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

义信君轻轻叹了一口气,把她的身子稍稍移了移。

这一移之下,卫洛赫然发现,原来身后的男人已经有反应了。

义信君把她稍稍移开,令得她不能再无意中摩擦到自己后,轻轻地吐出一口气。这口气喷在她的颈间,真的很灼热。

卫洛红着脸,低着头。

这时,赫凑近义信君,向他报告起刚才收受礼物的事来。

卫洛听着身后的细细低语声,不由自主地提着心,等着他的反应。

不知为什么,这一次重逢后,她明明知道义信君便是素,可是她却不由自主的对他敬畏着。

片刻后,义信君沉冷的声音传来,“我以两城相换之妇,竟无护她之能?咄!这些公子太也可笑!可笑之极!”

声音沉沉,带着郁怒。

卫洛听到这里,心中一紧,不由向他倚去,她微微侧头,仰着小脸温柔地看着他,低低喁语,“素,别恼。”

义信君听到她的声音,赫然转过头来。

这一转头,卫洛发现他的桃花眼中,带着一种深沉的郁怒。不过这种郁怒,在对上卫洛温柔的墨玉眼时,转为一声叹息。他轻轻一叹,低头在她的额头上印上一吻,喃喃说道:“我的洛,有如此倾城之色。若有人敢欺,就算血流成河又有何妨?”。

这声音,很低很低,隐隐约约,几不可闻。因为声音实在太小了,卫洛明明听到了,却还是疑惑地看向他,不敢相信他真说出了这样的话来。

这一抬头,她对上了义信君一脸的疲惫之色。

这种疲惫,令得卫洛心中愧疚。她伸出纤纤玉指,抚着他的浓眉,吐气如兰地低语道:“素,我可是洛。不管什么事,我们一起承担。”

义信君闻言双眼一睁,他直直地看着卫洛,慢慢的头一低,将脑袋放在她的颈侧,轻轻蹭了蹭,与她耳鬓斯磨着。

这时,坐在前面的泾陵公子又发出了几声呛酒声。

他伸着大袖挡着脸,把急咳声掩在袖中。

一个食客轻步走到他的身后,躬身行礼,低低地说道:“公子可是不适?”

这食客自是话中有话,宴会到现在才开始多久?可一向沉稳内敛的公子泾陵已是连番失态了。

一阵闷咳中,泾陵公子慢慢地放下衣袖。

他俊脸上犹带着咳瓒后的潮红,眼眸中却阴沉之极。

他垂下眼敛,突然问道:“中行公。”

“然。”

“褒姒令幽王爱,为博她一笑不惜举烽火。这世间绝色之女,是否令得天下丈夫皆神魂俱失,进退失据,近之则百般相就,绝然弃之,却心内如焚?”

。。。。。。

半晌后,食客中行公才迟疑地回道:“或许。”

泾陵公子伸手端过几上的酒樽,他摇晃着酒水,薄唇微启,又低低地问道:“此间绝色之妇,你此番见了,可曾如此?”

中行公一怔。

他昂头看了一眼正在翩然作飞仙之舞的蔡姬,看了几眼后,又转向卫洛细细瞅了瞅。

半晌后,他点头道:“臣向不好女色,然此间两妇,臣见之亦心动。”

泾陵公子久久不语。

半晌,他再次低声问道:“两妇皆如此?”

“然。”

“可想占为已有?”

。。。。。。“此等绝色,是招祸之端,臣不敢有此悲”

半晌半晌,泾陵公子点了点头,他似是轻松了一点,俊脸已不再那么阴沉,“今晚宴散后,接蔡姬入府。”

“公子?”

“休再多言!”

“诺。”

泾陵公子挥了挥手,令得中行公退后。

他这时候,似乎真是放下了心中的大包袱。施施然向塌上一倚后,一双深如子夜的双眸,也开始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蔡姬。

他这般瞅着瞅着,突然眉心一跳,不由转过头,向卫洛的方向瞅去。

只是瞅了一眼,他便急急收回视线,眈眈地盯向蔡姬。

不一会,他伸手放在眉心,细细地揉按起来,一脸若有所思。

卫洛也在静静地看着蔡姬之舞。

按照规则,在蔡姬的舞蹈后,蔡姬会前来陪席,而第一波正式的问难也会同时展开。

卫洛心思百转,暗暗琢磨着呆会有可能出现的情况。

这时,她的腰间又是一紧。

感觉到义信君喷在她颈间的气息,若有所思的卫洛低声问道:

“素,这蔡姬,身世为何?”

义信君一怔,他从她的颈间抬起头来,细细地瞅了一眼蔡姬后,转向卫洛。

这一转头,他眉头微皱,有点愕然地说道:“洛,她与你面容似有相类!她为蔡国公主,洛呢?”

果然,连他也看出来了。这席中这么多人,只有自己与蔡姬最显眼,卫洛知道,迟早会有更多的男人发现自己与她有相似。因此,让义信君也对此起疑,对卫洛来说并不是一件坏事。

卫洛垂下眼敛,暗暗寻思。对于义信君后面那句问话,她没有回答。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不能告诉义信君,自己便是越国四公主,那个应该是公子泾陵嫡妻的女人!

那样的秘密,知道的人越少,她便会越安全。这已不是信不信任的问题了。

可是,她又不愿意时他撒谎,当下只有沉默了。

义信君盯着卫洛,朝她细细打量了两眼后,也不向她追问。而是详细回答道:“此姬是前蔡侯之女,现蔡侯之妹。”

卫洛转头看向他,眨巴着眼睛,问道:“以公主之尊,怎地成为一歌姬大家?”

义信君叹道:“说起来,此事亦是稀奇。世间传言,此姬不愿远嫁他国,擅自离家别国,自愿成为歌姬。这等妇人,宁可飘零诸国,与无数丈夫成就一夕之欢,也不愿嫁得一夫,享受荣华富贵,真乃蔡侯之耻!”

他说到这里,笑了笑,又说道:“然,此事或有内情,非我等能知。”

他的声音中很不以为然。也是,天下间,哪个男人会关心一个歌姬?

第158章针对义信君的问难

在卫洛的漫不经心中,蔡姬的表演也完结了。

乐音瞬时一静,众舞姬依次退场,而蔡姬也跟着退场,她要赶紧去沐浴更衣,好速来陪宴。

到了问难时间了。

整个草地上,变得安静了。众贵人们松开搂着的处女,令是她们重新跪在脚下后,都严肃地书起头来。

这样的问难时刻,不止是任意提出所有的问题,甚至连私人恩怨,也可以一剑了结。

所以,众人自然有点紧张。

在一片安静中,泾陵公子低沉地声音传出,“诸君可以开口了。”

他的声音懒洋洋的。

在这种数年难得一次的聚会中,在这样天下诸贤都纷纷而来的时刻,公子泾陵这两晚都显得淡漠而阴沉,这令得他的臣下不免着急上火。却也无策可施。毕竟,这种施展个人魅力的场合,他们代替不来啊。

泾陵公子的声音一落,一个越国贤士站了起来。他冲着众人一叉手,转向义信君,朗声问道:“闻君出于卑贱,敢问君用才时,观其出身否?”

他问,义信君是出身贫寒的,那么他用人的时候,会不会与别的权贵一样,还是重视出身?

这一点,正是众人所关注的。

义信君奇迹般的崛起,再次为天下贫贱之人树立了一个典型。他在齐国的声望之隆,就算是世袭的权贵,也不敢轻视他。对于一个没有行冠礼的少年来说,这可是巨大的成就,巨大的辉煌啊!

义信君慢慢站了起来、他白衣胜雪,那双含情凝眸的桃花眼,此时也只见庄重。他向着那发问的贤士双手一叉,还过礼后,朗朗说道:“义信用人,只问其才,不问出身!”在一片小小的哗然中,他微微顿了顿,又说道:“义信问人,只问其才能否为我所用,不问其德!”

轰——人群炸开了。

他居然说,他用人时只问才不问德!

他居然敢说他不问德?自三皇五帝以来,能得天命者,哪一个不是德行过人之人?因此,一直以来占主流意见的便是,一个人如果有了德,他纵是无才也不会为害,也可以大用。

这个义信君好大的胆子,居然说他只问才不问德!

在一众哗然,议论,若有所思,不屑中。义信君突然声音一提,纵声喝道:“敢问诸君,德行兼备者,世间有几人?忠,义,仁,信,孝,敢问这五德样样俱备者,除圣人外还有何人?”

在一众若有所思中,义信君再次双手一叉,目视着众人,朗朗说道:“义信以为,有一才能为我所用,有一技长于他人,便可信之,用之。德行兼备者,从古以来,皆是圣人。然,圣人多否?不多也!我义信为人弄臣,亦不是圣人,又何必强求他人德行无亏?”

他振振有词地说到这里,声音一顿,再次强调道:“我义信用人,只求其人有一才为我所用,有一技长于他人。不论其人出身贫贱富贵,无论其人德行是否有亏,凡来相就,必不轻辞!”

他掷地有声说完后,缓缓坐下。

卫洛转过头,静静地仰头看着他,脸上带着一抹微笑。

她知道,义信君在这样重大的场合,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不用等到明天,便会有无数有识之士投奔而来。

随着十一国的贤士回到家国,他义信所说的这番话,也必会为世人传颂。

在卫洛看向义信君时,泾陵公子抬起头来,他淡淡地盯了她一眼。

这一番话,卫洛曾经对他说过的。

所以,泾陵公子看向义信君时,便自然而然的以为,他这番话是卫洛所教导的。

当初,卫洛所说的话,他还令史官书于册简上。正是这些话,令他觉得卫洛有大才。只是,她有再大的才华又能如何?她只是一妇人!一个妇人有大才,实在让人不敢细思,深思啊。不然,会越想越不安的。

再丑的丈夫,有一见识便可为士。可妇人却相反,越是才志高,越是可怖可畏,越是为世所不容。

这是一种千百年来,根深蒂固的观念。

所以,以前卫洛性别不明,来历不清时,泾陵公子下意识中,便一直有打压。这一点他到现在也不明白,自己是在保护她,还是一直忌惮于她?

义信君一坐下,众贤士便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他们中,有很多人对义信君这个说法很不满。不过,他们也没有提出反驳的必要。

因为各家各派,对这个才和德的问题,对出身贫贱富贵的问题,一直都有争论,也一直没有结果。实在没有必要在这种场合再起争论。

低语声中,又有一个贤士站了起来,他向众人双手一叉,行过礼后,也转头看向义信君,朗朗问道:“敢问君出身卑贱,得齐侯宠爱才有今日之势。敢问他日齐侯若不在,君之势在否?君有何能,可保自身长全,富贵不变?”

这一番话,十足的咄咄逼人!十足地问到了中心!

他说,义信君是一个弄臣,是凭着齐侯的宠爱才有了今天的权势。

他是在问,义信君这种权势能不能长久?如果不能,如他们这些投奔他的贤士,岂不是连身家性命也保全不了?

这是众贤士们最在意的。刚才起了心要投奔义信君的贤士们,这一刻全部紧张起来。

草地上变得安静之极!

连最后面的贤士食客,也都转眼看向义信君。所有人都在等着他的回答。

这时的他,实在处于两难处境。如果他不能当众许诺,明说会尽力保得自己一世权贵,便会令贤士们寒心,只怕连本来投奔了他的食客也会散去。

可是,如果他当众许诺了,会不会有人认为他谋夺齐的江山?是不逆之臣?

卫洛怔怔地看着他,心突然之间揪得紧紧的。

鸦雀无声中,义信君再次站了起来。

他向着众人双手一叉,朗声说道:“义信不才,得齐侯看重,封为君。”他顿了顿,露齿一笑,桃花眼中光芒夺人”,义信为齐之义信君!然,义信亦为齐之权贵也!义信此生,只愿显齐于天下诸国”,他说到这里,声音冷冷,“义信此言,天地可鉴!无论何人,何君,亦不能阻!”

这一番话,其声朗朗,声震四野!

这一番话,言词滔滔,掷地有声!

一时之间,整个大地变得安静之极,只有火焰腾腾燃烧的声音传出!

所有人都在看着他,有惊愕,有兴奋,有欣赏。

因为,他刚才所说的话,是真正的权臣之言!

他居然说,他这一生最大的任务,便是令得齐国壮大起来,令得齐国称霸!为了这个理想,就算换了君侯,就算为所有的齐国权贵所排挤,他也不会退缩,他也会使出雷霆手段来反击!

这番话很嚣张。

草地上瞬时喧哗声大作!众贤士纷纷交头接耳,那些有心投奔他的人频频点头,一脸满意。

卫洛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

从他那俊美的脸上,那锐利的,光芒四射的桃花眼中,卫洛突然感觉到了他的不容易。

她轻轻伸出手去,温柔地按在他的手背上。

她的这个动作,令得义信君低下头来。四目相对的片刻,卫洛竟然从他的眼中,清楚地看到了他的愧疚和不安,还有无边歉意。

他居然对自己露出这样的表情来。卫洛给怔住了。义信君再次抬头,冲着众人略一叉手,便施施然坐下。

四周纷纷来的议论声中,义信君清冷的声音低低地传来,“洛。”

“恩?”

卫洛抬头看向他。

他的桃花眼中,光芒闪动,温柔无比,歉意流露。对上卫洛的双眼时,他伸出手来,轻轻地抚上她的眉眼,低低地说道:“洛,你曾经跟我说过的。”

在卫洛眨巴的大眼中,他苦笑着说道:“你说,我若没有权势,便保不了自身,更不能给妻儿幸福的。洛,你如此容色,我亦如此容色。我,我不能退了,真不能退了。那微山,怕是不能回了。。。。。。

他的声音很低沉,低沉中透着伤感,透着一股壮士断腕的凛然。

他的眼中,有湿意。

卫洛昨晚睡着了,她不知道,昨晚在马车上,他曾经对她许诺过的。

他的歉意便是来自于这里。昨天晚上,他才许诺将来退去,选一封地与她隐居,这一转眼,便又全然推翻。

卫洛眨着墨玉眼,她好奇地瞅着他,笑道:“微山?啊,你是说退隐?那是不行,也没有必要啊。这些食客依附你,自是盼着你能永保权势。素,我们就算要退,也要得到一个好封地,保有权势,身边有食客相随,有私兵保护才退啊。你干嘛不开心呢?”

卫洛这话一出,义信君不由一怔。。

他是真的怔住了。

转眼间,他满脸笑容,容光焕发之极。他凑过头去,在卫洛眨巴的大眼中轻轻印上一吻,低笑道:“是我痴了,倦了,才这么糊涂的。还是洛好,永远心明如镜,令我近之则心清如水。”

他印上一吻后,缓缓坐下。这时刻,他脸上的犹豫不再,忧色敢不再。整个人仿佛擦拭了所有灰尘的宝剑,光芒直逼人眼!

第159章卫洛的巧辩

可以说,信义君的回答,令得他的食客们都很满意,也令得在座的贤士们很满意。只是太嚣张了。

卫洛看着他,暗暗想道:看来连齐侯也对他忌惮几分,不然,他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在卫洛拦着信义君的时候,晋人那一席的贤士脸色都有点不好。

因为中行公回到榻上后,沉默了一会,还是说出来了,“公子不曾忘情于月姬!”

这话一出,众食客都是一凛。

药公是知道卫洛身份的,更是脸色大变。他抬起头来,紧紧地盯着卫洛,声音一沉,徐徐说道:“此妇类妖!需诛之!”

众贤士一惊,齐刷刷地转头看向药公。

不过,月姬便是贤士卫洛的事,药公是不会说出来。毕竟,这对泾陵公子名称有损。

他对上众人询问的目光,略一沉吟,便说道:“公子从不沉迷女色,此妇一出,他频频失态。可诛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