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洛偎在他的怀中,她不敢动,一动,她便会露出肌肤来。

殿外,剑客侍婢们侯在两旁,低头肃手而立。

当他抱着卫洛来到寝殿外时,泾陵头也不回地命令道:

“换大夫来此!”

“诺。”

寝殿中,两个侍婢躬身相迎。

泾陵大步而行,穿过一层有一层的纱幔,来到床榻前。

黑色的巨大的床榻,一如从前,一样的阳刚,一样的沉凝。

泾陵把卫洛放在床榻上,他扯过一旁的被子盖在她的身上。

这时,外面传来一个侍婢的叫唤声,“君上,大夫求见。”

“唤他进来。”

“诺。”

听到大夫进来的缓步的脚步声,卫洛慢慢坐下。

那大夫朝着泾陵略略叉手,唤道:“君上。”

“请为夫人诊。”

“诺。”

那大夫朝着卫洛盯了两眼后,来到床塌旁,在塌上坐好,伸手按在她的脉腕处。

半刻后,大夫叹道:“左手肺脉涩而弱,本应元气受损,性命不久,心脉涩而促,心阳受损。然,左手三脉皆旺,夫人虽伤,恢复可期。”

他说到这里,转向泾陵,叉手道:“君上,夫人之伤安心静养,半年可全好。”

泾陵看了卫洛一眼,转头问道:“可欢好否?”

嗖地一下,卫洛的脸红得要滴出血来。她低下头去,咬着银牙,恼道:真,真是的,怎么问得这么直接?

她浑然忘了,这时的人,做事都喜欢直接。而且,男女欢好,是可以传承子嗣的美事,怎么可以不直接呢?

大夫毫不动容地应道:“可,然不能过于激烈。”

“善。”

大夫退去后,泾陵看向还红着脸,低着头的卫洛,道:“王宫诸事需理,小儿静息,侯我归来。”

“然。”

卫洛这一声回答,小小的,弱弱的。

泾陵嘴角一扬,他伸手抬起她的下巴,令得她仰脸看着自己后,盯着她的墨玉眼,说道:“休臊,晚间敦伦时,再羞不迟。”

轰----

卫洛的脸红到颈子上了!她瞪大眼不满地瞅向泾陵。

泾陵却是放下手,长袖一甩,大步走了出去。他,他竟然一点也不正面迎接她的不满!

卫洛瞪着他大步而去。

片刻后,她慢慢滑下,在床榻上躺平。

仰着头,瞪大眼看着床顶,卫洛哪里睡得着?泾陵把她抱过来,就是要让她睡觉的,可是被他这么戏弄后,她头脑清醒得很。

在床上躺了一会后,卫洛坐直,下了床榻。

她一动,几个侍婢便连忙上前,向她行礼,“夫人?”

“退下!”

“诺。”

卫洛缓步来到院落里。

院外,一阵阵女子的嬉笑声,高谈阔论声传来。

卫洛一怔,转眼她明白了:那些围在公子府的女子,似乎没有散去,还进府了!

卫洛皱起眉头。

她转过身,正准备询问,院落外,传来了十三公主依然高傲的喝问道,“夫人可是已经醒来?”

一侍婢轻声回道:“夫人已睡。”

这侍婢刚刚说到这里,几个贵女便已跨步而来,她们一抬头,同时看到了站在院落中的卫洛。

十三公主脸一沉,右手一扬,嗖地一声,重重地抽了那侍婢一个耳光,沉喝道:“敢欺瞒我?拖下去,杀了!”

那侍婢闻言双腿一软,脸白如纸,瘫倒在地。

两个剑客来到那侍婢面前时,不知为什么,脚步却是一顿。

十三公主喝道:“何也?”

两剑客同时朝卫洛望了一眼,转向十三公主叉了叉手,并无言语。

十三公主转眼看向卫洛。

她一瞅到卫洛,眼中闪过一抹怨毒,再次喝道:“拖下杀了!”

那侍婢这时已回过神来,她急急向卫洛爬来,唤道:“夫人救我!”

她一句话还没有落地,十三公主已是咬着牙,嗖地一声拔出佩剑!她把佩剑一伸,直直地刺向那侍婢的背心!

卫洛见状,一直冰冷的脸上闪过一抹怒色,她低喝道:“阻止她!”

声音堪堪落地!

闪电般的,从旁侧五十步处的树林中,射出了一根树枝,那树枝嗖地一弹一撞,便把十三公主的佩剑撞得重重摔落在地!

“叮”地一声,长剑扫落声传来。

十三公主身后的众贵女,都是一惊,同时看了卫洛和十三公主一眼,低下头去。

五十步外,玳姬和蔡姬等人的脚步声是瞬时一顿!

十三公主十分恼怒,卫洛当着这么多贵女的面,拦下的剑,太也不给她面子了。当下,她朝着卫洛尖声叫道:“夫人,我堂堂女公子,杀不得一奴么?”

奴,这时的地位是与猪狗同的。十三公主的愤怒,指责的意思是:我一个公主,在我兄长的府中,连杀一条狗的权利也没有么?

卫洛瞟了一她眼,淡淡的,冷漠的,静静地喝道:“有罪可罚,有恶可杀!”这意思是说:有了罪,才可以罚,有了恶,才可以杀。对方如果没有罪恶,自认就不能喊罚喊杀的了。

十三公主气得噎住了,她反驳道:“不过是一奴!她是虽贤士剑客,亦可动则诛杀的奴!夫人如此不给颜面,羞辱我乎?”

卫洛闻言有点想笑,她朝着那吓得颤抖不已的侍婢点了点头,示意她退下后。才缓缓回道:“公主对上喝斥,怒则杀人,真有颜面?”

上,指的的是卫洛本人。她是晋夫人,地位已高于十三公主。

在这个时代,指责一个贵族没有颜面,是很羞辱人的说法。贵族是什么?贵族就是如孔子的弟子子路一样,在战斗中,敌人一剑把他系冠的带子斩断,冠掉下来,于是子路说,“士失冠不如死。”

于是,子路仍掉剑,下了马,去拣冠系冠,被敌人围过来,砍成了肉泥。

卫洛指责十三公主呵斥上位者,动则杀人,不顾颜面,这是在极严厉地唾骂十三公主。

杀人也就罢了,可问题是,她因为一个地位低下的奴婢,轻易地表现了愤怒。一个大贵族,怎么能动不动就这么的愤怒呢?这是多么没有风度的事啊。她要杀人,也应该是很温和,很平静地动手的,这样才符合贵族风范啊。

十三公主脸色一青,半晌说不出话来。

卫洛目光转向她身后诸女,淡淡笑道:“诸姬来此,何以教我?”

众贵女相互看了一眼。

这时,卫洛右手一扬,示意众侍婢摆上塌几。不用她吩咐,众侍婢这时也安静地搬着塌几,在树荫下一一布好。

这些侍婢中,便有一直服侍泾陵的那四个。此时此刻,她们看向卫洛的眼神中,已有了一些敬意和庆幸。

本来,她们是看不起卫洛的,总觉得她以一个男子之身,从歌姬队中被晋君提拔,变成夫人,虽有才学,但来历身份不明,不值得称道。

可这时,她们都知道了,眼前这位夫人,本来便是越国公主,本是贵女。最重要的是,她居然是君侯刚刚及冠时,便要娶回的第一个妻子。

卫洛有了这样的身份,她们觉得自己应该尊重她了。

再加上,此时此刻,把她与别的贵女一对比,竟是无比的仁慈宽和,众侍婢便深感庆幸了。

众贵女迤逦入内,一一在塌上安坐。

卫洛来到主座前坐下。

直到这时,十三公主还在生着闷气。她狠狠的瞪了一眼卫洛后,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咬一咬牙,大步入内。

她在右首第一席上坐下。

卫洛瞟了十三公主一眼,双手一合,示意侍婢们上酒,上糕点。

其实,卫洛有点奇怪,她不知道,十三公主凭什么在她面前这么骄横。上一次,自己都那么严厉的警告过她了。自己已经让她知道,前些年来,她暗害公子府的姬妾和子嗣,卫洛是心里有数的。当时十三公主明明惧怕了,怎地现在胆子又粗了?

卫洛却不知道,十三公主是想明白了:她只是弄死了几个无名无分的姬妾和来历不明的野孩子。可卫洛,却是驱逐了后苑所有诸姬。

卫洛所做的事,不论是恶毒性还是严重性,还是为世人唾骂等方面,都远胜过自己十倍,百倍。所以,她现在理直气壮得很。

卫洛举起手中的酒樽,扬唇笑道:“请饮!”

“夫人同饮!”

众贵女抬头,饮下樽中酒时,一个侍婢在外面清声唤道:“禀夫人,玳姬,蔡姬求见!”

“可!”

卫洛的声音一落,那侍婢便朝着外面高声唤道:“玳姬,蔡姬晋见夫人——”

第352章可怕的反击

声音一落,上身着薄纱,以绿色坎肩遮住的玳姬和绝美的蔡姬,在十数个侍婢的围拥下走了进来。

她们一踏入,便朝着卫洛盈盈一福,唤道:“见过夫人。”

“无须多礼,请坐。”

“诺。”

两贵女在另一侧塌几上坐下。

这时刻,坐在卫洛面前的贵女,足足有十五六人了。

这里,十三公主是晋公主,蔡姬是蔡国公主,玳姬是嫁过来的楚国公主。其他的贵女,都是世代公卿家的嫡女,身世尊贵着呢。

此时此刻,她们齐刷刷地盯着卫洛,目光中不掩好奇,探询,和妒忌。

卫洛脸色仍然是苍白的,可她腰背挺得笔直,那因自身卓越不凡,而显得雍容平静的面容,那熠熠生辉的墨玉眼,让众女看着看着,便有点看直了眼。

一阵沉默中,蔡姬率先站起,她朝着卫洛盈盈一福后,仰头唤道:“蔡姬见过姐姐。”

蔡姬的眼神中,很亲切,很快乐,透着一种见到亲人的熟稔和期待。

卫洛一怔。

她想了一会,才明白过来,是了,自己的越四公主的身世,已经为世人所知了。算起来,自己的生身之母,与蔡姬的母亲是姐妹,那她与蔡姬,便是表亲呢。

卫洛一笑,她还以一礼,道:“妹子无需多礼。”

卫洛的声音一落,一个不阴不阳的冷笑声在旁边响起,“想不到晋夫人也会唤人妹子!”

这声音,自是十三公主传来的。

刚刚兴起的议论声,再次平息下来。

众女都看向卫洛。

卫洛微微一笑。

十三公主这句话,是讽刺。卫洛驱逐了泾陵的后苑诸姬,想独宠,自然,也就不允许别的女人与她共待一夫,不允许别的女人叫卫洛“姐姐”,她也不会有“妹子”了。

众女睁大眼,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一幕。

卫洛转过头去,目光明亮异常地对上了一脸挑衅的十三公主。

她嘴角一扬,淡淡一笑,缓缓说道:“君上,他于晋人,是君上,我一妇人,将尽全力助他成就霸业。然,他在后苑,为我之夫!我的男人,自是不能与他妇分享!”

众女张大了嘴。

一阵倒抽气的声音传来。

不管她们听过多少传说,私下议论过多少次。可这一次,她们是亲眼看到,亲耳听到,堂堂晋夫人,如此明目张胆,如此堂而皇之地宣布:她的男人,也不愿意与人共享!

当真,好嚣张!

十三公主脸都绿了。

她一张接近国字的圆脸,剧烈的扭曲起来。她右颊处的肌肉,频频地跳动着。

卫洛见到这个情景,微微一笑。

她知道,十三公主对于泾陵,一直怀有一种异样的心思的。她当年因为泾陵亲近自己,便动手残害,自己只是侥幸不死而已!而且,她还害死了泾陵后苑那么多妇人。

可以想象,此时此刻的十三公主,内心必是愤怒,妒忌得发狂了。

十三公主咬牙切齿了一会,声音一提,厉声喝斥道:“咄!尧舜以来,世间可有你这等妇人乎?

十三公主的声音一落,卫洛已是清声一笑。

她的笑声清越而甜美,如汨汨溪水:“上古之时并无我这等妇人!然,上古是上古,今时是今时!我便是这等妇人!我的夫君,只属于我一人,我断不能与他人共享!”

她再一次强调!

卫洛知道,她现在所说的话,马上便会传得满城皆知。可是,她能怎么样?这些人上门了,明摆着便是冲此事而来。她从来没有想过在此事上要退让,现在更不可能退让了!

这个时候的卫洛,笑得很从容,远比以前从容。

也不知为什么,这一次,她从泾陵的身上,感觉到了他那浓烈的爱。所以,她比以前从容些了。

卫洛说完后,转头看向十三公主,见她气得目呲欲裂,盯向自己的目光已是恶毒之至,她不由声音一提,悠然地问道:“此是君侯家事,你身为公主,何怒之有?何恨之甚?何怨之深?”

何怒之有!何恨之甚!何怨之深!

这一句接一句,咄咄逼人而来,直刺十三公主隐藏在最深处的隐私!

瞬时,十三公主心中一寒。不过一转眼,她又急急叫道:“你!”

她堪堪说到这里,卫洛已经冷冷地打断她,“文大夫新死,公主还是静心退养的好!”

十三公主脸色一变。

卫洛还在盯着她,一脸似笑非笑,“此刻君上不在,公主怎地依然不曾戴孝?”

十三公主脖子一直,回道:“我心伤便是。我便不戴孝,又与夫人何干?”

这时节,诸子百家中,儒家虽然对孝字看是看重,可是墨家之流,却认为这孝之一字,完全在于心诚,没有必要摆那种形式主义。所以,十三公主就算丈夫新死,就算于礼不合,可她这样做,也不会如后世一样,为世人所指指点点。

十三公主这一回,卫洛便不知如何说话了。

卫洛淡淡地盯了一盯十三公主,低下头端起樽上的酒杯,徐徐说道:“然,与我无干。”

她顿了顿。

卫洛对上十三公主一脸的洋洋得意,声音一沉,冷冷地说道:“据我所知,文适身体一直安康,他因何而死,公主可以说否?”

卫洛这语气,这冷冷地神情,这一瞬间,如一道雷一般,重重地击在十三公主的心上。

她愕然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盯着卫洛,终于,她在卫洛的眼神中,看到了一种让她害怕的明了。

瞬时,十三公主脸色一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