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影一顿,旋身避开,在不远处站定。

芳青皱眉,对那黑影道:“师兄,有话好说。”

那黑影自然是苍寒。童儿们一见他来,哭得愈发厉害。两人哽咽着,断断续续地说着委屈。

苍寒抬手,示意那二人不必再往下说。他冷然抬眸看着芳青,问:“师妹,如何?”

芳青闻言,转头令道:“霖川,跪下!”

霖川闻言,带着未褪的忿然看着她,道:“一面之辞,为何要我跪?”

芳青转过身来,直视着他,又重复一遍:“跪下。”

这两个字,让霖川的心头一阵刺痛。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不愿相信自己听到的命令。

芳青微微蹙眉,声音骤然冷峻,道:“我命你跪下。”

如此无情的回应,将霖川最后的一丝期望震碎。他咬着牙,低头跪下了身。

芳青见他照做,暗暗松了口气。她看了一眼苍寒的脸色,又对霖川道:“还不向你师伯赔罪。”

听到这句话,霖川抬起头来,漠然望着她。

看到他的眼神,芳青一怔,竟有些无措。

不过几句话下来,他的眼眶竟已红透,满目的委屈不甘,化作朦胧水色铺在眼底。他不服,却终究一语不发。似乎连出口的一句解释,都是侮辱了自己。

芳青微微心慌,愈发不知该如何应对。正当此时,她蓦然察觉,他手臂上鲜血淋漓的伤口,和那始终没有出鞘的星流宝剑……

一旁的苍寒见他二人如此沉默,开口道:“师妹,易水门规,弟子之间不可私斗。你若不忍心惩他,我也可代为效劳。”

芳青听到这话,背对着苍寒答道:“是我教徒无方,不敢劳烦师兄。”她说罢,又对霖川道,“去寂潭思过。”

霖川闻言,漠然起身,快步离开。

苍寒见状,道:“好个没规矩的弟子。”

芳青看着霖川离开,已是满心懊恼,听得苍寒这句话,她转过身来,开口道:“师兄,既然弟子之间不可私斗,你的两个徒儿又该如何处置?可要芳青代劳?”

苍寒一听,神色骤冷。但还不等他说话,芳青抱拳一拜,道:“芳青尚要闭关,先告辞了。”

芳青说完,不再理会那师徒三人,径自离开。

她心绪尚乱,也无心回派,只是信步而行。不知不觉间,却走到了小屋之前。抬眸之际,她被眼前所见深深震骇。

那原本温暖干净的屋舍早已无存,空余下一片狼籍废墟。来龙去脉,昭然若揭……

作者有话要说:嘿嘿嘿~~~

看到了木有……

本文真心一对一啊……

这个男配完全木有竞争力啊……

大师兄和小师妹什么的,感情早在二十几年前就完全破裂了啊……啧啧~

芳青师父的心情其实是:

表面:= =

内心:我OO他的XX!喵了个咪的!师兄了不起啊!竟敢砸我房子还虐我的徒儿!真TM蹬鼻子上脸!

咳咳……

下章看点:

勇于道歉才是好师父啊~

易水庭的后山虽然偏僻,却不是闭塞之地。不消半日,霖川与苍寒的弟子在后山私斗的事就传遍了全派。因芳青回派之后便继续闭关,云隐上人只唤了霖川询问,见他受了伤,便也未加苛责。又听芳青已下了思过的命令,便也不做其他惩戒,只嘱他下次不可再犯。

思过的寂潭就在后山,顾名思义,乃是一处幽寂深潭。潭边山石高耸,环绕如树,俨然如一座囚笼。潭水之上,设着一方石台。凡犯戒弟子,便于这石台上静心思过。

霖川处理过伤口,便依命到了寂潭。他端身正坐,闭目凝息,听着耳畔泠泠水声,努力平复心绪。

从小到大,芳青虽是他的师父,却甚少管他,更别说斥责惩罚。可今日,她竟然不分青红皂白就命他向那混账师伯赔罪,还要他思过……

思过?他到底何过之有?!

伤口的刺痛一下下揪着他的心,想起方才她冷漠的神情,他莫名烦躁,情绪压抑无比。他深吸了几口气,努力静心。

寂潭空幽,风清水冷。待到入夜,他的不甘终是慢慢冷却了下来。

今日的他也的确太过狂躁了。虽说松烟和翠涛欺人太甚,可他二人毕竟是稚童。胡闹生事、任性狂妄,皆是年纪太小,不知事理之故。他一个大人,竟跟两个孩子较了真,还出手打伤了他们,怎么也说不过去。再者,不管是谁先动的手,私斗的确触犯了门规,芳青责罚他也没错。虽然要他跪下赔罪让他不满,可以他的辈分,跪一下师伯似乎也没什么。打伤了人家的徒儿,道个歉好像也很应该……

方才真是气急了,怎么就忤逆了她?要解释有的是机会,何苦非要当场争个对错?

这么一想,霖川顿生懊恼,恨不得回头重来一遍。就在他后悔得无所适从的时候,师弟长勤拎着篮子,笑吟吟地来送晚饭。

霖川一见,失笑道:“没听说思过还有饭吃的。”

长勤嘿嘿一笑,从篮中取出菜馔来,笑道:“普通人自然是没有啦,可霖川师兄你不一样嘛。”长勤在他身边坐下,从盘子里挑了块藕片,边嚼边道,“我方才去看过了,芳青师伯的屋子都碎成渣了,总不见得是你拆的吧?明眼人都看得懂啦。掌门难道会不明白么?听说仪萱师叔还去掌门那里发了半日牢骚,把苍寒师伯大半辈子的事全拿出来数落了一遍。现在全派上下谁不知道你被欺负啦?——对了,师兄你的伤现在还好吧?”

听长勤这一番话,霖川心里愈发安慰。他含笑,端起了粥碗,边喝边道:“没什么,皮外伤。”

“那就好……”长勤笑着,又老不客气地拣了块山药吃起来,含糊不清地道,“芳青师伯也真是的,这地方阴冷潮湿,师兄你还有伤在身,竟让你来这里思过。”

霖川一笑,也不说什么。

“不过这也难怪,毕竟你伤的是苍寒师伯的弟子嘛……”

霖川闻言,喝粥的动作一顿,有些不解地望向了长勤。

长勤见他如此神情,带着些许揶揄,满脸谄媚地说道:“怎么,师兄你还不知道苍寒师伯和芳青师伯的……呃……往事么?”

霖川老实地摇了摇头。

长勤狡黠一笑,拍腿道:“亏你还是芳青师伯的徒儿呢,来来来,让我来告诉你!这个呢,就要说到二十多年前了……”

原来,二十多年前,苍寒与芳青同为云隐上人的入室弟子。两人青梅竹马,情投意合。苍寒自幼勤勉,剑术造诣更是万中无一。云隐上人对他大为器重,全派弟子也以他马首是瞻。后来的易水试剑大会,云隐上人本属意将坛主之位和星流宝剑传予他,全派上下更早已认定他会胜出。却不想,大会之上,他竟以半招之差,败在了师妹芳青的剑下。

于是,坛主之位并星流宝剑皆归芳青所有。苍寒视此为奇耻大辱,不久后便离开了门派,不知所踪。传闻他临行之前,曾单独找过芳青,扬言有朝一日,定会回来取走原本属于他的东西。

长勤说完,长叹一声,唏嘘道:“听说芳青师伯对苍寒师伯一往情深,此番变故,让她意志消沉,渐渐不理门派事务。后来更索性搬去了后山,为得是不想触景伤情啊……”

霖川有些怔忡,一时半刻也不知该不该相信这些传言。

长勤又拣了块南瓜糕,咬了一口,道:“我就说嘛,芳青师伯如此厉害的一个人,怎么会整天懒洋洋的,原来是情伤所致。想想还真是挺惨的啊……”

霖川的心上一沉,也不知怎么就不悦起来。胸口微微发闷,难受莫名。原来,这就是她怠惰懒散的原因。她没有受伤,也并非生病。只是为情所困,所以自暴自弃。只因爱而不得,所以茶饭不思。什么动不了,够不到,全是谎言……而今,她不分对错,不问因由,将一切罪责归咎在他的身上。原来只是因为,他伤了她心上人的弟子?辱了她心上人的面子?

长勤正说的起劲,并未在意霖川的反应,欢快地调侃道:“哎,师兄,如今苍寒师伯回来了,你说他们会不会旧情复燃,破镜重圆呢?”

“关我什么事?”霖川突然吼了一句。

长勤吓了一跳,险些被南瓜糕噎住。他抬眸,满脸不解地看着霖川。

霖川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火气,但那一刻,他就是克制不住。“我又不是她什么人?我还不明白呢,为什么莫名其妙地就成了她的徒儿?她养我教我了么?这二十多年来,连一招半式都没传过我吧!要说师父,天云长老和仪萱师叔才更像我的师父!”霖川紧皱着眉头,愤然道,“平日里没半点师父的样子,现在凭什么用师父的身份来罚我?我是为了什么才被那两个小鬼挑衅啊!她竟然还要我跪地认错,要我在这里思过,凭什么!”

长勤怔了好一会儿,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他自小与霖川一起长大,深知这师兄的脾气是再好不过的。别说没见过他跟人吵架,就连重话都不曾听他说过一句。但现在,他似乎有满腔怒火要发泄,而那对象,竟是他平日最孝顺的师父。长勤稍作思忖,决计还是暂避为上,他起身,道:“呃,师兄你慢慢吃。我还有事,先……”

他话未说完,霖川就先他一步站起身来,说:“我跟你一起走!”

“啊?”长勤大惊。

霖川也不多言,冷着脸,大步走出了寂潭。

长勤一脸愕然,轻声自问:“不会是我说错了什么话吧?”

……

此时此刻,在千泉殿内闭关的芳青,正一脸凝重地在殿内踱步。

从后山回来之后,她就很累。那种由内而生的沉重感,绵延出可怕的无力,侵袭全身。她本想调息回复,但只要她一闭上眼睛,霖川的眼神便浮现在黑暗之中。

自收他为徒以来,她从来也没有管教训诫过他。一是她自认自己名不副实,也难以拿出师父的架子来。二是他自幼乖巧,从不惹事生非,哪里有什么需要教训的地方?但今日……

私斗就是私斗,哪怕他是被逼出手,也难免门规处置。她这做师父的,让他跪下认个错,也没有不妥啊。可他却如此委屈痛苦,似乎连身上的伤痛都只在其次。而后,他既没有解释,也没有赔罪,完全不理会她了。好像……好像是她错了一般。

她不由自主地烦恼起来,而这么一烦恼,疲劳的感觉便更加深重。她不得不停下了踱步,站在殿中,连连叹气。

现在已是日落,千泉殿内,水汽湛湛,生出微寒,惹得芳青轻轻摩挲了了一下手臂。

仲秋之后,天气渐凉。殿内尚有寒意,后山更不必说。寂潭那里山石遮荫,即便盛夏也无暑意,何况现在?他又有伤在身……

芳青的心里泛起一丝忧虑,思忖再三,还是决心去一次寂潭,解了他的处罚,也好看看他的伤势。

她推开殿门,又把护法的弟子吓了一跳。她也懒得跟他们多言,直接腾身而起,往后山去。

御风凌空,她到后山,也不过片刻功夫。她在寂潭前停下,稍稍有些犹豫,不知见到他第一句该说什么。

这时,有人从寂潭里快步走了出来。她微惊,抬眸一看,见是霖川,登时讶然。

霖川刚走出寂潭,就见芳青站在潭外,一时也有些惊讶。但他正是烦躁之时,见了竟也不理会,径直绕开她往前走。

眼看着他从自己身边走过,芳青正才反应过来,转身唤他:“霖川。”

霖川顿步,却并不回头,也不说话。

芳青知他生气,却不想他竟生气到这个地步。她安下自己的怯意,走上几步,问:“我命你思过,你为何……”

霖川闻言,转过身来。他解下腰间的星流宝剑,递到了她面前,语气里怒火暗藏,道:“要我思过?既然认定我错,何不废我武功,断我手足,也好给你师兄一个交代!”

芳青被他吓到了。眼前的他,满目忿然,语气强硬,绝非是赌气玩笑。

她的神色,在霖川看来却是漠然。他暗暗咬牙,道:“要罚我,就请掌门下令!”他说完,掷下手中的宝剑,转身就走。

芳青见状,也顾不得那把剑,几步追了上去,伸手拉他。

霖川察觉,侧身避开,依旧不加理会。

芳青微微蹙眉,弃了拉他的念头,直接出手擒拿。

芳青的道行本就远胜霖川,加之霖川还有伤在身,哪里是她的对手。不过几招,他就被锁了左臂,摁住了后颈。

霖川气急,怒道:“放开我!”

这一幕,正巧被走出寂潭的长勤看见,他愣了片刻,忙上前道:“芳青师伯息怒!霖川师兄不是有意冒犯!”

芳青皱着眉头,看了长勤一眼,一语不发地押着霖川,腾身凌空。

长勤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颤声自问:“莫非我又说错了什么???”

……

芳青一脸漠然地押着霖川回了千泉殿,门外的护法弟子看到这个场面,皆不知该做什么表情才好。

芳青也不说话,待进了殿内,关上殿门,方才松开了锁着霖川的手。

霖川猛退了几步,已然怒不可遏,他全身轻颤,冲她吼道:“你想……”

他的话还未出口,芳青却欺身上前,伸手轻轻捂住了他的嘴。

“我错了。”芳青望着他,带着满目的歉意,用叹息般的嗓音道,“是我错了……”

作者有话要说:面对芳青师父三番四次走出千泉殿,最后还带着霖川一起进去的情况,目睹全过程的刘师兄表示:“我护法了20多年,她是我见过的最随意的闭关者……”同样目睹全过程的周师姐表示:“我护法了20多年,一男一女一起进去闭关的情况,我只见过一种??双修……”

[芳青:……]

[霖川:……]

[长勤:我……到底是哪里说错了……]

嘤嘤嘤……

今天本来想10.30更新的,没想到遇到紧急出动,加班……泪奔~~~

我的日更啊……

心好累,感觉不会再爱了……_(:3」∠)_

咳咳,下章看点:

男人有时候也是要哄的~

欢迎到时收看……

“是我错了……”

听到这句话,霖川一下子怔住了。心头的怒气似被瞬间冻结,愤懑躁狂全然放空。

见他冷静下来,芳青拿开了手,微微一笑。

霖川见她如此,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可笑。方才他还被愤怒缠着心,恨不得从此以后都不再认她做师父。可现在,只因她一句话,他竟然觉得自己已经原谅了她。他的情绪变得如此快而轻易,让他多少有些不甘心。他垂着眼睫,就是不说话。

这时,芳青的身子一倾,软软地倒在了他怀里。

霖川一惊,忙扶着她坐下。千泉阁的水汽湿她衣衫,让她的肌肤冰凉异常。他握起她的手,探了探她的脉搏。指下,她的脉象轻缓,虽不算好,但也并无病兆。他心中疑惑,关切地问她:“怎么了?”

芳青无力地靠在他肩头,哀怨道:“好困……还好饿……”

这下,霖川的情绪里只剩下了无奈,“你是在闭关。”

“我骗人的……”芳青道。

霖川不太明白她的意思,“什么?”

芳青合着眼睛,浅笑道:“我说要闭关,不过是暂时敷衍。哪怕我闭关十年,也不可能再打赢苍寒师兄……”

她的话,牵起先前听说的种种传言,霖川不由又生了烦躁,道:“输他又如何?”

“师兄何等心高气傲,若输得轻易,他岂能罢休。这样一来,又要扯出多少麻烦……”芳青叹道。

霖川隐隐觉得芳青的话中似乎透着不想跟苍寒纠缠的意味,而这个态度俨然不像传言中的形容。他不由想细问,却又觉得不妥,终是没问出口。他想了想,开口道:“索性不战,又能如何?”

芳青并未回答,转而问他:“你的伤还好吧?”

霖川见她不愿答,便也不问了。听她问起自己的伤势,又勾起先前的委屈和不甘。他不愿多说,只轻描淡写地应她一声:“不碍事。”

芳青轻轻一笑,道:“既不碍事,方才为何只用左手与我对战?”

这般明显的调侃和挑衅,让霖川皱了眉:“再怎么样也不能真的跟你动手吧。”

“要是我真的废你武功,断你手足呢?”芳青问。

霖川低压着嗓音,不悦道:“你试试!”

芳青抬眸,笑望着他,道:“即便你用双手,也过不了我三十招。”

“……”霖川欲言又止,叹了一声,无奈道,“这我知道。”

“我很厉害。”芳青强调。

见她如此认真,霖川反倒失笑,“我知道。”

芳青稍稍沉默,认真的语气里染上了一丝怅然,将话题绕回了开始的地方,“我虽厉害,却从没想过要在试剑大会上胜出。是苍寒师兄说一定要全力与他对战,否则便是折辱。我没想到,他会接不住那一剑……”

这个说法,何其讽刺。霖川一时也不知该作何回应。

芳青伸手,轻轻握上他的手腕,叹道:“如今师兄回来,坛主之位让与他也无妨,只是……剑我已传给你了,断不能给他。”

只因这一句话,霖川的唇边漾出轻浅笑容。他刚想说“给他何妨”,却蓦然想起了一件事。他眉头一锁,道:“糟糕,剑丢在后山了……”他说着,就着急起身。

他一动,芳青的头就从他肩上滑了下去,她忙扯住他的衣襟,有气无力道:“别动……”

霖川只好不动。芳青重又枕上他的肩,手指依然抓着他的衣襟,轻声叹道:“且放着那剑……哪儿也别去,留在这里陪我……”

心底,微微一颤,漾出涟漪。片刻迷惘之后,霖川开口,无奈道,“就算是骗人的,也要好好做出闭关的样子来。我留下说得过去么?”

芳青的语气愈发哀怨,“没有衾枕我睡不着……”

“我是衾还是枕?!这么想睡就回房去睡!”霖川斥道。

“被拆了啊……我的房子……”芳青低压着声音,道。

想起那被轰成废墟的后山屋舍,霖川也不由难过起来。他拍拍她的背,劝慰道:“拆了就拆了,再造就好。”

“霖川,我不能跟小辈动手……”芳青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