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他说的没错。”

“那怎么办?”

月没有回答:“听说过六界碑的事么?”

话题突然转到六界碑,柳梢有些莫名其妙,想起洛宁的话,便卖弄道:“六界碑倒,天地滋长魔气,六界会沦为魔族天下。”

月不再说话。

柳梢大急:“问你呢?我怎么办?”拯救魔族这些都是将来的事,眼下关键在于自己也是魔,万一魔性大发变成未旭那样…太可怕了!

月嘴角一勾:“就是六界碑倒啊。”

“六界碑跟魔性有什么关系?”柳梢愕然。

“六界碑倒,就是魔族的未来。”

六界碑象征着六界秩序,一旦它倒下,天地重归混沌,春秋无序,阴阳混乱,这种剧变定然导致生灵涂炭,所以历代仙尊甘愿以性命守护它。

“可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柳梢矛盾不已,一边是苍生存亡,另一边却是魔族未来,更是自己的未来。

月摇头:“魔族已经没有能力再攻进通天门了。”

他说的没错,六界碑就在南华峰通天门内,这里是仙界中央,如今仙门武道结成盟友,魔宫势力也远不如当年,就算动用整个魔宫的力量,要攻进来也不太可能。

“对呀!”柳梢松了口气,再问,“那我怎么办?”

月还是没有回答:“《大音六识曲》不是你这样弹的。”

柳梢马上不屑:“会弹琴算什么,洛歌也会,陆离还会吹笛子呢!”

见她满脸骄傲的样子,月笑起来,从斗篷内伸出左手,手里拿着支深紫色的竹笛:“就是那曲《百鸟会》?那谁不会啊。”

“我才不听,不听!”柳梢捂着耳朵跳开,“谁要听你的!”

月顺势收去笛子,往琴前坐下,弹起了她方才练习的片段。

柳梢极端讨厌这个人,而且讨厌了很多年,如今他就在面前,柳梢本能地想要吵闹讽刺,却又因为需要陪伴而闭了嘴。

就像当年那个孤独的“公主”,想要留住听话的“仆人”。

斗篷帽压得低低的,恰好在鼻尖上方,唇角笑意若有若无,与夜色一样幽魅。斗篷因双手动作而半敞,露出里面的黑色长袍和银色腰带,还有她不曾留意过的银色颈链,窄小的袖口也嵌了圈银色的弯月祥云纹。

紫水精戒指随手势起落,琴声比之洛歌的略显低沉,同样的空茫庄重,又多了点说不出的东西。

是什么呢?柳梢出神地想。

也许那就是…沧桑?

这首《大音六识曲》,柳梢早就听得烂熟,她很快就发现月弹的与自己学的有些微出入,立即得意地指点:“错啦!错啦!”

“是你学错了,”月朝她伸手,“快过来我教你。”

“谁要你教!”柳梢叫嚷着,任由他拉到琴前坐下。

温柔的声音响在头顶,仔细地为她讲解难处,他倾身之际,斗篷襟拂在她的肩头,那明显的重量就像是压在了心上,勾起一段模糊的记忆。

柳梢咬唇想要专注,却还是禁不住地走神。

屡教不改,他只好主动伸手去纠正:“你看,要这样按,不是你那样…”

柳梢立即缩手警告:“喂,你别想占便宜!”

月沉默了下:“但是柳梢儿,你这手法真的太难看了,我若是不占便宜,眼睛就要受罪。”

柳梢回嘴:“都没见你有眼睛,还受罪呢!”

“嗯,也对。”月微微一笑。

柳梢怔了怔,反驳的声音不觉小了点:“你说难看就难看啊,洛歌都没说!”

“他肯定是不好意思。”

“呸!”

大手覆着小手,他一个音一个音地教,也不在意过分亲密的距离。柳梢偶尔故意使性子,他便笑着停下来等她的脾气过去,然后又继续,一举一动无处不透着纵容的味道。

这种熟悉的态度…柳梢莫名地恼怒和抗拒,推开他:“我不学了!你走你走!”

清楚她的性子,月拍拍她的头,果然转身消失。

重华宫恢复冷清,留下发呆的柳梢和面前寂寞的赤弦琴。

十日过去,洛歌还没有回来,柳梢自觉练得差不多了,就在重华宫里到处乱转。重华宫不大,除了正殿,来来去去就那么几间房。之前为了防止她破坏,到处都有结界,但最近柳梢发现,那些结界不知何时已经撤去了。

她先探头看了看洛歌的房间,里面陈设简单,几乎和自己住的客房完全相同。

没什么好看的!柳梢失去兴趣,顺手推开隔壁的房门。

这间房出乎意料的雅致,沉香木榻散发着定神的香味,榻上挂着不知道什么丝织成的帐子,轻薄如烟,帐顶四周垂着一支支漂亮的羽毛。墙边有小小的妆台,放着精美的镜匣,案上有香炉笔架砚台等物,各色毫笔林立,旁边大玉瓶里面插着许多画卷,墙上凹柜里放着无数新奇的小玩意。

柳梢张大嘴巴,反应过来。

这应该是洛宁的房间,洛歌对妹妹果然很好。

有什么稀奇,以前自己也有很多好东西…柳梢这才想起那纵容自己的人已经不在了,于是她默默地走到床边,伸手去碰那些悬挂的羽毛,谁知那些羽毛像是有生命般,见她的手就躲,柳梢被惹得来了脾气,强行抓住一支羽毛弹了两下,这才心满意足地丢开,转身要出去。

不知何时,门口站了个人。

被他逮个正着,柳梢未免气怯,立即装作不屑地走出去,嘴里嫌弃:“谁稀罕看!”

出乎意料,洛歌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到石桌旁坐下:“开始吧。”

火光在指下跳跃,琴声在云烟中飘荡。

对面仙者安然而坐,并没有朝这边看一眼,柳梢却无端地紧张,手指变得僵硬,本来已有七分把握,此时偏弹得磕磕巴巴的,好不容易一曲完毕,她也知道效果不怎么样,嘟着嘴等待回应。

视线落到她身上,洛歌迟迟不表态。

《大音六识曲》这么难,每一段都…柳梢突然察觉不对,冷汗全冒出来了。原来月教的地方与琴谱上不同,只因他改动的几处十分顺耳,弹奏时更流畅方便,她便不自觉地照样弹了出来,洛歌肯定是在怀疑了。

柳梢应变得快,假装不在意:“有什么奇怪!我就觉得这样好听!”

洛歌“嗯”了声:“这样很好。”

他果然听出来了,柳梢不确定他是否会相信这番解释,更加没底气,好在他似乎真没有计较的意思,起身朝大殿里走。

柳梢忍不住问:“我的手法难看?”

洛歌停住脚步,回头扫她一眼:“无妨,多练。”

目送他进殿,柳梢才领悟话中意思,坐到石凳上生闷气:“你懂什么…”

不过对柳梢来说,能学会《大音六识曲》已算难得,洛歌便如她所愿解了封印,只要她每日早晚将六识曲弹上一遍,柳梢得以继续修炼,自无不从。随着修为精进,柳梢察觉,体内那股力量虽然还是不能随意使用,却能让她快速纳气洗炼魔丹,获得更强的魔力,别人是越修炼越艰难,她却是越到后面越容易,日进千里,有这个意想不到的助力,柳梢暗暗得意。

天气渐热,紫竹峰千万紫竹拂凉意,仍难消暑气。

不知是天气还是修炼太快的缘故,柳梢体内魔性又蠢蠢欲动,每每弹琴至半途就莫名地烦躁,她怕洛歌知晓后会再次封印自己,便隐而不发。洛歌这回却真没料到她比寻常魔族修行快这么多,估摸琴曲能应付一段时间,便移开精力去处理别的事。

第35章魔神禁令

外头热浪翻涌,重华宫大殿内却是一片沉寂,气氛冷得仿佛结了冰。

许久,万无仙尊才叹道:“这究竟怎么回事!”

“仇师叔卜测,仙门劫象并未化解,魔婴已不存于世,”洛歌道,“仙门劫象伴魔婴而生,劫象未解,可见吸收魔婴之人还活着。”

所有人都认为食心魔已伏诛,他却用这个最简单直接的事实,说服了商镜与众掌教。

原西城开口:“或许徵月已将魔婴送回了魔宫。”

“倘若如今这位徵月吸收了魔婴之气,不可能至今仍无动静,”洛歌道,“食心魔号称天地弃魔,我查阅六界现存古籍,却并未发现有关它的任何记载,传言皆可捏造,或许,六界本无食心魔。”

“你的意思?”

“身带清气,食心,未必是魔。”

原西城皱眉:“你怀疑仙门。”

万无仙尊道:“不可能,魔婴之气至煞,只有魔族才能吸收。”

洛歌道:“魔道修炼速度堪称六界之最,无奈已有前辈证实,仙魔同修不可行,等同自寻死路,只因魔道纳凶煞浊气修炼,煞气冲击之力非同小可,纵是仙体也难承受,五脏必受侵蚀,魔族以魔丹为容器,却无妨。”

万无仙尊赞同:“不错,那你…”

洛歌道:“食心魔屡次取人心,让我想起了邪仙嫁体术,用人心代替承受煞气冲击,使自身心脏免遭爆裂。”

原西城严厉地道:“不可能!”

万无仙尊摇头:“此无异于饮鸩止渴,谁会这么愚蠢?”

“我也只是怀疑而已,未必是仙门中人,或许是人修者,”洛歌道,“是以我请仇师叔再卜了一卦,识镜已现世。”

万无仙尊惊讶:“据说识镜乃神皇遗物,可辨仙魔,但你当真相信有此物?”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既然有记载,便有其可信之处,我与商宫主商议过,会亲自前往大荒寻回识镜,”洛歌说到这里,突然转移了话题,“我所怀疑者,不仅是食心魔,关于徵月也…”停住。

崖外山风带热浪,竹上鸣蝉聒噪,不远处,几只仙鹤悠闲地在林间散步。一带云桥连接着紫竹峰与南华主峰,轻烟似的结界将紫竹峰与外界隔开,仿若两个天地,再不能往前走一步。

浩劫之后,仙界气候异常,四海水的寒气也难以抵消炎炎暑意,柳梢是魔体,本不畏寒热,奈何仙界日精过于旺盛,诱得体内魔力失衡,方才她弹琴弹得心烦意乱,才跑了出来。因为她近日表现还算规矩,所以洛歌撤去限制,允许她在紫竹峰范围内活动。

岁月未曾抹去浩劫遗留的痕迹,南华山大小十二峰沐浴在灿灿的霞影里。对面是南华主峰,残破的痕迹极为明显,整座南华峰犹如被巨斧从中劈开,仅余半边矗立于云海之上。据说昔年天罚降临,众仙尊拼死护住六界碑,南华峰却在天罚下被毁去了半边,百年前仙魔之战,堪称仙门大劫,魔族不顾一切攻上南华山,意图进入通天门毁灭六界碑,整座南华峰都险些崩塌。

历代魔族都不惜代价想要毁掉六界碑,那块碑与魔性有何关系?真如月所言,六界碑倒就是魔族的未来?

仙门为苍生而守护,魔族为未来而毁灭,到底是谁错了?

柳梢想不出答案。

不过,她也没能力去摧毁六界碑,现在控制魔性继续修炼才是最重要的,她要杀了商镜他们报仇,还有那真正的食心魔!仙门认为食心魔已死,再有人失踪就不会想到他了,他只是换种形式作恶而已。

峰脚阴凉,躁意渐消,柳梢打算回重华宫,刚行至山腰处,身后传来说笑声。

几名南华弟子拾级步行而上,当先那人蓝袍白面,小眼温和含笑,颇有几分谦谦秀逸姿态,正是谢令齐。原西城与万无仙尊在重华宫商议事情,他带着四名弟子来找原西城,自然就能入结界。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柳梢双瞳收缩,眼白渐生红丝。

倒不是洛歌大意,事实上,柳梢也确实没打算动手。

自己的修为还不够,眼下又在南华派地界,要杀谢令齐根本毫无可能,唯有忍耐,等将来有机会再说。

眼中血丝迅速退去,柳梢收回视线,加快了脚步。

“柳师妹?”谢令齐偏偏在背后叫她。

听到那假惺惺的声音,柳梢就一阵阵地泛恶心,按捺住蠢蠢欲动的杀性,不理他。

另几个弟子却不忿了。

“谢师兄好意问她,不识好歹!”一女弟子道,“这女魔害了商少宫主,或许之前也曾帮徵月作恶,依我说就该一剑斩了!”

另一名女弟子道:“还不是洛师叔非要救她,也不知道洛师叔怎么想的!”

柳梢闻言再也走不动了,转身回嘴:“他怎么想,也没想你!”

“你!”

“谁不知道你们都喜欢他,有本事叫他多看你们一眼啊!”

“满口胡言!”女弟子羞恼万分,不顾谢令齐拦阻,长袖一甩想要教训她,却不料洛歌根本没封印柳梢,柳梢挥手之间将她震出去好几步。

这一来,众人果然都紧张了。

柳梢也不怕,谁叫她们先招惹自己,没打她个重伤是好的!

“她还能动用魔力!”女弟子惊叫,“谢师叔快拿下她!”

谢令齐制止:“好了,洛师弟这么做必有他的用意,毕竟徵月之事…”

旁边那个男弟子道:“徵月本就该死,仙门为六界除害有什么不妥!”

他敢说陆离该死!柳梢登时大怒,只觉得那几张脸看上去如此可恶,令人憎恨!恨不得撕开来,生吃了他们!

瞬间,杏眼尽赤!

“师兄小心!”惊叫。

她突然出手,谢令齐毫无防备,仓促闪身才躲开,手里却立即祭起了长剑,一式杀招毫不客气地使出!

躁意难抑,魔性高涨,柳梢不退不避,悬空前倾身体,张臂,魔力滚滚破去杀招,化作两道黑色长练,灵蛇般缚上谢令齐的双手双脚。谢令齐入仙门多年,实力亦非同小可,仙印闪烁,四道魔练同时被震断,变成无数碎片飞散在空中。

想不到短短数日她已有这等修为,若假以时日…谢令齐后退:“柳师妹,你冷静些!”

“洛师兄好心留她性命,谁知她根本无可救药!”那男弟子忍不住出剑,“叫洛师兄知道又如何,是她自己找死!”

谢令齐拦住他:“柳师妹,剑出无眼,你再这样相逼…”

还要装!柳梢隐约知道他是不安好心刺激自己,奈何此刻魔性驱使,嗜血杀意高涨,只知道面前是仇人,要不惜一切代价杀了他!

她全力凝气,四周翠竹在狂风中摇晃不止。

谢令齐眼波微动,提了五成灵力,掐动剑诀,一柄长剑瞬间化作十柄,剑尖朝内,将柳梢围在中间。

柳梢半跪于地,身上亦泛起一层血色光圈,渐渐向外扩张。

谢令齐见机喝道:“合!”

剑圈收拢!光圈暴涨!

柳梢身形微晃两下,站在原地不动,谢令齐却被震得后退数丈,撞上一丛紫竹,带得竹枝剧烈摇晃。

“谢师兄!”四名弟子忙围过去。

谢令齐推开他们:“我无妨,柳师妹她…”

四弟子再也不听劝:“是她先出手,师兄还顾虑什么,斩魔也不算大过,就当是给商少宫主报仇!”

谢令齐见状不再迟疑:“也罢,她理智已失,先收伏再说,大五行剑阵!”

同门师兄弟经常习练剑阵,五人自有默契,顷刻工夫大五行剑阵已成,五人各占一方,五剑齐备。

剑仙门法阵非同凡响,阵内仙气充盈,柳梢只觉魔力运转艰涩无比。

谢令齐若取她性命,有四名弟子作证,洛歌也没有理由怪他。

他想得美!

柳梢凶性大起,竟然置生死不顾,断然放弃防守,全力扑向谢令齐,一心拉他陪葬!

“谢师兄!”那男弟子见情况危急,连忙过来与谢令齐合力挡下。

“柳师妹,你当真不肯回头!”谢令齐眸色阴冷,送剑至上空,“开阵!”

五色阵气在上空盘旋,绝杀之阵即将催动!

紧要关头,忽闻飒飒声响。

头顶千万竹枝如同朝拜般自行朝两边分开,一柄剑自峰顶飞下,流光溢彩,犹如长空坠落之星辰,直切入阵中央,将谢令齐五人的剑阵之力完全震散。

白云激荡,洛歌自云烟中走出来。

“师弟来得正好,”谢令齐松了口气的样子,“柳师妹这样,委实令人担忧。”

可恶!柳梢恨得挣扎,却被无形的力量压得动弹不得,同时一股清流自肩头源源而来,仙者不惜以先天灵气为她平衡浊气,魔性逐渐被压下。

洛歌道:“师兄何必与她计较,动用这大五行剑阵。”

那女弟子忍不住道:“洛师叔!这魔女十分毒辣,方才险些伤了谢师叔,你为何对她…”

“与魔女一般见识,”洛歌打断他,“你躁动了。”

女弟子顿时无言,羞愧地退开。

谢令齐摇头:“柳师妹难以控制魔性,若伤了人就是大事,师弟还须谨慎些。”

“师兄放心,”洛歌道,“掌教与万无师叔祖很快就去六合殿了,师兄且到六合殿等吧。”

谢令齐领着四名弟子回南华峰去了。

柳梢魔性已除,朝他的背影“呸”了声:“装模作样!”

手腕忽然被扣住。

“喂,”柳梢反应过来,挣扎,“干什么!放手!”

洛歌不动声色地放开她。

“你做什么!”柳梢退几步,戒备地瞪他。

“再伤人,我会封印你。”

方才见他在那些弟子面前护着自己,柳梢还有几分感激,闻言气得直跺脚,原来还是教训自己!

“是她们先骂我!谢令齐还想杀我!”

“她们骂你,为何又打起来?”

她们先骂先动手,还是自己的错了?柳梢恼怒:“她想打我,我怎么不能还手!谢令齐本来就不是好人,那两个女的见不得你救我,拿我出气!”

“她们不喜欢你是人之常情,但动手伤你,多少也与你有关,”洛歌道,“对手的高度决定了你的高度,或者你与她们一样?”

“谁跟她们一样!”柳梢不屑,“我才没把她们放眼里!”

“你若比她们强,又怎会与她们计较?”

“什么高度不高度!”柳梢怒,“啊呸!我最近都很忍着了,是她们骂我该死,骂陆离该死,要不是看你的面子,我早就杀了她们!”

洛歌看着她,狭长双眸眯起。

怪道此女近日安静了许多,原来并不是转了性子,而是在看自己的面子。

洛歌出道这么多年,仙姑女妖女魔见了无数,除了妹妹洛宁和孤僻的卓秋弦,真正接触的女人还真没几个,实在是他太忙。

至于此女,见过这么顽劣的,却没料到有这么麻烦。

“谁怕她们!要不是看你的面,我先杀一个,也不会被剑阵困住!”柳梢还在嚷,气焰越来越高,“什么都怪我!谁要留在这破地方!我要出去!有本事放我出去!”

“嗯,你可以走了。”洛歌说完,沿石级慢步而上。

柳梢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

他这是威胁,以为自己不敢呢?

柳梢重重地哼了声,飞快地跑下紫竹峰。

禁锢消除,紫竹峰结界果然消失了。云桥对面,主峰仙光不灭,依稀可以看见往来巡守的南华弟子。南华山原本是仙界入口之一,只是仙门没落之后,也跟其他出口一起被封闭了,要离开仙界,就必须找到别的出口,青华宫就是其中一个。

柳梢站在桥头东张西望,终究还是没有勇气再踏出一步。

被关了这么久,冲动劲早就消失,她已经学会了衡量每件事背后的厉害关系。

要不是洛歌,她早就死了。不说那些想报仇的青华弟子,食心魔也觊觎着她,擅自走出紫竹峰,必死无疑。

洛歌不是陆离,不会说好话挽留她,更不会哄着她要她留下。

柳梢咬紧唇,跺脚往回走。

求生意志来于自身,除了在意你的人,谁会来求你活下去呢?无情的仙者,用这种近于残酷的方式,让任性的少女清醒地认识了这个道理。

重华宫内,掌教原西城与万无仙尊已经离去,洛歌独自坐在庭前石桌旁。

柳梢假装不在意地哼了声,趾高气扬地从他身旁走过:“我还要报仇!现在死了,他们会更得意,我才没那么笨!”

“仙界之内,不得再动手。”

“他们要杀我,我不能还手,等死啊!”

“我会护你安全。”

柳梢反驳不了,嘟着嘴没再说。

“仔细反省。”广袖卷起地上的云气,荡出生动的波浪,洛歌起身往宫外走,也不知道要去哪里。

这场事情经那几名弟子之口传开,原西城不免亲口告诫洛歌。仙门素来不以仇恨为执念,事实上仙门何尝不想教化魔族,无奈结果均以失败告终,魔族魔性难除,不少仙长甚至为此惨死,为避免他们害人,仙门只能斩杀,留一缕魔魂转世。

柳梢反省了好几天,越反省越生气。

明明是那些仙门弟子有错在先,凭什么自己就要白白受气!他竟然还让自己反省!陆离说的才是对的,力量最重要,倘若自己很厉害,看仙门那些人敢不敢动手!

暮色降临,紫竹峰下,淡烟似的结界又出现了,依旧是出不去进不来。

还防着自己呢!柳梢腹诽,坐在竹丛后生闷气。

她反省来反省去就是觉得自己没错,于是便赌气使性子,再也没与洛歌说一句话,事实上洛歌也没空搭理她,近日尸魔石兰的事闹得太厉害。

结界外有南华弟子经过,透过竹干之间的小缝隙,依稀可见到晃动的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