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一个别的女人,可不定自家的孩子就能有吃有喝,还替程夫子查他们的功课,一笔字儿写出来不比程夫子的差,长舌妇人也不敢嚼舌头了,这要不是寡妇也不会嫁给程夫子。

瑞叶这会儿就该定了亲的姑娘似的,仔细把嫁妆绣起来,两个已经定下了婚期,秋日里就办婚事的,绣嫁妆缝被面,打首饰做衣裳,梳头人全福人且得寻一寻,石家不是本地人,这些事都是生手,无人可托,自然难些。

她要是这会儿走了,一去还不定甚时候能回来,程夫子难还能等着她不成,石桂劝她,瑞叶却连连摇头:“若是只想着我自个儿,也不配当人了,姑娘待我恩深义重。”

石桂咬咬唇,还有一句不曾说,叶文心最后还在太丰县里,要去找她,必得先去太丰县,遇见县令的时候,瑞叶又得如何自处。

她说的再多,瑞叶也不肯不去,等不及收拾东西,先去了学馆一趟,等她再回来的时候,身边还带着一个程夫子,瑞叶脸上微红:“他,他非得跟我一道去。”

程夫子守了多少年,才见着这么一个合心合意的,怎么还肯轻易放了她去,秋天办不成,那就冬天办,若没有叶文心,哪有此时站在他眼前的瑞叶。

石桂一时怔住,一个眼色递过去,瑞叶只是冲她笑,她这才安心了,跟秋娘说定了纪夫人会派人来做帮手,她跟瑞叶两个要去漳州找叶文心。

叶文澜自也一道去,纪夫人找了船来,收拾了许多药品布匹,最要紧的是干粮吃食,还真从兵营里调了人出来,本来兵士就能护送官船,纪家要了一队人,也不算出格,还举了官家的牌子,从穗州港往漳州港驶去。

石桂把叶文心送回来的信都带着,从这信里找蛛丝蚂迹,最好是到了地方就能知道人在哪儿,只是一时不衬手,才没送信回来。

从穗州到漳州的水路畅通,海上无风,很快就到了,可靠上港口却等了许久,漳州港口码头还不曾修缮,船只全都堵在里头,大风来时卷了树根压塌了船只,货物布匹浮在海上,有渔人坐着小艇在打捞。

死的人也更多,这两日先清干净了尸首,被浪推上岸边总不好看,这些货物都是无主的,箱笼捞出来打开,就在码头边排成一排,书页都被浸泡坏了,布匹也都失了颜色,书本无用,布匹却是有用的,虽被咸水泡过,洗晒干净总还能穿。

眼见得前头的船队没个尽头,明月扒着船舷叫了一艘小艇来,给银子让他先把人送上岸,那渔民一看是官船,倒不敢不应,把小艇靠近大船,从上头放下绳子来,人就顺着绳子下。

这么干等着非得到夜里不可,明月先下去,渔人又叫了几艘小船在底下等着,石桂来的时候为着方便全换了裤子,跟穗州姑娘一个打扮,一条长辫子垂在襟前,顺着绳子往下爬,明月在小舟在接着她。

一队人留在船上,一队人坐着小舟靠岸边,收拾了些药品干粮,雇了辆车往太丰县去,路上颠簸,不时还有道路不通的,村民们救自家且不及,县里村里虽派人去通路,可是人手不足,还不曾全清出来。

石桂瑞叶两个坐车,程夫子叶文澜坐在车沿上,明月这些人便跟着走路,派两个人先往前头去探路,见到不通的地方看一看,能清掉路障就过去。

就是这么走着,也走到太阳快落山才走到太丰县,先问明白了叶文心租住的屋子在何处,到了地方也有灯火,拍门进去,是那两个留守的和收来的两个新学生,有一个长随看门,这几天里已经防了不少贼,带来的东西偷去了大半。

石桂见着人便先问叶文心,说是往村子里去了,刮风之前去的,似他们这样收学生,借居在乡野人家十来天的也有。

今儿是去不成的,天黑路远,得寻个本地人作向导,叶文澜吸一口气:“先安顿一夜,明儿往县衙门去,见过县令派个本地人,最好是乡绅家中派出人来,比这县令的差役还更管用些。”

夜里石桂跟瑞叶一个屋子,两个人团在床上,被子都湿漉漉的,院子里的地还没干透,杂七杂八堆了许多东西,这间屋说是叶文心住的,东西还没有石桂家里用的好,怪道她要把瑞叶送回穗州养病了。

瑞叶抱着膝盖,再没想到叶文心会过的这么苦,眼眶一红就要掉泪,桌上倒是挂着帐子,屋里却又湿又潮,还有蚊虫,房梁顶上爬老鼠,吃的东西都不能往桌子上放。

石桂握了她的手:“姑娘觉着苦,可还是要干下去,程夫子是教书育人,姑娘是活人一命。”从此给了这些女孩儿们一条能走的路。

瑞叶鼻间一酸,她自个儿的路走到尽头,就开了一条新道出来:“我原来不懂得,看着这样才懂了,只当是牢狱里最苦,不意还有更苦的。”

金尊玉贵养大的姑娘,除了落难那半年里,脚哪里踩过这样的地方,瑞叶抬了袖子抹抹眼泪,外头“笃笃”两声叩门声,瑞叶一听就笑起来,推一推石桂:“你赶紧去罢。”

石桂养病的时候就是这样,明月要进来,就叩上两声,石桂掀开帐子趿着鞋,屋里只有一盏暗幽幽的油灯,打开门外头倒更亮些,月亮又大又圆,还有满天的星星,明月笑眯眯:“你吃不吃烤地瓜?”

石桂“扑哧”一笑:“吃!”小院里头已经没有多少余粮了,还是石桂她们带过来的东西,夜里做了饭,没油没肉,吃了个半饱。

明月知道石桂没吃好,心里记挂着叶文心,草草扒了两口就不再吃了,这才去外头弄了些吃食来,这一片都是农家,明月去敲门,看见这么一个大黑影子,都不敢开门,明月只好说自个儿媳妇怀了身子,非得吃点烤地瓜,这才买了一小篓来。

这话他不告诉石桂,两个围着了火堆,石桂不必动手,明月替她翻身,还往里头扔了些花生,这是他买了预备给石桂当零嘴的,可她哪有心思吃,火堆里一阵“噼噼啪啪”,拨出来掰开了,两颗圆滚滚的花生米落到石桂手心,还微微有些烫热,香气扑鼻。

石桂塞了一颗在明月嘴里,自家吃了一颗,嚼着满嘴香,把头靠在明月肩上,抬头看见满天都是星星,明月把脸一歪,嘴唇碰在她额头上。

作者有话要说:怀总挑战了自己的极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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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4章 大夫

石桂托了一帕子烤花生回去,瑞叶还坐在床上,这屋子除了床也无处可坐,她还不比石桂,石桂在兰溪村的时候住过更土更破的土屋子,家里穷的时候连耗子都不来串门。

瑞叶打小就在叶家,稍大些进了院子侍候叶文心,同吃同住,吃穿比得别个家里的姑娘,她都受不住,想一回叶文心就更想掉眼泪了。

石桂托了烤花生给她,全是剥好的,明月看她爱吃,把一袋子都给烤了,剥出来让她当零嘴嚼,还告诉她得吃完了,要不然耗子半夜来偷食。

石桂摊开手帕,屋子里头立时就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出来,瑞叶赶紧察看竹床四周,石桂笑起来:“吃罢,耗子才不管你开不开饭,总是要出来的。”

瑞叶搓着手,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牢里是没有耗子的,因为没得吃,又是冬天,土屋挡不住风,好歹还过了一个干净的冬天。

石桂拉了她的手,把花生倒在她手掌上:“吃干净就成了,我看过这帐子了,牢着呢。”虽不透风,却是又厚又牢的,石桂又拿出两个香包,叶文心来的时候也带了许多,只这屋里不曾看见,赶紧替她挂了起来,除一除这屋里的霉味儿。

“明儿你在这儿,我跟他们去找人,东西送来先挑些石灰冰片,除一除这屋里的湿气。”十寒易去,一湿难除,除这样潮的屋子,叶文心身子也不知道怎么能受得住。

瑞叶也知道自己腿脚不便,跟着去也是个拖后腿的,道上这样难走,石桂能走山路,她的脚却受不住,旧时伤过虽养起来,走得多了还是隐隐作痛,她疼倒不要紧,误了找人才是大事。

不如留下来等着消息,也想替叶文心把屋子理得可住人,这哪里是她该呆的地方,心里堵着一口气似的难受,握了石桂的手:“我省的,我来了也就安心了。”

夜里两人都没睡着,屋子低矮,被褥潮湿,还有耗子悉悉索索爬来爬去,石桂跟瑞叶手勾着手,呼出来的气都焖热的,屋里又没装纱窗,比外头还更热些,好几声响动一出,一夜里抓了两个贼。

瑞叶先还忍得住,跟着眼泪就滑到枕头上,明珠似的姑娘,竟住这样的地方,怪道门口有一根粗木棍子,想是防贼用的。

石桂勾勾她的手指头,这会儿日子还短,等时候长了,瑞叶自会转过弯来,就是她如今再往叶文心跟前当丫头去,叶文心也不肯让她做这事了。

“等咱们找着姑娘,你就回去办嫁,安安稳稳的当你的师娘。”瑞叶同程夫子两个能有这桩缘份实不容易,程夫子肯诚心待她,瑞叶自然也会诚心回报,学馆那一条街上,哪一个不说瑞叶是贤内助。

瑞叶抹了抹泪,她自家的好日子就在前眼了,可姑娘的好日子在什么地方,她知道这是叶文心自家肯的,可还是忍不住替她难受。

夜里又闷又潮,没一个人睡的踏实,瑞叶一早就起来,跟着两个女学生,给大家做早饭吃,程先生的那一份,她做的尤其精心,若不是为着自个儿,他哪里走过这样远的路。

一清早叶文澜就收拾得齐齐整整,他素衣淡衫,看着也是清雅俊秀,身后再跟两个穿着兵丁服饰的,拍开了县衙的门,差役摸不准来头,把他请到堂后稍坐。

叶文澜实是太年轻,单让他去还怕压不住场子,石桂却只摇头,单把他初到宋家的模样拿一半出来,也很能唬人了。

叶文澜小时候那骄傲性子磨去大半,经得这些磨搓同原来很不一样,可他打小见的达官贵人多,跟着叶益清,连汪太监家中也是常去的,见惯了排场,叶家的门房都没站过七品。

举手投足刻意端起来,太丰县令出来看了,还当是哪一家的公子,他自家是开米面粮油铺子的,进了金陵城也没能真个见到甚大官,见着叶文澜倒跟宋荫堂有些相似,只宋荫堂身上书卷气更重些。

叶文澜把来意说明,打官腔他是打小就会的,两句一说,就摸出了太丰县的底子,到这会儿还靠着村里族里的人在救灾,这个县令竟没调派人手,再不济也该去跟富户去借,他忙得团团转,却全然不得要领。

问他本地乡民以谁人为首,他竟也吱吱唔唔说不上来,只不住跟叶文澜套近乎,还问起了瑞叶,叶文澜目色一冷,不再跟他纠缠。

叶文澜来只是为着探听姐姐的消息,知道宋荫堂并未如实告知他身份,要不然他头一等要紧的事儿,就是先去找宋荫堂了。

叶文澜知道找他无用,出了县衙门往那高门前去,隔得不远就是赵家堡,叶文澜进去拜会,只说兄长此间,大风之后再无音信,这才找来,恳请有人领路。

功名就是敲门石,摆出身份来,章家人自然要接待,只招待一翻饮食,他便即刻就走了,只说在村中盘桓,自有事要办。

读书人能有甚事,至多爬爬山写写诗,这儿爬山能看见海,轿边马上提两句,赞两声风景了得,便算完了,章家不曾放在心上,可要是人丢了,那便了不得。

石桂一直跟着叶文澜,她也换了一身衣裳,既是家里守孝的人家,便不能穿得太艳,淡绿衣裳正合适,拿出侍候叶氏时的模样来,旁个看在眼里,越发不敢怠慢。

章家派人把田庄的庄头叫了来,底下十里八乡就没有他不熟悉的地方,叶文澜说了地名,那庄头一拍腿儿,嘴里叽叽咕咕一长串,原是道路堵住,还未疏通。

里头的人出不来,外头的人也进不去,叶文澜倒还持得住,他越是持得住,章家越不敢看轻他,他在此间坐得一歇,说到去了县衙,把章家人眼底轻视看的分明,来了本地不办实事的县令多的就是,可不来跟大族打招呼请客送礼的却少。

身边连个像样的师爷也无,这个县令才来了半个月,县里几家便当没这个人,这回受灾,也是家家自助,他倒是来请人了,却请不出人去,晓得这会儿,早些又干什么去了。

叶文澜上门却是礼遇,听说他哥哥原是庶吉士,章家哪里还坐得住,赶紧带了一队人,赶着车马往村中去。

石桂收拾了许多药物跟着,明月却是大开眼界,他混市井出身,哪里见过上头这些人是怎么打官腔的,三两句把自己抬起来,叫人云山雾罩摸不准实情,拐了两个弯,还沾到颜家身上去了。

既带了壮劳力,明月几个倒不怎么劳累,他还替石桂拿了包裹,到了地方把她安置在树下,自家跟着人去挪树了。

这村口原来有桥,叫滚落的石块砸掉了一半,河水暴涨的时候出不来,等大风天过去,树倒屋塌,正在修整。

石桂几个在一户农家找着了叶文心,跟宋荫堂两个都在农家小院里休息,一打听说外来人,立时就有人把她们引到这一家来。

想出去的奈何出不去,没赶上出村子,就下起雨来,等雨停了,出村的路也堵上了,还想等村人把路修好,叶文心却又病了。

石桂急急进屋,却看见叶文心盘着一个妇人头,屋里悬的挂的还有宋荫堂的贴身衣裳,吸得一口气儿,镇定得会,才迈过去看叶文心。

这屋子算是农家小院里头最好的,屋子高些,窗也开得大,宋荫堂的衣裳就拿木钉子钉要窗口,当作拉帘儿,好给叶文心遮一遮光。

叶文心坐在床边,凳子拉过来充当小桌,上头搁着一碗草药,石桂这才想起来,宋荫堂是懂些医理的,要不然又无药又无人,叶文心的病还不定怎么办。

叶文心瞌着眼儿歇息,听见声音才睁开眼,叫了一声“荫堂”,这才看见是石桂来了,一时还当自个儿发梦,石桂拉了她的手,她这才回过神来:“你怎么来了。”

声音都是哑的,石桂把能带的都带来了,一小罐头枇杷膏,舀了一勺子给叶文心含在口里,也不问她这妇人头是怎么来的,一摸她额上出了许多汗,摸了扇子出来替她扇风。

进来七八个人,分住在各家,因着给了钱粮,日子还算好过,可叶文心病了,又出不得村去,村上也没大夫,宋荫堂便带着人上山采药,寻了些柴胡煎给她喝,发发汗。

几个人就在院子里头坐着,宋荫堂回来的时候,叶文澜差点儿没认出来,他看过姐姐,知道已经快好,在门边等着宋荫堂,远远看见一个农夫,拎着个草篓,一路走过来一路冲他笑。

脸蛋晒得发乌,眼睛却亮,身上最寻常一套粗布短打,扎着一根褐色的腰带,头上顶着草帽,脚还挂了一条粗巾,脚上穿的也是草鞋,看见叶文澜一把拍拍他:“你怎么来了。”

都说山中无日月,照顾叶文心,再上山去采药,整个村子只有他通些医理,给人治小病还成,旁的脉也摸不准,可整个村子都传偏了他是个大夫,家里养的鸡下蛋了,拿过来给叶文心补身子,还求了宋荫堂收小男娃,当个药童也是好的。

才来的时候还远着他们,叶文心说得口都干了也无用,家里疼女儿的不舍得女儿离家门,不想养女儿的开了价来卖。

那会儿人人躲着,等知道宋荫堂懂得医术,都往这一家门前挨过来,见着也不再叫宋先生了,反而叫他宋大夫,宋荫堂一面说一面笑,农妇端了水出来,土盘子里摆了两个硬饼子,这就是家里能拿出来最好的东西,笑眯眯的问他:“大夫,今儿采了什么药?”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要去威尼斯坐贡多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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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5章 仁心

既是叶文心病了,人不好挪动,可村里又没这许多屋子能再住下石桂几个,庄头便说抬一顶轿子来,把宋夫人给抬出去。

说到宋夫人的时候,几个人都没异议,连叶文澜都只垂了头,石桂也不好当着人问,只回了屋子,替叶文心收拾了衣裳书册,画夹里还有些画,她的东西一包,宋荫堂的东西一包,等村头铺上了厚木板当桥,宋荫堂把叶文心抱上了轿子。

石桂一路都不说话,叶文澜压抑着怒气的模样,只宋荫堂被人围着送出了村口,他也不是立时就走,说定了还来,在这儿活人一命的大夫,比教书先生更得敬重。

这么一来一回,回到章家堡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了,他们怎么不肯放宋荫堂叶文澜走,必要留他们住下,宋荫堂想一回叶文心,点头应下了。

屋子更宽敞更干净,叶文心在这儿养病好的更快些,章家也有子弟在读书,看见个农夫打扮的人还皱了眉头,等一开口便知道差得多过多。

章家人只当宋荫堂叶文心两个确是夫妻,安排的屋子也是一间,还让小丫头子收拾了妆匣子来,石桂摸了几个钱出来,让丫头去厨房置办些粥来:“我们夫人这会儿身子虚,不同他们一样吃硬菜,烦你细细炖了粥来。”

丫头有钱可拿,就说是上头吩咐的,快腿替她跑两步,石桂把屋门一掩,坐到帐前,眼儿瞪住叶文心,看她面色煞白面有病容,咬咬牙还是埋怨一声:“你便是成亲,怎么不告诉我。”

厨房里送了热水来,石桂替她凉了一杯,叶文心捧着杯子小口喝着,听见石桂的话笑了一声:“告诉你又怎么?”

她眼睛一抬眉毛一动,石桂就知道她作鬼,跟着笑起来:“真是的,哪有拿这个骗人,我还当你是…”两个朝夕相对,感情自然不同,可也没有出来两个月,就私定终身的。

宋家必不肯,宋荫堂难道真能一辈子不回去?两个当年没能成,缘份也就浅了,何况如今,本来也没多少情宜在的。

石桂刚说完,就见叶文心笑容里头又藏着些旁的什么,她心头一惊,拉了叶文心的手:“你莫不是,莫不是…”

叶文心笑起来,拍一拍她:“替我催催粥去,肚里还真有些饿了。”在农家吃的是她们能拿出来最好的,可依旧没脱掉谷粒,吃在嘴里硬得磕牙。

叶文心能忍,可她到底过了十来年的娇惯日子,吃进去的东西喝进去的水,哪一样不是上好的,米粒硬些都吃不下去,何况这些谷壳都没脱掉的。

炖得稀烂吃进去,胃里就疼的难受,她吃了冷面饼子,喝了山间的水,还当自个儿身子扛过来了,哪里料到还是病了。

她不愿意再说,石桂也不再问,章家是本地大户,丫头拎了个食盒子来,里头除了粥,还有几样小菜,叶文心几日没有吃好过,闻见粥香哪里还挑剔,反是石桂掀开盒盖看一看,冲那丫头点点头:“有劳你了。”

拎了食盒子进去:“夫人,倒都是可吃的。”叶文澜是打肿了脸充胖子来的,叶家此时还比不得章家有钱钞,此时优待他们,都是因着不知底细,有宋荫堂在,倒也不怕露底了。

叶文心喝了两口粥,这才觉着肚里好受些,石桂一看她吃得急了,就知道她是真的肚里没东西,病这才好得慢,替她掖一掖被角:“要叫瑞叶姐姐瞧见了,还不定怎么心疼呢。”

叶文心还不曾仔细问过瑞叶的事,她一面吃着,石桂一面说,叶文心听说瑞叶送了块绣帕,说了那么一句话,脸上露出笑意来:“她说了,总比不说要好。”

程夫子想得许久,还能打定主意来提亲,瑞叶也想得许久,说了这么一句,两个人的意思彼此知道,石桂对诗词一道用心不专,叶文心却一听就明白了:“这是要他不负,她能有这个缘法,我

也就放心了。”

虽然饿了,也依旧慢慢吃着,也不都吃尽了,留下些来,石桂扶她躺下,自个儿拎着食盒子送出去,这儿是一间小院子,章家知道这二位是诗礼人家出来的,前后分开住,石桂拎了食盒,在院门口遇上了明月。

他怀里揣着两个饼儿,看见石桂赶紧拿出来:“还热着呢,又不让我进去,在这儿打个呼哨都不成。”章家堡修得院墙极高,本地的豪绅富族,最外头那一道夹道里还有人来回巡视,总归在这儿住不了两天,明月不欲惹事儿,干脆就在这儿等着。

石桂还真饿了,不当丫头的时候长了,早已经忘了等着主家吃完才能用饭有多饿,两个就坐在矮墙底下,里头满满包着肉,石桂咬了口就问:“这是哪儿来的?你从厨房里拿的?”

明月笑起来:“我总有法子,你别管了,赶紧吃,饿了罢。”

还真饿了,石桂咬着饼子点头,咬着大肉块儿舔了一口肉汁,明月看着她吃就笑,心里还记得秋娘的话,说想让她生得圆些,福气才能更好,这么一想,她还真没胖过。

石桂吃了一个已经半饱了,另一个咬了一半就吃不下了,明月伸手拿过去,三两口吃尽了:“咱们没几日就要走的,我看这地儿也不能多呆。”

再多呆说不准就露馅了,石桂点头,问明白了明月住哪个屋子,把食盒拎到厨房去,厨房里还给她留了菜,她要了一个小炉子,好给叶文心温粥吃。

章家请客,堂屋里灯火通明,夹道都点了蜡烛,乡间地方宽敞,比宋家在金陵的院子排场要大的多,宋荫堂迟迟没回来,叶文心看了大夫喝了药,石桂就在外屋的榻上替她收拾衣裳。

章家还送了许多衣裳来,叶文心来的时候就没带几件替换的衣衫,长袍一裹抱进来的,章家这位女主人倒想的周到,衣裳还是新的,连石桂都有一身。

“夫人这会儿身子弱,等身上好些了,咱们也有干净的浴桶,叫夫人解解乏。”丫头送了衣裳来,还带了一匣子点心,石桂谢过她,知道前头在饮宴,半掩了门,坐在床前给叶文心打扇子。

看这两人的情状,跟原来再不相同,石桂看看叶文心,这会儿病着越发显得单薄可怜,替她把薄被盖一盖,也不知道宋荫堂心里是怎么想的。

一直等到掌灯了,宋荫堂还没来,石桂见过土屋里头两个是怎么相处的,叶文心的东西可没避着他,农家又没多余的铺盖,宋荫堂这些天是睡在哪儿的?

她把丫头抱来的被子摆在外间的罗汉榻上,留了一盏小灯,放下绸帘子,把自己跟叶文心两个隔在两间里,听见门轻声动一动,是宋荫堂进来了,往帘子里头一探,只有叶文心一个,坐到她身边去,扶着她起来喝水。

叶文心睡了半天,这会儿反走了睏劲,轻声问他:“可饮酒了?”他身上没有酒味,反有薄荷香,想必是洗漱之后不放心,这才又过来看一看。

宋荫堂把她扶起来靠在自己身上,手指轻轻拨动她沾着面颊的发丝,侧了脸看她:“没有多喝,推不过去饮了几杯,你身上松快些没有?”

他一只搭在被面上,一只手握着叶文心的腕子,才一刚握住,叶文心就回握了他,两个人的手上都长了老茧,一个锄药一个抄书,除了指尖,手掌上也有薄薄一层,轻轻碰一回摩挲着手心直痒痒,两只手十指相扣,叶文心把头靠在他肩上:“好些了,咱们什么时候走?”

称作夫妻是假的,为着方便,村子里的人还当她们是一对儿年轻夫妻,男的会医术女的识得字,跟着那些就是仆从丫头。

这样一来也少了人孟浪上门,到病了住在一间,更是朝夕相对,同床同榻,自睡一个被窝起,就不没打算再有别人了。

宋荫堂伸手碰碰她的额头,指尖微凉勾勒过她的眉毛:“是不烧了,等你再好些,咱们就走。”等回去了,是不是还跟这会儿一样,彼此对看一眼,却不说话,叶文心应一声,头还没低下去宋荫堂一把把她牢牢抱在怀里。

经得那些日日夜夜,经得失败受挫,谁也离不得谁,靠在一处,贴得身子火热心也火热,宋荫堂看着她的眼睛,把下巴搁在她头上:“等我孝满了,咱们就成亲。”

叶文心微微一颤,宋老太爷宋老太太怎么能肯,更何况还有一个不知道生男还是生女的宋嫔,宋荫堂读了这许多年的书,当真就做个乡野村夫了不成?

宋荫堂似是听见她心中所言,两只手握了她的手腕,把她牢牢圈在怀里,摊开手掌十指相扣道:“我喜欢当大夫,先从学徒做起,你到哪儿和去收学生,我就挂着幡跟你一起,仁心仁术。”

一刹时又似回到那个土屋里,两个人听着雨水“哗哗”不断往下冲的声音,屋子里安静的只听得见心跳,她枕着他的旧衣裳,两个彼此对望,那会儿藏在心里的话,到如今才说出来。

外头夜色这样浓,屋里这么一盏灯却映得两个人的眼睛发亮,叶文心嘴角微微勾起来,轻轻开口:“好。”说完抬起头来,目光凝在他脸上,长长久久的看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糖糖糖

叶文心跟明芃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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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6章 无忧

章家留了宋荫堂叶文心住下,石桂跟着明月往小院里去拿东西,也还得交待些事儿,村里没能收上学生来,走了一趟漳州,带回去就只有两个学生。

既是他们俩出门去,明月也不急着赶路了,出了章家堡背着身子走,一面跟石桂说话一面不住看着章家堡的楼墙。

章家堡还是前朝建起来的,屯粮藏兵,乱世之中保得一姓平安,章家从此走的就是武道一路,只后来一代传一代,反往读书的路子上去了。

石桂听了点头:“怪道这墙造的这样厚。”当家只是一方土地,慢慢才有了田有了村,这么看来太丰县令是没打点好,要不然怎么会被调派在这儿。

强龙不压地头蛇,他一个县令连救灾的人都调派不出来,还想端着官架子等人来给他送礼,换作石桂是章家人,必然也要觉着他不识礼数。

乡间虽受灾,也不断有人出来劳作,这儿说是县城,县里也不过有几间象样的房子,富户都似章家一般,自有庄园,太丰县县衙反是县里最好的一处屋子了。

石桂不记路,反是明月走过一回就不会忘,带着她兜兜转转摸到了院子门边,明月拍了门,开门的却是程夫子,还满面怒色,寻常连气不生的人,竟伸手出来,张口才要骂,看见是石桂明月,这才收了声。

石桂心知有异,使了个眼色给明月,急急进去看瑞叶,地上扔了一团东西,瑞叶的屋门紧紧阖着,石桂敲了半日她都不开。

出来问了人,才知道刚才太丰县的县令来了,他来是来找叶文澜的,把他当作望族世出身,想请了他一道往船商富户去,调派些人手出来,先把各村各镇的路给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