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初一结了水印护住马荆棘,自己却两指一弹,指尖燃起一团小小的火焰,朝着树下的黑影飞射而去,黑影似乎怕火,急忙侧身躲避。

马荆棘忍不住赞叹:“你好棒啊…你还会多少法术?”

“我本身属火,因此火咒的力量很弱,这个印没什么用处。”白初一却丝毫不领她的情,神色间颇为凝重,“现在只有一个办法了——”

“什么?”

“快逃!”

他的话音刚落,便一把拉起马荆棘转身就跑,水印筑起的防御壁上已经有无数小触手撞了上来。

“你…你不是说不凶险…”

“我怎么知道会这样。该死,方序这家伙骗我。”

他那句“该死”差点让马荆棘呛到,可是眼下的情形却不容许她感慨。她被他拉扯着,跌跌撞撞的一个劲儿朝前跑,也不知道他在黑暗中是怎么看清脚下的道路的。周围的树林好像永远没有尽头,跑出了很久也没见到汽车的影子。

她记得明明没有多少路的!

她的脚开始发软,渐渐没了力气,然而四周的黑暗却似乎一瞬间都活了起来,那些前端长着尖牙的小蛇不光从身后追来,连身前和脚下都长了出来,纠缠着想要攀上她的手脚。

天哪,这都是些什么怪物。

她拼命的用手拉扯着那些藤蔓,但是奔跑的速度却越来越慢,最后终于被绊倒,一大片黑色的粘稠的东西纠缠上来,竟在几秒钟之内就把她的整个人都覆盖了起来。

白初一只觉得手中一滞,顿时抓了个空,再回头时便不见了马荆棘的人影,只剩下地上一团黑色的触手正像蚯蚓一样的不停蠕动。

他喘了口气后退一步,这一耽搁,脚下已有无数冰冷的藤蔓蜿蜒而上。这样的情形已经不容他多想,平平伸出右手,手掌展开,掌心一瞬间有金色光华盛放开来,犹如一朵徐徐盛开的金色莲花。

金芒射入那些半张的小口中,顿时将粘稠滑腻的身体撕开,化成一滩滩黑色的液汁,很快的渗入地下。

掌心渐渐生出金青色的柄,不过须臾,白初一已将那把上古神兵握在手中,挥动的一刹那光芒盛放,林中发出犹如子夜鬼哭般的啸声。那些触手受到了极大的惊吓,纷纷的朝黑暗中退缩而去。

四周很快又暗了下来,让他暗金色的双眸和“月哭”身上的青金色光芒分外醒目。

方才那一刹那的明亮,已足以让他看清魔物的位置。

——有小女孩轮廓的黑影就在二十米开外!他们跑了这么久,竟始终没有跑出这片树林的结界,从头到尾只是在一个地方打转!

他皱了皱眉,指节紧握“月哭”,只觉得无尽的力量正循着长柄,铺天盖地的传进身体,吞噬着他的生命——他不喜欢这样的感觉,这会让他想到讨厌的事。

他低喝一声,月哭朝树后的黑影挥去。

上古神兵在一瞬间赋予了他远远高于常人的速度和力量,刃尖的光珠划开浓稠的黑暗,顿时绽放出如烟花般灿烂的光轮,朝那团黑影劈去。

就在青金色刀刃落下的时刻,他看清了那张脸——黑影夹裹下的是一张小女孩的脸,约莫五六岁的样子,眼瞳又大又黑的异乎寻常,像极了一只玩偶。

“画家十年前失踪的女儿…叫小冰呀。”

他突然想起了马荆棘的话,脚下微微犹豫。就在这一瞬间,树枝里突然伸出了一双手,将那个小小的黑影抱了上去。

这里居然还有人?

白初一轻轻一跃落在枝头。眼前是仿佛突然间涨大的银色月轮,树枝上正坐着一个少年,跟他差不多的年纪,面容如荼靡盛开般妖异俊美,目中有月辉闪耀——一双紫色的眼睛!

紫瞳!

他一惊,月哭在他手中发出低低的长吟。

“魔族?”

“魔族又怎样呢?我可不是妖怪喔,上位的镇妖者。”少年笑起来,怀中抱着一团正在发抖的东西——那团黑影竟然已蜷成小小的一团,像一只毛茸茸的宠物。

白初一很快安静下来:“你认识我?”

“不认识,但你有这个。”魔族少年指了指他手中的镰刀,“拥有神兵的上位镇妖者到了现世几乎绝迹了,没想到我还能遇上一个,好幸运。”他笑起来,笑得十分天真可爱,“可是我并不是妖怪啊。魔族都是很友好的,若是你要和我打架,恐怕会大伤两族的和气…”

他的语气并不吓人,但白初一知道这是种威胁。在这个紫眸少年的身上隐约散发出的强大力量,强于他曾遇到过的任何一种妖或魔。

“月哭”在他手中不安分的颤动起来,似乎没有吞噬到妖魔的灵魂,让嗜战的神兵烦躁不已。

白初一考虑了片刻,默念归去咒,镰刀慢慢化成无形的青金色暗影,从他的手掌中消失。

紫眸少年笑起来:“哎呀,这一代的上位镇妖者居然是这么温柔的人啊。”他摸了摸怀里的黑影,“这个小东西只是刚刚从禁锢的封印里挣脱,因此脾气有些暴躁,不小心得罪了你,多谢你肯放它回来。你叫什么名字?我想报答你!”

“不必了。”

他放过他并不是因为无聊的同情心,单纯只是因为厌恶那个兵器。

少年微微一笑,凌空朝后翻下,还未落到地面,背后已伸出一双巨大的黑色羽翼,像一只鸟一般滑翔着消失在树林里。

拥有暗夜之翼——那是魔族中有着崇高地位的家族!

这下恐怕惹上麻烦了。

白初一皱了皱眉,但他并不是好奇心很重的人,没想过要去追。没有了“月哭”的力量,他只能像个普通人一样爬下树,在来路上寻找马荆棘的踪影。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位,其实是文中颇为重要的一个角色~

黑翼魔族的pp~~研究了半天没研究出来是哪一个漫画的图图,若有知道的亲告诉我吧(看着像是CLAMP姐姐们的?我果然是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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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踪林(一)

马荆棘被一堆恶心的触手缠住,一直往地底下拖去。

她拼命的挣扎,却挣脱不开那股巨大古怪的力量,她也很想向白初一呼救,但一张开口,黏黏的触手就朝嘴里钻,让她不得不闭上嘴。

这都是些什么东西啊!

眼前是虚无的黑暗,周围是叫人心底发毛的蠕动声。她的心里有着无比的恐慌,那种欲诉无门的感觉在一瞬间刺中她的心房,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内心的最深处被拨动了一下。

就在那一刻,她听到了耳边传来鬼哭一般尖厉的声音,刺眼的金色光芒如利剑一般透进虚幻的地底,仿佛超越了阴阳生死六届法则…

她的胸口突然剧烈的疼痛起来,让她忍不住抬起手来捂住——她竟然能动了?是么时候的事?那些恶心的魔物呢?蠕动的声音呢?怎会一下子溃不成军?

她在黑暗中四处摸索,终于长长的叹了口气。那把“月哭“还真是好用,早知如此,白初一为什么还要等那么久?

她捂着灼热疼痛的胸口站起身来,却不知道身处何方,仿佛是在一个巨大的水底,上下左右都没有尽头,她试着动了动脚,却像是踩在一团棉花上,重心不稳,顿时又扑倒了。

周围那些金色的光芒也消失了。

“白初一…白初一你在哪里?”她有些无措的喊起来,然而回应她的却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她抬起身子,却发现手掌下有些异样,仔细一看,竟是一张死气沉沉的人脸!

眼神空洞,半张着的嘴也是空洞的,只有脸色异常苍白,四肢细瘦,完全不像活人。

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她竟然发现四周不知何时竟站满了这样的“人”,差不多的怪异形貌和神情,像是一只只躲在黑暗河底的白鱼。

她连滚带爬的奔跑起来,就连胸口的灼热疼痛也顾不上。到最后她实在跑不动了,但梦魇般的场景并没有消失,无处不在的白色人影飘来荡去,始终不离她左右。

从来没有这么孤立无援过。

就算她是个大胆的姑娘,此刻也快哭了,忍不住闭上眼睛大叫道:“我受够了!让我出去——”

耳边“嗡”的一声。

她只觉得身体一轻,耳边有风吹过,渐渐的也有了花草树木的清气,这才慢慢的睁开眼睛——

这是方才那个树林?

上下左右前前后后都没有人,就像刚才的所见所闻都不过是场幻像。胸口的灼热感还一阵阵的传来,她摸索着,从衣襟里掏出一块雪白的玉石来。

这是小时候妈妈亲手给她戴上的护身符。样子很普通,绳子都洗得发白了,可此刻,这块石头的温度却烫的灼人,连模样都和平常有些不同——石质变得透明,内核中一团碧色的琉光闪烁不定,像是有什么活的东西要从里头挣脱开来。

胸口本已经平复的疼痛又一次毫无预兆的袭来。

她的眼前一瞬间闪过许多支离破碎的画面,茫茫的雪原,红衣艳艳的女子,还有双手间温热的血…

同样的画面,已看到过不止一次!

突然间,一个陌生的声音打乱了她的冥想:“一个人类竟然能毫发无损的从魂沼的地下结界里面逃出来,你很厉害呀!”

眼前一阵黑影掠过,有羽毛般的触感温暖的擦过她的脸,再抬头时,眼前已经蹲了一个陌生漂亮的男孩子。

“你好。”他朝她咧开一个非常迷人的微笑。

虽然马荆棘一向对帅哥没有抵抗力,但是当她发现这个人的瞳孔竟是紫色的时候,还是十分警惕的后退了一步:“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谁?”他专注的眼光从她的脸庞一寸寸的滑过,最后落在那块被她握在手中的白玉石上,轻轻的“咦”了一声。

“难道是…白歧石?”紫眸中闪过震惊疑惑的神色,他朝她伸出手去。马荆棘急忙侧了侧身,正准备扭头就跑——

他突然迅速的捉住了了她的手臂,将她牢牢的固定在身前,紫色的瞳孔中有迷人的晶彩流动,声音低柔:“别跑,我不会害你的。来,让我看看你到底是谁…”

说话间,他漂亮的脸孔慢慢的俯下来,冰冷的气息拂过,几乎让她的呼吸停止。

这这这…这是什么状况?

她盯着那张像电影明星一样的脸,也不知被施了什么魔法,顿时石化了。

一阵奇异的风突然从两人之间刮过,贴着她的鼻尖,如刀一般在紫瞳少年的右颊上划出一道血痕。

她如梦初醒,急忙回头望去,大喜:

“白初一!”

此刻那个冷淡的男生,在她眼里就是那亲人啊亲人!

白初一捏着风咒的手指一一打开,也不说话,走过去把她拉到身后,眼神十分冷峻的盯在紫眸少年的脸上。

“呵呵你在保护她啊…”紫色的眼睛里闪过一道戏谑的光。马荆棘目瞪口呆的看着他的背后突然生出一双巨大的黑色羽翼,翼尾的羽毛拂过她的面颊,像一只只温暖柔软的手。

黑翼的影子很快消失了。

马荆棘呆呆的望着天空,直到白初一拉了拉她的衣袖:“走吧。”

她突然回神:“事情解决了?”

“可以算是解决了。”

“说给我听听…你又用了那把镰刀是不是?刚刚那个长着翅膀的人是怎么回事?还有啊,我跟你说我刚刚在地底下…”

“有什么事等出去以后再说。”

他很冷淡的打断了她的喋喋不休。幸好马荆棘已经渐渐习惯了这个人的说话方式——这句话的意思并不是说他对她不耐烦,而真的只是字面上的那种解释。

他们的车还停在方才的路口,临上车前马荆棘又检查了一遍画,确定再也看不到那个咧着嘴笑的黑影了,这才安心的放回了后备箱。

车子循着来路开回去,半个小时之后,却又停了下来。

前方的路仍旧没有尽头似的,围绕着大片各式各样的树木,每隔一段有一盏昏暗的汽灯——这样的风景,到底重复了多少遍?

迷踪林(二)

白初一终于踩了刹车。

因为信号不好,电台早就关了,只有仪表盘上的时钟还亮着,十点十分,竟然已经这么晚了!

“这里是魂沼…”白初一解开安全带,轻轻的靠在椅背上,因为使用了“月哭”的力量,他有些疲惫,原本面无表情的脸,此刻看起来倒有了几分这个年纪男孩子应该有的神气。

“魂沼?”马荆棘有些着急,“那是什么地方?连你也出不去吗?现在已经很晚了,再不走的话…”

“没办法走了,只能等天亮再走。”

“天亮?”

“你知道人死后的‘三七’之说吗?”

她一愣:“知道啊,传说‘头七’之夜灵魂会回家,然后往生去到轮回。”

“但现在的人已经不会把死者停灵七天。一般二三天之内就火化下葬,灵魂往生之前无处可去,就会聚集在附近最有灵力的地方。时间长了,那个地方就成了‘魂沼’,汇聚着往生和没有往生的灵魂留下的‘念’,是修炼者的天堂,也是最容易产生魔物的地方。”

“有些死者生前有心愿未了,因此死魂的‘念’就会在灵气特别强的地方自动布下‘障’。 ‘障’是无害的,但会将正确的出口隐蔽起来,也就是民间所说的‘鬼打墙’。这种‘障’要等自然界阴阳交替之后才能消失,也就是说,要等到太阳出来。”

马荆棘似懂非懂的听他解释,突然想起来路上曾见到的那一片公墓和地底下一张张毫无生气的死人脸,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吗?”

“没办法,至少我没有。”

见他干脆的闭上眼睛养神的样子,她的心里更急了。她一宿不归还是小事,可是明天他还得考试呀!

“…喂,你别睡啊!对了,可以打电话给你的朋友凤鸣嘛,这是死人的事情,他肯定知道怎么离开!”

她掏出手机,却发现一格信号都没有。她仍然不死心的往家里打电话,电波那端在长久的沉默之后传来了一个甜美的女声:“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她又去拿白初一的手机,但结果是一样的,表示信号强弱的小伞边上除了空白还是空白。

“怎…怎么会这样…不快点回去不行啊…怎么会这样?”

听到她惊慌失措的嗫嚅,白初一皱了皱眉,低声道:“又不是永远回不去,别吵了…”

然而他的后半句话终于还是梗在了喉咙里。因为他一睁眼,就看了一张挂满了泪珠的脸。

他不习惯看到女孩子哭,更不知道她为什么哭,顿时从椅背上竖直了身体,不知如何是好,浑身僵硬:“你…你不要哭行不行…我们明天一早就能回去的。”

“白初一!”满脸泪痕的少女突然一把抓住他的衣襟,一脸的痛心疾首,朝他十分郑重的低下头:“对不起,都怪我不好,你骂我吧!”

他本以为她只是害怕,没想到会道歉,因此愣住了。

“你明天就要高考了我还拉着你帮忙,真是太不应该了!早知道会这样,我就先忍受那鬼影子几天好了。都是我不好!”她抬起袖子擦了一把眼泪,嘴角一扁,抽抽搭搭,“要是你这次考得不好,上不了大学,那全是我的错。我…我百死难辞其咎…”

话没说完,一张纸巾递到她眼皮底下。她愕然的抬头,那张清秀且表情淡漠的脸上没有任何不高兴或者焦急的表情。

白初一继续靠回椅背上,语气有些倦怠:“这和你没关系。”

“可是…”

“我很累,想睡一会儿,你能不能不要说话了。”

马荆棘楞楞的望着他的侧脸,他还这么年轻,为什么说起话来却像个百无聊赖的大叔,一点都提不起精神?

他这样的人,成长道路想必是很不快乐的吧?她只不过稍微“看得见”了半个月,就生出了多少事来,甚至几乎把命都搭上了。可他呢?十八年的时间都生活在异域和现世之间,每天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光想想就能让人发疯了,他还能好好的活着,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所以才希望自己“做个普通人”么?

这么想着,她的心里突然觉得很难过,因此他那些不怎么怜香惜玉的行为举止也就很快的被忘掉了。

白初一真的睡着了,等他醒过来的时候,凉风正从微开一线的车窗里丝丝缕缕的吹进来,带着夏夜特有的清爽味道。

肩膀有些沉重,一转头,那个咋咋呼呼,没心没肺的女生正靠在他的肩头,睡得正香。

年轻女孩的肌肤很细嫩,细长的眼角处形成一个妩媚的上挑,只是因为还年小,平时又乐呵呵的,因此那份命犯桃花的媚也就被藏起来了。这会儿脸上已经不见泪痕,长发柔顺的垂在脸侧,半张着嘴,睡相并不算太雅观。

他一向排斥别人靠近,正要推开她,突然又想到她方才一本正经的道歉——奇怪的人,只因为害的他赶不上考试就哭成那样,有必要吗?

他想了想,还是把伸出去的手收了回来。

小小的车厢里只剩下绵长的呼吸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他迷迷糊糊又要睡着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极轻的“笃笃”两声。

他顿时惊醒过来,这是敲车窗的声音!

这种时候,这种地方,会有谁来?

魂沼——在这里游荡的只有那些正在等待往生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