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亦修忍不住地、一个人在座位上笑成一团。

后来,化完妆的人都回来了,陈应月也去后台准备了。

等她走后,陆亦修才捂紧那颗快跳出来的心脏。

这还是陆亦修这辈子头一回,说谎话觉得脸红。

这哪只是陈应月第一次化妆,也是他头一回见她化妆啊…

从她走进报告厅的那一秒,他就注意到了她。

陈应月本就生得清秀纤长,化了妆,少了点学生的素净,多了点女人味。她就像是一道光,任陆亦修如何尝试躲避视线,却总移不开眼。凑得近的时候,陆亦修仍能闻见她身上淡淡的,阳光晒过衣服的清淡气味,就像她一样,干净清冽。

轮到他们班表演的时候,陆亦修看得很认真,眼睛都没眨一下。

从初中就跟他做同学的蒋磊见了,有点摸不着头脑:“你不是最讨厌看元旦晚会的吗?”

“谁跟你说的?”陆亦修冷着脸反问。

“去年你不还跟我说嘛,元旦晚会就是看一堆学生学猴子玩杂耍,关键耍得还不溜。这种晚会,别说让你去参加了,就是让你当观众,都脏了你的眼。”

陈应月唱到高潮了,陆亦修举起手机,咔嚓一声,拍下照片。

“你别打扰我。”他恶狠狠地怼了蒋磊一眼:“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蒋磊总觉得这话似曾相识,仔细想来,这话应该是班长陈应月的口头禅。

只是陈应月和陆亦修向来八竿子到不到一起。

现在看陆亦修那专心致志的模样…

他有点儿慌。

*

高一上学期的生活,在平稳如水的日子里告一段落。

新年的到来,也正式开启了学生们的寒假生活。以往,放寒暑假一定是陆亦修最期待的一段时间,但今年寒假,他可一点都不期待。

寒假前,同学们照例交换同学录,写上自己的个人信息以及对同学的寄语。

蒋磊认识陆亦修三年了,也从没收到过他的寄语。照陆亦修的话说,写同学录太掉价,他陆小爷才不浪费时间在这些无用社交上。所以,当蒋磊第一次收到陆亦修给他写的寄语的时候,他眼珠子都差点惊掉了。

不止他,班上所有人递来的同学录陆亦修都写了。

陆亦修长得好看,又会打篮球,学校里有好多他的暗恋者。别班女生听说男神陆亦修给同班同学都写了同学录,特意托了人把同学录递来,希望陆亦修能大笔一挥,给她们写点什么。

满满一摞五颜六色的同学录,堆在陆亦修的课桌上,但他却根本不想写。

英语课代表正在讲台上按组分发模拟卷,每组从前往后递卷子,陆亦修忽然灵机一动,眼疾手快地将同学录堆成高高一堆,放在课桌右上角。

陈应月坐在他前排,习惯从他右上角回头,给他递东西。

果不其然,如陆亦修所料,陈应月回头的时候,就毫无预期地撞倒了他那一堆同学录。

“陆亦修拜托你收好同学录可以吗?放在这里很影响我传卷子。”

“哦。”他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是笑开了花。

同学录散落一地,陆亦修陪她一起捡起来。

一边捡,他一边状似不经意地问:“陈应月你的同学录呢?”

“没准备。”

“开什么玩笑。”

陆亦修以为她在说气话,没当一回事,索性走到她课桌旁,掏了掏她的桌肚:“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要是想让小爷写,我也会考虑一下的。毕竟我给大家都写了,虽然我们俩关系不怎么样,但看在同学一场的份上,我也给你写一份吧。”

陈应月把那一堆同学录抱在怀里,一本本地整齐摆在陆亦修的课桌上,漫不经心地说:“我真没准备,一本同学录十几块钱呢,有这闲钱我还不如买点习题做做。”

陆亦修一听她没准备同学录,火气蹭蹭地往上冒。

他最烦写同学录了,但为了在陈应月的同学录里留下自己的信息,方便寒假里跟他联系,他可不知道签了多少讨人厌的本子。现在陈应月说没准备,他等于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他气得火冒三丈:“我不管,我现在就去小卖部给你买一本。”

“不用了啦。”陈应月眼神暗了暗:“反正我家也没电话,留了也不能联系。”

陆亦修一时语塞。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站起身来,从陈应月桌上的那一堆课本里抽出语文课本,放在自己桌上。

翻开语文课本第一页,是空白页。对照着同学录上的格式,他一字不落地把标题抄下来,再填上个人信息。

填写完毕后,他还认认真真地检查一遍。

陈应月从未见过陆亦修如此专心的模样,毕竟他是连期末考交卷都绝对不会检查的人。

终于,他把课本递还给陈应月。

语气里带着恶作剧得逞的餮足:“我陆亦修这人一视同仁,既然我给班里同学都写了,就绝对少不了你一份。我的联系方式就在语文课本第一页,你要是寒假里有什么事,可以打我手机。”

“你用什么笔写的?”

“圆珠笔。”陆亦修坏笑:“你擦不掉的。”

“陆亦修你信不信我掐死你。”

“有种赶紧的。”

陈应月狠狠瞪了他一眼,不再与他争辩。

她回过头去的时候,陆亦修也安分回到了座位上。

打开语文课本第一页,陈应月瞧见了上头娟秀的字迹。陆亦修虽然学习不够好,但写的字、画的画都是一等一的。

望着上头小楷体的“陆亦修”三个字,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脸烧得通红。

抚平语文课本的边角,她小心翼翼地把它藏进书包里,像是个不敢言说的秘密。

*

一整个寒假,陆亦修都手机不离身,连打篮球的时候都一直揣着。

每来一个电话,他都会闭眼平复一下呼吸,再翻开手机盖接听。

然而,横等竖等,他也没等来陈应月的电话。

他甚至动了去她家找她的念头,但问了一圈同学,陈应月那狠心的白眼狼居然没给一个同学留下地址和联系方式。

陆亦修就那么一直等啊等,等着等着,也就开学了。

这是他人生第一个…嫌长的假期。

第19章

番外:为了抱你, 我抱了全班同学(四)

开学第一天,班主任夏老师就抛下一个重磅消息。

经南城二中教务处审议, 决定将高二文理分科,提前到高一下学期,这就意味着高一一班这个集体距离分离也不远了。分班过后, 四个省招班的学生将整体打乱,按照文理科分配到不同班级。同时, 老师也衷心建议,如有学生成绩不佳, 则可考虑曲线救国的方式, 提前进入美术或体育特长生班进行学习,或许也能因此迈入高等学府。

班主任下发分科志愿表, 学生们因开学而兴奋的心情, 又重新沉了下来。

傍晚, 陈应月吹着风,坐在操场看台预习明天上课的内容。

大概是读的太认真,她也没多注意, 一回头,才发现身边多了一个人。

开学第一天, 陆亦修摒弃了最爱的阿迪外套,穿了一件格子衬衫, 显得有些书生气。或许是寒假一个多月没联系,陆亦修产生了陌生感。他倒是不像从前那么咄咄逼人,冷冷清清地坐在一边。

“陈应月。”

“嗯?”

“寒假放了几天?”

“班主任好像刚在会上说过, 48天吧。”

“哦,那你就是48天没跟我说话了。”

陆亦修迈下一级台阶,蹲在她面前,撑着下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那你现在给我说话,把这48天的份都补上。”

她扑哧一笑,拿书推了一记他的肩膀:“陆亦修你又发什么神经呢?”

她在笑,他却看不出一丝笑意,脸上沉沉的:“以后我们不能坐前后了。”

“你不是最烦我了,现在摆脱了,不是应该放鞭炮吗?”

“怎么可能?我…”

他“我”了一会儿,没说下去。

晚风将陆亦修的发吹得细碎,看台上的灯光时深时浅,这柔软的一切都落进了陈应月的眼里,也一并掉进了她的心里。

她用余光瞄了他一眼,不敢多看,又埋头读英语。

陆亦修见缝插针地凑过来:“怎么还看英语,明天又不考试。”

“有几个单词不太会,课文也朗诵得不是很流利,所以提前预习。”

“哪几个单词不会,我教你。”

常年全班倒数的学生,居然要教入学考试第一名的学生英语,这怕是天大的笑话了。陈应月也这么觉得,然而,当陆亦修一口流利的牛津腔出口时,陈应月呆若木鸡。

“…你居然英语口语这么好?”

“嗯。”陆亦修不咸不淡地说:“我姑姑定居英国,我小学有几年是在英国读的。”

陈应月心里一沉,姑姑定居英国…那陆亦修家境一定不差。她连个出了南城的亲戚都没有,更不用说外国亲戚了。从前她倒是对贫富没什么概念,但听陆亦修说得这么轻描淡写,她忽然有些提不起力气。她装作若无其事:“那你怎么英语还考那么差。”

“不想考好。”

他的回答令陈应月一时语塞。

在她的世界,她只见过拼了命、熬夜读书,挤破头都要进重点高中的学生,从没见过陆亦修这样的。

“为什么?”陈应月问。

“我初升高考得特别差的时候,我爸妈回家了。”

陆亦修怕她听不懂,解释道:“我爸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北京打拼了,工作有点起色,就定居那儿了。原本他们也想把南城的爷爷奶奶接过去,但爷爷奶奶不同意,还想让他们回南城。后来我出生了,爸妈工作忙,没时间照顾我就把我送回南城交给爷爷奶奶抚养,这样一来,他们轻松了,爷爷奶奶有念想了,也不再就催他们回南城。再后来,弟弟出生了,这时爸妈也都闲下来了,弟弟可以跟着他们生活,而我一直留在爷爷奶奶家。逢年过节,他们三个回家,我都觉得自己像个外人,跟他们不是一家的。至于我爸妈,也只有我闯祸的时候,大概才会记得还有我这么个儿子。既然这样,那我就多闯祸好了。”

陆亦修平日里没心没肺,陈应月倒没想到他心里藏了这么多事儿:“你要是想他们,那就考北京的大学,这样天天都能见着呢。”

“你呢?”陆亦修忽然打断她:“你打算考哪里的大学?”

陈应月默了默:“还没想好。”

“文理科,你打算选哪个?”

“文科吧。你也知道,我数理化不好。高一进班里还是年纪第一,现在都掉到全年级前三十了。”晚风正对着她吹,吹得她睁不开眼:“你打算选什么?”

他忽然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画,递给她:“还记得我给你画的这张画吗?”

“记得。”

落叶纷飞的废弃乒乓球场,少女抓着栏杆,正向远处眺望。

陈应月哪能不记得,这是那天被罚打扫包干区时,他画的那张。只不过是从水泥桌上,挪到了画纸上。

陆亦修说:“前段时间我拿这张画去参加了市里的比赛,得了一等奖。”

“我就说了,你画得真的很好。”

陈应月正沉浸陆亦修获奖的惊喜中,他却自始至终从未扬起过唇角,从前嚣张的眉眼也低垂着。

好一会儿,他忽然打断她喋喋不休的赞叹,说——

“我家里人同意我学美术了。”

她的笑容一下僵住,“那你以后是要去隔壁美术楼上课了吧。”

他没回答,只是问她:“陈应月你觉得我该去吗?”

“当然。”她强抿出一丝笑:“你画画天赋那么高,定向培养对你很有好处。”

“是吗?你真这么觉得?”

“必须的。”她竖了个大拇指。

陆亦修忽然冷笑了一声:“陈应月你可真是个好班长,帮同学规划未来简直不遗余力。”

说完,他也不给她任何反应的余地,转身就走。

初春的凉风越来越劲,陈应月坐在看台,望着陆亦修远去的背影一动不动。

寒假48天。

班主任在开学会上是没有提到的。

那都是她数着日子,一天天倒数过来的。

*

分班在即,作为全班唯一一个即将成为学校定向培养的美术生,陆亦修提议,请全班同学吃一顿散伙饭。

当然,全班同学,也包括陈应月。

从那天操场看台聊天过后,陆亦修跟变了个人似的。他不再惹是生非引起老师注意,反倒是每天安安稳稳地上课,连班主任夏老师都一度称奇。

同样变化的,还有他对陈应月的态度。

全班同学都知道,陆亦修以惹陈应月不高兴为快乐。但最近,他破天荒地完全不去惹她,甚至每次碰到她,就躲得远远地。

散伙饭定在学校附近的一家餐馆。

这家店面虽然很小,但却是南城二中周边味道最好的一家。每回放学,里三层外三层都排满学生。

散伙饭当天正好是周末,明天不用上课,大家都彻底玩疯了。

有男同学大着胆子,点了整箱的啤酒,说是要痛饮一番不醉不归。然而,相比于男生那边的火热气氛,女同学们谨遵学生不能饮酒的规矩,一个都不肯喝,气氛倒是有些僵。

于是,有好事的男同学提出,要让班长陈应月作为女生代表喝一杯助助兴。

以陈应月的自律,陆亦修有绝对理由相信,她是会当场回绝的。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陈应月当场接下,一饮而尽。

有人起哄,闹着说班长酒量好,一定要多喝几杯。陈应月来者不拒,统统喝光。

她脸色泛红,陆亦修见事情不妙,赶忙站起来替她挡了好几杯,但这也没什么用了,陈应月整个人都已经醉醺醺地了。

饭局结束,陆亦修拥抱了每一位同学,当然也包括陈应月。

象征性的拥抱结束后,大部队纷纷散伙,只剩下寥寥几人。

蔺妮有点醉了,蒋磊跟陆亦修提议:“你跟蔺妮家顺路,她一个女孩子回家不安全,你送送她吧。”

“不行。”陆亦修指了指身边烂醉的陈应月:“她都醉成这副死样了,我得骑车送她回去。”

“陈应月我来送就好。我都问过了,她周末不回家,我正巧有事要去学校附近,顺路送她回宿舍不难。”

“不可能。”陆亦修斩钉截铁地拒绝他:“就你这衣冠禽兽的模样,鬼才愿意把陈应月交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