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卿虽不解。却是信元徵的。也不问为什么,立刻便扶了月娘要走。

不想太子从翠竹手上挣开后,先往雁卿这边来拦人。元徵虽也赶着去拦太子,到底离得远了没赶上。

太子一伸手就拉住了月娘的胳膊,月娘脚下一趔趄,雁卿便有些扶不稳她。

便这么被太子拦下了。

雁卿见他又欺负月娘,便恨恨的瞪着他。太子也不晓得怎么回事,看到她的时候便觉得在哪里见过她一般。对上她清黑的眸子,便有些头晕目眩的,心口乱跳。

他尊贵惯了,自然是不服气的。便哼了一声,那双猫儿眼一样的眼睛上长睫一垂,又摆出先前那副懒散又傲慢的样子。他比雁卿高些,便微微仰头轻蔑的看她,道,“你是跪还是不跪?”

雁卿自小到大就只晓得是非和亲疏,她哪里知道这世上有人的权威是不计是非和长幼的。

脚下跪了一片人,她自然晓得不妙。可心里是非依旧是分明的。便梗着道,“我不跪。我又没错,为什么要跪?”

太子便轻巧的说,“你不跪,我就杀你全家。”

这才叫逻辑不通!雁卿简直瞠目结舌,就道,“你不讲道理。”

太子便得意的道,“我就是不讲道理,你今日就必须得给我跪下!不然就是犯上作乱。”他目光里流露出凶狠的光芒来,抬了手亮出被月娘咬的红痕来,“这就够你死几回的了!”

第二十五章

雁卿素日里被林夫人保护得太好,所见过对她最坏的人也不过是柳姨娘。可纵然是柳姨娘那么不喜欢她的,也不曾蛮横不讲理的威胁她。

她是有些倔脾气的,因不曾经历过,便只凭本性来处置。偏偏不肯对元彻让步。

元彻亮了手上的咬痕,雁卿见不过红了一圈,更觉得他不可理喻——月娘都让他打出血了,月娘还没说要让他死几回呢!何况月娘素来都是温柔忍让的性子,若不是元彻欺人太甚,她也不会还手自卫。

反正他也不讲道理,雁卿就道,“不跟你说话了!”

便只硬扶住月娘要走。

元彻何尝被人这么无视过?

一面喝道,“我让你站住!”一面就又要动手去推雁卿。

手腕却被人握住了。

元徵终于追了上来。他心里万般不愿意太子和雁卿碰上,可他们还是碰上了。这是他的劫数,躲是多不过了,也只能正面应对。

他晓得这位太子的品性,你越拧着他他便越要打压你,你越喜欢的他便越要和你抢——若再是你极珍惜的,他抢到手后还要当着你的面打碎了。元徵记得白上人说过一句话,“从旁人的痛苦里取乐”,用来形容这位太子真是再贴切不过。

这怪癖也并不是独独针对元徵,只不过落到元徵身上,他会做得尤其残酷和彻底——他早早的便将元徵当作他的假想敌了。

元徵拦下了太子,便道,“她是燕国公、太子太傅赵大人的女儿。”

换一个人来劝,或是提旁的公侯都还罢了。偏偏是元徵拿着赵世番的名儿来压他,太子岂会认账?

且他先前去寻月娘的晦气,还不就是因为她是赵世番的女儿?此刻自然性子越发左起来,非要变本加厉不可了。

就道,“这就有趣了,竟是太子太傅让她来打我的不成?”

这自带神逻辑,连来救太子的那个不识字的太监都听不明白了。却也不能就这么僵着,那太监便悄悄的来规劝元徵,“太子殿下愿意这么了结,岂不最好?就让女公子跪下来认个错吧,不冤。”就拿眼神指了指翠竹。

元徵看了一眼雁卿,见雁卿倔强的护着月娘顶在太子跟前,分明就是认死理的。他从未想过竟是自己先让雁卿去做她不喜欢的事,他想要事事纵容着雁卿,可终究还是不能。

便到雁卿跟前去。

雁卿目光便望过来,她看元徵时倔强里便带了些委屈。她是觉着七哥能替她裁断的。

可元徵轻声道,“跪下吧。”

雁卿就有些愣住了。片刻后她又觉出月娘在轻轻拉她,扭头去看时,就见月娘也是哀求规劝的模样,“阿姊,是我连累了阿姊……我们认个错吧。”

偏偏这两个人都是雁卿拒绝不了的。她有些护短,脾气发不到这两个人身上,变更恼怒的去瞪太子。

那目光落日般灼热又明亮,元彻看到了胸口便跳得激烈。一时就有些痴迷的想:这眼睛真是漂亮,真想给她剜出来舔一口,不知是不是滚烫的。便更强硬道,“你今日不跪,便别想走。”

元徵见雁卿又要反弹,便低声道,“他是太子,纵然是你父亲见了他也要跪的。”

雁卿听他这么说,才垂了眼睛——她对元徵信而不疑。既然连她阿爹都要跪拜,那她硬梗着不肯跪反而冒犯她阿爹了。

心里依旧不情愿,可还是硬着腰杆跪了下来。

月娘也忙跟着跪下。

元徵才松了口气,便去看太子——太子扳回一局,已得意洋洋的踱到雁卿跟前,俯下身细细的打量着她,扭着头追看她的目光,道,“你现在怎么不瞪我了?”

他折磨人都讲究循序渐进,逼雁卿跪下不过是第一步罢了。此刻一面看着雁卿的目光,一面就抬起脚,对着月娘的心窝狠踹下去——月娘咬他那一口,他可还没忘呢。先收拾了月娘,也好让雁卿晓得什么叫害怕。

雁卿可不懂这么多手段。她嘴上有多迟钝,身上反应就有多敏锐。见他要去踹月娘,一个扑身就抱住了他踢起来的腿,将他撞出去。

踢人时原本就重心不稳,雁卿这一抱一撞就将他扽倒在地。倒没摔疼旁的地方,就是屁股结结实实的砸在地上了——也幸好庆乐王府与旁处不同,一向不用石板铺路,只拿青苔烘干了铺在地上,既防杂草乱生,青苔得水萌发后还更油绿亮眼。便没摔坏了。

——身上不疼,心里可被挫得不轻。

太子简直气急败坏,还没从地上爬起来,便指着雁卿道,“打她!”

四下里人都跪着呢,且这是庆乐王府而不是东宫,谁敢打雁卿?众人只越发垂下头去装没听见。太子爬起来便自己要去揍雁卿,却不留神撞在元徵胳膊上。

他恼火,元徵比他还恼火——令雁卿当他的面给旁人跪下认错,他已十分难堪。怎么可能容忍雁卿当着他的面挨打?

便伸手强硬的拦住太子。那太监也在一旁连劝带哄。

太子闯不过去,但他此刻仇恨在雁卿身上,反而没心思理会元徵。便隔着元徵对雁卿伸拳踢腿。

雁卿哪里是由着人打的性子?她敏捷,太子踢她她就拍他的腿,太子打她她就拍他的手,连格挡带闪避,太子竟一下都打不实她。片刻之后缓过来,雁卿就拉着月娘躲到后头去了。太子够不着她,越发火冒三丈。

偏雁卿见他被元徵拉住了,又开始无视他——其实也不是无视,此刻雁卿终于弄明白了,太子就是个武疯子!不讲道理乱欺负人的,且必然是盯上了月娘。便推着月娘道,“你赶紧去找阿娘。”

月娘哪里肯自己走?拖着雁卿便跑,“阿姊一起逃。”

雁卿才不逃——她若逃了,那个疯子岂不要将气全发泄到元徵身上?雁卿算看出来了,元徵对太子绝对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任由欺负的。她得留下转移疯太子的仇恨目标。

便说,“你不快走我就生气了!”

她生气?太子都快气死了!

他素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何尝被人这样违抗过?便对那太监道,“去传侍卫,给我拿住她!”

他逞凶不止,元徵终于也耐心告罄,一把将他推回去,怒道,“适可而止!”

他素来性情温和,因君臣之分,对太子一贯容让再容让。众人竟都不曾见过他金刚怒目的模样。此刻他发了脾气,所有人竟都静下来了。

一时只听风过竹林,萧萧肃肃。

片刻后太子道,“你们好大的胆子。明知本王的身份,竟也敢拳脚相加。以为本王微服出行就奈何不了你们了吗?”

最怕的便是这熊孩子搬出皇权来压人,偏偏雁卿痴性,并不懂皇权是什么——若先晓得她会不期然与太子遇上了,林夫人必然会教她,此刻却是来不及的。

先前的违抗尚可说是“不知者不罪”,此刻太子点明了,雁卿再不遵从,便少不了藐视之罪。

可纵然雁卿再跪下请罪,太子便能放过她吗?怕只会如对草芥、鱼肉般趁势碾碎、宰割了她。

雁卿不懂,元徵便只能揽下来护着她。也不去请罪求情了,就道,“臣不敢,也绝无此意!今日之事,臣不敢自辩,唯有请圣上裁决。”

太子听他搬出皇帝来,先还正中下怀——连太子都敢打,这不是造反是什么?

片刻后设想该怎么告状时却忽然犹豫了——雁卿之痴能传到他耳中,可见是有名的。一个幼女、一个痴儿,他竟与她们厮打起来,皇帝真能向着他?

他两股又隐隐发疼起来,想到皇帝上回打他板子,越发觉得自己今日做得不聪明。

……他其实也不是那么蠢,只是碰上雁卿这个痴儿,被惹恼了一时失去理智而已。又是微服出行,身旁没带什么侍卫却要耀武扬威,岂不是就让一个痴儿制住了?

意识到自己此刻竟是处处被动,立时便清醒过来。

含怒道,“不用找阿爹裁决了,本王不同女人一般见识!”然而看到雁卿好整以暇的站在那里便不甘心,就又道,“你再跪下给本王道个歉,本王今日就不和你计较了。”

先前也是说跪,结果他回头就打人,雁卿哪里还敢再信他?

可看到元徵,想到他对太子的退让,想到他令她跪下。迟疑了片刻,还是抿了唇跪下来。

她跪过父母、祖母、外祖父。可每回跪他们都是欢欢喜喜的——因给长辈磕头往往都是在喜庆热闹的节日里,或是合家欢聚、久别重逢时。她便从未将屈膝同屈辱联系在一处。可今日连着两次跪下,都妥协得极委屈。她心里是不愿意的。

她跪下了,太子便觉得脑海中有什么东西再流窜,令人浑身酥麻、蠢蠢欲动。他就又去看雁卿的眼睛,那眼睛真是漂亮,如水般纯粹又干净。若染上屈辱的颜色,大约就更美妙了。

他上前时,元徵又警戒起来。太子倒还会拿捏分寸,在元徵忍无可忍前停了脚步,就这么蹲下来托着脸颊跟雁卿平实着。他便如一只梵猫,炸起时凶狠愚蠢,一旦懒散平静了,便又美貌惑人。他甚至还笑着,道,“我叫阿雝,你叫什么?”

雁卿跪着呢,只别开头去不理他。

他就道,“你不说?”待又要凶狠起来,可想到今日处境还是压抑住了。便转身去笑眯眯的问月娘,“她叫什么?”

月娘抿紧了嘴唇,双手微微的发抖——不同于雁卿,她晓得权力的不可反抗。林夫人统共有多大的权力?对柳姨娘便能打杀、买卖随心所欲。何况太子分明连元徵、赵世番都能压制住了。

她咬紧了牙,不肯出卖雁卿。可她太害怕了,她头一回被人打得知道疼,又差点被太子一脚踹死。此刻对上太子那双金褐色的眼眸,越发觉得他如一只磨牙吮血的野兽。

她潜意识里竟觉得自己必定会怕的将雁卿出卖了。只觉得又恐惧,又不甘,又自厌。

就将指甲掐进手心里,颤声道,“不知道……”

可耳中听到的却是“雁卿”,她以为是自己说出来的,忙用力的捂住嘴。

却又听到,“雁卿,我叫赵雁卿!”

雁卿真恨不得咬太子一口——欺软怕硬的,他就非逮着月娘去吗?月娘才六岁!她阿姊还在这里呢就敢欺负她。

不想太子却弯了眼睛笑道,“哦,你叫雁卿——”就缓缓念道,“‘雝雝鸣雁,旭日始旦。士如归妻,迨冰未泮’,我们两个的名字竟是一对儿的。”他目光就一深,眸中凶狠终还是流露出来,“有你落到我手里的一天。”

第二十六章

太子终于离开了庆乐王府。

元徵却没去护送他——好歹他也是庆乐王孙,论起尊贵傲慢来也并不比太子差许多。往常容让太子,是因为君臣位分不得不如此。可他也是有脾气的,此刻他心里雁卿远比太子重要得多,便顺着自己的心去行事。

他去将雁卿扶起来,待要俯身帮她拍去膝盖上的尘土时,雁卿却转了个身背对着他。

——她心里有些委屈,不太想令元徵看见。

元徵手上就一滞。

雁卿不想说话,就四下里忙碌。先把月娘扶起来,又去扶翠竹,连带世子妃和元徵临时差遣来侍奉她的下人也扶了个遍。就是不肯停下脚步让元徵和她说一句话。

元徵也不知该难过还是该笑她,便默默的等着她忙完——这院子里统共才十来个人,总有她慰问完的时候。

眼看着大家都起来了,元徵才走到她身旁去,才要开口,就听到不远处有人唤道,“雁卿,月娘。到这边来。”

——竟是林夫人来了。

雁卿闻声一望,见是她阿娘,又欢喜起来,又仿佛有一肚子委屈要向她阿娘倾诉。却也没忘了先拉起月娘的手,再向她阿娘奔去。

元徵才伸手要扶住她的肩膀,她就一闪身就又跑开了。

当着林夫人的面,元徵自然是不能再做什么。心里虽失落,却也还是温和微笑着向林夫人行晚辈礼。

两个小姑娘一左一右伴在林夫人身旁,林夫人也不偏不倚的轻轻摸了摸她们的头顶,垂眸间尽是慈母情怀。待安慰过两个女儿,才对元徵道,“照应两个不懂事的丫头,辛苦世孙了。”

元徵听她言词疏离,便不大自在——又想也许因雁卿的冷落,他心里慌乱才觉得旁人都疏远他。片刻后才意识到,月娘嘴角都肿了,林夫人还能想不到这院子里出了事?令娇客受伤,也确实是他照应不周。

忙又将竹香坞借与林夫人使用,又传府上当值的大夫前来诊治。

林夫人也并不追问发生了什么事,只令丫鬟们细细的帮两个女儿重新洗漱梳妆,又亲自帮月娘清理了唇角伤口,道,“委屈你了。”

月娘对林夫人的感情是复杂的,恨有之,畏惧有之,憧憬亦有之。她是没料想到能得到林夫人温柔照看的,但今日出门在外,也确实只有林夫人为她撑腰、解围。外间的人谁将她放在眼里,乃至当个人看的?

此刻心绪便越发复杂了。她亦不知林夫人有几分真心,只谨慎的轻声道,“有阿姊在,不委屈。”

林夫人就又摸了摸她的头发。

元徵便大致和林夫人说起太子的事,想要解开误会。又再三致歉。

林夫人也只沉默了听着,待元徵说完了,才道,“雁丫头是有些傻气的,月娘又小。多亏世孙从中周旋,请不必愧疚。”

这话说的友善诚恳,可元徵依旧能觉出里面少了些什么。

他此时却已无话可辩解了。

便又去看雁卿。雁卿触上他的目光,便静默的垂下头去。

元徵就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丫头终究还是生气了。他知道雁卿一时转不过来,她生性包容,此刻他去解释她必然会听从,却未必会打从心底里谅解。时日久了,只怕就是一道隔阂。因此元徵也并不急着上前去说。

待两个姑娘都收拾好了,林夫人便起身告辞。

元徵亲自将母女三人送出门去,雁卿只随着母亲泛泛的向他道谢告别。这简直比她闷着头不肯说话还令元徵难受。元徵便上前一步握住了她的手,亲自扶了她上车。她身上的重量承在他手臂上,那么轻,还只是个孩子。连垂着睫毛不看人的模样里,也带着难得的任性。

元徵便道,“忘了将书给你了……等我稍后差人送到府上去。”

雁卿愣了一下,才记起今日还有这么一件喜事。她倒诚实,脸上立刻云霾消散,露出些羞涩的欢喜来,道,“嗯。”

非要用外物才能买她一笑,元徵也有些无奈——难道那些书竟真比人还能讨她的喜欢?

却还是跟着松了口气,也微笑起来,“去吧,一路安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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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后林夫人先将两个丫头送回到太夫人身旁,随即便向太夫人请罪——无论有多少缘由,她带着两个丫头出门,却教月娘落单遇上了太子,又被太子欺负,都难免有“不尽心”之疑。

太夫人倒不是严以待人,宽以律己的,只叹了口气,道,“非要说不尽心,也在秀菊身上。带着她出门原本就是看中他耐心细致,想令她护着主人周全的。哪晓得关键时刻她却派不上用场?也罢,我看错了人。就令她兄嫂来把她领回去吧。”

秀菊哪里不晓得今日是自己闯了祸?原本就要来向太夫人请罪的。此刻正在外间听候处置。听此言再忍不住哭着闯进来,跪下便叩头,“太夫人,是我错了,您就饶我这一遭吧!我兄嫂您是知道的,与其将我撵出去,不如赐我根绳子令我吊死了干净!”

太夫人只不言语。

秀菊又去求林夫人,林夫人晓得她的处境,却也不好替她求情。便给翠竹施了个眼色,翠竹会意,悄悄的退出去。

果然,片刻之后月娘便跑了进来。见秀菊跪在地上哭,就明白翠竹说太夫人要撵了她并非虚言。

月娘其实也并未觉出秀菊待她有多么尽心来——也是秀菊自己掂不清。大约是月娘住在太夫人这里的关系,秀菊虽跟了她,却还是总觉得自己是太夫人跟前的丫头。平日里虽尽先侍奉月娘,也同情她,却并没有亲信大丫鬟的自觉。

然而月娘却也自知。她本就是落难到太夫人这里的,又没有特别的好处,秀菊踏实的侍奉她便已是尽了本分。人心却不是物件,拿到你这里就一定要向着你。这是不可强求的。

便到太夫人跟前,怯怯的叫了一声,“阿婆。”

太夫人便瞟了林夫人一眼——她自然瞧见翠竹出去了。

月 娘就道,“阿婆不要责怪她了,秀菊姐姐一向待我尽心。”又解释说,“今日也是事出突然,秀菊姐姐是临时闹了肚子,才去如厕。其实那个时候我身边儿还有老妈 妈陪着呢,没什么可不放心的。是我太托大了,见秀菊姐姐找不着茅厕,便让老妈妈去给她领路。我以为不过就是原地等着罢了,自己一个人也不要紧的……没想到 就遇着外人了——真不怪秀菊姐姐的。”

太夫人就问道,“你不怪她?”

“不怪?”

“还想留着她?”

“嗯,自来到老太太这里,就是秀菊姐姐照顾我。”

太夫人就沉默了片刻,林夫人也道,“您看,难得月丫头向您求些什么。”

太夫人就叹了口气,对月娘道,“我听说世子妃是派来两个嬷嬷跟着你,你难道一并令给秀菊带路去了?”

月娘便垂下头去——她自然是故意掩去另一个婆子的轻忽,否则听着就像是抱怨世子妃不尽心了。

太夫人道,“你这丫头,就光想着替旁人掩恶。”也心疼她温柔敏感,就道,“谁的错就是谁的错。庆乐王府照顾不周,你不抱怨,我就想不到了吗?”又道,“若不是秀菊将主子丢在一旁,光顾着吃酒去,何至于偏要在那个时候如厕,将主子丢给不可靠的外人照顾?”

月娘便不知该怎么说了。

太夫人就道,“你也要有主子的自觉,该赏则赏,该罚则罚,方能立起规矩来。纵然要饶她,也要令她知道哪里错了。否则她还会再犯。”

月娘便屈膝道,“孙儿领下教诲了。”

太夫人却也没再为难她,只又对秀菊道,“念在初犯,又有月丫头替你求情,我就饶你一遭。下回再犯,定不轻饶!”

也并不怪太夫人这么不近人情的要责罚秀菊。

太子可是日后的储君——且皇帝日薄西山,虽让白上人救回来,也谁都不晓得他还能再撑多久。皇帝又没旁的儿子,到时候铁板钉钉就是太子即位。

结果雁卿和月娘偏偏就得罪了这位太子殿下。

这世上有几个人敢冒着与日后的皇帝做对的风险来娶这两个丫头?只怕她们在京城是难留了。

太 夫人就叹了口气。唯一可庆幸的是,他们也不是任人宰割的人家——毕竟是掌兵的门阀,皇帝也要拉拢的世家。她三个儿子,大儿子赵世番是皇帝心腹重臣,二儿子 赵文华镇守荆州。如今三儿子赵文渊也已长成,渐渐将前燕国公在军中的旧部收拢起来。他们三个一心,燕国公府就没什么可怕的。

太夫人的母亲不就是前朝公主吗,实在没办法了,就只好将太子也变成前朝太子——谁晓得后事如何呢?

这惊世骇俗的想法在太夫人这里也不过了了。她些微一想,便不去庸人自扰了。就对林夫人道,“二郎、三郎有信回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