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容不过十三四岁,见过最大的场面还是张老仙人的寿辰,她哪里知道怎么办,总不能真的进了宫,叫家里人都不安生:“我不知道怎么办,可我知道不能进宫去。”

说着挣扎着起来,叫紫楼玉板替她穿衣洗漱:“我要去见太太,总得叫她们知道,我再没想着攀高枝,把我送到庙里也成。”

紫楼知道她一夜未睡,这会还要起来,赶紧拦住了她:“太太心里都明白,若不然也不会为着姑娘这样奔波,事情已然有了眉目,姑娘万不能去说这话。”

宋家还在替她谋划,原就是桩难办的事,若是此时去说,反不替她周全了,真的送到庙里,下半辈子可怎么过。

余容强笑一下:“你们放心罢,我自家去,你们几个我会求着太太给一个好归宿,我自个去就罢了,再不会让你们也跟着受罪的。”

紫楼玉板哪里还忍得住,捂了嘴儿哭起来:“姑娘说得哪儿话,我们不跟着,谁来服侍姑娘吃茶喝汤。”

一屋子愁云惨淡,石桂进了院子,在门边喊一声紫楼,紫楼抬起袖子抹了脸,打了帘子急急迎出去:“妹妹…你,你怎么这会儿来了。”

一时吃不准是好事还是坏事,石桂却对着她双和合什念了一声佛:“菩萨保佑,纪夫人跟吴夫人愿替姑娘保媒呢。”沈家儿郎没结亲,那头肯结这门亲事,头一步已经成了。

紫楼一听一把拿手捂了嘴儿,就怕哭出声来,恨不得立时跪下往南边磕上两个头,石桂赶紧拉了她:“这是一桩,还有一桩,太太隔一日,要带姑娘去纪家跟着探望纪夫人去,让姑娘好好预备起来。”

紫楼立时明白过来,这就是要相看了,这会慌起神来,姑娘的眼晴肿成这样子,哪能见人,急着人叫去取了冰来,又问厨房要煮鸡蛋去,厨房的小丫头子不知事,还当是作点心吃的,送了一碗元宝蛋来,紫楼急得不成,也顾不得自个儿眼睛也红着,让人烧水,自家煮了蛋。

石桂被紫楼请进屋去,又是茶水又是点心的招待着,她来的时候春燕就已经提点过她,让她能说的就说上两句:“叫二姑娘心里有个底,这事儿差一步都不成,如今才走到半百。”

头一步是纪夫人吴夫人肯保媒,第二步是沈家儿郎未结亲,第三步还得看沈夫人心里是不是情愿,少了哪一天都不行,余容虽是低嫁,这会儿却不是讲究这个的时候。

鸡蛋煮好剥了皮在眼睛周围滚上几圈,再拿帕子包了冰敷在眼睛上,紫楼让玉板替余容揉腿,自家出来招呼石桂。

石桂是领命来的,也等着跟紫楼说话,拉了紫楼,也剥个蛋替她揉眼:“姐姐怎么光顾着姑娘,不顾自个儿,相看也得看看跟着的人规矩不规矩,姐姐这双眼儿可不就挂了相。”

紫楼一时哪时顾得上,被她说了才醒过神来,水芸红衣两个把活计接过去,她跟玉板也一样敷了眼儿消肿。

“姐姐仔细听我说,这家子官不算大,纪夫人保的媒说是家里人极好,人口又简单,一个女儿两个儿子,长女长子都已经成婚了,只余这个最小的儿子,家里婆母是个爽快性子,却不是折腾人的,二姑娘放下心来。”

石桂细细说了,隔着一道帘子,说是说给紫楼听的,实则是说给余容听的,这会儿也没甚个羞不羞的,里头余容轻轻叹一声:“家风正就是好的,还管什么官位呢。”

她原来就婚事尴尬,正经的高门大户难进,似这样能落着实惠的,就已经最好不过,石桂不意余容会自个儿开口,隔着帘子笑一声:“姑娘说得是,太太怕姑娘心里不爽快,特意让我来说上一声。”

余容一时无言,隔得会子哽咽道:“母亲的恩德,我一辈子都记着,必不会叫母亲失了脸面。”想哭又不敢哭,冰帕子敷在眼睛上,心里吊着一块大石,此时半块落了地,绷紧了的弦一松,反有了些睡衣,水芸替她搭上薄被,点上安神香,没一会竟睡了过去。

紫楼拉住石桂不肯放她走:“这几回妹妹都使了力气,再不叫我谢,我就是欺心了。”非得拉了她要作东,石桂赶紧推了:“明儿就要出门的,等事儿了了,姐姐再谢我,我定不推辞。”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大概有二更

周末我还不如工作日清闲

昨天果然被催生啦

我抱了抱娃娃,于是七大姑八大姨说“你这么会抱赶紧自己生一个”

这逻辑也是没谁了

大吉大利求包养

第182章 衬心

纪夫人的帖子递了过去,沈家先是欢喜,跟着又犹豫起来,沈大人先问了:“宋家的姑娘同咱们结亲,怎么也是咱们高攀了,你去了仔细问一声,是因着什么,要做这个媒。”

纪夫人肯保媒是一回事,她肯保,沈家肯不肯接又是另外一回事,婚事原本就是两姓结好,没有强买强卖的道理。

白氏这些年还是那付爽利脾气不变,把腰一叉:“儿子不是我亲生的,这些我能不知道?”沈大人立时软了,腰也弯了,腿也缩了,白氏这才放下手;“再说了,她还能坑咱们不成,是我上回去,说到咱们家儿子还没定亲,叫她帮着留意,哪知道她这样快就有消息,可见是记着咱们呢。”

话是这么说,到底是自家儿子,要议亲怎么能马虎,叫婆子往街面上打听一回,绕了十七八个弯,问问宋家姑娘可是脸面不好看,要不然太傅家的孙女儿,怎么也不会愁嫁。

宋家姑娘外头名声不显,打听也打听不出来,既没说好的,也没说不好的,白氏心里忐忑,上门见着纪夫人,掩了口笑:“这是怎么说的,才托了你两日,就有好消息上门了?”

纪夫人的脸色比着上回好看许多,见着白氏笑一笑:“我这会儿哪还有心力替你打听,是可巧了,我同宋夫人交好,她来探病带了女儿一道,原来看着一团孩气,这两年竟也长成了,女人家一道无非说些儿女亲事的话,听她说要寻个家风清明,婆母慈和的,这才想着你,我一说,人家竟肯,这样的好事儿,往哪里去寻。”

白氏自知家里头再薄有资产,比起宋家也是高攀,眉间才露出三分喜色来,纪夫人又道:“这个姑娘打小在老太太屋里养大的,举止品行再无可说,只一条,她不是嫡出,是庶出的女儿。”

白氏倒不计较这个,摆一摆手:“论什么嫡庶,你竟还同我说这个。”纪夫人也是庶出,一样养

在嫡母的院子里,只要母亲是个好的,一样把这几个庶出的女儿教养得好,当着她的面计较这个,可不打了她的脸。

“宋家三个姑娘都报了免选,这一个是大房的姑娘,宋太傅的孙女儿,小时候我就常见的,打小跟着老太太念佛,是个极贞静的姑娘家。”纪夫人把话全说了,知道白氏回去还得跟丈夫商量,她家事一把抓不假,这些个还得跟沈大人商量。

白氏自然不能听了这几句话就点头,纪夫人便笑:“这样罢,你若是有意呢,我就请她过来,又不是正经相看,坐一坐,说说话,也不防碍。”

白氏应是应下了,回去便同丈夫商量起来,沈大人在金陵城里也不是一个故交都无,可怎么也打听不出来是因着太子的缘故,宋家才急着嫁女。

虽不知道情由,却知道宋老太爷这一向多病,也经得京里几桩事,竟叫他看出一点门道来:“这是好事儿,你去瞧瞧。”

他这些年还在从四品里打转,想再往上是难了,跟宋家结亲也不想着占好处,总归他还是往外任去,上头再怎么闹也轮不着他作阵前卒。

既然丈夫都作主了,白氏使人往纪家去送信,叶氏接着纪夫人的帖子,心里长长出一口气,也不及预备什么了,叫人收罗些雪藕鲜菱,再有些补身的药物,就当作探病。

第二日叶氏带了余容泽芝两个一道出门去,这回却不怕宋之湄再跟着了,甘氏就把她看得死死的,半点儿消息都不叫她知道。

甘氏自个儿倒是知道太子送了宫灯来的,老太太没瞒着她:“她弄得这些个鬼,别个可瞧上她了?”

甘氏人已经瘦得跟纸片似的,这会儿当着老太太叶氏是再直不起身来,女儿跟着了魔似的,失了水晶白露她确也闹过一阵,甘氏没告诉女儿这两个丫头被她收拾了,只说发落回乡去看庄子。

宋之湄闹过两回,这一回甘氏硬了心肠,不论她怎么说,甘氏就是不答应,纵是答应了这两个丫头也没处找去了。

宋之湄眼见得母亲这样,还当是老太太作弄她,把太子遇上她的事全告诉了甘氏:“娘,殿下还问了我生辰,咱们往后再不必看大房的脸色了。”

她说的时候脸上还是那付迷迷蒙蒙的神色,眼角眉梢都带着喜意,甘氏一口气儿差点提不上来,问来问去,女儿不过是跟太子说了两句话,可女儿就跟魔怔了一般,眼里心里竟再不想着旁的了。

甘氏骂也骂过,哭也哭过,宋之湄却还是不明白:“娘,这是好事儿,原来我就不该免选,连殿下都说可惜了。”可惜了这三个字,叫她生出无限的遐想来,若是她参选了,此时就已经有了封号,名正言顺是太子嫔了。

甘氏对着女儿垂泪,却到底不忍心告诉她,太子送了宫灯来,却不是送给她的,拉了女儿哭道:“赶紧把你这些想头抛了去,你这是要往死路上迈啊。”

宋之湄哪里肯听,反对着母亲皱起眉头来:“娘难道不指望着我好,我往后再也不会差人一等,出去再不会看人眼色,这家里头,我才是有造化的那一个。”红了一双眼儿,把甘氏推出门外,关上门痛哭一场,怎么也不明白,娘怎么就变了个样。

甘氏比叶氏还更煎熬些,宋之湄是她亲生的,宋老太爷宋老太太百般替余容想法子,可却对宋之湄不闻不问,她心里一天比一天更害怕,去求老太太,老太太反而叹口气:“等余容的事了了,再看罢。”

甘氏倒是希望余容能进宫的,她进了宫,就没女儿什么事了。可她再不知外头的事务,却跟老太太处了这么些年,她的意思很明了,余容是再不能进宫了。

叶氏带着余容出门,甘氏在屋里头拜菩萨,让菩萨保佑这亲事不成,一念一拜,给菩萨磕了百来个头,又是肯终生茹素,又是肯重塑金身,从早上念到傍晚,其心赤诚,可菩萨却没听她的,叶氏才一回来,就着人往栖霞寺合八字去了。

余容的眼睛敷了一日,又拿玉容膏厚厚敷在脸上一夜,早上起来肤白如雪,既是探病,自然不能穿得太艳,素衣淡衫,胸前挂一把金璎珞,跟妹妹两个都作寻常打扮,坐着小轿往纪家去。

纪夫人早早就派了姑姑在门前等着,叶氏下轿,那姑姑迎上来,笑一声:“真个巧了,沈夫人也来探望我们太太,今儿到热闹。”

叶氏笑一声,身后跟着余容泽芝,泽芝轻轻扯扯余容的衣袖,余容弯一弯嘴角,自觉浑身上下无一无不妥当了,心还止不住的发颤。

既是相看,纪夫人把人请到后好头的三面亭里,摆了花点心,下了竹帘子,看水池子里养的那一缸缸荷花,将要到观莲节,荷花亭亭出水,剪下两支开得盛的,插在瓶中赏玩。

白氏已经坐得会子,一见回廊上来人了,身子微微斜了去看,纪夫人笑一声:“你也太着急了些,那个个子高的就是了。”

白氏嗔她一眼:“你保的大媒,我可不得看看是个什么样的人物。”说话间已经进来了,叶氏走在前头,这个年岁还风致楚楚,后头跟着两个安静的姑娘,沈夫人赶紧立起来见礼。

纪夫人道:“倒赶了个巧,怪道今儿一早喜鹊叫个不住。”她还靠在竹编躺椅上,余容泽芝给她行了礼,坐到一边,丫头们拿烧玻璃的壶泡了一朵半开的荷花。

荷花里头裹了茶叶,一人饮得一杯,白氏借着托茶盏打量余容,越是看越是喜欢,余容打小是宋老太太养大的,既是老太太带的,自然桩桩件件都比照着规矩来,喝水吃饭,是从会举杯起就学起来的,教养了这许多年,早就刻在骨子里。

沈夫人自家是个爽利性子,便不爱那扭捏的人,来都来了,小娘子哪会不知这是相看,余容却端正正坐着,见她的目光扫过去,便也含笑冲她示意,这么一看,就是个当家主母的料子了。

叶氏也打量得这位沈夫人,光看笑起来的模样,便知道她在家里是说一不二的人物,再听她开口爽朗,原来欠着的那几分,也补足了,只不知道沈家这个儿郎会不会同赵士谦似的,赵三太太倒是个好的,可那个儿子却着实提不起来。

石桂几个就跟在叶氏身边侍候,捧茶递巾拿香帕,她跟石菊还轮着打扇,屋里有搁了冰盆,又在水边,倒有些凉意,沈夫人畏热,不一时就出了汗,从袖兜里掏出帕子来抹汗。

丫头送了凉糕上来,沈夫人用了一块,看余容泽芝两个倒不似寻常见的那些闺秀,手里捏着勺子,舀一勺分三口吃,问她什么,她也能说上两句,沈夫人有意无意问问家事,竟也能说得上来,心里便有了九分满意,何况吴家还肯保这个媒呢。

她看得中意了,还不知别个中意不中意自家儿子,既是相看,也没有男家看女家,女家不看男家的道理,她一早带着儿子过门,纪夫人让儿子同他一道,到了时候过来请安。

山水廊上远远有人过来,打头的自是纪夫人的儿子,立在一边的是沈夫人的小儿子,行到水阁外,在帘子外头行了礼,学问不说,先看模样是不是个端正的。

余容臊得连脸都不敢抬起来,反是泽芝瞪大眼儿,替姐姐看得分明,门帘儿两边是竹帘,当中一块为着透光用的是细纱,轻薄薄的料子,也能瞧见眼睛眉毛。

纪子升自家立在竹帘处,反把沈家儿郎推出站到细纱前,少年郎涨得满面通红,也不知道里头两位小娘子哪一位是要相看的,还记着亲娘的话,立得四平八稳,肩平腰直,目光垂下去,脸端正着,泽芝一看,心里替姐姐松一口气。

沈夫人这便告辞,她心里是满意的,可小儿子才过了童生试,将要考秀才,跟太傅家的女儿议亲,差是差着些了,还得看看宋家满不满意。

沈夫人告辞即走,出门的时候悄摸冲九红点点头,九红解意,添了一道衬心糖来,一见这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余容红着面颊拉了妹妹出去更衣,纪夫人问叶氏道:“你定夺吧,差得是有些远,可这家子人品我是能打保票的。”

叶氏拍了板:“沈夫人虽未深交,可目光清明看人极正,我这心事也放下一半,咱们把该办的事儿办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坐的出租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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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3章 谢媒

六十二四观莲节的这一日,栖霞寺里合完的八字送了出来,纪夫人跟吴夫人两个保媒,宋家一家送去十八只酱蹄膀两坛子谢媒酒,这媒就算作定了。

这时节没处寻大雁,沈家就送了一块鹿皮来,也算得是全了礼数,合过八字换过瘐帖,纳采纳吉一过,婚事就算定了。

这事儿太子还未知晓时,皇后便先知道了,吴夫人进宫看姐姐,皇后娘娘自然要问到妹妹病情,两人一处坐着吃茶,皇后问得一声:“六妹妹病可好些了?这些日子没见她,到有些想她了。”

“我看她气色好了许多,怕是成就一段姻缘,心里高兴的缘故。”吴夫人说得这句,皇后自然要问:“她不是病着,怎么还替人说起媒来了。”

吴夫人笑一回:“就是她病着,早年间六妹夫在蜀地为官时的同僚回来述职,打听着六妹妹身子不好,便来看她,可巧宋家的姑娘跟着母亲也来探病,两下里看着衬头,就要结亲呢。”

这自然是喜事,皇后一听微微一笑:“怪道她身子好许多了,我看这病,一半也是因着苦夏,我记着她在家时,就是怕热的。”

“可不是,就是看她这样高兴,我也凑了一份。”吴夫人笑盈盈道:“收她十八只蹄膀,两坛子谢媒酒。”

皇后自知纪夫人这病的根由是什么,她自家也是一样,那一个出去的也是儿子,怎么不惦记,再没成想,当了一辈子姐妹,竟有一日能当儿女亲家。

皇后心里自也明白长子求娶的事儿透着荒唐,二儿子还想在身边多留两年,给他娶了王妃,生下孩子来,再让他往藩地去。

祖制便是藩王非召不可入京,这一去,只怕就再没有见的时候了,心里自然是伤心的,哭过一回,还病了两日,一个儿子已经走了,余下这两个,总不能再失和。

晗哥儿打小身子就弱,当了哥哥也是高兴的,可看着弟弟能拉弓跑马,他还是风一吹就要病上一场,日头盛了便得中暑气,心里怎么好受。

一样是围猎,睿王箭箭不走空,年年父亲开弓之后,头一个中猎物的都是他,小时候只当是玩闹,越是年岁大了,这些越成了过不去的坎。

太子在母亲身边自来都是弱的,一年三百六十日,有个三四十日说身上舒坦,就已经是孝敬了,纵后头再有了两个儿子,这头一个还是心头宝,越觉着亏欠着他,越是得补给他多些。

哪知道竟把他越养越任性了,皇后叹一口气,对着这个妹妹到底说上一句:“这个孩子,到底是太任性了。”

吴夫人笑一笑,拉了姐姐的手:“等再大些就好了,大婚之后,有了孩子才成人呢。”心头却不住忧虑,圣人早早就立了太子,开蒙之后就入阁读书,跟着这么些人竟还没能学得聪明些。

头生子总是更得宠爱,何况皇后当年久无身孕,吃了多少哑巴亏,好容易生下个儿子来,于是她莫大的安慰,也就因着这份安慰,对这个儿子更是寄予厚望,又因着夺嫡凶险,这个哥儿生下来就身子不好,这才宠着爱着捧着护着,一直到今天。

树都已经长歪了,再想板正可不容易,吴夫人笑着饮一口茶,越发打定了主意要把儿子送去见识见识,东西是郑家那位先人留下来的,也该着郑家的子孙走这一回。

太子大婚虽是在明年,如今也得尽早预备起来了,吴夫人听着皇后说了许多琐事,看她眼中略带倦意,劝她道:“这些事自有礼部去办,娘娘何必事事过问,劳心费神。”

皇后却摇摇头:“我只盼着他好,还怕什么辛苦,成了婚能长大些,才好呢。”外头宫人送了鲜莲子来,吴夫人一见便笑:“还说他任性,这每日一碗的鲜莲子,可不是他亲手挑的。”

皇后听了心里高兴,嘴角微微一翘,还半带着埋怨:“他要是真个长成了,才是孝敬我呢。”吴夫人坐陪着说了许多话,直到出了宫坐上车,这才歪在车壁上皱了眉头,往后这些事,还不知道怎么了局。

余容定下亲事,沈大人沈夫人两个带着儿子上门拜会,宋老太太送信给宋老太爷时,他便把沈大人的卷宗调了出来,知道家底不厚,也就是这样的人家,结亲了反倒没顾虑,不似大家子千丝万缕,扯不清的亲眷关系。

沈大人原就要补知州,官阶虽是升了,却是属州的知州,宋老太爷看他官声不错,在任时也是办过几桩事的,拿出品评来,便从属州换成了直隶,两个品阶相同官位相同,手上握着的权柄却再不一样。

宋老太爷指了图录:“我看你十来年就在这块打圈,想必事务是极熟悉的。”指尖点一点,吏部定下的地方透露给了沈大人。

沈大人这许多年难有寸进,倒不是官当得不好,不会交际,实是上头无人,他家里原来不过是开豆腐坊的,不出五服的亲戚连个读书人都无,考上了举人出来当官,总比进士差着一层,怎么也升不上去。

凭他当官多年,办事仔细官声优良,也还得给补的进士让出缺来,这回扬眉吐气,虽是沾着宋家的光,可自问并不差些甚,也知道是替宋家顶了雷,两边甘愿。

余容屋里一箱箱的抬进缎子来,媒人还送了一张纸来,上头写着婆母白氏的衣裳尺寸,余容得替沈夫人做一套衣裳。

这事儿若是缓着办,这会儿怎么也差不多得了,两家自纳采开始,小娘子就先开始做起来,这会儿纳吉都过了,她才刚落手,怎么不急。

这桩亲事是叶氏替她想了法子才落定的,余容自知若不是沈家,她就得进宫去,叶氏着人送了料子来,还告诉余容;“沈家是差着些,可你委屈,老太太都是知道的,落着实惠,比要个虚名好得多。”

姚姨娘已经替叶氏跪起经来,屋里请了菩萨,晨昏一柱香,又把私房全掏出来给余容:“那家底是差着些,你过去了,也万不能一气儿就全贴补出来,细水长流才是道理。”

余容哪会不明白这个,做了点心炖了汤去谢叶氏:“母亲说的我都明白,心里再不会起不平之意,这事儿得来不易,我自会好好珍惜。”

余容的事定下了,宋家给下人发赏,老太太有意补给余容的,既有喜事,给丫头婆子一人做一身新衣,还多发了一个月的月钱。

她这口气打赵三太太那会儿就憋着,好容易叹出来,捡点了箱子给余容添东西,还告诉余容,沈家要去的是北直隶,大兴府的知州:“你干娘还在那儿呢,你多走动走动也好。”

老太太这是看顾她,也是看顾娘家,余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我必去拜会的。”还由叶氏出面,只等着沈家上任了,就把信给送过去。

赵家也是这许多年的地头蛇了,沈大人去了总得跟当地的富户宴饮,正好赵家能挑这个头,老太太越发得给余容作脸,把年轻时候戴的一顶冠子给了她,金子打得金枝模样,里头一块块宝石虽不大,嵌工却极精美,拿出去也很能看了。

紫楼回来就要请石桂的东道,她手上也替余容做着绣活,沈家人口简单,可也是有大姑子大伯的,给婆母做了一身,也给大姑子做一身,一并送了去,全了礼数。

石桂反带了鲜鱼鲊西瓜杏子来:“这会儿正是忙的时候,等得闲了,再请我就是了。”紫楼说什么也不肯,满面都是喜意,院子里人人喜气洋洋的,恨不得碰面就念一声佛,拉了石桂的手:“我念着妹妹的好,必得立时还了,我才心安呢,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请你吃面。”

置了酒菜,知道石桂猫舌头最怕烫,请她吃冷泉面,虽是吃面,却有十七八样浇头,做得细致,菊花鲊,鲜鱼脍,虾丸子,小黄鱼,鲜蛤蜊,酥炸小螃蟹,天上飞的水里游的都有了,一样样在院子里头的石桌上,石桂看了直乍舌头:“这哪里是吃面,分明就是吃宴席呢。”

这一顿是余容拿的银子,不独请了石桂,把春燕几个都请了来,说是吃面,又端了热菜上来,松风水阁这许多年头一回吃大荤,又炖了雪耳汤给她们下火,几个都吃得有了醉意,这才回去。

夏日里白天热,夜风一吹还有些冷,石菊提着灯笼,淡竹倒是个胆子小的,挨着石桂,只肯走回廊,不肯往假山洞子里头钻。

石桂掐掐她的脸:“原来是只纸老虎,平日里嘴巴叫得响,这会儿倒没胆子了?”院子里头树荫花影,又有虫鸟夜鸣,她紧紧挽了石桂的胳膊:“我夜里瞧不清楚,这一团团的黑影,这才有些害怕。”

五六个人她才好些,靠近鸳鸯馆,这才松一口气,进了屋一躺,这才说起来:“二姑娘的事儿定了,这下子可该轮着大姑娘了吧。”

余容的亲事落定了,可那两盏宫灯却还在宋家手里,太子那儿虽得看两位姨母的脸面,心里却必然不好受,欠了他一桩,就得再倍还过去。

老太爷老太太早前思量好了,芍药宫灯送了来,这意味说明白也明白,说含混也含混,不如就装糊涂,只当太子看中的是宋之湄,留得她在家,那头不开口,宋家也不会上赶着。

宋之湄这下子也不能说亲,甘氏如今倒是自请回乡了,老太太盯着她看一回,阖阖眼儿:“如今你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想吃五花肉

其实我已经吃了两天五花肉了

嘤了个唧

收藏一下贝,我长得挺可爱的

第184章 着魔

甘氏头上的伤本来就难好,她撞的时候是真替女儿觉着委屈,觉得老太太不公,可此时对着宋老太太却半个字儿也说不出来了,女儿惹了这样大的祸事,再不是她求一求跪一跪就能烟消云散的。

老太太看她人瘦了一圈,面颊凹陷眉头深锁,只挥一挥手:“回乡是再别想了,也不必这么日日关着她,这祸是她闯下的,再没有别个替她扛的道理。”

甘氏进又进不得,退也退不得,此时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帕子湿了又干,干了再湿,悔青了肠子也无用,回去就给女儿开了锁,让玲珑秋月两个侍候着她,吩咐开门的婆子,不许往东院里去,还怕女儿听见什么,一时承受不住。

哪知道宋之湄还只道甘氏是想通了,既不让她去东院,她便也不去,连着宋老太太那儿都不再想着献殷勤送那一碗豆浆燕窝粥了。

反是甘氏有苦说不出,看女儿一日比一日松快,学着陈湘宁信里告诉她的那样描眉画眼,十只手指头染得豆蔻红,还想起来要拿羊奶洗浴。

甘氏胸中这口气怎么也吐不出来,这时候才知道自食苦果是个什么意思,一口下去苦透心肝,譬如泡了黄连汁,想不依她罢,进了宫只怕这辈子都没有再见的时候,心里一万个想头,末了还是依了女儿。

甘氏只盼着太子想不起来,带着女儿回乡去,哪怕那会儿年岁大了,也总能寻个人家嫁出去,多给她些陪嫁,叫她吃穿不愁,再不发那富贵梦。

甘氏原来再看不惯老太太跟叶氏两个见天的拜佛念经,此时求人无用,除了拜菩萨别无他法,往栖霞寺请了菩萨来,在屋里头也设了小佛堂,学着念经,往那黄纸上头点朱砂点儿。

这些年她跟着老太太不知拜了多少回菩萨仙人,逢年逢节不必说,一年四季十二月,哪个月份没有菩萨的生辰,宋家大大小小也不知打了多少回的醮办了多少回的法事。

那会儿她没一回真心,当着老太太跪下去,心里想的有好有坏,好的求着自家多福,坏的就是求着别个短寿,到了这会儿才想碰上莫不就是报应,菩萨听的多了,这才惩治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