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说得这一句话,脑子已经想到三五年后去了,石头看他这模样,当年求亲的时候,他也对着岳母拍了胸膛,说虽然家里穷些,可万不会苦着她,哪知道日子会过成眼前这模样。

天上一道闷雷,眼看着就要下雨,明月起身告辞,石头还坐在脚店里,打来的一壶酒,还只剩一个壶底,干苦力的甚样粗的酒不曾吃过,天冷的时候行船更得喝一口酒去去寒气,石头从来都有数,今儿却把一壶都喝了个干,摇摇晃晃的回去,躺倒在床上。

俞婆子吃了一个包子,还给儿子留了两个,知道外头有人寻他,一直等着他回来,这会儿看他吃醉了,口里骂了儿子,手上去给替他盖被,又想自家坐起来洗衣裳去,手才一动,就听见石头念着秋娘的名字。

俞婆子办了亏心事,听见这一句倒不敢动了,等石头嘴里了声声念过,竟痛哭起来,借着酒劲把憋在心里的话含含混混说了几句。

俞婆子不听便罢,听了一口凉气抽进去半天没缓过来,也只她这儿子当那母女俩在受苦楚,石桂那么丁点儿大的时候就有主意,哪里还能亏了她,把儿子儿媳妇哄得拿她当亲闺女看待,打小就有心眼子,到了外头也还是一样。

俞婆子有一句没一句的听着,心里一急,连腿上的疼都忘了,小丫头片子才多大,竟能哄得主家让她赎身,有心再打听两句,既是赎了身了,必有了住处,倒把他们搁在冷暖铺子里头,儿子是个没用的,若不替他打算,一辈子都住在这和不成。

俞婆子冲着铺里头的人问询一回,知道是个当兵模样的年青人来找的石头,心里还当是秋娘的姘夫,半点没想着早早把她卖了,就真个成亲,那也合情理,气得胸口痛,说她是个守不住的,果真守不住。

要不是为着她,母子俩何至于闹到这个地步,儿子待她远远没有过去好了,连话都不多说一句,只顾她一个吃饱穿暖,每回她要说些甚,石头便扭过头去不听。

若是早早听了她的话,哪里会在外头流落,还回到乡里去度日,余下的一点银子,还能置田地,是儿子跟头犟驴似的,非得往穗州来,她这一条腿要是好好养着,说不准还能动。

俞婆子刚出了站笼的时候,也确是哭的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围观的哪一个不知道她,他们去投店,还有店家不肯收的。

俞婆子那会儿可不敢放刁,老老实实的缩着脖子过日子,就怕叫人知道了,可等坐上船离得州府越来越远,别个也只当她跟石头是一对寻常母子,到穗州来讨生活的。

这儿再没人知道这些,俞婆子便觉得日子又算得过了,天长日久的,还想趁着儿子年轻,再给他寻摸一个媳妇,生个儿子,好给石家传宗接代。

那会儿磕着头求救的样子又抛到脑后去,此时听见秋娘石桂活得好好的,心思就又翻动起来,问明白了是在哪家脚店吃的酒,便想去看一看,总有烫酒的焌糟,这样的人什么事儿听不着,打听两句也就明白了。

哪知道她好不容易挪到门边,支着木棍到那家脚店好声好气的问上一声,那婆子却不理会她,看她穿得一身补丁,头发也没梳洗过,还当她是个讨饭的花子,拿热水烫了碗往地下一泼,嘴里叽叽咕咕:“哪儿来的乞丐婆,要讨饭也得往那大门大户去。”

这儿住的全是贫苦人家,支一个脚店摊子,也不过给下了工的工人吃上一杯粗酒,一条巷子又湿又阴暗,也只她这儿还挂着灯笼。

因着下了雨,罩灯笼的纸打湿了,火光便显得昏暗,俞婆子支着棍儿立在底下,看着便像个乞丐婆子,她便是当寡妇的时候也没这样落魄过,那话虽听不懂,却知道必是骂人的,一张脸涨得通红,到底腆了笑,张口欲问,这才想起来,她根本不懂穗州本地话。

俞婆子气闷,回去捶两下睡得死猪一般的儿子,心里还记着要打听石桂的事儿,她小时候就生得可人疼的小模样,过了这许多年,莫不是给人当了小?

等石头第二天醒了,早已经是大中午了,看着亲娘照顾他,还心头的愧,他不出去上工,连差事都要丢了,急急出去,说得口都干了,那户人家才肯再把清荷塘的活儿给他,要不是他工钱开的低,又肯干脏活计,连前一天的钱得饶去一半给他。

石头怕误了工期,清荷塘却是个苦活,穿不得衣裳,这样的污泥一碰,洗都洗不出来,指甲缝里全是泥,臭得直熏人眼,石头干了两天,叫这污泥熏的鼻子都闻不出味儿来。

他在外头干苦工,俞婆子却把那找来的人是谁打听得清楚,她拉了个铺里头的娘子,一样是贫苦人,摸了两文钱给她,托了她去问脚店的娘子:“咱们本地也没个亲眷,若是有早就投靠了,我儿子面嫩脸薄,我都这把年纪还有甚拉不下的,打听一回,看看能不能看顾我们。”

脚店娘子这才说了,也不是白说的,俞婆子又摸了钱出来,买了她一杯茶,一文钱都紧要,肉疼的她把这帐全算在秋娘身上,待听了那娘子添添减减说的话,一口气儿差点没提上来,他们在这儿住冷暖铺,连热水都喝不上一口,秋娘竟开了饭铺。

俞婆子自己都舍不得吃,这还是石头出门的时候给她的,让她买了肉饼儿吃,心口“噗噗”跳,打定了主意儿子必是找去了,哪那头势利不肯认他,气得她连白粥都吃不下,便是秋娘不认,喜子总是石家人,竟不认他爹。

她倒也有办法,就让那吃饼的小儿明儿跟着石头出门去,见了什么人看见什么,统统来告诉她:“我把你一个肉饼子吃。”

明月回去之后,石头爹连着有两天没来,秋娘还记挂他一回,石桂便道:“明月说总要拜见,就去了。”她说话时,不敢去看秋娘的眼睛,秋娘怔得一怔,想必是听说了,不来了,也好。

哪料得才安生了三日,第四日上阿珍娘急急进来,说外头有个乞丐婆子,她已经给了吃的,却怎么也不肯走,在外头嚎哭。

作者有话要说:群里已经有妹子给石头求情啦

然而我是不会改大纲的

啊哈哈哈哈哈哈(仰头叉腰望天笑)

我去跑步了,我已经连跑步的背心都穿不下了,肥肉是会呼吸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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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5章 两败

秋娘一时还没想到俞婆子身上,只当是真有乞丐婆子来讨食吃,穗州富是富的,可她一路见了许多贫苦人,老弱贫病无人可依,也只有当乞丐这一条路。

“许是外乡来的,言语不通,我拿些吃食出去,打发了她走罢。”秋娘还想着给人吃喝,她自家受过难,见着别人能帮总是帮一把,原来她跟绿萼两个在街面上摆摊,也受人欺负,也有人仗义相助,此时自家能帮了,便伸手帮扶一把。

石桂却起了疑心,趁着秋娘去厨下,往大门边去,她们的屋子跟朱阿生一家就在一处,外头就是门,走上两步,果真看见个婆子瘫在门前,嘴里一声长一声短的直哼哼。

那婆子蓬头垢面,身上穿得破破烂烂,瘦的像个人干,石桂早就不记着俞婆子长得什么样子了,何况眼下这么一看,确是个乞丐婆。

正要回身让阿珍娘端一碗水来给她,就听见她拍了腿儿嚷上两声:“儿子不认爹,杀千刀挨雷劈,天老爷不开眼,不孝的住大屋,叫亲爹没吃没喝…”絮絮叨叨许多话,石桂只听这两句,肺都快气炸了,眼前这个不是俞婆子还是谁!

石桂早已经不记得俞婆子生得什么样子,只记着她刻薄,从来没个好脸色,她一开口,秋娘就拉了她进屋,或是分派她事干,让她不呆在俞婆子眼前,怕她说到兴头上,伸手打了石桂。

隔了十来年,容貌模样再不相同,连俞婆子那吊眼看人的样子都没了,可这番颠倒黑白信口雌黄的功夫倒还长进了不少。

她办下这样的事来,还有脸跑到沈府门前来闹,石桂怒极反笑,再听上两句,又不由得心酸,如今她都敢闹,原来在家时,秋娘还不知受了她多少磨搓,婆母骂媳妇,无事也是有理的,可眼下秋娘却不是她的儿媳妇了。。

石头这三天都没来,石桂问明月同他说了什么,怕石头爹知道了受不住,他心里还想着一家人一起过日子,秋娘石桂就连喜子都知道,可谁也不能答应,松了口后头的日子更没法过了。

那一碗云吞之后,喜子想了两天,打定了主意跟石桂说不能回去,他怕再把娘跟姐姐卖了,他想过现在的日子:“要是我长大些就好了。”

石桂揉了他的头:“这些事你也该懂了,娘便是为着我们,也不会回去的。”回去了,受的苦楚不就成了笑话,自己都不拿自己当一回事,还指望着别人看重不成。

没成想俞婆子竟找上门来,石桂知道不是石头爹说的,要是他说的,早几天就上门来了,哪里还会等到今日,石头爹老实,肚里只有一个实心眼,俞婆子必是看出了端倪,这才寻上门来,一家子好容易过几天安生日子,竟又被她给粘上了。

秋娘拿了个食箩儿出来,里头装着吃的喝的,看见女儿站在门边不动,笑着推一推她,眼睛往外一瞥:“可怜见的,这样大的年纪了,还在外头讨吃讨喝。”

石桂拦了她要迈出去的步子:“娘仔细看看,那是谁?”

秋娘不看便罢了,一看手都在抖,食箩都拿不住,身子晃悠着咬牙骂上一声:“天杀的!”那一句讨饭到门前,没成想真个应验,秋娘把吃的搁在石桂手里,人就要冲出去,被石桂一把紧紧拉住。

这一片全是富户,俞婆子这样撒泼,已经有人张头探脑的,沈家人的身份本来就经不得推敲,叶文心收留她们,她也不能给叶文心添麻烦:“不能在此间闹事,娘且等着,我有法子。”

石桂把食箩给了阿珍娘:“这食水给了她,便叫她走罢,她要是还不肯走,也不能让她在姑娘门前这样闹,传出去也不好听。”

要紧的是叶文澜,他的身份本就作假,俞婆子只要见着人,必是咬定了不松口,真的闹到报了官,扯出些什么来,可就不值当了。

阿珍娘也点了头:“哪里是丐婆子,分明是个撒泼的,让我儿子把她架到大街上去,巡街的出来她都没地儿躲哩。”

石桂托给阿珍娘,秋娘却气得胸中作疼,石桂哪里还顾得上俞婆子,看她脸色泛白,扶了她回屋歇着,赶紧给她煎菊花茶吃,往里头调了一勺子蜜,端了给秋娘喝。

她心里俞婆子早已经是仇人了,仇人上门,恨不得扑上去生生撕了她,可又得顾及着叶文心,叶文心待她们是有恩的,在她门前闹起来,惹事生非总不好,这口气忍着发不作不得,心里怎么会好受。

秋娘不舒服,阿珍往店里帮忙,走的时候还来说一声,说门前那个婆子被阿珍娘骂了出去,已经赶到大街上了,石桂应得一声,这才让喜子去私塾。

俞婆子竟没上门再来闹,石桂让阿珍娘留意着门边,一天都太太平平过下来,她倒蹙了眉头,俞婆子不会罢休,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既知道住在哪儿,说不准就知道饭铺的事儿,她急着要去饭铺里看一看,怕她去闹事。

把秋娘托给了阿珍娘照看,急急往饭铺去,竟无人来闹,石桂这才松得一口气,想必是她也没认真,这才没底气闹到底。

石桂料理了饭铺里头的事儿,王娘子还问了秋娘身子如何,给她炖了汤水,让石桂带回去给秋娘喝:“天这样暑热,是得袪袪火气。”

哪里光是去火气,秋娘是火气没处发,又不能为着打鼠伤玉瓶,她们且得赶紧搬家,若是真闹出来,对不住叶文心。

秋娘只怕得歇上两日,石桂便把铺子里头的事儿都安排好,如今不在码头上卖饭了,倒有许多工人追问,石桂想得一回,说再雇上一个短工,先雇三个月的,让牙侩挑了人送来,码头上的生意也不能扔了,三个月一过,依旧还得做他们的生意,叫别个占了去,岂不把长久客源给丢了。

王娘子没得说,张三娘也应得爽快,卖得多她们钱也拿的多,石桂那儿都记着帐,按份给她们算,一日五百份,卖够了数还往上加钱,又不是干白工,她们怎么不乐。

石桂忙碌了一下午,回去的时候看见秋娘石头站在门边,她急步赶过去,听见石头爹问:“我娘呢?”俞婆子找了来,就再没回过冷暖铺子,石头忙了一天回去没见着她,那吃饼的小儿说了,这才又找到沈家门前来。

秋娘听旁的也还罢了,听见石头问俞婆子,心里头气不打一处来:“我怎知道,你怎不问问她上门来闹?”

秋娘还人没有跟石头说过这样冲的话,夫妻两个从来都是轻声细语的,石头一怔,秋娘便道:“她一大早就上门来闹,我们哪一个也没骂过她一句,这地儿住着些什么人?哪里容得她哭个不休,叫人赶到街上去,又往哪儿去了,你自家去寻罢。”

石头本也没有高声大气的诘问,不过发了急,俞婆子一条腿坏了,还能走到哪里去,怪道她今儿早早就醒了,还张罗了吃食,叫他早些上工去,原来是打了这个主意。

石头嘴巴嚅嚅张不开口,对着秋娘立时短了一截,秋娘是真不欲管俞婆子的好坏,见着她没啐上几口,一直后悔,心里反复想着该当骂上两声的,石头送上门来,由不得她不怒。

秋娘气的甩了脸进去,石桂也急急跟进去,果然看见她捂着胸口,闷闷的疼,这下急了,请阿珍娘去找大夫来,往外头买了一块冰回来,在她那菊花茶里搁上两块冰珠,秋娘冲着她摆摆手:“还喝什么凉的。”心都凉透了,哪里在还用喝冰。

石桂不住替她顺气,秋娘好半日才缓过劲来,大夫来了,开的也是凝神静气下火的方子,又说家里有沉香的,闻一闻也好,石桂赶紧去问叶文心借了一串沉香木的手串来,给秋娘套在腕子上,好让她安神。

秋娘骗自己骗了二十年,骗不下去必得醒了,看明白了满眼都是泪,拉了石桂的手:“我原来怎么由得你们受委屈。”

石桂想劝她石头爹不是那么个意思,却知道俞婆子是扎在秋娘心口的刺,碰一碰就得流血,闭了口不言语,秋娘也没打算听,人挨在枕头上木怔怔看着帐子顶,对她道:“等你爹再来,你请他进来,我有话跟他说。”

石头找了一夜,总算在济民所里找着了俞婆子,俞婆子才被赶到街上,就被巡街的拿住了,她说的话巡街的又不懂,看她的样子就是流民,若不是个老妇,还得关起来,布政使要作寿,街上还要挂灯结彩,哪里能容得流民乱蹿。

关进济民所里,一天没吃喝,石头找着她的时候,她抱着儿子就是哀哭:“没良心的东西,放着你媳妇吃香喝辣,竟让我受苦。”

石头抹了一把脸,知道秋娘是不会再点头跟他一道了,头一回开口问她:“娘办了这些事,良心上就过得去了?”

俞婆子一口气差点儿没提上来,手指头点着儿子半天说不出话:“我生养你一场,没了我,哪里来的你,你如今翅膀硬了,就只想着你媳妇?”一面说一面捶胸顿足哭天抢地。

石头由着她捶打,越是打他就越是木然,把他娘驮起来,还背到冷暖铺子去,坐在门边整夜不睡,睁着眼睛到天亮。

作者有话要说:脸是要打,可打脸撕哗都是一时上风

没谁输谁赢,两败俱伤

团圆记就是不团圆

难道你们都忘了怀总的恶趣味么

剪兔毛去了

如果只是剪的话可能有二更,如果又染又烫那就…

噜噜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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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6章 搬

俞婆子闹了这么一出,秋娘再没脸住在沈府了,虽说阿珍娘没问,她却羞臊,到底是家丑,怕人在背后指点。

夜里便跟石桂商量道:“新屋收拾的也能住人了,这些个家什都是咱们自家添置的,也就少几张床,住在这儿总不安生,不如搬了,也免的往后面上难看。”

能住在沈府,全看了叶文心同石桂的情宜,却也不能让人难堪,俞婆子要是再来闹一回,叶家姐弟在这一片名声怎会好听,别个才不论你是不是借住的,要论是非也只论主人家,何况叶家姐弟的来历还不能同人细说。

秋娘越想越不能再呆了,来跟女儿商量又把道理说给儿子听,喜子应得一声,也不挑甚个黄道吉日了,跟叶文心告辞就走,就找肖娘子一家子帮忙,不欲再给叶家添麻烦。

何况叶家还住着宋荫堂,秋娘知道是石桂原来的主家,更是矮了一头,自个识趣先走,还能余下些情份来,真个扰了人纵有事求上门,别个也难再搭理了。

秋娘知道俞婆子多会闹腾,她才刚嫁时,她娘还在,嫂嫂待她总也还过得去,乡下人家过年过节,拎上些鸡蛋就是好礼了,娘家自然也要回礼,蒸好的馒头烙好的饼,嫂嫂虽悍些,却是要脸面的人,还来的礼也总是相当的。

可俞婆子三不五时就闹一场,年节里拿了米面回去也要骂她是白眼狼,把夫家搬空了去贴补娘家,在家里骂她且还不够,追到嫂子跟前骂,嫂子气得再不收她的东西,也再不往石家走礼,秋娘新婚之后头一年,原来有的情份也闹没了,等爹娘过世,更是绝少来往。

谁家不想安生过日子,秋娘开了口,石桂也觉着不能给叶家添麻烦,收拾了东西去找叶文心,把要搬家的事儿说了。

叶文心还不知俞婆子找了来,她知道石桂买了屋,只当东西都收拾好了,很是替她高兴:“那可好了,甚时候暖屋,我给你送贺礼去。”

石桂苦笑着摇摇头,眼下还谈什么暖屋办席:“等事情料理了,再请了你去暖屋,到时还要跟你求字画呢。”

叶文心看她神色知道还是为着她爹,有心劝她,可劝也劝过了,这事儿也不是石桂一人拿主意就算的,叹一口气道:“清官难断家务事,我也不劝你了。”说着冲石桂笑一笑:“你总要嫁出去,你弟弟也得娶亲,过日子的还是你娘,原来她不能拿主意,如今能拿主意,就叫她自个儿决断。”

叶文心知道石桂应了明月,两个想好了等两年就成亲,一齐合力买个小屋子,现在的房子就是给了秋娘喜子的,等石桂出嫁,秋娘的日子又怎么过。

叶文心拉了她的手:“我原来在学里,从没听女学生们说过家中如何,只道她们能到学馆来,日子好过了原来的事就都能抛下,可我跟她们呆的久了,才知道那些事是戳心伤肺,过三年五年也不能好的,除非自个儿想开了,旁人再劝也无用。”

女学馆里的学生,哪一个家里没点糟心事,能挣出来的已经有幸,只有的肯说,有的不肯说,叶文心有两日同她们吃住一处,一屋子姑娘到了夜里先说趣事儿,有打算将来要出去做工的,也有想留在女学馆也当教员的,还有好容易出来的,还想着回家看一看的。

一屋子住着七八个人,齐齐劝她别再回去:“你回去了,可就出不来了。”托人带钱是成的,可这些受过苦楚的姑娘们,都怕回去了就嫁人生子,这辈子都出不来。

女学馆因着颜大家纪夫人,就是她们的庇护所,再回去可不是羊入虎口,几个姑娘轮番劝,可那个姑娘怎么也不松口,说她娘病了,得回去看一看。

叶文心无法,只得去跟纪夫人借人,央纪夫人给两个小厮也好,跟着跑一趟,纪夫人一听立时点头应了,派了两个年长的跟着,叶文心早上才送走了她,这会想起来又觉得唏嘘,分明是家人,却比防贼更甚。

“纪夫人还问起你来,我只说你家中有事,一时不便。”叶文心也颇为奇怪,纪夫人怎么就对石桂另眼相看,可她投了纪夫人的缘法,于石桂更好,自然替她高兴。

石桂早应该去拜见,工事一起,就该带些礼上去的,可她这些日子哪里顾得上这些,只得道:“倒负了夫人一番美意,可家里的事不了,我总悬着心。”

叶文心拍一拍她:“这事儿急不来。”说着又道:“我倒有一事要告诉你,不等八月了,这个月底,我就去漳州,大约要去两三个月,到时候我给你写信。”

石桂点了点头,还回去收拾东西,眉头就没松开过,收拾钱匣子的时候摸了五百文钱出来,放在荷包袋里,明儿让肖娘子给石头爹送去,再打听打听俞婆子找着了没了。

原来搬家是一桩喜事,这会儿一个个脸上都不见笑颜,所幸住了没两月,东西还不多,零零碎碎的装了一箱子,把帐子褥都扎起来,雇了车钟表巷子里送。

阿珍头一个先舍不得,石桂答应了还雇她,她这才放心了,还替她们搬了东西,屋子早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喜子竟也能当劳力使了,箱子柜子不许秋娘跟石桂动手,一个人摆的艰难也不让秋娘沾。

秋娘身上才好些,石桂也不敢叫她太过劳累,让她在躺椅上坐着,跟绿萼两个收拾东西,一间屋一间屋收拾好了,家具来不及添置,屋里就显得有些空荡荡的,米缸里没米,水缸里没水,还得买米买面烧灶开伙。

石桂怕秋娘累着,说下点面条对付一顿便罢了,秋娘却怎么也不肯:“咱们好容易搬了新屋,鞭炮也该放两串,去去秽气,往后的日子就好过了。”

石桂怕她又跑街上去买菜做饭,跟绿萼两个拿了钱往外跑,还打了一壶菊花酒,置办了瓜菜回来,石桂久不上灶了,还是绿萼更拿手些,这儿虾子卖得贱,一碗虾子烧冬瓜,上头盖了一层虾肉,一碗烧镯子,一碗白切肉,又去店里买了糟鸡来。

因着秋娘身上不好,油腻的东西吃不下,还给她另拌了酸黄瓜清口,又买了秋娘爱吃的芝麻糖,竟也挤挤挨挨的摆了一桌子,秋娘看着碗碟这么热闹,脸上才多几分笑意,一人满上一杯酒,连喜子也许他喝一杯,四个人碰一碰杯子饮了。

虽堂屋里还没挂画,椅子也只有两把,另两个还坐着长条凳子,屋里头空荡荡的,却是她们自个的家,在兰溪时没有,在金陵时没有,到了穗州总有一处关了门就能自己作主的屋子了。

夜里石桂给秋娘煎药送上,秋娘一气儿喝了半碗,再苦也是回苦的,拉了她的手问:“你会不会觉着娘心狠?”

石桂摇摇头:“娘可不能这么想,娘知道我的性子。”女儿的性子什么样,秋娘自然知道,小时候不加掩饰,跟俞婆子还能对着掐,长大了倒是平和些,可本性不变,若不是在叶家,那一天就闹起来了。

自己都挨不过这苦来,又怎么去劝秋娘忍让,何况石桂原来就不愿意看着秋娘再忍,母女两个握了手,秋娘靠在床上,石桂递一片芝麻糖过去,秋娘嚼咽了道:“你爹再上门,我们一齐请他一顿饭。”

石桂低应一声,回去便开了妆匣子数钱,又怕一次给的多了,还是到了俞婆子手里,可百来文的给倒像是施舍,她知道石头爹要面子,若不然也不会拉不下脸来同人讲价,还得去托肖娘子,让肖娘子的丈夫给他找些活工,工钱从她这里出。

肖娘子有甚不肯的,知道她们搬了,还送了两条大活鱼来,提了点心上门来看秋娘,爽爽利利半句也不提石头,只夸秋娘的儿女孝顺:“你看看你这日子,早多少年就享起清福来了,有这么个女儿,往后讨了儿媳妇进门,你都不必给她立规矩,她自己就规矩起来了。”

有个这么要强的大姑子在,可不得样样顺着秋娘的心,秋娘笑一笑:“我随他,他喜欢的讨进门来,若是能过,就过在一处,若是不能过,就分开来。”

肖娘子嘴上啧两声,心里却知道这是受过婆婆磨搓的,石桂看她一来,秋娘有人陪着说话精神头能好些,便托了肖娘子日日都来,看顾秋娘的饭食,再替她煎药:“我饭铺里头实开身,家里没人照料总不放心,还是得娘子来。”

工钱自然不会少,肖娘子却不肯要:“混说个甚呢,咱们是邻居,来帮一把也是应当的。”肖娘子还想着往后街面上开饭庄,连军营里的活都揽下来了,她也不是没付出打听,那可是纪家给的帖子,不紧紧跟着,怎么开财路。

肖娘子能言善道,几句巧言就把秋娘说得开怀,石桂心里感激她,肖娘子却叹:“你娘受过苦的,咱们一样当媳妇,能有什么不明白。”

石桂不能接口,肖娘子也不再说,接了钱把发给石头,瞒得死死的,看这么个老实汉子,又想起他那一看就不是善茬的娘,该办的事儿办了,回来告诉石桂:“那…那婆子病着,汤汤水水也要银子,我一说加倍的工钱,那…那汉子无有不肯的,便是脏些累些也肯干。”

只看着精神头不一样了,这话却没跟石桂说,想一想又还咽了回去,寻常送些菜送些饭,俞婆子倒把肖娘子认作是好人,说了许多媳妇孙女的坏话,这样的事儿也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肖娘子只听着不答应。

石桂久不见石头爹来,还想去请,秋娘却拉住了她:“他这会儿,不敢来,再等等,自个儿就来了。”来的时候就是想好了,彼此有个了断。

石头爹不敢来,石桂让肖娘子“送”了几回钱,也渐渐听说他们日子宽裕起来,冷暖铺子也不住了,赁了一间住,比原来强上些,只石头越发沉默,问他十句,他只答上一句。

听见俞婆子当着肖娘子的面骂儿媳妇,他面皮涨起来,甩了屋门就出去,俞婆子躺在床上还哭天抢地,眼见儿子不理会她了,愤愤然道:“等我好了,看我揭揭不那个贱种子一层皮。”

肖娘子倒抽一口气,急急去铺子里头寻石桂,话还没出口,就听说石记的竹筒饭里吃出了虫子来,营里的兵丁正在闹事。

作者有话要说:怀总没染也没烫

但是做了柔顺又做了护理,接着还办了一张卡…

套路,走不过发型师的套路

我发现参加作者大会的大大都在暴照了,跟我想像中好多不一样,那啥,你们印象里怀总是长成什么样子的?

我其实是一只冰砖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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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7章 闹事

石桂不待分说就往那头赶,走到门边想到里头无人主事,复又回头叮嘱:“先都别慌,该做饭还是是做饭,原来怎么装的还怎么装了去卖。”两辆车都叫军营里的人扣住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石桂一把拉了肖娘子,让她儿子先来帮一把,推着板车出去卖。

肖娘子正愁着没露脸的地方,闻言哪有不应的,又担心她一个人料理不得,忧心道:“你一个姑娘家家的,那些个人发起犟脾气来,也不能听你的呀。”

石桂摆摆手,这才第几天,就有闹事,料定饭食不会不干净,军营里的管事是知道她拿着纪夫人的帖子得的差事,何况还有明月在,先去看个明白,到底是为着甚闹事。

这些日子秋娘在家养病,石桂不许她起身,大夫说她这是积年的劳累,叫心病一引全发作出来,趁着这会儿还且年轻,仔细将养,若不然到了老年身子撑不住就更难医治。

秋娘不在,石桂把事都交待给了王娘子,王娘子张三娘个个都手足无措,饭菜全是饭铺里盛好了端出去的,又不是那大锅菜推出去再盛了卖,开开合合的还有苍蝇飞虫落进去,似她们这样一份一份装好的,前边虽忙些,可卖出去的时候不麻烦。

厨房里头更是干干净净,王娘子是个妥当人,天天都要拿水冲两回地,夏日里天一热,早早就用纱糊了窗子,王娘子还差不得,还是石桂劝了她,天热起来吃不消,大开着又招蚊虫。

不说苍蝇,米虫都不生,五六十斤的大米买了回来,没几日就吃了个精光,菜也是一天一买的,都是新鲜的肉菜瓜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