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秦烈又低低地发出一声征询,嗓音很低,声音里却隐隐约约地透出一股子蛊惑的味道来。

宝钦一时如遭雷击,赶紧挥手摇头想拒绝,却忘了这会儿自己还在树上,脚下一个趔趄,身子不稳,整个人就往下掉。

对面的秦烈却是动作快,如闪电一般就托住了她,手上微微用力,她整个人就倒在了他的怀里…

他身上全是汗味儿,想来刚刚力擒白虎费了不少体力。除此之外,还间杂着旁的怪怪的味道,有点像鸡屎臭,怪难闻的。怀里又硬邦邦的,倒是暖和…

秦烈低头看宝钦,见她双眉紧皱一副忍无可忍的样子,这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将她松开,尴尬得都不知说什么好了。好容易才抱了一回,却还闹出这样窘迫的事情来——他先前怎么就那么不注意踩到了臭果呢?

早知道就该小心谨慎些!秦烈悔得肠子都青了。

回去的时候,两人虽还是共乘一骑,可秦烈一点也不敢往前凑,生怕熏到了宝钦。

“这两只怎么办?”上了马,宝钦指着地上早已死透的大虫道,总不能就这么放着,万一被人偷走了怎么办。

“我叫人过来拿。”秦烈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银哨子,放到嘴边吹了吹。宝钦仔细听了半晌,长长短短的哨音,想来是另有一番暗语。

不一会儿,远处也有哨音传来,“呼——呼呼——呼呼呼——呼——”

秦烈又回了几句,板着脸,冷冷的样子。

“你们能对话?”宝钦顿时来了兴致,好奇地问。

秦烈想也没想就回道:“自然。”话刚出口就后悔了。果然,宝钦下一句就道:“你让他们给我另带一匹马来吧。”

便是离得远些,只要共乘一骑,也总比两个人分开强。

也亏得他而今这脸上显不出什么表情来,要不,这会儿定是一片铁青。咬牙恨了半晌,终于不情愿地把哨子放在了嘴边,“呼呼——呼呼呼——呼呼——”

作者有话要说:家里有朋友来了,上回去北京麻烦过人家,这回要陪吃、陪喝、陪聊、陪玩儿,反正就是全陪了。

现在趁着人家没起床赶紧过来码会儿字,俺容易吗,呜呜

三十七

宝钦一行回营地的时候,声势十分浩大,侍卫们抬着白虎洋洋得意地恨不得把营地所有的地方都走个遍,可谓是出尽了风头。司徒早得了信,喜滋滋地跑出来迎,待瞧见秦烈和宝钦各乘一骑,顿时气急败坏,恨铁不成钢地在原地直跺脚。

五斤无可奈何地在一旁安慰他,“司徒大人莫泄气,好歹也让公主见识了我们三爷的飒爽英姿,便是没来得及亲热,心有所许也是好的。我们爷可是赤手空拳,勇斗二虎,如此勇武的男儿,想来公主从未见过。您瞧瞧,您瞧瞧——”

五斤还欲把秦烈如何勇斗二虎的经过一一描述给他听,司徒已经背着手摇摇晃晃地走到了秦烈跟前,伸手摸了摸白虎柔软的皮毛,嘲讽地笑,“三爷好身手,这白虎虽不如白额吊晴虎那般凶猛,又没豹子敏捷,却也不好对付,您能以一敌二,确实不容易…”

就连宝钦都听出他这话里没多少夸赞的意思了,也不知秦烈如何得罪了他,一回来就被这样冷嘲热讽。为防引火上身,宝钦赶紧告退,笑嘻嘻地朝秦烈拱手道别,拍了拍□的马背就要走。

才走了两步,就听见秦烈在后头问:“这白虎皮你果真不要?”

“不要不要。”宝钦赶紧挥手拒绝。若是旁的吊晴斑斓虎也就罢了,虽说威风霸气了些,好歹并不那么稀罕。可这两只白虎却是绝无仅有,怕是连宫里也不一定有,若是她大大咧咧地收了,回头可不就成了众矢之的。宝钦的性子虽说有些粗,可这些道理还是懂的。

司徒在一旁凉凉的开口,“公主不喜欢,我可是喜欢得紧。既然人家不要,三爷是不是索性都送我算了。”

走了老远的宝钦听到这话都停了,惊讶地策马转身朝司徒看过来。她有些想不明白,司徒不像这般没脑子的人,怎么会像秦烈提出这样不着边际的要求来?她更想不明白的是,秦烈居然眼也没眨地就应了。

宝钦顿时不淡定了,拍马一路跟着司徒,待四周没有旁人的时候,才忍不住叫住他,问:“司徒大人要那虎皮何用?莫不是真想做个虎皮披风吧。”

司徒斜着眼睛瞧她,上上下下地打量,末了,摸着下巴坏坏地笑,“公主果然蕙质兰心,一猜就准。我不过是个芝麻绿豆的小官儿,怎么敢用这样的宝贝,自然是要孝敬上头的。你也晓得老三的性子,要他出面,怕是杀了他也不肯的。”

秦烈和秦帝之间不对付,怕是朝堂里人尽皆知,宝钦还曾亲眼见过这二人之间的别扭劲儿。

“三殿下和陛下之间——”宝钦欲言又止,想问个明白,却又觉得以自己的身份和立场,来关心这个问题似乎有些太…暧昧了。

果然,她还没问出口,司徒就开始若有深意地眯着眼睛笑,笑容意味深长,“具体的事儿,还是去问三爷。唔,这些家务事么,还是你夫婿告诉你比较好。”

宝钦忍住了一圈砸在他脸上的冲动,一甩马鞭就跑了。

晚上她没有去参加宴会,自躲在屋里歇着,吃了饭,喝了药,在榻上寐了会儿,就听见轻手轻脚进门的声音,不用说自然是清雅。宝钦眼也没睁,懒洋洋地问:“啥事儿呢?”

清雅小心翼翼地凑到宝钦耳边,神神秘秘地道:“您猜刚刚外头发生什么事儿了?”

宝钦眨巴眼,不说话。

清雅见她明明一脸好奇,却死撑着嘴硬不肯问,心里头好气又好笑,倒也没故意再吊着胃口,小声道:“奴婢听说,方才二殿下神气活现地让侍卫们抬着只白虎进来,说是他亲自猎的,要进献给陛下。”

“啊——”宝钦终于说话了,想笑又使劲儿地憋住,最后终于还是咧着嘴笑出声来,一脸古怪地道:“那二殿下可真够尴尬的。”

“可不是!”清雅拿手扇着风,笑着打趣道:“若是他那只白虎比三殿下那只大些也就罢了,偏偏却还小一圈儿,身上还插着两支箭,哪里有三殿下徒手猎虎的威风。再说,陛下将将才收了两只新虎皮,他巴巴地再献上一只,陛下连收都没收,转手就赐给文贵妃了。”说罢了,她又觉得这样夸赞秦烈实在增加了他的威风,倒显得梁轻言的黯淡,赶紧又打住,笑笑着岔开话题道:“这到底是皇家的围场,林子里什么猛兽都有,这般珍贵的白虎还能一次就猎上三头。”

宝钦斜着眼睛看她,嘴角微微勾起,“俗话说,一山难容二虎。这围场才多大,居然一回就冒出三只来,好笑不好笑。”

清雅闻言,立刻捂住嘴,眼睛瞪得老大,一脸惊诧地看着宝钦,“…公主的意思是——”

“就不晓得到底是谁这么大手笔了。”宝钦伸手在盘子里捏了块桃片塞嘴里,又弹了弹手指头,一副看热闹的神色,“左右不是秦修。”那个没脑子的家伙才不会有心思做这种讨好人的事。

说起秦修,宝钦这才忽然想起来似乎有几天没见过他的面了,随口问了清雅一句,她立刻皱起眉头,摇头道:“奴婢也不曾见过五爷,不过听营地里旁的下人们说,他这些天也总不在,好像是在躲着谁。”

宝钦心里头隐隐有了底,遂笑笑,并不再问。

倒是王雁如那边不时地有些消息传过来,大抵都是她如何领着那些侍卫们排兵布阵,训练得如何勤快。宝钦也就听听,不仅不说话,甚至连半点反应都没有。她依旧让六斤继续领着那些侍卫们跑步,打猎,甚至蹴鞠,只叮嘱大家要严格遵守军纪军规,旁的,却是问也不问。

六斤是个实性子,宝钦让他怎么做,他就怎么来,甚至不会去向秦烈禀告一声。倒是五斤热情得很,隔三差五地过来看,罢了就愁眉苦脸地去找秦烈告状,道:“殿下,您也好歹管管,人家王二小姐那里整日训练得热火朝天,我们这边波澜不惊。您真不急?万一七公主输了,丢面子的可是你。”

秦烈连眼皮子都没抬,继续盯着手里的文书看,冷冷道:“她爱做什么都随她,左右最后都会赢。”说罢了,忽然又想起什么,眉一挑,眼一抬,眸中便有精光闪过,“你这是操哪门子心。”

五斤的腿立刻就软了,赶紧澄清,“三爷明鉴,小的可都是全为了您着想。虽说二小姐不擅兵法,但难保太子不会碍于情面给她找个谋士,而今又练得这般勤快,若到时候果真实力大增,公主那边,岂不是也…嗯,赢得艰难。”

秦烈不说话了。过了许久,他“噗——”地一声猛地将文书盖上,利索地起身,道:“走!”

他却不急着去营地看侍卫们的训练,反而先转道去了宝钦的院子。

还未到门口,远远地就瞧见宝钦一行慢悠悠地从院子里出来,她穿一身鹅黄色绣了喜鹊登梅花纹的长襦裙,一直拖到脚边,步子却迈得大,风一吹,那裙边便左右摇摆,荡出美妙的弧度来…

清雅紧紧地跟着,后头还跟着四五个丫鬟。宝钦没有看这边,微微侧着头跟清雅说话,说到高兴处就欢畅地笑起来,露出雪白的牙齿。一时间,秦烈只觉得这日头似乎都亮了些。

清雅眼尖,先瞧见秦烈,心里头顿时有些膈应,想拉着宝钦从旁边的岔路走,却不想宝钦忽然转过头来,正正好对上了秦烈的双眼。

眼波流转时,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因周围有许多人在,秦烈的眼神也不好太放肆,垂下眼睑,声音压得很低,柔声问:“公主要出去?”

宝钦却不直接回他,“殿下有事?”

他们俩本都是直性子,偏偏这会儿却拐弯抹角起来。一旁的五斤忍不住插嘴,“我们爷想找公主去瞧瞧侍卫们训练的情况。那边二小姐练得可勤快,公主您都不着急?”

宝钦抿嘴笑道:“陛下的题都还没出呢,我这么急急忙忙地排什么阵法?一个不好,反而适得其反。”

秦烈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只是而今到都到了,哪里这么容易就打退堂鼓,“好歹也去看一眼。要不,那些侍卫们再见不着人,怕不是要造反了。”

秦烈说的也有道理,那些侍卫都是军中出来的粗人,性子直,也不那么容易服谁。这番被挑来和人打赌,怕是心里头都有些不自在。宝钦琢磨着,正巧秦烈也在,她既然能狐假虎威,何故不用呢。

一念至此,遂立刻应了,又笑道:“既然如此,还请殿下随妾身一起。我这头一回见他们,怕是有人不服呢。”

秦烈自是求之不得,面上虽不显,眼睛里的神采已经出卖了他的心思。五斤更是大声附和道:“有我们爷在,谁敢不服?一回头就让他喂猪去!”一句话,把周围的丫鬟侍卫们都说得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朋友送走了,从今天开始,恢复日更

三十八

侍卫营设在猎场的西南角,离宝钦住的院子有些距离,一行人且走且说话,倒也没觉得有多远。

远远的六斤就迎了出来,恭恭敬敬地朝秦烈和宝钦行了礼,罢了却是不知说什么好,傻愣愣地看着宝钦。五斤哭笑不得地踢了他一脚,骂道:“傻愣着做什么,还不快领殿下和公主进去。”

六斤不高兴地瞪了他一眼,没说话,引着一行人进了营地。

侍卫们瞧见秦烈到了,营地里的气氛顿时热烈起来,立刻就有胆子大的小子过来打招呼,殿下长,殿下短地叫开了。秦烈虽还是一贯的冷脸,但眼神却温和了许多,偶尔点点头,就已经能让那些小子们喜逐颜开了。

宝钦瞧着他们这模样,却是想起了自己以前在西北军中的时光。都是同样热情又爽朗的男儿,平日里可劲儿地嬉皮笑脸,偷偷地笑话她长得像娘门儿,关键时候却能舍下自己的性命都不要。她初初领兵的时候,不是没被那些兵痞子们气得想哭,过了这么些年,却是感情越来越深。若不是出了后来这事儿,说不准她这会儿依旧乐在其中。

她不知不觉地看着营地出了神,周围的人嘻嘻哈哈地说着什么,一个字也听不清。随行的下人们都兴致勃勃地朝四周探看,只有秦烈很快发现了她的异常,悄悄走到她近旁,却不说话,只静静地守着。

清雅总算回过些神来,一转头,却只见她二人静静矗立,宝钦的眼睛不知看向哪里,眸子幽深,神情宁静,而秦烈则守在她身边,望向宝钦的眼睛里满满的全是温和和关切。

宝钦的个子本就高挑,身型偏瘦削,五官却浓艳逼人,大眼翘鼻,红唇贝齿,仿佛浓墨重彩的富贵花。而秦烈的个子比她还要高半个头,穿素色的长袍,腰间松松地系了根腰带,一本正经的脸,身上却没有什么硝烟气,好似京城里随处可见的教先生。

这两人不论从相貌还是气质都十分地不同,可站起一起,却让人产生一种奇异的和谐感。就好像,他们原本就应该在一起的。

想到此处,清雅赶紧甩了甩头,把脑袋里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去,走到宝钦身边,不着痕迹地将她们二人隔开,轻声道:“公主,进屋里去吧,外头太阳可毒。”

宝钦皱皱眉,总算清醒了一些,眯起眼睛再朝营地看了一眼,远处的旗杆上飘的已经不是西北军的旗帜…

六斤引着大伙儿进了屋,清雅一进门就瞧见了屋里上首并列的两个位子,顿时就纠结了。

离得那么近…

她还没琢磨出来该怎么办,秦烈就已经开了口,“坐这里。”他招呼道,不由分说地就引着宝钦在身边坐下,说话时,眼睛很自然地瞟了清雅一眼,眼神寒彻入骨,刺得她立马就不说话了。

侍卫们很快泡了茶过来,宝钦正巧口干,端起来一口就喝尽了,刚想放杯子,就瞧见五斤和六斤正巴巴地瞧着她。她心里一突,犹豫了一下,终究是面不改色地放下了被子。罢了,慢条斯理地掏出丝帕,竭尽优雅地擦了擦嘴,挤出最为端庄得体的笑容来,朝六斤道:“早些日子就该来看的,只是身子不好,才一直拖着。刚巧出门的时候遇到了三殿下,才一齐过来。也不知大伙儿近日可还习惯。”

哪里是刚巧,分明就是刻意送上门的。五斤在一旁听得脸上直抽抽,心里道:“再说,都是三殿下钦点的人,便是不习惯也得习惯。更不用说,这些天来这群混小子们整天打猎、蹴鞠,日子过得不知道多潇洒…”

他心里头唧唧歪歪的,可半个字也不敢说。倒是六斤是个没心眼的,傻愣愣地回道:“不用每日出操训练,还天天有肉吃,大家伙儿巴不得都来。”

随行的那些下人当中有几个顿时就笑出声来,宝钦皱眉瞥了她们一眼,那些人立刻噤了声。虽说面上还是带着些不以为然,但却没有一个人敢再作声了。

宝钦行宫里只有清雅一个心腹,剩下的,除了秦烈送来的人之外,余下的各种来历都有,比如上个月,皇后就送了两个宫女,还有个叫丽妃的,也跟着送了个宫女过来。因都是宫里出来的,心气儿高得很,除了清雅是宝钦的心腹不敢招惹外,旁的人都不大能瞧得进眼里。倒是一听说要来秋猎,一个比一个跑得快。

不过她们再刁滑也不敢在宝钦面前玩什么花招,一方面自然是清雅把宝钦看得紧,一张嘴巴更是得理不饶人,张嘴就能把她们骂得连头也抬不起来;另一方面,却是宝钦也不易讨好,除了对清雅还算气,对旁的人都是淡淡的,虽不至责骂,但那眼神儿却是极为凛冽,单是被她扫一眼就能吓得两腿发软。

宝钦平日里也懒得管教她们,就连这回秋猎,也只让清雅跟下人们说了一声要带几个人走,闹得私底下一群丫鬟们险些没打起来。最后,还是这几位胜出,才跟了出来。

“可都到了?”侍卫换了新茶,宝钦这回没再一口喝干,端着杯子慢条斯理地做优雅状,慢悠悠地问。

六斤却没立时回话,愣了半晌,才闷声闷气地道:“老七没来。”

宝钦不知道他口中的老七到底是谁,狐疑地侧过头去看秦烈。他紧绷的脸上好似愈加冷冽了些,眼睛里没有一丝温度,冷冷地问:“去哪里了,可曾请假?”

六斤不说话。大家顿时都明白了。

秦烈却没有决断,只朝宝钦道:“既然这些人都给了你,就由你做主。”

宝钦笑,也没问这个老七到底是谁,端起茶杯浅浅地抿了一口,漫不经心地道:“既然如此,那就打三十军棍吧。”

众人都抽了一口冷气。六斤愣住,五斤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秦烈没说话,眼神儿瞟过来在宝钦脸上扫了一眼,眸中说不出到底是什么意思。

“老七是——”五斤急着开口想解释什么,却被秦烈打断,“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

六斤赶紧转身,一溜烟地就跑了。五斤涨红着脸,嘴唇微动,眼睛都红了,却终究没有说话。

随行的那些下人们一个个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再不敢抬头多看宝钦一眼。她们平日里只晓得宝钦冷淡些,眼神凌厉些,哪里想到她一开口就喊打喊杀,简直——就是个女罗刹!

过了好一阵,六斤煞白着脸回来了,没再向秦烈请示,直接问宝钦:“人押回来了,请问公主在何处行刑?”

“就在外头院子里吧。”宝钦一本正经为对方考虑的口气,“我看你的口气,想来那位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好歹也要给他留几分体面。若是在外头行刑,被大家伙儿看着,未免扫了面子。”

怕扫了人家面子还要行刑!众人心里头暗自腹诽,却没有一个人敢作声,就连五斤也都只咬着牙,红着眼睛,眨巴着眼盯着宝钦,期望她能一时心软,收回成命。但他眼睛眨得都快抽筋了,宝钦依旧当做没瞧见一般,反而侧过脸去低声地跟秦烈主动说起话来。

外头很快传来“啪——啪——”的板子声,夹杂着男人痛苦的闷哼,一声一声地仿佛打在众人的心里。尤其是宝钦身边的那些下人们,原本或还存着旁的心思才打扮着花枝招展地一路跟出来,而今通通地魂飞魄散。不说秦烈连眼皮子都没朝她们看一下,遇着宝钦这样的悍妇,日后焉有命在。

三十板子打得飞快,很快的,六斤就绷着脸进来回话,“回禀公主,打完了。”

宝钦微微抬头,“哦”了一声,“打完了,去叫太医过来瞧瞧,千万莫要打坏了,不然,回头三殿下要来寻我的不是。我可赔不起人。”说罢,又想起什么,正色叮嘱道:“去跟营地里的侍卫们好好说说,日后再有这样违纪不遵的,严惩不贷。”

日后…严惩不贷,敢情这三十板子还是小惩大诫?一群人的脸上又白了一圈。

等到宝钦在营地里转了一圈再走的时候,营地里的气氛已经十分凝重了,大家伙儿都知道了一件事,三殿下未来的媳妇儿是个女阎王!

回去的路上,宝钦这才开口问秦烈,“那个老七,是你心腹?”

秦烈微微垂下眼睑,沉声道:“前年冬天和北燕交战的时候曾经替我挡过一箭。”

五斤抹着眼泪,哽咽着道:“老七就是有些桀骜不驯,为了这,没少吃亏。呜呜,我刚刚去瞧他了,被打得好惨,血肉模糊…”

“那是他活该!”秦烈忽然出声打断他的话,声音里透着一股子气恼,“跟他说了多少回,军规不是儿戏,每次都不当回事。也是我以前惯着他,才惯成了现在这样。”罢了又朝宝钦安慰道:“打了便打了,你莫要往心里去。这些混小子们,好容易才过了几天消停日子,皮就松了,正好给他们紧一紧。”

宝钦低声笑笑,“我就问问,可没觉得自己做得有什么不对。”军规如山,若是有人连上命都不遵从,这支队伍就没法带了。这三百人是秦烈抽调给她的,虽说都是骁勇善战的军士,可难免心气高,想要与他们磨合,十天半月,甚至一两个月都难。

左右她与王雁如的比试不过是场游戏,她也没想过短时间内能把这支队伍调教得犹如西北军那般能指哪打哪,不过是要他们听从命令罢了。今儿她杀鸡儆猴,不过是吓唬吓唬人,省得到了关键时候有人掉链子。

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尤其是这样的彪悍事,自是传得飞快。到了晚上,怕是整个猎场的人都晓得宝钦打人的事儿了。第二日大早上,司徒就挎个药匣子上门来打探消息了,一进门就问:“听说你昨儿把老三的副将给打了。”

宝钦一愣,眼睛抽了抽,总算有些不淡定了,“那个老七是三爷的副将?”

“哎哟你这姑娘,连人都没弄清楚就给打了,你胆子可真肥啊。”司徒一边拍手一边大笑,“好!好!有胆色!我老早就瞧七条儿不顺眼了,整天学着老三绷着脸,脾气又臭又硬,还谁也不放在眼里。活该!我说那三十板子怎么够,过不了几天就活蹦乱跳的,就该打他一百军棍,让他在床上躺半个月,这才解气。”

宝钦斜着眼睛瞅他,问:“司徒大人和他有仇?”

司徒顿时一脸气恼,“那个混蛋小子,不就是长了副国字脸,然敢跟我抢小翠。你昨儿怎么不叫我去给他看病,不然,我就给他下点儿药,保管让他老老实实的,再不敢和你作对。”

宝钦笑得得意,“他而今也不敢与我作对。”

“那还不都是看在老三的份儿上。”司徒一脸鄙夷地道:“以七条儿的性子,若不是老三在里头镇着,就算被打了板子,照样能冲进去跟你大闹一场。你可别不信。”

宝钦摇头晃脑地使劲儿笑,“管他看谁的面子,只要他这些天不闹事就好。再说,既然有三爷可以依仗,我便借他的东风又如何?我又不蠢,何必要费尽心思去折服他们,又不是我手底下的兵。”

她这样的理所当然,让司徒满肚子的话都没处说了,罢了只是使劲儿地摇头,“你这泼皮无赖劲儿,倒像足了老三。他面上总是一本正经的样儿,私底下什么坏心眼儿的事儿都干得出来。你们俩,真真地天生一对儿!”

宝钦还没觉得有什么,清雅的眼刀子就朝司徒飞过来了。

司徒在她院子里说了一阵话,也没给看病,罢了就背着药匣子准备走。才起身,忽又想到什么,神神秘秘地朝宝钦挑了挑眉毛,小声地道:“公主可晓得陛下出了什么题?”

宝钦闻言,也学着他挑眉,“司徒大人的意思是,你知道?”

司徒顿时“嘿嘿”地笑起来,摸着下巴,好似在想要提个什么条件才好。

“司徒大人不愿说就罢了,反正,妾身总是能问得到的。”

宝钦就不信他的消息能比秦烈秦修还要灵通。司徒闻言立刻就转过弯来了,不再拐弯抹角,笑嘻嘻地卖了她一个人情,“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只听说地点就在西山的落谷河边。”

宝钦眼睛一亮,“可曾有地图?”

司徒连连摇头,“这里可是皇家猎场,地图可不能外传。不过——”他顿了顿,眼睛里有亮亮的光,“我倒是可以领公主去瞧瞧,那地方,我熟得很。”

……

未几,宝钦一行三人便骑着马出了院子。

自从上回被秦烈撇下后,清雅痛定思痛,本着不怕死的精神很快学会了骑马。马术虽不精通,但好歹还能策马慢跑。正好宝钦身体也尚未痊愈,受不得颠簸,于是三人慢悠悠地朝西山行进。

司徒果然对这猎场了如指掌,一路上将山川地形都介绍得仔细,甚至连哪里有个土包都清清楚楚,宝钦听了一阵,对他这个素来毫无正行的怪大夫另眼相看。

走了有小半个时辰,这才总算到了西山。这里的地势十分奇特,山中有峡谷,两侧则是陡峭的悬崖,附近的林子却极是茂盛,郁郁葱葱,好不喜人。

宝钦是行家,一眼就瞧出了这里的关键,心里顿时有了思量。她并不急着四周探看,而是下了马,仰首仔细观察四周的地势。一会儿又弯下腰,左看看,右看看,一会儿,又径直朝林子里走去。

“公主——”清雅生怕上回被追杀的事情再重演,赶紧追上去,一边跑还一边招呼司徒赶紧跟上。

那边的宝钦才走了几步,忽然停下来,皱起眉头,冲着林子里高声唤了一句,“五爷——”

林子里静了一下,尔后便传来“哗哗——”的声响,一会儿,就瞧见秦修骑着匹黑马“得儿得儿——”地钻了出来。

“您怎么在这儿?”宝钦疑惑地问。

秦修的眼眶顿时就红了,闷闷地回道:“我逃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