋荫堂的贴身衣裳的,这可不就算是半个屋里人了。

玉兰针线活计最好,叶氏把她派到宋荫堂那儿去管着针线衣裳,那也是应当的,可淡竹这么弯弯绕绕,石桂却“扑哧”一笑:“你又知道了,见天这许多心思。”

“那可不是么,太太要放个人,那也是应当的,可表姑娘怎办?”谁都知道宋荫堂娶叶文心那是板上钉钉的,这一回五月节里没送东西来,叶氏派了人去,连宋荫堂都预备了好些个东西送过去,若不是领着差事,还想自个儿跑一趟。是老太太给拦了,那头再好,孙子的前程才是最要紧的。

石桂蹙蹙眉头,料得叶氏不会办这样的事,宋荫堂不等也得等的,倒不担心叶文心进门之前就插出一个姨娘来,掐了一把淡竹的面颊:“你是喜鹊不成?还是包打听,吃着东西嘴都不歇呢。”

淡竹扁扁嘴儿:“我还听说了,松节的妹妹这回想进院子来,管事的怎么也不肯松口,那么一家子吸血的,活该!”宅门里头的事情多,一时这儿一时那儿,说出来却是桩桩都叫人叹息,淡竹扯一扯石桂:“原来跟你同屋的那一个,叫人挤出来了。”

石桂才想到九月,石菊就轻轻咳嗽一声,原是林荫道那头有人过来,不是旁个却是宋之湄,后头跟着水晶白露,一人手里拎着一个食盒子。

见她路过,原坐着挨着的小丫头子俱都立起来,贴着石头站着,宋之湄竟冲她们笑了一笑:“你们顽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