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叶知道派了人出去了,要是回来早该回来了,天都亮了这么久,人还没回来,说不准他们还没到,人就已经遭了难。

石桂收拾了些东西,她必得出去看一看,可她一步也迈不出去门去,得想个法子,哪个城都是小门,也不会只有大门能走,这些进来的人,难道就不想着出去了?

可她找了一圈,都没的着能出去的门,章家堡有四个门,东南西北都有,可不论哪一个门都不许出入,要进来还得细细查点过,进来的人也不许过第二道墙。

石桂想去求宋荫堂,可这地方屋子叠着屋子,一道回廊一道回廊,夹道都是高墙,抬头只能看见一线天,她转上一圈,竟然辨不清南北了,问了人才回到正院来。

叶文心已经醒了,她看见瑞叶面色不对,叫了她几声都没能答应,看见石桂来松一口气,又担忧的看着她,石桂也是一样嘴唇泛白,眼睛盯着手指尖,在屋里踱来踱去:“不成,我怎么也得去小院看一眼。”

瑞叶挣扎着站起来,身上突然就有了力气似的:“我跟你一道去。”说出话来还是颤抖,可人却有指望,石桂能跟她一道,两个人相互借胆。

叶文心咳嗽两声,按下担忧才道:“找人陪你们一道去。”说着抬头看看院子里,也有人零零星星的回来了,只宋荫堂还没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章老爷那儿。

石桂不放心叶文心一个人呆着,可瑞叶又必是要去的,叶文心冲她摆摆手:“你去罢,这会儿该退潮了,那些人坐船来的,不趁退潮就走不脱了。”

好也是因为这个才抓铺艰难,潮涨潮落好容易过去小岛,这些人又坐了船走远了,三人正说着,宋荫堂从外头进来了,看她们一付要出门的样子,赶紧阻拦:“此时去不得,这回不单单是水匪进村子掠抢了。”

还有些浪人,跟刮风失了商船货物无路可走的人,水匪自然凶悍,浪人更是个个带刀,便是章家堡里也没有刀剑兵器,来章家堡的便是那些有刀的人,石桂一听心头更急,怪道地上这许多断棍断杆,都是被刀削断的。

石桂心里直打颤,明月一个许还能逃得脱,若是要顾着那些人,可就难说,石桂见过明月武剑,也见过他指点喜子拳脚,看着他上房下地,还真没见过他跟人对打,才还立得住全凭一口气,这会儿却扶着床,人都差点儿栽倒。

反是瑞叶拉住了她,若是明月有事,程先生几个也不能幸免,两人对看一眼,这些跟着的人都不是家奴,连宋荫堂也不能指使他们,要出去就更难了。

明月出去一夜,才闹起来的时候他就往小院去了,到此时还没有消息,除了寻他同队的那些兵丁,求别个无用,石桂扯一扯瑞叶的袖子走到院子里。

那几个也在点人数,跟明月一齐出去的有两个人,加起来统共三个,一共来了十人,外头院里还有两个,余下五个人都肯带着石桂出去。

“镇上已经不乱了,该走的都已经走了,不过怕还有歹人混在其中,咱们路途不远,趁着天还亮去找一回。”有人张了口,石桂赶紧点头,一行里头有了男人,守门的倒不阻拦,五个人带着石桂和瑞叶去了小院。

小院的门敞开着,里头东西翻倒,屋门也都开过,瑞叶眼儿一翻就要晕过去,被石桂一把掐住了:“姐姐看看,东西虽倒了,却没血迹。”

似是进来偷东西的时候发现屋里无人,这才肆无忌惮,一通翻找也没能寻着什么值钱的东西,厨房里的米袋子却叫搬空了,房里的被褥枕头都扫在地上,厨房里的东西却少有破碎的。

干干净净一粒米都不剩,石桂松一口气,余下那几个人也都松开眉头,水匪若是在水上碰见,不杀你就是让你入伙,若是在路上碰见,就绝没有不杀人的。

石桂找了许久,屋里甚也没有,明月必是赶早到了,才能带着人走,可既把人救了,怎么不回章家去。

章家堡天亮了都不肯放人进来,夜里必也不肯放人进来,他们无处可去,还能找到什么地方躲一躲?

闹事的不独是水匪,还有趁着水匪进村就小偷小摸的人,凶悍的没抓着几个,倒把这些小毛贼给抓住了,一个个拿绳子捆了投到县衙去。

富户家中也有养的家仆,翻墙进去抢砸东西,几人合力也有抓着的,镇上伤亡颇多,县衙大堂就没消停过,石桂进去也无人拦着,这么一看,里头也躲不了人,差役才几个?连县令自个儿还打

不过他夫人,更是没用,若是这里还没有,大半夜的还有什么地方能给他们开门。

还真打听出来,说当时有三个人因着是兵倒护了些人,还杀了几个,这会儿尸身就在县衙门,点一点人头,连县令好往上头去缴功。

石桂半点不想再听这个县令的事儿,镇上乱纷纷,凡有甚事总有里正保长出面安抚,久等不到县令,只好自家出来,十户二十户的点出伤亡来,好上报上去。

这么几个大活人还能飞了不成,问县令无用,还是问了保长,混乱之中也看不分明,只知道那几个点着桐油火把,三人齐声声喊着水师来了,扯着嗓子喊声传出极远,眼看着果然火把越来越多,水匪才从镇子东头往回奔,反四散到村庄里去。

这个带头喊的怕就是明月,也因着他们这几声喊,家家户户原来不敢出来的都出来了,出来一看浑不是那么回事,也已经没了退路,跟着一道喊,人裹着人,竟把打头那十几个水匪给吓退了。

光是听都唬得人面色发白,伤的死的都在县衙,那儿既然没有,便是人人都平安,问明白了才知道还有这么一桩缘故,怪道镇上此时虽吵嚷纷乱,可看着还算安宁。

也有跟着一路出去的,还有打伤了水匪的,说那几个兵丁去报信了,水军营里得着信再出兵,活捉七八个,余下还逃蹿回海上去。

石桂这才松得一口气儿,那保长又指一指本地寺庙,和尚都举着棍子出来打匪,桐油就是从寺里倒出来的,石桂一怔,跟着就笑起来,除了寺庙哪儿来的这许多油。

往观音院去,看见佛堂之中坐着许多人,此时光头沙弥正给他们倒热汤喝,沿海一带要么拜观音,要么拜妈祖,这儿就是个观音院,昨儿夜里也有人来拍寺门的,只要来了,就都开门,看见

三个男人高壮模样,原来竟是当兵的,想了这么一个主意,这些和尚不会杀人,举着火把喊一喊总是会的。

年老就守着寺门安抚妇人孩子,年青的全去了,这观音院里统共十七八个和尚,去了一多半儿,黑夜之中看着点点火光,等人越来越多,喊声越来越响,可不威慑得水匪转头跑去了乡间。

这些人里头还是没有程先生,瑞叶终于忍耐不住要哭,靠着柱子站都站不直了,却听见身后有人说:“你,你来了。”

转身一看,正是程先生,他衣裳也脏了,巾子也散了,灰头土脸的,袍袖上还一块被烟火燎过的痕迹,手上还一个个水泡,和尚都出来了,他怎么能干坐着,瑞叶伸手去他叫火烧着的手,他把手一盖:“脏。”

瑞叶的眼泪一颗颗落到地上,半晌都说不出话来,程先生原来连碰她都不敢,何况手上身上脏成这样,哪知道被瑞叶一把抱住了,撑开两只手,想说于礼数不合,礼教在肚里滚了半天,怎么也没舍得张嘴。

难为他晕晕乎乎还记着石桂,张口道:“吴兄弟往水师驻军去了,让你们不必等他,先回家去。”这回闹大了,穗州那头也得一起围剿,把这一伙人全都网罗了才成。

石桂听到他无事,正松一口气,就看见程先生眼睛亮晶晶的,对她夸到:“吴兄弟真是好计。”一面说一面不住点头,怀里还有一个瑞叶,脸涨得通红,两只手还是不敢搂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怀总就回来啦

回来之前让你们高兴一下

真是神奇,大纲竟然真的走到这里

大吉大利求包养

第370章 盒饭

瑞叶同程先生两个并阶坐着,肩挨着肩,腿靠着腿,程先生脸颊红的发亮,瑞叶失而复得,一只手紧紧攥着他的手腕不肯放。

程先生缩手缩脚,牢牢坐定了不动,瑞叶问他一句,他才敢答上一声,好半天才又挤了一句出来:“我身上脏。”说完往柱子边上揶一挪,不敢再靠在瑞叶身上。

奔忙一夜,衣袍也叫雨淋了一夜,身上又是泥又是土,程先生身上的青衫斑斑驳驳,泥块抖落到地上,污渍却是还浸染着,深深浅浅确是脏污的很。

瑞叶和石桂也是出村进城奔波许久,地上半干半湿,一脚踩进水坑里,溅的裙角鞋尖也都是泥,可还是比他干净的多,瑞叶笑一笑:“你等着,我去讨些水来,给你擦擦脸。”

程先生果真坐着等,寺里坐满了人,他们几个只能挨在廊下,瑞叶往厨房去只讨着一杯,昨夜大雨,井水一时吃不得,挑出来全是土腥味,水缸里的水已经见底了,后头再去也没水吃了。

瑞叶从袖兜里掏出帕子来,拿了这半杯水浸湿帕子给程先生擦脸,她是做惯了这事的,程先生却还不惯,冲她又是告罪又是作揖,添家具修屋子事事都揽过去了,反是替他绞个帕子,让他窘迫,才刚褪下去的颜色又红了起来,把瑞叶逗的嘴角含笑。

一个扯着袖子一个挽站衣裳,程先生眼睛越发不敢看过去,在他眼里,这已是闺房之乐,当着这许多人,怎么能好意思。

石桂得着音信便不待久留,章家堡也不定还能开门迎人,且得早早回去,只作不见这两个满含羞意的模样,咳嗽一声道:“咱们也趁早些回去,是走是留也要打算。”走和留都得商量,叶文心病着,章家堡不便久留,绿萼还带着几个人往泉清县去了,那头不靠海,反不要紧,听着音信也得赶回来,这许多女子还是尽早赶回穗州安心。

秋娘要是接着信,且不知多担心,石桂这会儿不怕旁的,就怕穗州也闹水匪,大风天有一半船没能进船坞去,这一半受了灾,战船也有损毁的。

码头一带这样繁华,便抢得几家几户也比到乡间掠劫得的东西多的多。城里进不去,铺子可还在码头边,秋娘一人怎么顾的过来。

瑞叶也急着回去照顾叶文心,她如今眼里两个人,找到了一个,就去顾着另一个,程先生匆匆抹了把脸,跟着瑞叶石桂一道往章家堡去。

章家堡大门前等着全是人,有来乞米乞食的,有来哭告的,想求着章家少收些米粮租子去,还有便是想进去投亲的,怕水匪再来,小门小户怎么禁的住几回抢。

宋荫堂照顾叶文心吃了药,让她睡下,看她身上松快许多,便想赶紧带她回去穂州,一是好好养病,二是穂州海防较之漳州好上许多。

这一回说是水匪作乱不如说是流民作乱,何况太丰县令如此软弱无为,在穗州城中怎么也不怕这些危险。

叶文心也知道此时不是停留的时候,可心里还记着那些贫家姑娘,能纺纱织布赚钱的爹娘不肯放,年小的更是开了价来卖,晚上一步这些姑娘又落到何处去。

宋荫堂蹙了眉头劝她:“天下受难女子多似…以你一之力如何救得万千。”他也得回去,派书童给宋老太爷送信,把跟叶文心的事告诉二老,再把自己如今志向一一写进信里,不论宋嫔肚里这个是男是女,他都不会再更改心意。

话是如此,这道理叶文心怎不明白,可也依旧难受,此地才刚打开些局面,回去养了病再回来,又得重头开始,拉着石桂的手道:“我此时方知颜大家所说的愿此生无漄是什么心境。”

石桂替她盖上薄毯,宋荫堂托了章家的船只,打上官船旗号,一付软桥抬上船去,握了她的手道:“你把身子养好了,才不愁往后,人也不是铁打的。”

明月往兵营去了,也是章家送了信去,他去的风风火火,石桂倒不担心,比起明月还是更挂心秋娘喜子,还有住在码头上的石头爹。

一行人坐上船,打着官船的牌子往穂州去,可打着官船牌子往穗州去的船只太多,人人都往穗州城里涌,港口反而堵着不动,码头上全是官兵,派了小艇出来,引着船只分散往各个港口去。

在船上瑞叶张罗茶张罗水,进进出出没个停歇,石桂有心替她,她却脸红着摆手,再掀帘儿一看,原是程先生顶着日头站在甲板上。

叶文心躺在舱房里,他一个外男不能离得近了,知道站在那儿能看一看瑞叶,瑞叶也能看一看他,石桂抿嘴一笑,怪道她不肯换,也就由得她去,只这几步路,没人差使她,她自己也要跑的。

“我病着倒要累你操心,你有生意,还来寻我。”两个人都盯着瑞叶,瑞叶面上越发红了,叶文心便索性差了她去船上看看还有多少路途,也让她给程先生送些蜜水去,自家躺着跟石桂说话。

“我怎么能不来,你半个月的信没到,那一个就跟失了魂似的,我是一面找你,一面替她招魂。”说着便笑,往窗外头张一张,瑞叶正细细喁喁同程先生说话。

叶文心觑着机会拉了石桂的手:“你原来说的我细想想确是有礼,包子有肉得裹着藏着,可如今看一回程先生是可托的,咱们防小人不防君子,五百两给的正合适。”

嫁妆单子都是摆出来看的,不论是官家民人,成亲都须得抬出家门,由着婆家相看,要么怎么叫晒嫁妆呢。

程先生虽没家人,街坊邻居也得来看,结亲是桩热闹事儿,再没有藏着掖着不给看的,所虑者不止程先生,还有这一条巷子的街坊,财色两样,祸起之尤。

石桂闻言笑起来,替她把枕头垫垫高:“了不得了,你出门一趟,连这样的俗话都知道了。”笑完了又拉了叶文心的手:“你有心要给不必非得在嫁妆上,原来不给是怕他要,如今不给是怕他不要。”

叶文心品得这一句,抿嘴一笑:“也不知你哪儿来的伶俐。”思想一回确是如此,她想让瑞叶嫁的风光,一付妆奁备到底,纵是还在叶家,瑞叶也不能似如今嫁的风光。

瑞叶是个直心眼,哪个入了她的眼,就一门心思全是他,恨不得挖心掏肺,情真意热的时候没有什么不肯应的,如今看来有了这两桩事,为着程夫子肝脑涂地也是肯的。

可叶文心到底不是瑞叶爹娘,瑞叶若是当真吃了夸,谁来为着瑞叶出头?送到石家也不是就此落户成了石家的女儿。

“我倒觉着程先生是位至诚君子,以君子之心想他,这钱是必不肯要的。”要了岂不还把瑞叶当作是丫头看待,既是充作石家女儿嫁人的,叶文心只是贺客而非主事了,石家又怎么会这样办喜事。

归根到底还是女人不能自主,若能自主,又何必瞻前顾后想这许多弯弯绕绕的事,叶文心听了一叹,身子轻轻抬起,又缓缓靠下去,黑眼仁儿里先是一黯跟着又闪看细碎的光:“总有咱们自己作主的一天。”

石桂笑起来:“自然是有的,眼前没有,往后也有。”

这话叶文心说过,经年累月,绮绿绣窗下说过,硬榻船窗前也说过,每每说出总有感悟,石桂却是一样,从始至终不曾变过。

叶文心眼睛里那点细碎的光越加闪烁,船身轻轻一晃,她的身子也跟着轻晃:“我知道的,只偶尔总要叹上两上声,如今才知,为甚这许多年,颜大家游记写了四五册,可论学却只有千字有余。”游记便是她的苦中作乐,光是叶文心这短短几月,所见所闻就有许多不堪,她却只写美景,不是苦中作乐又是什么。

真的走一回,城镇尚好,入了村子才知其中辛苦,叶文心不知第几回叹:“生平见一见她,我便再无遗憾了。”

真的走一回,城镇尚好,入了村子才知其中辛苦,叶文心不知第几回叹:“生平见一见她,我便再无遗憾了。”

话音才落,前头就靠了岸边,瑞叶掀了帘子进来:“已经靠岸了,前头也不知是谁,倒累着咱们等了这许久。”

大商船也俱都靠着岸边,各处的港口都是满的,等也是情理之中,叶文心盖了薄毯子,依旧是抬下船去,瑞叶跟着去照管她,石桂急急往家里赶去,不能送信,又没个能打听的人,秋娘还不知道急成什么样儿。

石桂急急往家赶,除开码头上新添了许多兵丁之外,倒看不出水匪来过,城里还同往日一般,她越看越心定,原来赶的满头是汗,这才往阴凉处站一站,后背都湿了,买上一碗凉茶吃。

做生意的一样做着生意,卖茶的卖花的还都一样挑着担子出来叫卖,石桂拐进巷子往前,却看见自家门前站着些人,才还慢下来的脚步又快了起来,连着几天曾好睡,才松了心弦又紧了起来。

这些都是街坊,虽不常来常往,也送过几回节令点心,一见着她便让她节哀,石桂脚下了软,差点儿站不起来,待进了门,便见着一口薄棺,几朵白花点缀,她脑子里嗡的一声炸开来。

满院子的找人要问话,却怎么也开不出口,被喜子一把拉住了:“阿奶没了。”

作者有话要说:怀总是晚上十点上的飞机,晚上十点半落的地

因为飞机上有几个安阿拉(大概是这样写)的人,于是还检疫了一下

旅行有很多见闻,其实这是旅游,毕竟重点是买买买

后续会有一大拨的抽奖

比如口红啊香水啊之类的(不会抽更新的!!!绝不会!!!)

微博名:一只怀愫

今天就会有抽奖,妹子萌快去转发啊~~~

第371章 戴孝

石桂惶惶然一头是汗,被喜子拉住胳膊,这才回过神来,掌心一把冷汗,好半晌才开了口:“爹呢?”

俞婆子没了,石头爹又在何处,有一肚皮的话要问,喜子看一看西屋:“爹伤着了,在屋里躺着呢。”穗州城里没进水匪来,城门守得这样严实,想进也进不来,俞婆子跟石头爹两个,也不是在码头的大通铺里遇上水匪的,是坐了船要回乡,在船上遇见的。

石头爹常年当水手的,夜里一听声儿不对,就知道是出了事,一船舱里都是人,被他一个个的摇醒了,听见有人上船四个字,哪个不晓得厉害,石头爹伏着俞婆子,跟众人一齐涌出舱房去。

水匪盯的是货,这半船人却没什么好顾惜,上来就是先杀人,杀个干净把尸体抛下船去,带着船跟货开回岛上去。

轻悄悄上了船,一个个掂着刀过来,被这些人给冲散了,乱刀砍起来,石头驮着俞婆子,竟在人群之中找着了小艇。

此时还有贪财的,想趁着乱去摸些货,石头本来就是托了相熟的船家带他们回乡去,身边哪里有货,只背着一个老娘逃命去。

俞婆子唬得脸色煞白,就看见明晃晃的刀光在眼前晃,杀声喊声震得耳朵响,乱起来什么也听不见,伸手抹了一把脸,又腥又热又湿。

石头要救她的命,先把她抛下船去,死的人这许多,没到清理尸首的时候,他跟着便自家往下跳,腰正磕在小艇上,这些水匪都是坐着小艇来的,趁着货船停在沙草滩边,夜里涨潮时来。

石头知道下头是软沙软草,这才敢把人往下抛,俞婆子却不知道,还当儿子不要她了,要把她扔下去,杀猪似的嚎叫起来。

好在此时满船都是震天的叫声,也无人顾及这头,石头腰上磕着一下,忍着疼下水把俞婆子拉起来,推到小艇上去,抓着浆使劲往海上划去。

还有来扒小艇的,也有人早早逃下船逃生,光是游怎么游得远,这一片儿都是沙草滩,连人都没有,哪里来的船,石头也拉了人上来,可小艇只坐得下三四个人,后来再伸手的,也都救不了了。

若不是救了那么两个人年青的汉子,也不能再划回穗州港口来,他们没把石头和俞婆子抛下去,也是因着石头当过水手能辨方向,带着他们一齐回了穗州,活下一命来。

几个人才上岸就被拿住了,一听说是逃生的,再看还带着一个老妇,身上血迹未干,何时发的船,何时泊的岸,说得一清二楚,立时派了船去剿匪,又问他们城中可还有亲人,石头这个模样,只能往秋娘这儿来。

他到那会儿还不知道俞婆子已经一命归西,身上有伤还驮着他娘,泡过水再吹过风,身上湿冷些也是该的,还不住的安慰她,到了秋娘那儿喝一口热汤,再擦一擦身子就会好的。

等拍开了门,堂屋里七手八脚的点起灯来,王娘子跟松箩两个也被秋娘接过来一道住着,几个人收拾了床,煎了汤来,一摸俞婆子已经手脚冰凉,口鼻没有半点气息了。

人身上没有半点伤痕,先看着脸上身上都有血,还当是让刀给捅了,收拾了衣裳却又不是,连一块青的地方都没有,是活生生给吓死的。

石桂听了,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俞婆子那么能折腾的人,秋娘喜子因着她吃了多少苦头,如今秋娘听见她的名字还依旧不自在,再怎么也没成想到,她竟是被吓死的,还没声没息的死在了水上。

既然人都没了,又已经进了家门,总要办丧事,回过神来问一声秋娘在哪儿,喜子指一指厨房,秋娘跟王娘子两个在里头蒸馒头。

这事儿还是石桂走后几天里出的,跟漳州闹匪没隔上一天,原来那些人也是叫穗州的水兵赶过去的。

棺材不能久停,还得发送出去,虽是简薄着办,馒头总得蒸上几个,白纸扎花扎纸人也都一一办起来,石桂这才看见喜子身上穿着孝。

石桂先看一看石头爹,窗子开着,他趴在床上也不知是醒了未醒,床边搁着药碗,腰上缠着布条,看着倒是安稳的,跟着便去看秋娘,秋娘热得一身是汗,蒸屉不住往外冒热气,厨房里头三个人,个个都是面上烧红的。

秋娘身上只穿着素色衣裳,却给喜子戴了孝,石桂一看就明白过来,转身就要回屋翻找素衣换上,她身上穿的还是章夫人丫头给的衣裳,杏红色衫子,底下是条白条纱的裙儿。

秋娘看见女儿,扔下面粉盆儿,把她细细看一回,念了一声佛,听说漳州闹了水匪,她急得日夜睡不好,得亏着明月跟了一道去,要不然娘俩个是怎么也安不下心的,看见石桂全须全尾的回来了,这才长出一口气。

料得她也看见家里的情状了,到这会儿也没什么愿意不愿意的,人都已经进了屋子,难道还让石头再驮出去不成,不愿办也得办了:“你屋里已经备下了,你去换了衣裳罢。”

石桂知道是躲不开这一遭的,喜子穿了,她也得穿,便为着让石头爹心里高兴些,回屋里去换下身上的红衣,穿上孝衣,头上扎两朵白花,掂了茶壶往屋里去给石头爹添水。

石头爹人还昏睡着,床上挂着纱帐,凳子上摆着茶碗药碗,粥吃了一半,还有些腌菜,石桂替他抹一抹汗,才要坐下,就被秋娘叫出去:“你也坐了船的,赶紧不必忙了,去喝些粥。”

这才觉着肚里饥饿,今儿一天肚里只有半块干饼一碗凉茶,被秋娘押着往厨房里喝了半碗粥,一面喝粥,一面拿眼儿往堂前去看,一个盆儿里烧着纸,秋娘没上手,喜子在打理,秋娘也不急着催她:“生意已经断了几天了,明儿你还带着王娘子开工去。”

歇上一天就停一天的进帐,此时正是码头生意好的时候,滞留的人越多,买饭的人越多,她们这么歇下来,生意可没人看顾。

石桂嘴里咽着粥,秋娘口上说着生意,心里怕也不愿意她去烧纸磕头,咬一口腌瓜菜点点头:“我去忙铺里的事儿,娘不必操心旁的,先让爹把伤给养好。”至于伤好之后的事,又是另说。

石桂回来的头一件事儿,就是往屋里头算帐去,一家人的吃用开销都从店里来,秋娘说歇了几天的生意,算一算一日就少了十来两的进帐,家里底子薄,一家子怎么也吃不起老本,明儿就得开工,一天都不能再耽误了。

她换下孝衣,还穿着素色衣裳先去订肉,肉铺的老板看见她眼儿都笑眯了,前头要的肉多了,一时断了,他家的生计也艰难起来。

都是小生意,哪一头都断不起,石桂带着王娘子回了饭铺,才一开门肖娘子就来了,还有张三娘,一个个都等着,几个人把锅碗洗涮一回,又把车擦过一遍,先把肉炖起来。

为着俞婆子的丧事,又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出去,买菜买肉还得花钱,辛苦拼了两个月,还是没攒下多少钱来。

第二日石家的车一推出去,立时就卖空了,兵营里的工事暂时停下,只有匠人还在,兵丁都回营中去,闹过水匪,几个把总千总不肯再把兵借出去做工,石桂也没这许多饭要送。

工程上人少了,码头上的人却多了,一个带着一个,全来石记竹筒饭买饭,王娘子正怕生意停下不好做,没成想还有许多人要,石桂让阿珍往码头上叫卖去,一天竟也卖了五百来份。

手上有了钱,石桂这才心定,可不能为着办丧,就把这点底子给掏没了,铺子重又开起来,卖糖水的老板娘满心欢喜,一样是付租钱给她,石家卖饭跟不卖饭,她的铺子收成要差上几倍。

大风天赶上闹水匪,再加上家里办丧事,石记竹筒饭连着十来日不曾开张,开张起来依旧生意火爆,得亏得这些人离不了港,码头上也已经有人推着车卖饭卖水,若不是往来人多,石家的生意只怕要减去一半儿。

石桂天天早出晚归,忙的脚不沾地,到俞婆子停灵发送那一日才歇下来,让王娘子几个依旧开工,穿着孝衣,听人吹打了送俞婆子出门去。

石头的腰伤怕不能好,磕在船上,又操劳多年,还划了一夜的船的,积年的劳累一齐发作出来,办丧那一天竟直不起身来,反是秋娘几个脸上少有戚容,邻居见了,还都叹他是个孝顺的。

街坊自然也有些闲言碎语,可秋娘石桂一个个都忙,谁也听不见这些,一转眼就见不着人了,便有些非议,也无处可说去,只知道这家子在码头上开了饭铺。

发送了俞婆子,石桂算了一笔帐,买棺材置坟地,又蒸馒头分送,扎纸花纸人,请吹打手,来送了礼的都得请人吃一顿豆腐饭,虽都是往简里办的,也依旧花去了七八两银子。

家里攒的钱便又见了底,石桂叹得一声,更顾不上旁的,急急先把生意再做起来,又让喜子往兵营去打听明月,过得几日也没信来,还得去看望叶文心,绿萼回来都先住回沈府去,没得一家子办丧事,还把她留下来,邻居问起来,只说她去大户人家当使女。

又忙了几日,待石头爹能靠着枕头坐起来了,秋娘来寻了石桂,坐了半日都不开口,好半天才道:“就让你爹住下罢。”

作者有话要说:时差还在

感冒没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