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双肩,动作轻柔而舒缓,仿佛抚摸的是自己的一个亲人。

卫洛这般抚着他,低低地说道:“素,我怨过你的。。。。。”

她的声音很轻,很轻,还有点飘远。

她这句话一出,义信君咽中一堵,伏在地上的脑袋连连点着,他沙哑地说道:“我知。”

卫洛笑了笑,她的嘴角扬起一个笑容,轻轻地说道:“然,如此乱世,人人艰难,纵亲如母子,怕也难为对方抛尽一切。你我相依相偎,宛如偶然相逢的两只孤雁,原为取暖而聚,岂能要求你为我付尽生命,尊严,宗祀,信念,权贵,追随者,这所有所有的一切?素,你没有做错,你真如此做了,你便不配称为“义信君”,也不值得你的贤士剑客们,以身家性命子孙宗祀来追随了。”

义信君的声音完全哑住了,他抽噎着,聆听着。

卫洛笑了笑。

她的墨玉眼中光芒流动,绝美的小脸上沉静而平和,“素,放下我吧。这人生数十载,转眼便逝。过去了的事,不管是对是错,是痛是悔,都放下吧。放下过往,放过你自己。人能活着,便不容易了。

。。。。。

她说到这里,不由收回手,怔怔地抬头,转头望着那纱窗口,透过那纱窗口望向那蓝天白云。她的心中,这时涌出了一抹苦涩:我这话说得多容易啊,可我为什么放不开他呢?为什么不能干脆的,完全的把他忘记呢?

她侧过头,失神地望着外面的天空。

伏在地上的义信君,这时慢慢地抬起头来,他睁开泪眼模糊的双眼,怔怔地望着成了一座雕像的卫洛。

他光是这样看着卫洛,便又是泪如雨下。

他低下头去,把呜咽声卡在咽喉中。

直过了良久良久,义信君沙哑哽咽的声音在卫洛耳边响起,“洛。”

卫洛一惊,从失神中清醒过来,她转过头,看向笔直地跪坐在地面上,花瓣一的唇抿成一线,显出了几分坚定的义信君。

义信君对上她的目光时,微微垂眸,避开,继续说道:“洛,”他的声音很低,隐隐带着乞求,“公子泾陵会怜你惜你么?”

这句话,如其说是问话,不如说是期盼,是祈求,他在祈求。

卫洛看着他,她长长地睫毛扇动了一下,低低一笑,哑声回道:“素,你还不知我么?不适他待我如何,我都会过得很好的。素,我不会让自己过得痛苦的。”

义信君闻言,轻轻地吁出一口气来。。

慢慢地,他再次低头,再次跪伏在卫洛面前。

半晌半晌,他沙哑的声音低低的,弱弱的,仿佛只是春间蠕过,却有着无比的坚定的飘出,“我要离开临淄,回到封地。以后,我不会娶任何一个女人为妻,次妻也不会。我只收纳几个奴婢,为我诞下后代。洛,若是那时,我一无所有,孤身前来,你是否容许我见你一眼?”

他的声音太低,太低了,低得只是两个音节在唇间蠕过,低得根本就没有吐出字来。所以,纵使卫洛耳力过人,却也只是听到了前面一句。

他要走了?

卫洛一怔,怔怔地望着他,半晌半晌,她灿烂一笑:“善!”

得到了她的回答后,义信君以头点地,向她行了一礼后,他慢慢站了起来。

他便这般双手笼在袖间,缩着弱弱的肩膀,放佛不胜寒风般,缓缓退了出去。

一直退到门口,他的双眼都睁得老大,都在一瞬不瞬地盯着卫洛,直到门框挡住两人,隔住彼此,他才垂下眼敛,转身大步离去。

第228章相依

义信君一走,卫洛便低下头来。

半晌半晌,她才缓缓站起,向外面走去。

也许是心思起伏太大,她才走了几步,身子便是一晃,卫洛连忙伸手扶着墙壁,让眼冒金星的自己慢慢恢复正常。

她一步一步地走出院门。

卫洛来到正院,她还没有走近,便听到一阵笑语声,这笑语声中混合着公子泾陵低沉磁性的声音。如往日相比,他的声音有点气虚少了些浑厚,多了些沙哑。

他的声音一入耳,几乎是下意识,卫洛已挺直腰背,缓慢而从容地向前走去。

当她走出林荫道时,一眼便看到,在主院外侧的小花园中,公子泾陵正挺直腰背,跪坐在塌上,他的对面,坐着稳公和几个贤士。

他坐得十分笔直,嘴角含着笑容,这是一抹真心的笑容,它使得他的俊脸十分飞扬,那雕塑般的五官,在明亮的阳光照耀下,闪现着夺目的华光。

是了,卫洛突然发现,今天的他,不是如以往一样,老是一袭黑袍,而是换成了一袭紫色长袍。

淡紫的袍服,黑金交错的镶边,在阳光下散发着淡淡光芒的质地,衬得他的脸,他的身形,似是刻在远古时空中的塑像。那么完美,那么遥远。

这一刻,卫洛看呆了去。她望着头戴玉冠,金丝勒额,一袭紫袍的公子泾陵,眼前竟是一恍惚。

恍惚中,她突然觉得这一切都是梦,他不过是她梦中的那个远古的雕像,而她,还是那个普通清秀的大学新生,正抱着书本,漫步走向校舍。

他与她之间,那翻滚的河流,可不正是时间长河?可不正是那比银河还要遥远飘渺的时空长流?

卫洛一动不动地站在林荫道中,便这么怔怔地望着,便这么隔着百步之远的草地,望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扬头哈哈一笑的公子泾陵目光一转,瞟到了她。

他含着笑,深如子夜的双眸温柔地望着她,他的目光,从她的脸,到她的身,到她的足,细细地打量了一遍,渐渐的,他的笑容越来越浓,表情也越来越满意。

他扬起手,朝着卫洛挥了挥,磁性的声音清远地飘来,“小儿,何犹疑也?且上前来。”

他的声音,飘过时空长河,钻入她的耳膜中。

卫洛一凛。她清醒过来。

她眨了眨眼,转头朝左右望了望,对上身周高大苍老的树木,对上真实得不似是梦的众人。

她曼步向众人走去。

这时的她,目光中还有着飘忽,她定定地望着公子泾陵,可是,她的眼神是那么的遥远,仿佛看的不是他,而是他身后的地平线,更是地平线外的浩浩天宇。

公子泾陵对上她这样的眼神,嘴角的笑容渐渐收去。他眉头微皱,如夜空一样的双眼紧紧地盯着她。

卫洛来到了草地上。她现在虽然没有与公子泾陵举行婚宴,却已是他名义上的妻,所以,她不需要向任何人行礼,除了公子泾陵之外。

因此,卫洛向着公子泾陵微微一福,便轻步走到他右侧身后的塌几上坐好。

直到卫洛跪坐好,公子泾陵还是紧紧地盯着她的眉眼,她的脸。

此刻的卫洛,是那么平静,平静中有着恍惚迷离,那看向他的目光,竟是那么遥远,这让他心中不悦。

因此,他盯了卫洛几眼后,沉声命令道:“上前!”

卫洛一怔。

她还没有反应过来,两个侍婢已经走到她身边,一人扶着她,另一人把她的塌,移到了公子泾陵身侧。当卫洛重新坐下时,她的手臂,已与他的手臂相触。

公子泾陵转过头去。

他嘴角微扬,从几上端起一樽酒,慢慢地抿了一口。

这时,稳公站了起来,他也不说话,便这么端起一樽酒,大步离去。

稳公这一走,众贤士也纷纷告辞离去。

这些都是聪明人,他们一眼便看到了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

众人一退,众侍婢便开始收拾塌几,不一会,整个草地中,只有他们两人手臂碰着手臂,气息连着气息,在无边的秋风瑟瑟,却朗朗阳光中,相连,相溶。

公子泾陵懒洋洋地向后一倚,命令道:“小儿,坐我膝上。”

卫洛一怔。她抬眼看向他,缓缓摇了摇头,自己拿起塌,来到他左侧处,紧挨着他坐下。

公子泾陵沉沉地盯着她的一举一动,见她跪坐好后,嘴角不由一掠:这便是小儿,永远这般狡黠。纵使拒绝自己,她也会选择一个折中的,温和的方式。可也正是这种狡黠,使得他永远都无法明白她在寻思什么。

他和卫洛都知道,他的伤口在左侧,右手动作不能过大。而卫洛坐在他左侧,他的行动才更方便。虽然,比不上坐在他的膝头。

公子泾陵伸出左手搂上卫洛的腰,他让她靠在自己的胸前,他低着头,把下巴压在她的秀发间,徐徐吐了一口温热的气息,在令得卫洛下意识的又屏住了呼吸后,他的声音传来,“见过义信君了?”

卫洛垂下眼敛,低低的“恩”了一声。

“小儿。”

“恩?”

“义信君已是过往之客,从今往后,你是我的妻,我是你唯一的夫主。”

这句话,他的语调很平和,他这是在告诉她一个事实。卫洛长长的睫毛扇了扇,却久久没有回答。

公子泾陵盯了她几眼,见她没有回答,淡淡地一笑,他也无须再说,而是浅笑道:“人可好些?”

卫洛点了点头,低声说道:“好些了。”

公子泾陵闻言一晒。

他埋首在她秀发间,深深地嗅了一口后,低沉地笑道:“小儿,为夫渴你已久,这伤,可不能太过碍人。”

他说到这里,头一低,轻轻地含着了她的耳尖,然后,恶劣地朝她的耳洞里吹了一口气。

嗖地一下,卫洛脸红过耳。她刚感觉到脸上一热,下巴便是一紧,却是公子泾陵用食指抬起她的脸,正低下头,瞬也不瞬地盯着她。

他幽深的目光,便这般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小脸上的晕红。久久久久,他的嘴角向上一掠。

浅笑中,他唇一低,覆在她的小嘴上,他含着她的樱唇,含糊地说道:“此刻方知,小儿羞涩之时,最是真切!”

真切?为什么用真切这个词?卫洛眨了眨眼,迷糊地看着他。而这时,公子泾陵已离开了她的唇,他左手一按,便把她的脑袋压在怀中,手指如梳,温热而轻柔的在她的发间穿棱。

第229章戏耍开心

公子泾陵的动作很温柔。

卫洛静静的靠在他的怀中,一动不动的。

他低着头,望着她苍白的小脸渐渐恢复成漠然,不由眉头一皱。过了一阵后,卫洛看到几个贤士向这个方向走来,便趁机告退。

她缓步向后院走去。

卫洛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向哪里去,她只是想走动走动。

在她的胡乱转动中,时间过的很快,转眼便到了晚间。

火把熊熊的光芒照耀着夜空,她用过一碗参汤后,便安静的坐在院落大树下的石头上。

一阵脚步声传来。

不一会,一个侍婢的声音传来,“主母,你伤重,秋凉不可坐于石上。”

卫洛缓缓转过头去,透过树叶,层层洒入的银色月光中,她朝那侍婢盯了一眼,也没多言便站了起来。

侍婢见她站起,欢喜的朝她福上一福,脆声说道:“夜深了,主母可要沐浴?”

沐浴?昨晚没有洗澡就睡了,身上血腥味浓厚之极。她一直神思恍惚,这侍婢不提醒,她都没有注意刀要清洗了。

卫洛垂下眼睑,低低说道:“善。”

侍婢连忙应声转头,快步去张罗了。

不一会,那侍婢便来告诉她,汤水已然备好。

她现在所住的只是齐地的一驿馆,没有专门的洗澡池,众侍婢为她准备的只是一木桶。而地方,便在寝宫中。

卫洛在侍婢们的服侍下,脱下鞋履衣袍,缓步踏入浴桶中。

她知道,受伤的部位是沾不得水的。所以她特意在手腕伤口处多缠了几层帛,一入水桶,左手便搁在桶沿。

层层帷幔飘过,乌发如云披垂,长长地完全的遮住了她的雪背。卫洛整个人都沉入桶中,只留下一张脸。温热的水一泡,她都有点晕晕欲睡而来。只是心好像有开始跳的急促了,令得她并不舒服。

雾气蒸腾中,她失血的苍白的小脸,转眼艳红似染,那白玉的脸上滚动的水珠,也沾上了几分绮丽。

卫洛闭上双眼,任由几个侍婢帮她搓洗着。

不得不说,认得习惯真的是很可怕的事。刚来贵地时,她是怎么也不愿意让这些陌生的女人碰自己的身子,可是到了现在,她已经习惯了她们温柔的抚摸。

一侍婢蹲在他身后,用手托起她长长地秀发,低低的叹道:“主母之容色,世间罕见其匹。”

“然,然,我等见过美色不逊于主母者,可不止怎地,却觉得当世妇人,只有主母才配为我家公子之妻。”

“然也,主母何人也?世人尊之为女将军者!”

这些侍婢们的语气,充满着荣幸,充满着得意。

卫洛没有睁眼,也没有理会。

可是,这所有的乱七八糟的说话声,却在一瞬间,突然安静下来。

与此同时,完全放松了的卫洛,感觉到了一丝不同。空气中,渗入了一缕男人的气息!

她不由一凛。

就在卫洛迅速地睁开眼来时,脚步声从门口处缓缓传来。随着脚步声走近,众侍婢竟是同时躬身一礼,向后略退。

她们居然刻意的没有发出声音来。

公子泾陵来了!

卫洛一惊,她刚一动,手还没有伸出,便瞟到自己的脏衣也罢,净衣也罢,都离得甚远了。再说,自己是受了伤的。

这么一想,她的心稍稍一安。

可是,“砰砰砰砰”急促跳动的心脏,是谁在紧张?

脚步声很轻,很缓。

不一会,那脚步便来到了她的身后。

不一会,他缓缓蹲下,伸手从侍婢手中接过毛巾。他一手托起她的秀发,另一手则拿着毛巾,从她的耳际缓缓向下擦去。

那略有点粗的骨节,若有若无的,轻轻地在她的耳边划动。

一触,卫洛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颤。

就在她颤抖之时,她身后的那人,动作也是一僵,呼吸陡然加重。

他停下动作,将脸凑到她的脸旁,那俊脸,轻轻地与她湿淋淋的小脸相摩挲。在她不由自主的颤栗中,他感受了一下这小脸的温软后,双手扳着卫洛的肩膀,左手略略一转。

“哗--”地一声,水花四溅。

黑发扬起,粉光致致的身躯,竟是被他生生地一扳,便转了个半圈。

水花刚刚平息,卫洛便被迫与他正面相对了。

卫少长长的睫毛扇动着,颤抖着。好半晌,她才睁开眼来。

这一睁眼,她便对上了他幽深的双眸。

也不知是雾气蒸腾还是什么的,他雕塑般的俊脸,也一扫苍白。

公子泾陵玉冠俨然,束发一丝不乱,紫袍庄肃,可是,他正在目光幽深地盯着她的脸,她的玉颈,盯着她被水面所遮掩的部份。

盯着盯着,他的喉结动了动。

公子泾陵右手一挥,沉喝道:“退下。”

“诺。”

侍婢刚要走,卫洛唤道:“慢!”

她喝声一出,公子泾陵便是眉头一皱。

卫洛一喝既出,便眨了眨眼,也许是因为羞涩,因为紧张,她自从再见以来,便冷漠了,沉寂了的墨玉眼,竟是流光溢彩。

卫洛眨着眼,长长的睫毛扑扇着,她避开公子泾陵的目光,红着小脸,努力冷漠地说道:“我头甚晕!伤处不得沾水,稍稍清洗便可。”

公子泾陵盯着她。

半晌,他嘴角略略一弯,徐徐的,淡淡地回道:“善。”

他同意了?

卫洛大喜,她迅速地抬起头来,凝眸向他瞅去。

这一瞅,她却看到公子泾陵站起身来,他巍然地站在那里,双手微分,淡淡喝道:“宽衣。”

两侍婢连忙上前,为他解开腰带,脱下外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