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们的前面,一阵欢笑的嘻笑声不断顺风飘来。

当两人拐过一条岔道,只见前方十步处,五个少女手牵着手,笑嘻嘻地挡在了路中央。

卫洛两人走了几步,便被她们阻住了,走不通了。

公子泾陵脚步不停,目光冷冷地瞟去。

便是这一眼,那拦在最中间的两个,笑得前仰后俯,胸乳耸动的少女,一不小心对上他的眼神,瞬时脸色一白,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手。

她们手这一松开,被众女拦住的人群马上一哄而上。

最左边的那个少女娇俏秀美,她一边躲着人流,一边撅起嘴,闷闷地朝那两少女恼道:“怎地松手了?”

那两少女兀自脸色苍白,惊魂未定。其中一个胆子略大的少女听到同伴的询问,朝卫洛和公子泾陵畏缩地瞟了一眼,结结巴巴地说道:

“这!这位公孙,着,着实威风。”

“公孙?威风?”

最左边那娇俏秀美的少女闻言大是好奇。她头一转,便朝着卫洛和公子泾陵看来。

这少女先是朝卫洛毫不在意地瞟了一眼,便转头看向公子泾陵。

这一看,她的双眼越发的晶亮。

此时的公子泾陵,相貌还说不上是特别出众。可他心情沉郁,气质上自然而然有种慑人之威。那少女越是瞅来,越是心砰砰直跳。

瞅着瞅着,她脚步一提,向卫洛两人蹦跳而来。。

她径直蹦到了卫洛身边,朝着她盈盈一福后,少女眨着细长的眼眸,含情凝眸地盯了一眼公子泾陵后,转头向卫洛说道:“这位姐姐,他可是你的夫主?好生威风啊。”

卫洛瞟了她一眼,没有理会。

这少女见状,嘴一嘟,向她闷闷地抱怨道:“姐姐怎地如此冷淡。”

卫洛没有理会,公子泾陵更没有理会。两人径自手牵着手,向前面大步而行。

那少女一转头,便见两人走出了几步,她急急地跟上。伸手捞向公子泾陵的衣袖,急急地唤道:“阿郎!桃花朵朵,芳草萋萋,如此良辰,阿郎可愿与妹戏于湖水间,如水中鸟儿,成永夜之欢!”

少女的声音又脆又急,因为公子泾陵走得快,她的脚步都有点踉跄。

她的声音一落,那“永夜之欢”四个字,令得卫洛胸口一堵。本来急步而行的卫洛,竟是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转过头去。

她这一停,便拖得公子泾陵的脚步也是一顿。

那少女见卫洛两人停下了脚步,大是欢喜。她急急冲到公子泾陵身前,双手一拦,嘻嘻笑道:“公孙雄壮威风,诚大丈夫也,妹见之心兮!愿结永好。”

“愿结永好”,那就不是一夜之欢了。只是这少女说话的语气,是嘻笑松散的,不知有几分认真。

卫洛听到这里,心中暗暗冷笑。一直冷着脸的公子泾陵抬起头来,他盯了一眼笑得好不娇美的少女,眼角朝卫洛一瞟,徐徐开了口,“此等事,问过我妻子吧。”

那少女闻言,嘴一嘟,不快地叫道:“这,欢爱敦伦,大丈夫一言可决,怎可问过他人?”

她的声音才落,公子泾陵便是眉头一皱,冷冷地盯了她一眼。

这一眼中,有着一丝不耐烦。

那少女一惊。

她瞪大双眼,捂着胸口,脆声叫道:“阿郎好生威风呀,这一眼,令得妾心如兔揣。”

她这叫声,如其说是惊愕,不如说是惊喜满意。

欢叫声中,少女三蹦两跳地来到卫洛面前,歪着头朝她打量了两眼后,伸手朝着公子泾陵一指,说道:“这位姐姐,你的夫主甚好,我观之甚悦。愿姐姐容之。”

这话,真的很直接,非常直接。。

按照常理,这个时候,这少女接下来便应该把自己的家底和嫁妆之类报出来。

不过眼前这少女,家世还不错,在她看来,公子泾陵虽然看似是一位公孙,不过多半是哪一个没落家族的。所以,她的语气中,隐有一种骄傲。一种她自己觉得自己相当不错,不把身家家世说出口,别人也应该可以清楚感觉到的骄傲。

少女说完后,便昂起了下巴。因此,她没有注意到,直直地盯着卫洛的表情的公子泾陵,他的眼眸中有着一丝厌恶。

卫洛抬起头来,静静地盯着面前的少女。

她静静地盯着,目光肆无忌惮地打量着。

那少女被她盯得有点不自在了,一直自视甚高,也有点粗枝大叶的少女,突然间,感觉到眼前这女人有点威严了。

卫洛直直盯了她两眼后,右手缓缓伸出。

她右手伸手,轻轻地在她的手臂上拍了拍!

便是这一拍!

蓦地,那少女脸色一白!

突然间,她伸手捂着肚子,她的手刚刚捂上,一阵雷鸣般的腹鸣便轰轰传来,令得左右的人都可以听到。

那少女低叫一声,白着脸,身子一转,急急地向后面跪去。卫洛盯着她的背影,淡淡地说道:“跑快一点,可别在街道上入厕了!”

她的声音一落,那少女更是狼狈地尖叫一声,捂着肚子躬着腰,急冲入一条漆黑的巷道中。

卫洛那一拍,便是她那次被擒到楚营时,那宗师制住她时所用的子午流注截式。她日夜研究,在学着解开的同时,也学会了这种子午流注截式地运用。

她刚才在那少女肩膀上一拍,便用上了这一手,它能令得那少女突然腹痛难忍,差点当街拉肚子。

不过这只是一种气机的短暂运用。那少女现在看起来是腹痛如绞,毕竟只是假的,并不会真拉肚子。而且过不了一刻钟,那少女便会恢复如常。

这时,一声低沉的笑声在卫洛的身边响起。

转眼间,一只手臂搂上了她的腰身。公子泾陵搂着她,头一低,呼吸之气喷在她的颈侧,低低地笑道:“小儿,不过是一愚妇,何恼恨至此?”

他的低笑声中,隐有欢愉。

卫洛低下头来。她慢条斯理地扯开他的手臂,她没有看他,只是这般低着头,淡淡的,坚定地说道:“泾陵,我还是想说,悦你又如何?我这心,它被割成了碎片也罢,千疮百孔也罢,终有重新长合的一天。我卫洛此生,永远也不会与任何一个女人,来争夺你的宠爱!”

她的话,十分十分坚定,这话中没有半点敷衍。

卫洛说到这里,她转过眼眸,直直地盯着公子泾陵。

她在等着他恼怒,等着他拂袖而去。

公子泾陵紧紧地盯着她,紧紧地盯着。

在卫洛倔强的与他对视中,他慢慢伸手,慢慢的揉按上了自己的眉心。揉按了几下后,他的语气已是温和之极,“小儿”他的声音有点嘶哑,他轻轻地唤道:“小儿,此事以后再说,如何?”

他松开手,目光中尽是无力。

他伸手抚上卫洛的嘴辰,他抚过她的眉,她的眼,粗糙的手指停放在她的唇边。他喃喃地说道:“小儿,你想激怒我,想与我再无往来么?小儿,那般把你送出后,我悔了的。。。。。。小儿,这春光它如此之好。。。。。。我只想有你伴在身侧。。。。。

他的声音,低沉,温柔,绵绵而来,宛如这春风。

卫洛听着听着,咽中又是一紧。她转过头去,不知不觉中,已红了眼眶。正在这时,一双手臂搂上了她的细腰。

公子泾陵便这般站在街道上,把她紧紧地搂在怀中,他低下头来,把脸埋在她的秀发间,低低的,一声又一声地唤道:“小儿,小儿。。。。。。”

第266章晋使入楚

卫洛感觉到他怀抱那熟息的气息,她睁大双眼,抿紧唇,拼命地抑制着就要蜂拥而出的泪水。

也不知过了多久,当她的呼吸声终于转为平静时。卫洛伸手一挣,便把他推了开去。

她转过身,大步向回走去。

公子泾陵盯着她,见她越去越远,脚步一提跟了上来。

他大步走到卫洛的身边,右手一伸,强行把她的小手握紧后,便不再说话,也不再看她一眼,只是这般紧紧的握着她的手,向住处走回。

果然如卫洛所料,当天下午,便有楚卒搜寻到了他们所住的院落了。

不过楚卒还没有过来,众人便到了地道中躲藏起来。

就在卫洛疑惑着,公子泾陵会怎么安排他们逃出楚城时。她得到了消息,晋使已经入了楚境,马上就要到呈城了。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晋使的正使,正是公子泾陵!

晋太子泾陵访楚!这一句话,是她听到的消息的全部内容。

可是,公子泾陵并不想解释,他这两天都不在院落里,每天行色匆匆,显然在布置着什么。

卫洛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他是怎么安排的,便把这事放在一旁。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十五天过去了。这十五天中,卫洛在也没有看到公子泾陵了。

这一天,卫洛得到消息,晋使到了。

易成上次那般秀丽少女摸样的卫洛,出现在城外的欢迎队伍中。她错愕的看着公子泾陵坐在马车中,大摇大摆的在百数辆马车的簇拥中,在近千剑客,贤士们的陪伴下,卷起浓浓的烟尘,越驶越近,越驶越近。

那个策马走在公子泾陵马车旁的黄瘦小老头,却是稳公。

卫洛眨了眨眼,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在她的身边,同样易了容的殷允双手抱胸,微笑道:“这泾陵公子行事,实难揣度也。”

卫洛闻言,点了点头。

这时,路边停放的马车中,走下了一个中年人。

那中年人来到道路旁边,朝公子泾陵的马车队走上一步。随着这人走出,晋人的车队缓缓停下。

那中年人双手朝前平伸,低头,然后双手回收,环抱在胸前,行了一个十分恭敬的礼节后,他朗声说道:“在下是执政子宰的门客仲,受命前来迎接叔虞的后代,姬师的孙子,姬沃的儿子,晋国的太子,姬氏泾陵。我家主人正在道左迎接,请诸位允许我上车指路。”

仲不但向公子泾陵行了大礼,而且他笑得如弥勒佛一般,态度恭敬之极,看向公子泾陵的表情也是端庄有礼的。仿佛压根就不知道,整郢个城为了找到眼前这个公子泾陵,曾经大动干戈一般。

公子泾陵微微一笑,他掀开车帘,缓步走下马车。

他朝着仲一辑,朗声说道:“姬氏的太子,不敢劳动执政出城迎接,请当前引路,我等尾随便可。”

事实上,如今的楚国,声威大不如以前,而晋太子泾陵,已是天底下头几号的人物。楚国执政出城迎接他,这礼节,他是绝对受得起的。

不过,泾陵公子现在这样的行为,叫谦逊。也是礼节中的一部分。

那门客仲更恭敬了,他再次深深一礼,说道:“我怎敢走在太子的前方?再一次请求你,让我上车引路。”

说完这句话后,公子泾陵便点头同意。于是,双方都走上马车,队伍再次启动。这时候,车队走得极慢极慢,那速度,简直跟走路差不多。

仲迎着公子泾陵走了三百米不到,这时,楚国的另一个迎接的使者出现在前方——这种迎候在路边,逐次迎接的使者叫“相”,客人享受的礼节越高级,主人派出的“相”也就越密集。

公子泾陵按照礼节下了马车,他向仲笑了笑,说道:“多谢仲子相迎。何不结伴而行?”

仲闻言,向他躬身一礼,说道:“多谢公子相请。”说罢,他指着那个接替他的迎接使者介绍道:“这是楚国的猛士,文邑大夫梁耳。”

公子泾陵向梁耳见过礼后,恭请对方同行。

又如此走了三百米后,便又是一个楚国大夫迎接。

在官道上,经过七个人的路迎后,便是“郊迎”了,楚国执政子宰在郢城郊外迎上公子泾陵,恭敬地请他进入郢城。

进入郢城,还处于踏春节的狂欢中的楚人少年男女,成群结队的筹拥在街道两旁,一个个目不转睛地盯着公子泾陵。

这时的公子泾陵,俊美威严,高冠博带,让人一见凛然。

他坐在马车中,不甚明亮的光线照在他脸上,身上,仿佛是一座刻得极为生动的雕像。

卫洛顺着人流,慢慢向城中走着时,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少女的声音,“啊噫!这位晋公子好生威严俊美,巍巍如山乎!凛凛如日乎!啊噫!如能得伴他之左右,此生欢悦无尽矣!”

这少女的声音有点高,纵使四周都是喧嚣声,她那清脆响亮的声音,也把众人都吸引了去。

她的声音太响,公子泾陵不由顺声望来。

这一望,他的眉峰便是一皱。

这少女,便是十天前,曾向公子泾陵索爱的少女,卫洛转过头,隔着密密麻麻的人头,看着忙着耸胸扭腰,笑得好不甜美的少女,突然之间有点好笑了。

她脚步一提,加速几步,轻飘飘地与那少女擦肩而过,哧声笑道:“阿妹,那日可曾当街入厕了?”

那少女正对着公子泾陵的方向搔首弄姿,突然听到这么一句,顿时尖叫一声,急急回过头来。她这一声尖叫很突然,令得周围众人频频皱眉,脸露不快。

不过那少女并没有感觉到众人的不满,她只是回过头,咬牙切齿地四下张望着,可是,她四下寻找,却哪里找得到卫洛的身影?此时的卫洛,已经与殷允大步挤入了人流中。

第267章楚宴上的诗经交锋

顺着拥挤的人群走了一阵后,一直张望着的卫洛,突然听到殷允唤道:“卫洛?”

卫洛转头看向他。

殷允眉头微皱,正盯着前方,卫洛不由顺眼望去,却见人头技击,哪里有什么异常?

她正不解的时候,殷允依然盯着前方说道:“我有急事暂离。”

卫洛点头,连忙说道:“然。”

她的声音一落,殷允已大步走出,不一会便消失在人群中。

卫洛望着他消失的身影,慢慢转过头来,再次看向街道中心晋人的车队。

楚人性格奔放,楚女更是。也许是公子泾陵少有的俊美,也许是现在的楚人,还在过着踏春节。这一会功夫,街道中的少年男女已占了一半,特别是少女们,都聚成一堆,数十上百,成群结队的对着马车中俊美的公子泾陵指指点点。

她们嬉笑声十分的响亮,整个街道中,都被少女们尖锐的声音所掩盖,“唏!好华硕的儿郎!”

“凛凛如杨乎?我之所爱矣。”

“轩昂远胜楚地男儿也。”

“咄!此君甚美,我心悦矣。”

一声又一声的尖叫,欢呼冲破天空,少女们叽叽喳喳的声音,直是盖过了所有的喧嚣声。堂堂公子泾陵,只能一动不动的端坐在马车中,任由这些楚地少女们品头论足。

人流实在太多了,卫洛被她们一次又一次地挤到后面,她含着笑,望着马车中的公子泾陵,见他的眉头越结越深,不由乐道:看来他有点吃不消了。

她想到这里,又有点好笑,又有点莫名的怅惘。

卫洛看了一阵了热闹后,转头向所住的地方走回。

她刚刚回到院落,一个剑客便向她大步走来。

那剑客走得很急,她三步并两步来到卫洛身前,双手一叉,朗声说道:“夫人,主上有言。”

“说”

“主上说,夫人可扮成少年,无需过于掩饰,,尽快去他身侧,一起参加今晚之宴。”

卫洛一怔。

她睁大双眼,错愕地说道:“他,他叫我也参加宴会?”

天!楚人不正到处找自己,想杀了自己么?怎么他还要自己去参加宴会?万一被人认出来,他岂不是很难堪?

面对卫洛的疑问,那剑客点了点头,严肃地说道:“然也。”

卫洛还有点错愕不解。不过她向来佩服泾陵公子的才智,也不多想,点了点头,道:“善。”

那剑客得到她的回答,双手一叉低下头退后,侯在一旁。

卫洛转身回房。

在侍婢的服侍下,她洗了一个澡,犹豫半晌后,她穿上了一袭素白的裳服。这个时代,白色并不像后世那样,是贱民才穿的颜色,它代表着一种庄重,素雅,清贵。

卫洛对着铜镜,给自己易起容来。

这一次,她的易容便很简单,她只是把自己的眉眼脸庞修得男性化一点,因为她身上的裳服也是男袍式样。

不一会,铜镜中出现了一个灵秀俊雅的少年郎。墨玉眼熠熠生辉,白里透红的肌肤是那么的秀美,不过画得稍浓的眉峰,还是显出了几分男性的刚硬。

卫洛望着镜中的人,不由一阵恍惚,她记得,在新田时的她,便曾这样打扮过,她还以这个样子结识过齐国和秦国的使者呢。

时间已过去两年了,现在的她,身量长长了,面容比那时更加美丽,扮起男装也更加辛苦。如现在她的扮相,便怎么也掩不去眉宇神色间,那一股盛放的鲜花才有的明媚。

卫洛出来时,那剑客还在侯着她。

卫洛上了马车后,他策马领着卫洛,向着郢城中赶去。

因为公子泾陵都堂而皇之的访楚了,楚卒的搜捕不但没有意义,简直是一场闹剧。所以这个时候,所有的关卡都已撤去,任由卫洛的马车大大方方地驶入了郢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