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钦呲牙咧嘴地笑,不以为然地道:“罢了罢了,左右一会儿就上车了,又没人看。”她话刚落音,忽听得不远处“噗通”一声响,像是什么大东西落进水里一般。

宝钦和清雅对视一眼,立刻觉察出不对劲来。正欲冲过去察看,却被清雅一把拽住了胳膊,“公主,不要去!”清雅咬着牙,朝她微微摇头。

这个时候,这个地点,不管落水的人是谁,只要宝钦一去,总会被卷进某些事情里,便是她自己没有害人的心思,却也难免成为旁人的眼中钉。

作者有话要说:我也想多写点儿,可是真是没时间。白天忙着工作,写各种无聊之极的材料,下午开会还被批评了

晚上去给干儿子送行,小家伙儿要去上海看外公,一去一个月。俺依依不舍地陪着他玩儿到了快九点,回来写了一会儿就到这时候了。哎,一天二十四小时不够用啊。

周六还要加班,我已经快要暴躁了!

第二十八回

二十八

宝钦当然知道清雅的话说得有道理,可是,她们连发生了什么事都不清楚,万一只是有人不小心落了水,那她们岂不是有见死不救之嫌。

“别出声,”宝钦朝清雅嘘了一声,小声道:“我们轻手轻脚地过去瞧瞧,若果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掉头就走便是。却保不准真有人落水,若是因此丢了性命,你我心中也难免不安。”

她素来都是个有主意的,既然说了出来,便是心里头已经决定了。清雅在她身边这么久,早已摸清了她的性子,更不用说她这番话又如此有理,遂不再多劝。二人猫着腰,压低了脚步声,小心翼翼地朝方才那声音传来的方向摸索过去。

这条溪穿过树林,在前方忽然拐了个大弯,后头那一段便被茂密的丛林挡得严严实实。为防万一,宝钦没有沿着溪边走,而是从林子里头穿过去,二人的身影隐藏在密密仄仄的树林中,并不惹眼。

走不多远,依稀可听见男人说话的声音,不像丰城的口音,也不像西北那边的腔调,叽里呱啦的也不知到底在说些什么。

“有人在…”清雅小声地提醒宝钦。既然有人在,那宝钦先前所怀疑的有人无意落水的假设便不可能。

“唔。”宝钦应了一声,皱起眉头,强压下不断上涌的好奇心,点头道:“我们回去。”才欲转身,忽又听得那边传来一声厉喝“谁在那里?”

清雅顿时惊得抽了口冷气,立刻慌乱起来,拽住宝钦的胳膊就要拉着她狂奔。

“别动!”宝钦一伸手捂住她的嘴,声音压得低低的,“离得远,他没发现我们。”说话时,她已经瞧见了一个身着灰色衣袍的小太监正慌慌张张地朝官道的方向狂奔,想来方才那人高声喝骂的就是他了。

宝钦朝清雅使了个眼色,两个人缓缓蹲下,尽量将身体掩藏在郁郁葱葱的林木中。眼睛却不由自主地朝前头看,那个小太监跑了不多远,陡地一声惨叫,后背上赫然已经中了一箭。以宝钦的经验,那小太监已然是活不成了。

虽说这不是头一回见到杀人了,可清雅还是吓得浑身发抖。上一次在船上,李柯鸣到底还会避着她们,只留下一片淡淡的血腥味。可这一回,却是眼睁睁地瞧见那么个活生生的人死在面前,清雅一个小丫鬟,如何能不怕。

凶手带着弓箭!这回连宝钦都不敢轻举妄动了。虽说她而今的身手逐渐恢复了灵活敏捷,若是自己独自一人倒也罢了,可身边还有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清雅,那可就说不准了。

思虑间,那凶手已渐渐朝小太监的方向走了过去。因背对着宝钦,故瞧不见他的样子,只见他穿了一身绯色的官袍,作侍卫装扮,个子很高,身形挺拔健壮,瞧着年岁应该不大。

那凶手缓缓踱到小太监的尸体旁,蹲□子,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一会儿又起了身,朝另一个方向走了。

见他的影子渐渐远去,宝钦这才松了一口气,拍了拍清雅煞白的脸,小声道:“起来,我们回去了。”

清雅好半天才缓过神来,欲站起身,却发现两腿发软,一骨碌又瘫倒在了地上。宝钦见状,赶紧弯腰去扶她,将将低头,忽听觉一破空之声直朝面门而来。宝钦警觉地一偏头,便有支利箭擦着她耳畔的碎发“嗖”地穿了过去,“梆当——”一声,狠狠地钉在了不远处的一棵柏树树干上。

“快跑——”宝钦迅速地反应过来,一把拽住清雅的胳膊,拉着她就往林子里钻。以前在西北的时候,宝钦不止一次被敌军追杀过,逃亡的经验不可谓不丰富。可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让她觉得离死亡如此之近。

清雅不会武功,加上这会儿又被吓傻了,整个人都懵着,完全是被宝钦拽着跑。而身后那凶手,明显是个武功高强之辈,那一支接着一支的冷箭仿佛阎王爷的勾魂令,摄得宝钦快要喘不上气。

好在宝钦被人追杀的次数多了,知道在林子里要怎么逃,如何躲,好几次眼看着都要中箭了,却又险险地避了开来,东拐西扭的,怎么也射不中。但那身后的凶手却是渐渐地追得近了,每一箭的力道都明显比先前还要大。

若是再近些,再近些…宝钦简直不敢想象!一咬牙,狠狠推开清雅,猛地转过身,赫然对上了身后那凶手的眼睛。那人距离宝钦不过数丈,显然没想到她会忽然转身,眼中顿时显出愕然的神色,手一抖,刚刚上弦的箭便射了出来,虽说准头未失,却是明显地慢了许多。

正是这里——

宝钦猛地伸出手,说是迟那时快,电光火石间,那一双纤细白皙的手掌竟稳稳地将那支箭抓到了手里。凶手一愣,尚未反应过来,宝钦已经使出了全身的力气狠狠地那支箭投射了回来。

她根本顾不上再细看自己有没有伤到凶手,箭一出手,便立刻转过身来,拎着清雅往林子外冲。所幸这片林子并不大,宝钦在逃跑时虽东弯西拐的,却始终朝着官道的方向。如此终于寻得了一瞬间的空隙,便冲到了树林的边缘。

树林边上早有侍卫守护,听见这边的动静赶紧追了过来,见宝钦和清雅这一身的狼狈,侍卫们顿时面色大变,留下两人在原地守着她们后,余下的立刻就冲进了树林里。

从她们进树林再出来,拢共不过才一刻钟的时间,却经历了生死一线,宝钦倒还好,清雅早已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好容易终于缓过神来,一开口,先“哇——”地哭出了声。

等到秦烈和秦修听到消息赶过来的时候,清雅依旧抱着宝钦哭着不撒手。两个人虽没有中箭,可浑身上下到处都是伤,头发早就乱了,披散在肩头,额头上和脸上全是汗,脸颊上还有擦伤后留下的血印子,脚上的鞋早已不知去向,赤着的脚上全是血,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秦烈还未说话,一旁的秦修已经怒不可遏地高声骂了起来,“谁干的?谁干的?这是怎么回事?侍卫呢,侍卫呢?”

留守着的侍卫赶紧过来回话,“属下已经去林子里查过了,凶手已经逃了,卢康带着人正在追。”说罢,又顿了顿,小心翼翼地继续道:“林子里死了个太监,属下已经着人将尸首抬了出来,正找人认尸。”

“尸体!”秦修顿时抽了口冷气,后怕地朝宝钦猛看了几眼,心有余悸地问:“怎么死的?”

“中箭身亡。”

秦修顿时不说话了。秦烈不理他,沉着脸吩咐一直守在一旁不敢靠近的丫鬟,“去打些热水过来给公主洗洗,另去找两身衣服鞋袜,一会儿公主要换。”

那丫鬟立刻应了,急急忙忙地去干活儿。秦烈则缓缓踱到宝钦身边,低声道:“你先上车歇着,这里我来处理。”

“还有我!”秦修生怕被他抢去了风头,赶紧也接上一句,“公主放心,本王定会把此事查个水落石出,好好地替你报仇。”

宝钦这会儿却是半点力气都没有,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如此便多谢五爷了。”

说罢,想了想,又皱眉朝秦烈道:“那人蒙着面,看不清长相,但穿着侍卫服,听声音年纪不大,说的话却是听不懂。妾身方才想了一阵,似乎跟燕国莱城那边的口音有些类似。”

她说罢了,又生怕秦烈怀疑自己如何会听过燕国话,赶紧接了一句,“郑国的宫里头有燕国的舞姬,听她们说过话,故还有些印象。”

秦烈朝她郑重地点头,“我理会的,你先去歇着,有事我再回来问你。”

秦修见他们俩自顾自地说话,却把自己丢在一边,顿时有些不悦,忍不住插嘴道:“三哥你莫忘了,这次秋猎的防卫好像是我负责。”

“你也晓得是你负责!”秦烈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目中明显地带着不悦,“出了这么大的事,你难辞其咎,还不赶紧去找父王请罪。而今此事一切归由我主持,快滚!”

秦修顿时就炸毛了,气得吹胡子瞪眼的,大声辩解道:“老三你莫要耍横,我的差事是父王给的,你凭什么要插手。一句话就想把我给甩开,没门儿…”他还待再闹,秦烈一个眼神儿,侍卫们蜂拥而上,抱的抱腿,拽的拽胳膊,十几个人热热闹闹地就把他给弄走了。

等宝钦洗净了身上和脸上的血污,换了新的衣服鞋袜,又哄着清雅睡了,这才掀开帘子出来瞧瞧外头的境况。才将帘子掀开了一道儿缝,不远处正在和侍卫说话的秦烈忽然有所感应般转过脸来,四目相对…宝钦的脑子里却忽然闪现出老黑说过的那些话来,脸上顿时有些绷不住,赶紧又将帘子放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呜呜,明天加班啊,俺还这么加油,打滚求表扬↖(^ω^)↗

第二十九回

二十九

虽说平日里秦烈就是副冷脸,可今儿的样子看起来明显比平时还要阴沉些,眼睛里透着一股子寒意,不管看到谁,谁都要缩一脖子赶紧躲开。只有当目光挪到宝钦身上的时候,他的眼中才有了些暖意,继而又变成无奈又气恼的神情。

不等秦烈开口问,宝钦先交代了,压着嗓子小声道:“今儿是我不对。”她低垂着脑袋作老实状,“早该跟侍卫们说一声才走,听到声音也不该冒冒失失地过去看。”嘴里这么说,她心里头却清楚的很,依她的性子,若是日后再遇到这样的情形,自己保管还是忍不住。

秦烈难得见她这样做小伏低的模样,满肚子的气顿时去了大半,再看她面上的擦伤和手背上细密的血痕,心里头便只剩下一片怜惜。虽说脸上依旧是深沉如水的模样,但声音里却略微有了些温度,“可伤到了哪里?”

“无妨,无妨。”宝钦挥了挥手,满不在乎的样子,“都是些皮外伤,不碍事。”

秦烈却不说话,一双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宝钦这才恍然地回过神来,若她真是七公主,不说这满身的伤口,但是蹭破点儿皮,怕不是就要哭天喊地地抹眼泪了。她这般坚强勇猛,似乎有些不大妥当。

想到此处,宝钦赶紧呲牙咧嘴地皱起了眉头,捧着手“嘶嘶——”地叫起来,嘴里轻轻地喊着“痛啊——痛——”

秦烈的眼睛抽了抽,站在原地愣了半晌,这才缓缓回过神,高声将太医唤了过来。

等处理好伤口,那边秦修已经垂头丧气地回来了,哭丧着脸朝宝钦道:“都怪你,没事儿胡乱跑什么,闹出这么大的事儿,瞒都瞒不住,害得我被父王把给撤了职。”说罢,又忿忿地瞪了秦烈一眼,有苦无处说的可怜样儿。

他说罢了,忽又觉得自己这话有些重,赶紧又回过头来向宝钦道歉,“你别生气,我也不是怪你。唔,都是那混账刺客给害的,他奶奶的,回头要是被我查到是谁干的,看我不活剐了他。”

宝钦白了他一眼,冷冷道:“五爷逮到人的时候,别忘了替妾身也剐几刀。”若说起委屈,她和清雅才委屈呢,若是果真瞧见人做了什么坏事也就罢了,偏偏什么都没瞧见,还被人往死里追杀了一番,更要命的是,连那凶手长什么样儿都没看清。宝钦活到十八岁,打过了这么多仗,还没这么窝囊过!

秦修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两声,朝秦烈挤眉弄眼地道:“父王撤了我的职,换了三哥上。我而今倒是想查,就怕三哥不让。”说着话,又笑嘻嘻地朝秦烈凑过去,一副讨好的谄媚笑容,“三哥你不会拦着我的,对吧。”

秦烈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忽然抬脚,一脚就把他给踢开了,嘴里骂道:“滚远点,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一旁围观的五斤见秦修吃瘪,幸灾乐祸地笑,九斤偷偷地踩他的脚,面无表情地提醒他,“你悠着点儿,别太过分了。回头五爷要找你麻烦,便是三爷也拦不住。”要知道,秦修可不是什么心胸宽广的人物,若真惹恼了他,怕是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的。

五斤赶紧捂住嘴,可笑意还是忍不住从眼睛里流出来,秦修恨得只咬牙。

秦烈还是请宝钦上了马车,细细地问她事发的过程。宝钦也不瞒他,自是将她和清雅如何听到落水声,又如何探看被人追杀的过程一五一十地说过他听。秦修不肯走,也厚着脸皮旁听,听罢了,还忍不住抢在秦烈前头开口道:“公主说话真是夸张,那人若果真如此厉害,你和那个小丫头是怎么逃出来的?”

宝钦一愣,心里头顿时有些打鼓,脸上的笑容变得僵硬起来,挤了挤嘴角,强笑道:“这林子本就不大,我们又离得远,他顾忌外头的侍卫,想来下手时束手束脚,这才被我们阴差阳错地逃了出来。”说罢,她又举了举包得严严实实的手,抱怨地道:“你瞧瞧,我们可不是毫发无伤,若不是命大,这会儿怕早就见了阎王爷了。”

“尽胡说些什么!”她话刚说出口,秦烈却忽然激动起来,高声喝止道,不止脸色比往日更难看,声音更透着一股子气急败坏。他虽然总是板着脸,可平日里说话却还沉着,何时这般疾声厉色过。不说宝钦愣住,就连秦修也吓了一跳,再不敢继续缠着宝钦追问了。

“你身边——”秦烈想了想,试探性地开口,“要不,我还是另找两个丫鬟过来伺候。”

清雅一来受了惊吓,怕是一时半会儿缓不过来,二来,她到底只是个柔弱的女儿家,手无缚鸡之力的,帮不上忙也就罢了,关键时候反而还会拖累宝钦。今儿若不是宝钦跑得快,只怕真如她自己开玩笑的那般早去见了阎王爷。

更何况,宝钦这性子又素来是不受拘束的,什么时候闯了祸怕是自己都不晓得。更要命的是,万一她哪天身体痊愈了,只怕一眨眼就溜得远远的,走得干干净净。一想到此处,秦烈心里头就慌得很。

“王府里有几个会武功的侍女,话不多,又极是忠心…”秦烈见宝钦的脸上显出犹豫的神色,难得地开口劝说。

但宝钦却只是摇头。再怎么忠心,可忠心的对象却并不是她。若是果真应了,只怕日后的一举一动全都落在秦烈的眼睛里,再无半点自由可言。若是日后想要走,怕是也不容易。

宝钦如此坚决地反对,秦烈虽然心中不满,却也没有坚持己见,只板着脸点点头,尔后,便拽着秦修告了辞。

回了营地,侍卫们早将那小太监的尸体抬到了空地上,尸体旁则是他们从林子里找回来的羽箭。秦烈随手从地上拾起一支箭,仔细察看,眉宇间渐渐笼上一片乌云。秦修也微微愕然地张开了嘴,咋舌道:“乖乖,这此刻好大的力气。”

箭头上还留有木屑的痕迹,足足入木三分。不说准头,单说这臂力已是难得。宝钦从这样的凶手手中逃出生天,实属运气好。

正如宝钦所说,那凶手果真是随行的侍卫,不仅身着绯红色的侍卫服,就连这羽箭也全都是宫中内造。想到此处,秦烈的眉头愈发地锁得紧了。一会儿,那小太监的身份也确认了,是刘贵妃宫里的小亮子。先前刘贵妃身边的宫女翡翠唤了他去河边取溪水,谁料这一去便没有再回来。

听说跟刘贵妃有关,秦修的脸色便不大好看,朝秦烈道了声别后,转身就去找老二秦颂了。

等他走远,五斤才凑到秦烈跟前,小心翼翼地问:“三爷,您看这事儿,跟二爷有无关联?”

秦烈沉默了半晌后才缓缓摇头,“他没这么不知轻重。”

虽说秦颂对储君之位虎视眈眈,又一向爱和太子作对,但他却绝不是个蠢货。宝钦先前说那个侍卫说一口北燕方言,十有八九是北燕的细作。秦颂便是再嫉恨太子,却绝不会与北燕的人牵扯上关系,否则,秦帝第一个不会放过他。

“你再去查查看,随行的队伍里还有没有人失踪。另外,让三斤把随行侍卫的名册誊一份给我。”

五斤应声便准备退下,忽又被秦烈叫住,“你让六斤赶紧回一趟京城,快马加鞭把司徒带过来。”秦烈皱起眉头,又叮嘱道。他知道宝钦的身体尚未痊愈,今儿遇此险境,定是提了气,生怕她什么时候旧疾复发,所以才未雨绸缪。

他想得倒是周到,只是万万没有料到的是,当天晚上宝钦就发作了。

因白天累极了,晚上宝钦便睡得早,清雅依旧在帐里伺候,秦烈虽没能将人派到宝钦的身边,却还是安插了几个丫鬟在外头守着。

正是子夜时分,秦烈方欲吹灯上床,忽听得外头急报,五斤快步奔到帐门口,焦声禀告道:“殿下,小麦过来急报,说是七公主犯病了!”话刚落音,就听到帐篷里“哐当——”一声响,他正待再问,就瞧见秦烈已经急匆匆地冲了出来,大踏步地朝宝钦所在的帐篷奔了去。

帐篷里宝钦早已痛得晕了过去,浑身上下全是汗,头发都被浸湿了。清雅急得直掉眼泪,一边小心翼翼地帮她擦着脸上的汗,一边打着哭腔直唤“公主”,一会儿,又转过头高声朝外头喊道:“太医,太医怎么还没来?”

“太医呢?”秦烈本已到了帐门口,听得这声音,立刻恼了,厉声喝问:“怎么还没到?”

五斤慌忙应道:“殿下您别急,属下这就去催。”说罢,一溜烟地冲了出去。

等五斤把董太医一路拖进帐篷里时,秦烈已经急得快要发狂了,一把拎住董太医的领口,凶神恶煞地想要喝骂几句,张张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赶紧又松开,将他推到宝钦床边,沉声吩咐道:“快给公主看病!”

其实秦烈心里也清楚宝钦的病因,皆因白日里不该动了武,一提气便伤了先前好不容易才养好的身体,一时愈加地焦躁不安起来,大声地朝五斤吼,“你看着作什么,还不快去把司徒找回来。”

五斤都快哭了,“殿下,您忘了,六斤早就去京城接人了。”

他当然记得,可是——

董太医果然无能为力,擦着额头的汗都不敢说话了,被秦烈那刺骨的目光瞪了几眼,这才小心翼翼地回道:“公…公主这病…老夫…只能先开个药稳住,旁的只怕…”

“你先开药。”秦烈狠狠咬牙,“她痛得厉害,你先止住痛。”左右…左右天亮后,司徒就要到了。他若是敢不到——秦烈狠狠地握拳,他若是敢不到,就宰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更得太晚了,呜呜,一直到刚刚才码完。

第三十回

三十

司徒到底争气,不等到天亮就赶到了营地,被六斤一路拖着进了宝钦的帐篷。

一进门来就瞧见秦烈阴沉的脸,司徒到了嘴边的抱怨话立刻噎了下去。他跟秦烈这么多年朋友,就算秦烈的脸僵死了,他依旧能从眼神中看出情绪来。一见他这阴森森的样子就晓得而今不是拿乔的时候,赶紧挽了袖子,不由分说地把上了宝钦的脉门。

“如何?”秦烈一反平日里的沉着冷静,不待司徒出声,就抢先问了出来。

司徒却不说话,低垂着眼睛,面容严肃而郑重。他素来都是放荡不羁、嬉皮笑脸的样子,而今陡作郑重之态,自然让秦烈愈加地忧心如焚。

“阿烈啊——”司徒语重心长地叹息道:“我说,你好不容易才得了个媳妇儿,怎么都护不住呢。”

秦烈的脸色愈发地难看,张张嘴想说什么,低头看一眼床上宝钦苍白的脸,到底没有作声。

司徒见他这般老实,总算满意了,不再刻意吓唬他,收回了手,从药匣子里取了银针出来,飞快地在宝钦的风池、百会等穴位上扎了几针。罢了拍拍手,将银针收好,一边摇头一边朝秦烈道:“旧疾复发,先前的这些日子算是白费了。从明儿起好生养着,若是再这么来一回,你就别再大老远叫我来了。”

秦烈自然知道他那未尽的意思,沉着脸点点头,低声道:“我理会的。”说话时,目光又不自觉地挪到了宝钦身上,深吸一口气,靠着床边坐下,倒比清雅还要靠得近些。

到了而今这时候,清雅依旧对秦烈保持着十二分的警惕,一见秦烈这架势,赶紧上前提醒道:“殿下,公主这里有奴婢伺候,还请您回避。”

秦烈面沉如水,没说话,只冷冷地瞥了她一眼,目光阴沉得简直能杀死人。清雅虽被他那锋利的目光刺得连头不敢抬,可一想到梁轻言的嘱咐,她又咬了咬牙,准备再说些什么。谁料才将将开口,眼前却忽然一黑,整个人便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司徒收回胳膊朝秦烈挥了挥,笑嘻嘻的样子,“这小姑娘,就是没眼力。幸好有我在,要不,换了阿烈出手,可就不是睡一觉的事儿了。”说罢,又朝五斤和六斤挥挥手,招呼道:“傻愣着做什么,要不赶紧把人给弄走。你们俩也真是的,这会儿杵在这里做什么,要表忠心也别找这时候。”

五斤和六斤立刻会意,赶紧抬着清雅就出去了,跑得跟兔子似的,生怕留在这里碍了秦烈的眼,回头被他揍。司徒见他们走了,自己也打着哈欠追了出去,自言自语地嘀咕道:“我还真是个劳碌命,作孽啊作孽…”

帐篷里很快就剩秦烈和宝钦两个,安安静静的,只听到浅浅的呼吸声。经过司徒的针灸,宝钦的脸色好了许多,眉头虽还蹙着,却不复先前满头大汗的模样,也没有低低的呻吟揪得让秦烈喘不上气。

秦烈找到宝钦的手,轻轻握住,又搓了搓,想开口说几句温柔的话,可脑子转了半天,却又不晓得说什么好,最后终究只化成了一声深深的叹息。

他在宝钦身边一直守到了天亮,丝毫没有合眼。天微明时,床上的宝钦忽然动了动,小声地哼哼,小猫一般。秦烈赶紧紧张地凑上前去,柔声问:“怎么了,是不是哪里痛?”

宝钦正迷糊着,哪里听得出身边人是谁,闭着眼睛咿咿呀呀地说着什么,说了好一阵,秦烈方才听明白她原来是想喝水,遂赶紧起身去倒了杯茶,想要喂给宝钦喝,忽又觉得不好,转身朝外头喊了一句,让丫鬟们送了开水进来。他仔细地将水兑温了,先自己尝了尝,罢了,才小心翼翼地走到床边,扶着宝钦坐起身,一点点地喂给她喝。

宝钦喝了水却依旧不醒,眼睛闭得紧紧的,好似睡得正熟。可秦烈才回过身放了下茶杯,就听见她迷迷糊糊哭闹的声音,“快…快跑…危险…”

秦烈赶紧扑过来,再次握住她的手,一边轻轻地在她手背上拍了拍,一边柔声安慰:“不怕,不怕,有我在,不会有事。”

宝钦似乎能听懂他的话一般,果然不再苦恼,紧蹙的眉头也稍稍舒展了一些,圆润的嘴巴动了动,小声地唤了一声,“阿爹——”

秦烈的眉头又开始抽搐!

等队伍重新启程的时候,宝钦依旧还是迷迷糊糊地睡着,虽说偶然会醒来喝几口水,但整个人明显还是懵着,根本没注意到一直在身边伺候她的人是秦烈。

启程后,秦烈让五斤和六斤把清雅给弄走了,自己则巴巴地抱着宝钦上了马车,完全无视旁人错愕惊诧的眼神,尤其是后头那一群早对他虎视眈眈的千金小姐们,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宝钦一直到中午时分才终于睁了睁眼,依稀看清秦烈的脸,却没什么反应。秦烈也是一副自自然然,理所当然的样子,毫无顾忌地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低声问:“倒是不发烧了,头还痛吗?”

宝钦“唔——”了一声,摇头,打了个哈欠问他,“怎么是你,清雅呢?”

“睡了。”秦烈撒谎不打草稿,脸上更是半点异样都没有,“你半天没吃东西了,饿不饿,我让下人送些稀粥过来。”

他不说也就罢了,这么一提,宝钦顿觉胃里头空空的,难受得紧,赶紧应了。

稀粥是秦烈早就让人备下了的,只消跟外头说了一声,不一会儿,就有丫鬟把粥送到了马车上。秦烈没让人进来,自己接了,仔细搅了搅,又对着碗里吹了一阵,直到确定不烫嘴了,这才小心翼翼地送到宝钦嘴边。

宝钦眨巴着眼盯着他瞧,脑袋愈发地迷糊。她觉得这样好像不大对劲,可这会儿脑子又有些不够用,等粥送到嘴边时,还没想明白呢,就张嘴吃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依旧加班,哎,所以只有两千字,困得要死

第三十一回

三十一

吃了东西,宝钦的精神总算好了些,睁了睁眼睛,盯着秦烈看了一阵,才终于渐渐回过神来,好似刚刚看到他一般,一脸疑惑地问:“三殿下,你怎么在我车里?”

“…”秦烈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心里的郁闷,竭力放柔了声音,“你昨儿晚上旧疾复发,凶险无比,我怕你出事,才过来陪着。”说罢,又转过身倒了杯温水过来,很自然地送到她唇边,道:“先喝口水,药马上就煎好了。”

宝钦这回没张嘴,慢吞吞地伸手过来接,却被秦烈挡了开。他皱着眉,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你别动,身体正虚着,坐都坐不稳,别逞强。”说着,又毫不避讳地坐到了她身边,手上微动,杯壁离宝钦的唇愈加地近。

以前在军中,宝钦也不是没有跟人这么亲近过,喝酒打仗,勾肩搭背,兄弟长兄弟短的,比这亲热多了。照理说,就算她跟秦烈抱一快儿也不应该觉得尴尬窘迫,可宝钦这会儿就是有些不自在。

而且,秦烈跟她以前身边的护卫们似乎不大一样。黑虎他们总是大嗓门儿,说话粗声粗气,不爱洗澡,身上带着一股子怪异的臭味儿,还留着厚厚的胡渣子,衣服也不爱换,头发上泛着一层油腻的光。看着就是三个字——臭男人!

可秦烈却总是干干净净的,头发也梳得整齐,打扮得像个斯斯文文的书生,身上甚至还有好闻的皂香。虽然他总是板着脸,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可说话的声音却很温和,眼神也总是温暖而坚定,宝钦一点都不会觉得他难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