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七叔也是因为和苍梧王有牵连,才……”李允蓦地想起了七叔李甚和清越表兄蓝澈等人的关系,以前一直猜不通透的迷雾仿佛一下子从眼前散了开去。

  “不错,那日皇上宣我觐见,却是当面掷下李甚和蓝澈他们假意游乐,实则谋反的罪证。我当即表示李甚一人所为与我李家无关,皇上却冷笑着道:‘若你今天用腰间的剑杀了李甚,朕就相信你们李家的清白。’——若不是皇上逼我动手杀他以保全我们家族,我怎么可能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下手?还为了掩饰他的死因而嫁祸无辜,以免泄露了皇上对苍梧王的怀疑?”李况惨然一笑,门口灌进来的风越发显得他白发萧索,“允儿,你不会知道这百年来为了在云荒立足,我们中州李家究竟做出了怎样的牺牲,所以今天我也断断不会放任你为了一个丫头而毁了我们家族。皇上是怎样暴戾多疑的性子,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吗?若你还是一意孤行要去救那个女孩,你就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吧。”

  李允怔怔地听着,脑子里无数个念头纷繁绕转,终于横下心苦笑一声:“爷爷不用逼我,我会去九嶷的,就算不如大哥那般神勇,也断不会为李家丢脸。但你一定要想办法救救清越……”

  “皇上不是说过吗,活的人质比死的人质有用,所以你大可不必担心她的性命。”李况知道李允关心则乱,温言抚慰,“只有你在前方奋勇立功,爷爷在京中才有资格在皇上面前说话啊。”

  知道李况所言不虚,李允低下头,没有作声。

  “还有,在外不比在家,一切都要忍让,明哲保身。无论如何,要活着回来,也不枉了我这些年费尽心机把你抚养长大……”李况说到这里,语声哽咽,想必是忆起了李允幼时父母双亡,重病垂死的过往。

  “爷爷放心,我记下了。”李允含泪回答,“只要爷爷有机会见到清越时,帮我带句话就好。”

  “你要说什么?”李况警惕地问,知道这千钧一发之时,说错一句话将引起多么严重的后果。

  李允张了张嘴,一时也想不清该说什么,末了方道:“让她保重,我每天都会为她叠一条纸船。”

  天祈王朝盛宁元年四月,云都校尉李允出越京北安门,奔赴九嶷郡。与此同时,苍梧王彦照在侍从的护卫下,突破一路关卡刺杀,平安回到苍梧郡首府芜城。

  ——春之卷终

  第二卷 夏之酷烈

  镜湖三百里,菡萏发荷花。回舟不待月,归去越王家。

  一 玄咨

  从万井城楼上下来,清越并未与其他人一样被押往天牢。还在半路,就有人赶来朝押送他们的玄矜说了几句话,随后清越便被单独请上了一辆青布马车。一路上,清越死死地盯着赶车人的背影,咬着嘴唇一声不响。

  眼看着马车停在一处越京的官方驿馆前,清越掀开布帘跳下车,见四周果然再无官兵,终于朝赶车之人开了口:“你要我承你的情?”

  “不敢,虽然是在下说情,但这毕竟是皇上的旨意。郡主说起来也是皇上的堂妹,不该和那些人混在一起。”赶车之人跳下车位,转身朝清越微笑,一双眼睛明亮非常,竟是个挺拔俊朗的年轻将领。

  “玄咨,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今日之事,都是拜你家诬陷所赐。”清越冷冷地说了这句,跨进了驿馆的大门。心底实在是一片凉透,那时实在无法料到,正是这个祖父和父亲一致看中、想要招为自己夫婿的男人,亲自和他玄家的长辈们一起,到宫中向皇帝告发了自己一家。

  “不是诬陷,苍梧王是真的要反。”玄咨一边招呼着驿卒过来接待,一边依然微笑着,“不过当初郡主说在下眼神不像好人,才是真正的诬陷。”

  清越此刻根本没有心思听玄咨的玩笑,她径直跟着驿馆的差役朝里走去,淡淡地朝门口的玄咨扔下一句话:“你的使命完成了,我会在这里等皇上的旨意。”

  这一等,便是几个月,盛宁帝不弃的旨意却一直没有颁布,似乎完全忘记了清越这个人的存在。生活在这暗中戒备森严的驿馆中唯一的变化,是鲛人女奴浔被重新送回了清越的身边,伺候起居。

  驿馆是最普通的驿馆,用来接待平日里进京述职的外地普通官员,小小两进院落,陈设布置比起苍梧王府来甚是简朴,不过此刻只有清越主仆二人并几个驿馆里的仆妇居住,倒也宽敞清静,似乎越京城的一切喧嚣流言都隔绝到了墙外。

  门口有士兵把守,又无事可做,清越只能不厌其烦地向浔询问她从蓝府离开后发生的一切,从浔在越京水道中泅游见到李允,到李允临走前托浔给清越带话,再到李况将浔交给宣武大将军玄矜,最后玄矜将浔送回清越身边……清越发现,在对父王的失望和对祖父的怨恨中,此时她生活里唯一的希望便是那平时淳朴老实,却常常能带给她惊喜的李允了。可惜,她现在根本不知道他在哪里,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才能像在万井城楼上一样,蹑云而来带她离开这潮湿沉闷的越京。

  “李公子走的时候说,他一定会活着回来见郡主,还要每天给郡主叠一艘船。”浔适时地在一旁安慰道,“李公子那么有本事,人品又那么好,一定能救郡主的。”

  “是啊,他一定会回来的。”清越重复着,似乎在这空茫的人世中抓住了唯一的依靠。然后她回忆起李允那纯朴诚恳而又令人心安的表情,不由微笑起来。

  不过真正带来李允消息的人是玄咨,清越料不到这数月未曾造访过驿馆的人,竟然是来专程向自己辞行的。

  “皇上封我为忻州宣抚使,即日便率军出发,苍梧王从芜城祭父起兵,已经快打到青水了。”面对清越的冷淡,玄咨仿佛不觉一般侃侃而谈,“他们打着为你祖父嗣澄报仇的旗号,全军缟素,听说很有噱头,皇上急调的姑射郡守军都被他们打败了,所以才派我去守住重镇忻州。”

  “恭喜玄大人升官发财,从玄王以下,你们玄之一族都鸡犬升天啊。”清越嘲讽地冷笑道。

  “看来郡主对我等的怒气还没有消。”玄咨不以为意,随意笑道,“不过说起来,你舅舅蓝珏他们父子几人除了贪污享乐,什么正事也做不了。他们享了这么多年的福,死了也不算冤枉,是不是?”

  “玄大人既然要急着出兵讨伐我父王,想必有很多‘正事’要做吧。若是再在我这里浪费时间,谋划不周,兵败身死,清越可担不起这个罪名。”清越接过玄咨的话头,不依不饶。

  “郡主的嘴果然狠辣,难怪大司命飞桥一心说你有碍社稷,天天想法撺掇皇上杀你呢。”见清越果然有些变色,玄咨不由得意,“不过放心,有我们玄王一系力保,郡主不会有任何危险。皇上是聪明人,他知道能带兵打仗的将帅和只会装神弄鬼的神官之间孰轻孰重。”

  “那就请代为致谢玄王铮、宣武大将军玄矜、禁军统领玄癸,还有您——忻州宣抚使玄咨等等各位大人吧。”清越话语虽然客气,语气却不肯示弱,仍然带着明显的愤恨和嘲讽。

  “郡主不用客气,其实我这次来,是想求郡主一事的。”玄咨依然不愠不火地笑道。

  “阶下之囚何用‘求’字,玄大人真是客气了。”清越不动声色地答了,心里却有些异样。

  “因为传言苍梧王暗中派人潜入越京来救郡主,皇上很快会将郡主接入宫中,玄咨只求郡主到得宫中后温柔顺随,莫要惹怒皇上,一定要保住性命。”玄咨说到这里,竟然一反方才的漫不经心,眼神郑重,仿佛另有寓意。

  “玄大人过虑了,清越若是有幸入宫,定会想方设法讨得皇上欢心,将那些升天的鸡犬一只一只都打落到地上去。”清越盯着玄咨的眼睛,一字一字地说。

  玄咨淡淡一笑,心中知道这番话无非这个天真的女孩儿说来吓唬人而已,轻笑道:“郡主只要平安就好,不用那么委屈自己。对了,还忘了告诉郡主,我此次去忻州,手下有一个部将就叫做李允,不知是不是郡主当初认识的那一个。郡主想不想托我带点什么话给他?”

  “胡说,李允已被皇上差遣到九嶷郡去了,又怎么会去姑射郡的忻州?”清越心里咯噔一下,脱口而出。

  “去什么九嶷,那是皇上小惩他而已。如今他在云荒东南西北奔波了几个月,也是该为朝廷尽力效命的时候了。”玄咨看着清越,一双灵活的眼睛转了转,脸上依然带着高深莫测的笑容。

  确实如玄咨所言,从四月离开越京,到如今八月处暑,三个多月来李允一直在云荒大陆上辗转奔波。他带着军中路凭,从越京北安门出发,沿着青水到达云荒中部洋洋万顷的镜湖边,登上长途渡船,准备从水路前往云荒最北面的九嶷郡。

  九嶷郡路途遥远,因此渡船照例要在镜湖湖心的伽蓝城停靠一天,吐纳货物。看着船家和水手来来往往搬运忙碌,李允空闲无事,便下了船沿着码头闲逛。

  伽蓝城是空桑第一大城,自第一个王朝建立来就一直是空桑历代王朝的首都。天祈王朝虽然皇帝长期居住在越京,名义上伽蓝城仍然是国都,大凡新春来临之际,天祈的皇帝们便要从越京出发,乘坐御船来到伽蓝城,登上城中心直入云霄的白塔,主持一年一度的祭祀大典。

  李允站在湖边,很容易就把远处的白塔看了个清楚,想起数千年前兴建这宏伟建筑的艰辛,不由兴起些虚无缥缈的感叹。

  看了一会白塔,李允继续漫无目的地朝前走,却被一排坚固的石墙拦住了去路。沿着石墙绕到它的侧面,李允猛然发现几个兵士持了长戈肃立在石墙入口处,显然不放寻常人等靠近。

  李允不是犯禁之人,老老实实地退开。然而退得几步,视线里便现出石墙后一抹朱红的飞檐,远远地划破了天空的阴影。心里似乎有一根弦被拨动了一下,李允迅速跑到码头的一处货台上,几个跳跃登上高高的货物堆,举目朝那石墙之后的水面望去,不由身子微微一颤。

  那是一艘巨大的楼船,船头用云晶石浮凸镶嵌出栩栩如生的兽头,李允认得那是天祈王朝皇室标志——神兽狷的头像,仅此一项就可证明这艘气势宏伟、精雕细刻的楼船正是皇家的专用座船。此刻这艘御船风帆未挂,桨橹不发,只是泊在码头中随着湖水微微起伏,显见已闲置了许久。

  眼光细细地扫过御船的每一个细节,李允恍惚觉得自己也曾经这样贪婪地观察过这艘船,可这由天祈王朝开国皇帝元烈帝建造的御船只往返于伽蓝城和青水口之间,自己连镜湖都没见过,又怎会看见过它?想必这只是自己的错觉而已,李允摇了摇头,力图甩开脑子里混沌的思绪,跳下货台。

  可是下一刻,清越的笑语却清清楚楚地响在了脑际:“我看出来了,这艘船,倒像是皇上去伽蓝帝都的时候,在镜湖上乘坐的御船呢……”是啊,如果自己从未见过这艘装饰了神兽狷的御船,又如何能够给清越叠出一艘和这船一模一样的纸船来,倒像是自己早已将此船的一分一毫都刻画在脑中一般?眼前不断闪现出那御船和纸船的影像,李允猛地低低呻吟了一声,举手扶住了跳动的太阳穴。

  似乎脑子里有什么东西想要破土而出,却又被急速流动的血液一点点冲淡了。这个毛病,自从他八岁那年患了重病,几乎死去之后就不时发作,每次都是祖父李况将他抱在怀中,一遍遍低语安慰将他哄得睡着了才会不治而愈,成年后更是几乎绝迹,不想此番在遥远的伽蓝城竟会被一艘楼船引发。

  体内的血流得越发快了,李允感觉得到自己的脸烫得惊人,想必已红得如同煮熟的虾子。他坐在地上,缓缓地呼吸着力图平复血液异常的流动,平心静气了一盏茶的工夫,果然发觉神志逐渐清明,一切又恢复了原状。

  正奇怪间,忽见一艘快船风驰电掣一般驶了过来,当先一个兵士不等船停稳便跳上码头,大声喊道:“哪个是李允?”

  “在下正是。”李允赶紧站起来,迎着那军中传令的快船走过去,抱拳施礼,“不知官长有何事吩咐?”

  “传兵部调令,着云都校尉李允即刻赴萨其部镇西军部下效力,不得有误!”传令兵例行公事地说完,伸手将调令交给李允。

  李允双手接过,心中诧异地处云荒西北角的萨其部辖地历来和平驯顺,兵部为何会突然将自己派驻那里。然而军令如山,不得不遵,他只得立时寻了另一艘开往西北方芦湄城的商船,启程前往萨其部。

  船至镜湖西北岸后,李允弃舟乘马,赶赴镇西军驻地。这一段旅程地形多变,人烟稀少,行走起来甚是辛苦。等他水陆兼程到达西荒沙漠边缘的时候,已是云荒大陆上最为酷热的六月底。抬头望望天上火球一般低低悬挂的太阳,李允抹去额头的汗水,一口喝干了水壶里的水,持着空空的水壶对着眼前漫无边际的沙漠苦笑了。

  压制住心底愤懑的心绪,拨回马头,李允不得不回到沙漠边缘的小镇去,打算在那里置备下干粮饮水,帐篷沙马,方才能穿越茫茫沙海,前往沙漠后的萨其部草原。

  然而当他辛苦购齐了一应沙漠物品时,却意外地再次收到兵部的调令,这一次,却是调他去镜湖最南端入海口处的叶城,参加卫海军围剿海盗。

  “请问,这调令是兵部尚书玄大人的意思么?”站在刚刚买好的帐篷水囊前,李允终于忍不住向传令兵问道。

  “去哪里都是为皇上效力,云都校尉就不要多问了。”传令兵似乎有些幸灾乐祸地看着李允的狼狈模样,打着官腔道。

  李允不再开口,默默地重新收拾了自己简单的行礼,用沙马和所有的沙漠装备换了一匹能耐长途跋涉的霍图矮脚马。

  这一次,他不再像先前一样日夜兼程地赶赴前方,心中知道不知何时那诡异难测的兵部调令又会不期而至。可是,调令上那清清楚楚写明的报到日期却如同绳索一般始终萦绕在他的喉头,让自幼恪守训令的少年心头挥不开那焦灼的情绪。于是,李允只能在七月的毒日头底下,骑着一匹疲惫的矮脚马,从镜湖西岸的北部,穿越荒原、赤水和山地,奔赴渺茫的前方。这种飘渺孤寂而又身不由己的感觉,让原本就心事重重的李允倍受煎熬,多少次他从马上翻身而下,躺倒在西周杳无人烟的荒野中,疲倦得再也不想移动一步。可是一旦想起越京中祖父白发萧然的头颅,清越恋恋不舍的眼眸,还有皇帝脸上幽暗阴鸷的神情,李允便又强打起精神撑上马背,继续朝着未知的前方行去。

  因此,就在云荒最大的港口——叶城出现在视线里时,再次出现的兵部传令兵几乎让李允意志崩溃。他失魂落魄地牵着几乎倒毙的矮脚马,如同一个颠沛流离的逃犯一般站在路边,朝走过来的传令兵苦苦一笑:“又要我去哪里?”

  “兵部调令,着云都校尉李允即刻前往忻州,入宣抚使麾下听候差遣,不得有误!”传令兵面目严肃地念到这里,忽而一笑,“恭喜云都校尉,这次是忻州宣抚使玄咨大人力荐你剿灭苍梧叛军。以后若是升官发财,可别忘了我们哥儿们。”

  “或许,我的目的地,也不是忻州啊。”李允在心底里叹息了一声,依然恭敬地双手接过调令,再次准备他永无停歇的跋涉。

  不过,或许是掌权之人厌烦了先前的游戏,李允在几乎围绕云荒大陆奔驰了一圈后,终于平静地到达了忻州——那即将被苍梧叛军兵临城下的飘摇之地。

  李允是在一个结满秋霜的清晨踏上忻州的土地。由远而近的马蹄踏在石板路上,脆生生地敲破沿街店铺守夜学徒的残梦。

  刚进城门的李允放眼望着这座青水重镇的街景,在天祈元烈帝将宫殿朝廷迁往越京后,作为连接青水南北两岸的枢纽,忻州城处处显露出商贾云集的繁华。此刻街上殊无行人,整个城市安静得仿佛熟睡未醒的娇媚妇人,丝毫不觉大兵压境的危险。

  “大人,冤枉啊……”一个披头散发的人影蓦地斜横里冲出,连滚带爬地拦在李允马前,倒把毫无防备的李允吓了一跳。勒住马,李允打量着这个貌似疯癫之人,和声道:“老丈,我不是什么大人,我只是来投军的。”

  “大人,下官确实有冤情要诉!”那疯子模样的人根本不曾理会李允的话语,自顾伏在地上不住磕头,“刘粼将军死得冤枉,是庆阳侯兆晋为逃避罪责,有意陷害他的,大人一定要为刘将军昭雪啊……”

  李允见他形容疯癫,这几句话却说得甚是明白,而他提到的那个庆阳侯兆晋更是实有其人,不由心中信了几分。然而他无职无权,自顾不暇,又怎能管到庆阳侯那样的权贵?有心无力,却又不忍就此催马而去,一时好生为难。

  正踌躇间,忽听远处一个焦急的声音道:“齐参军,你怎么又跑出来了,你家里人正寻你呢。”话音未落,已有一个女子奔过来,扶起那个疯子,口中劝慰道,“想开些吧,如今的世道,谁还会顾及别人的冤情?”一边说话,一边掏出手帕细细擦去那疯子口角的涎水和额头上被人用石块砸出的血迹,眼中满是哀悯的神情。

  李允看着那女子蓬乱的头发,闻到她身上浓重的脂粉味道,已然明白这清早在街道上行走的女子是什么样的身份。他正欲拨马离去,不妨那女子抬起头,正向他望过来,四目相对,不由俱是一惊。

  “允少爷。”还是那女子反应比较快,手臂依然扶着哭泣的疯子,身子却已朝李允跪了下来,恭敬地唤道。

  “你是……辛?”李允费力地从脂粉后寻找那女子原本的容貌,终于不甚确切地回应道。

  “是我,允少爷。”鲛人女奴微微一笑,“不过现在徐先生已经给我改名叫‘辛悦’了,这样才符合中州的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