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在阿汉怀里蹭了二下,低声咕哝了二句,似是寻找到了安定的热源,手插过阿汉的腋下,抱着他,就这么安静了下来。

阿汉身一僵,一身热汗就这么炸了出来。

这这这,又把他当什么了?

原本不顾海管家一旁想杀人的眼光要推开他,但是一见他的样子,又心软了下来。不知道,他昨晚是怎样的经历,好好的一个人,浑身大大小小的烫伤,连额畔与颈侧也有,往日细腻好看的手背也烫了好几个泡,也不知道,往后会不会留下印子,有些可惜了。他的面色有些青白,颧骨处却冒着奇异的红晕,眼睛紧紧闭着,眼角甚至有些湿润简直是一个无措的稚子,哪还有往日的一点阴娈强势?

“你身上,确实有他的影子。难怪主子会错认。连我都忍不住认为你是不是他易了容?”

阿汉失笑,心里却不由一动。

他想起濂洞的那个早晨,他突而发狠以手指刮伤他的颊边的情形,想必那时,他便是起疑了的,但是鼓起勇气的确认,最终是以绝望告终。

因为那次确认,他才给了他一个脱身的机会。

一系列的事情,都是围绕男人那名情人而纠缠,活似一个诅咒。

假如他真是那人,一切倒真省了心这个想法,连阿汉自己也觉得荒谬。

“他对旁人,或许真是不讲情面,但对那人,却从来都是掏心掏肺的好。”

“那人…爱他吗?”

海总管想了好久,才摇了摇头。那个人,只怕没有人清楚,他心里的想法。

居然是不知道。阿汉看着男人烫伤的手,一阵郁闷。

“他们最后…分开了?”

海总管叹息,想了想又乐观了:“当年的事情,不能怪他。待找到了人,解释一下,便好了。”

只是…时光的印刻,是一句解释便可磨灭的吗?

这世间,若事事能重来,人心就不会有那么多道,不可痊愈之伤。

路过打歌场时,阿汉向那座松木台多望了几眼,晚上给提起此事,不禁有点讶异。

那时男人已经醒了,一身烫伤已经作了清理。空气间有清凉的薄荷味道,他斜倚在短榻之上,衣衫半袒,左手还把玩着一对琥珀蟾蜍。海总管在一旁奉着茶,二位侍婢立在他身后,轻轻地挥着扇儿,起落有致的动作在他的后方撩起暖昧不定的流光。

他的脸隐伏在其中,安静而阴阳难辨。

看到阿汉面上有丝异样,男人倒是好奇了起来,道:“怎么?难不成在我府里看到会吃人的妖怪了不成?”

妖怪倒没有,只是看到前几日他上府衙办事时遇到的一个府丞,阿汉记得当时自己和村长狠狠地磕了三个响头,对方高坐在横桌上,端着茶碗儿撩着沫渣子,爱理不理;今日见他与另一个相貌端肃的人行走在男人的驿馆里,战战兢兢,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一对比,那差距相差了一万八千里。

阿汉想起凰帝南巡,或许这个人是伴驾而来的高官。想想自己不过是一名平头百姓,见了这些达官贵人还不只有磕头请安的份?阿汉决定岔开话题,不挑这个自讨没趣的事儿。

“没什么。只是公子的府邸富丽堂皇,令人应接不遐。”一边还笑得有些假,心中终究有些理亏,问道:“你身体好些了罢?”男人说:“皮肉的烫伤倒是无大碍,倒时后颈这里,肿了一大块。”

说话间,阴恻恻的眼光扫在阿汉身上。

海总管捧着茶的手抖了一下,眼光也死死地盯着阿汉。

“人多手杂的,兴或是在哪里碰撞到了。公子千金之躯,需好好保重才是。”眼光端正,连半分杂质也没有。海管家还没来得及吁出胸中憋着的那口气,就听自己主子急促地扭了一下手里的琥珀蟾蜍,“咯嗒”声音刺耳惊心。哼道:“你们好大的胆子!”

海管家一下软在他的腿边,颤悠悠说道:“主子,当时事出突然,也怪这个心肝肺都教狗叨去了的下人下手太狠,奴才还来不及阻止,便…”男人接过他手时捧的茶盏,啜了一口,道:“你到外头候着,搜查的人一有消息,马上告诉我。”

人一走,室内便益发沉闷。

阿汉讪讪道:“我实在是出自一番好心。下手也刚刚好。”想当日村里的二麻子想敲晕家里头发疯的大猪,就活生生将猪的脊梁骨给敲折了,他手艺好,没将他当二麻子的家猪一样砍,已经万分庆幸的事情。

“念你是化外不知教养的野民,这一次我便不计教。”男人的声音幽幽的:“没有下次,知道吗?不然我会杀了你。”那声调让阿汉打起了一身冷颤。

男人其实很心不在焉,因为阿汉移动到他身边时,他才赫然惊醒,杀人的眼光一瞬盯在阿汉身上,象睡醒的野豹。阿汉吓了一跳,摊手道:“帮你看看后面的伤而以!”顿了顿又小声不满道:“我这化外野民虽然自小缺少礼乐熏化,好歹心地善良,更深深懂得知恩图报这项美德。”

想来就郁闷,自己虽然几次冒犯了他,但不太严格算起来,他于他还算是有活命之恩的,他没有一丝感激便罢了,还整天摆出这副高高在上的臭架子,唬谁呢?

偏偏,自己见他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就觉得刺眼非常。

这算不算自作孽?

一会儿之后,男人趴在短榻上,阿汉撩开他的长发,为他后颈的瘀肿处轻轻揉药。

空气似乎因为躯体的接近而微妙变化。阿汉正冥思苦想该如何开口玉楼二人的事情,浑然不觉。男人的脸伏在背光处,两眼紧闭,神色却罩上几分奇异。

阿汉一会后才探询地开口:“假如有人对你不利,你会如何对付那人?”男人后背紧了一下。“谁?”阿汉忙道:“我是说假如。”男人一哼:“在我这里,只有是与不是,没有假如。”

这男人,已强势到不容置疑一切。

“这世上,好女千千万万,何必去追逐一名存在虚幻的男人…”并且,还是不爱自己的。只是这话一出口,阿汉立刻便惊觉自己说错了话,没来得及住口,身体便给他大力掀在案几上,男人单膝跪在榻上,居高临下地看他,鼻尖几乎与他相触。

“你嘲笑我龙阳断袖。”一手便捉起阿汉的前襟:“你敢证明自己就不是?”阿汉开口想要解释,自己并没有轻侮的意思,他的唇已经欺压了下来。

嘴唇相贴的时候,阿汉瞪大眼睛,后脑勺发炸的那个感觉如有实质,在他脑中绚烂华丽地炸开,一片血红。

因为太过震惊,忘记了挣扎。

这个男人,外表阴娈强势,却有二片很柔软的嘴唇。

落下之时,表面是微微的凉意,唇瓣里面,湿濡而温暖。阿汉的牙关紧闭着,他一手扶上他的后脑,舌尖灵感地滑进他的唇瓣里面,沿着牙根一圈圈地舔噬。发丝随着动作散到阿汉颊边与鼻尖上,撩拨得四处麻痒,缺氧的感觉让阿汉最终打开了牙齿。

他的舌尖连半丝停顿都没有,长驱直入他的口里,与他的纠缠在一起。

阿汉的胸脯上下起伏,第一声呻吟,就这么逸出喉结。

男人的手,渐渐在阿汉的腰间收紧,当他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时,猛地推开了阿汉。

阿汉的双眼水气淼淼,亮得惊人。

他的头还维持着后仰的动作,喉结处张着漂亮的弧线。男人第一次发现,阿汉颈子延伸至衣襟内的肌肤白皙细腻,肌理分明,他有一身很漂亮的肌肤,只除了一张脸。

只是,这一瞬间,那么激烈的心跳是什么?

男人试着让自己吁了一口气,面上已换了一种恶意神色。

隔着衣料,他握住他下面,感受那里已经变化。

男人侧身垂下头,含住他的耳垂。“如何?想要么?”

阿汉浑身一阵冷战,像泼了一桶冰水,迅速从头凉至脚尾。呼的一声,一拳想也不想便挥了出去。

男人侧身避过,阿汉不要命了一般,膝盖一曲,便顶了上去,正中男人小腹,他唔地痛哼了一声,也怒了,伸手也挥出了一拳。

旗鼓相当的力气,近身缠斗,往往两败俱伤。

阿汉挨了二拳,男人也没有讨到便宜。可是阿汉还觉得不解气,指着他狠狠骂道:“你再说一次试试。”

男人抹了一下唇角,冷笑道:“你对男人有反应,何必迁怒到我身上来?”

阿汉气得直哆嗦,挥拳又扑上去;男人侧身避开,厌烦道:“够了!”阿汉坐在地上,半晌一阵失神。

一窒弥散着令人窒息的尴尬。

不知多久,男人一脚踢在阿汉手臂上:“给我倒杯水来。”

阿汉起身倒了水,一仰头对自己嘴巴便灌了下去。男人整张脸立刻阴沉了下去。

“不就是一个吻,怎么就跟一个女人失了贞操一样要死要活的?”

“你闭嘴!”

“其实你还挺享受的吧?这么热情,是不是平时妻子没有满足你?”

阿汉眼中几乎喷出火,血气翻涌了一会,才冷静地想到了反击的话。“你这么做,就不觉得对不住你那情人?”

男人一僵,面色白了下去,没再说话。

阿汉知道自己话说重了,只是这时却没有心思说什么委婉的话,顿了顿道:“我先出去了。”男人说:“谁允你出去了?”

阿汉回头阴沉地望住他。

男人说:“星回节是你们的大节日。上松木台参加庆典对你们来说怕是一件非常幸运的事,我让海京几张贴子给你,如果你有兴趣,就过去看看吧。”

这算不算是讨好?

阿汉半晌没有说话,男人狠狠瞪了他一眼:“如果还没有死,就和我一起聊聊天。”

那一晚,气氛总是若有若无的尴尬。男人与他漫无目的地聊着,阿汉旁敲侧引地引导着他,要注意身边的危险。最后阿汉终于敌不过周公召唤,歪在椅上睡了过去。

很久之后,阿汉才明白,那时男人心中,其实很害怕。

当你习惯了九十九个黑夜之后,第一百个黑夜,有人提前告诉你,度过今晚就可以拥抱他一直渴盼的署光,那一晚,你会过得比以往九十九夜相加起来还要漫长。

绝望,可以让人死一般坚忍,希望,往往伴随着贪婪灵魂的滋长,令人浮躁。

并不是他的定力不够,他只是太过渴望,渴望到再也不堪忍受这夜里的孤独。

他需要有一个人,能陪他打发这漫漫的等待时光。

那个人,需要是他并不讨厌的一个人。

他选择了一个叫阿汉的男子。具体聊了什么终究在岁月中模糊,唯一越来越清晰的是,男人的眼光偶尔在投射在阿汉身上,隐晦难明;那一晚,他与他一起分享了那份孤独,那一晚,他们有了一个变了味的吻,唇舌交缠的悸动,像鸠毒一般扩散。

很长很长一段时间,这成了李啬心中,一直无法跨越的一道心魔。

第二十一章

男人勾着眼,半袒的衣衫露出肌理分明的胸脯,结实性感的线条若隐若现,从松散的领口处,一直延伸至小腹深处。

他勾着薄唇,眼神散着鸠毒似的勾引:要吗?要吗?要吗…

阿汉腾地自床上跳了起来,眼光短暂地空茫。

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要命?他居然做起了一个春梦,对象是一个男人。

歪在外间的小厮给吓醒,揉着眼睛问道:“公子醒了?”

阿汉愣了一会,才反应是在与他说话。“我怎么在这里?”

“公子不记得啦?昨晚你在主子房中睡去了。怕你不舒服,后来把你抱到这边。”

“抱?”脑子里腾地又是一阵空白。

小厮点头:“是主子…”阿汉面上一热,小厮说话不利索,咽着口水,总算把话说完:“命莺四爷把你抱了过来。”

“有冷水吗?”

小厮疑惑地带着阿汉来到外头。阿汉一声不吭,舀了满满一盆,一头浸进冷水里面。

他需要清醒清醒一下。

他怎么会喜欢男人?一定是太久没有行房事了,一定是的!

男人早就人去楼空,也不知道昨晚那些拐弯抹角的话人家是听进去了没有?阿汉觉得自己似乎有些犯上心事重的魇症了,莫名其妙想叹气。一回头,看到海京捧着二张红彤彤的柬子走了过来。笑得一脸的深意:“阿汉公子昨晚睡得可好?”

阿汉无可抑止地又想起昨晚猥琐的春梦。海京的眼光太深沉,仿佛能穿透人,阿汉不自禁微退了一步,点点头,客气有礼地说:“海管家请叫我阿汉就可以,我一个乡野小子,担不起公子这个称谓。”

海京压低声音:“阿汉公子就是想有一天老奴给你跪下侍候你也不是没可能;想要扶摇直上,只看能不能抓住机会。”

“海管家的话真让人不懂。”

“你只管记住,我们主子权势可遮天,若要发迹,呆在他身边小心伺候着,只日可待。”

就算他是皇帝老爷,他阿汉也不是趋炎附势、蝇营狗苟之徒哪!

阿汉压下心头光火,淡淡点了下头。“谢谢海管家的提醒,若没什么事情,阿汉就要先告辞了。”

海京碰了个钉子,面上一阵讪讪。哼道:“真是狗咬吕洞宾,年轻人,可别那么倔强,放着大好前途与自己过不去!”说着放下了红色的请函,说道:“就好比这柬子,城中多少达官贵人耗尽千金也不能求到,我们主子轻轻一句话就有人给你送来了。人往高处走,难道就想这么守着一处破屋子,蹲在这个么旮杳里,过上一生?”说完径自离去了。

阿汉有时走过一段路,也会停下来,思索一下人生。

意义和责任,那是太过沉重严肃的问题。阿汉没那个细工慢活去思索那些有的没有的。只认认真真规划过,寻一处地方,一间小屋子,给桑椿寻个媳妇,给自己添个儿女,一家人,虽贫贱却和和美美,没什么不好。

如今依旧觉得很好,应该这样,只是,心头却袭上一丝难言的怅惘。

阿汉捏紧手中柬子。今天是星回节最后的一日,玉楼若要行动,就是今天晚上了吧?

走出府门前阿汉回头望了一眼,高高的牌匾上挂着“李”字。

那个男人姓李?阿汉觉得自己与这字,似乎有不解之缘。

一路打听天香楼的地址,路上的人一听到“天香楼”三个字便避瘟神一般避开。阿汉一下子感觉事情有些不对劲,过了一条街拉住一位老汉换了个地名询问。老汉说:“蓝竹坊?天香楼隔壁那个?”说着指了路,阿汉佯装不在意问:“老伯,一路上都听大家在说天香楼,是出了什么事儿了?”老伯道:“你还不知道啊!天香楼今早上就给官府的人查封了,听说私造炮仗。塔矣大神哪!举头三尺有神灵,也不怕遭神遣!”

塔矣大神的图腾是火镰,整片滇南地区都信奉火,明文禁止制造炮仗,那是对神的亵渎。因此这个东西逢年过节虽有大用,却一直是官府管制的产业,违禁者惩罚也重,已经与杀人罪共论了,可还是有人因为暴利而飞蛾扑火。

阿汉一路消化听到的消息,满脑子乱糟糟。

天香楼果然给封了,醒目的白条,两边站了持矛的官兵。

就这么给封了,那么玉楼师徒二人呢?村长呢?这个时机过于敏感,阿汉第一个想的,就是,是不是玉楼的行动败露了?阿汉在掉头想重回李府时,后背给拍了一下。

最后一晚送火神,是整个星回节的最□。

今晚的重头戏,一是朵哈即送火仪式;二是为前一晚选美卫冕的男女颁发荣誉的冕冠。第二项原本为前一晚便该完成的仪式,推迟到今晚,听说是因为那位自天朝来的贵人不仅会点燃祭火仪式上的第一把火,还会亲自给选美的卫冕者加冕,真是莫大的荣耀。

打歌场上的松木台上下给各式各样的彩条花灯装饰得象个戏棚子一般。场下,自天未黑时便耍闹开了,斗牛走鸡的,摔跤的,吞云吐雾玩火的,对歌的,周围不时暴着叫好声。

毫无悬念,男人在那座高高人松木台上出现了。

今晚的他穿得并不十分正式;一身墨绿衣衫,头上仅插了一根玉簪,给拥趸在一群皂袍笔挺的官员中,姿态英伟高贵不说,居然还透着几分写意风流出来。

自他一出现,阿汉的眼光便紧紧落在他的身上,因而捕捉到他的眼光曾在场上扫了一圈,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原因,阿汉那时心跳快了一下,居然自恋地认为他或许是在找他。下意识里便往前面大个子后面的阴影缩去。

节度使向大家介绍,这位是李公子。没有介绍身份,只有一个称谓,但节度使一脸的恭谨以足震慑全场,一时间,没人敢坐着,满一片奉承问好声。

村长与阿汉挤在角落,周围都是不认识的达官贵人。旁边一个身着锦服的老爷只道他们是哪家的小厮,虽疑惑礼官怎么会放此种下等下厮进来,一时也没法计较,只是烦恶地命令二人站到远些去。满场的奢华益发衬得二人的寒酸,阿汉还好,村长哪里经过此等大场面,扶着阿汉的手便瑟瑟发抖起来。

“阿汉,你这是,这是哪儿弄个的请柬,我们、我们…回去吧?”

“你不想找到楼公子?”

“可是…”

“我有个直觉,楼公子今晚会出现。”阿汉给他一个稍安勿躁的表情。他们二人在天香楼前面碰面,村长虽只知道廖廖数语,却解答了阿汉主要想知道的问题。

村长说,自前晚起楼公子外出后便一直没有回来,后边李公子出去找人,也再无消息;而村长自己因为惦记着城楼下的摔跤比赛,天没亮便出去了,因为错过了官府缉围天香楼的时间。说着叹了一口气,说怎么楼公子这么秀气温文的人,会干这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阿汉脑中浮现起了玉楼的影子,大部分时间安静时的,好脾气笑笑的,温柔地不吭声的,发窘害羞面颊通红时的,还有他最后一晚,面色惨白,神色冰冷没半丝人气的…正在发愣,肩膀给撞了一下,有人往他手心塞了一张纸条。

回头只见勿勿一个陌生的蓝衣背影。阿汉摊开纸条,上面只简短描了一句话:石瑜戏班,后棚。

离开时匆匆一眼,墨绿衣衫的男子已往祭火台上投了第一根火把,周围响起热烈而虔诚的诵咏梵颂之声。按着身份尊卑的顺序,人们先后往祭台扔火把,祭祀,驱灾消厄,祝福新的一年。

广场上大大小小的戏班共计六处。阿汉来到标着“石瑜戏班”的彩幡下边,上面正吹吹打打上沿着醉八仙;阿汉留下村长,在他担忧的眼光里独自寻到后棚,没有人拦着他,因而他很快寻到了失神坐在一堆戏服一旁的玉楼。

这是阿汉自认识玉楼来,他最糟糕最狼狈的一次。

他身上的白衣衫显然是换过了,可是鬓发凌乱,面上有烫伤烙迹,竟与那天看到男人的样子如出一辙。李公子捏着玉梳,轻声道:“师傅,我为你梳梳头发吧。”玉楼如梦方醒似的,说:“不用了。下一场便是你的贵妃醉酒,你好好准备着吧。”李公子咬着唇,深奥哀伤的眼光打在玉楼脸上,良久松开了玉梳,手心已是一片血痕。

阿汉扫过李公子一身,一阵惊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