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不行,你不能欺负大哥哥!”同桌正捧碗喝汤的女娃突然扔了大碗,跳起抱住那人胳膊,大嚷,“大哥哥,臭妹保护你,大哥哥快走!”

“你”从哪里出来的这么一怪胎?“滚开!”

“不滚,你欺负大哥哥,臭妹不准!大哥哥快走,快走!”女娃双臂紧箍着,圆胖的身子就此吊在了那人臂上,两只腿儿蹬啊蹬的,但两手不放就是不放。

“臭妹?”托着两碗面一整盘牛肉的伙计转身看到,吓得面无人色。当下也顾不得送饭上桌,将手中东西往柜台一撂,拔脚跑出门去。

这边,犹有怒狺,“爷让你滚开,你再不滚,爷……”

其同伴双手抱胸,不耐道:“和这个乡下野丫头哪有恁多废话,直接扔了了事!”

那人扬起粗壮胳臂,将人甩了出去。

店里掌柜伙计都不在,女娃身躯落下去时,出门在外的客人们纷纷躲避,只怕招惹了一点的闲尘野土。

女娃一径的闭眼大叫,“呀呀呀,小北哥,救臭妹,臭妹要摔死了……咦,一点也不疼呢,大哥哥?”

以身子为女娃作垫的,是同桌的“大哥哥”,也是适才被人看中的猎物。“你们听着,这人是我们主子府里跑出来的女奴,咱们兄弟要抓她回去,你们该吃饭的吃饭,不吃饭的滚蛋,别管爷们的闲事!”那两人先自出声镇赫,以为等一下众目睽睽之下的掳掠之道行方便之门。

隐 九

食客们一听是人家家门中事,更是退避三舍,还有人交头私语:“难怪了,一个俏生生的大闺女要扮成男人,敢情是大户人家的逃奴?”

那两人好生得意,睥眙着犹被女娃压在地下的猎物,趾高气昂道:“巴奴,你偷了主子的宝贝私逃,主子很生气。但主子还是疼你,发话只要你回去磕头认错,就对你从轻发落。还不快跟咱们走?”

“我乃中原人,说得是纯正的中原官话,你们长着关外人的体形,操一口关外口音。我与你们毫无干系。”言者,是处于女娃身下的“大哥哥”。

两人大愣,没想到这瘦弱纤小的猎物非但没被吓破了胆,还能口齿伶俐言辞清晰的予以对辩。一人灵机一动,先发制人道:“巴奴你这个小蹄子,还敢在爷们面前耍诡计,仗着你自己能说一口中原话便了不得了么?你以为爷们会轻易放过你?上面这只猪,还不滚到一边儿!”

被骂成猪,女娃也不恼,大无畏地展开双臂,护佑到底,“不滚,就是不滚!臭妹要保护大哥哥!”

她脸朝上,眼向前,义正辞严,勇气可嘉,自然不知道被她保护住的人其实并不享受,肋骨被她的胖屁股压得生疼不说,心理上对与人如此亲近的强烈排斥感更使眉头深皱。

“胖猪妞,再不滚开,爷就要用鞭子了!”一人叫嚣,拔下腰上鞭子,甩了一个冷亮鞭花。

另一人更无耐心,夺了鞭便向地上挥来,“和一只猪客气什么,拿了人咱们赶紧走!”

“呀呀呀”女娃抱头闭眼,准备挺上一鞭,“……好疼好疼,要疼死了……噫,不疼?”

“臭妹!”面馆掌柜和伙计打门外风风火火跑进来时,那一鞭子已经落下,亦见了他人替她代受,但脸色仍是不够好看。

“大哥哥,大哥哥,你快起来,虽然你轻飘飘的一点也不重,但臭妹刚才吃得太多,想去茅厕拉臭,快起来……”女娃被人由下扳下,面朝地面,不知上头发生何事,一径哇叫。

那两人上前将女娃身上人扯起,一左一右架着,旁若无人般地,便要如此自在地功成身退。

“二位留步。”掌柜挡在两人去路上,脸上堆笑,“不知道我家那个妹子哪里招了二位,要惹到二位的鞭子?”

膀阔剽悍的两人又岂会把眼前瘦骨伶仃的人放在眼里,轻蔑道:“你妹子?那个胖猪妞?”

掌柜的眼眯了眯,笑得越发“真诚”,“她哪里惹到二位了么?”

“她阻挡爷们捉拿逃奴……”

“不是!”女娃已然从地上翻爬起来,圆胖的身躯极有活力地一跳恁高,“大哥哥说不是!臭妹看出来了,他们是看大哥哥好看,才要抓大哥哥走的,小北哥,他们是坏蛋!”

女娃声儿清脆,音儿响亮,且所言正中人心丑陋之处。两人面目骤然一狠,“胖猪妞是嫌命长,让爷送你上路!”

一人的手成鹰爪形状,向女娃颈间锁去。

食客们以为可怜女娃必定难逃一死,吓得闭眼不看。但一声过于粗厉的惨嚎响起,诸人又吓得把眼睁开,惊见那只原本要掐人脖喉的手腕已呈怪异弯曲,其主人则被人踩着胸口按在地上,菜汤面汤洒了满头满脸。

女娃拍手欢叫,“小北哥,打坏蛋,救大哥哥!”

掌柜依然是笑容满面,向另一人道:“把人放下,你们走。”

“……你可知道咱们是谁?”另一人是眼睁睁看着同伴毫无反抗之力地被人先断碗再踩地,和同伴武功在半斤八两之间的他,不必试,也知自己出手后的下场,是以不敢妄想凭一己之力救回同伴,但横行习惯了,犹想恃着身后背景逞强一二。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掌柜拿手指点点对方犹握在手中之人,“还不想放下么?”

“此乃我主子府中逃奴……”

“把人放下。”掌柜笑颜微凝。

另一人突然打个寒栗。适才同伴向胖猪妞出手瞬间,这貌不起眼的掌柜就是这副神色,明知有亏要吃的情形之下,最聪明的做法当然不是迎头直上。“给你就给你,你须记住,惹上了咱们,是你愚蠢……”放了狠话,扔了手中人,扶起地上人,狼狈夺门而出。

“坏蛋跑喽,坏蛋被赶跑喽,小北哥英勇伟大!”女娃雀跃欢呼,惹来掌柜一瞪。

“方才明明晓得我不在店里还敢招事,若我晚来一步,怎么办?”

“……大哥哥替臭妹挨了摔又挡了鞭子,臭妹没事。”

掌柜眼瞥向伙计扶着的昏晕者,无奈地叹口气,“这人也算是臭妹的救命恩人了,扶着到后边养伤罢。如此单薄的体格,这一鞭子不好好治,势必要留下一辈子的病根了。”

“好,太好了,臭妹喜欢大哥哥,臭妹要大哥哥陪臭妹!”

掌柜又瞪她一眼,“你最好不要太喜欢,这个大哥哥不是真正的大哥哥,是……”

“是女的嘛,不然那两个坏蛋为什么要带大哥哥走?臭妹第一眼便发现了,哼,小北哥自己是笨蛋,以为臭妹和你一样笨……”女娃咕咕哝哝,和伙计协力扶着自己“心仪”的大哥哥下去。

又是一个无边无涯的恶梦。梦中,她倾尽心力走出地宫,艰难上路,为省盘缠,夜间睡在荒庙,将短剑握在胸前,浅眸而眠,任何一丝风吹草动,都能让她长夜开眼,疲惫不堪。日间,更不敢在人多繁华处行走,走崎岖山路,穿野林荆枝,喝山间泉水,摘野果果腹……又不知在什么时候,她学会了爬树寻找鸟蛋为食,或跌得头破血流地捉住一只山鸡。直到有一回,遇上了一匹荒原孤狼,随了她一日一夜……兹那后,她再不敢行走山路。可是啊,路犹未完,脚磨出了泡,泡淤了脓,脓结了痂……路还是要走,一步一步,每步都是钻心疼痛……怎会如此疼?这疼,已不是来自双足……背上?怎会是……对呢,背上刚刚挨了一记鞭子,极重极狠,由皮抽到了骨,痛到了髓……怎会替人挨鞭呢?就因为那个有着圆脸圆颌圆眼圆酒窝宛如乡间年画上寿星财神跟前小玉女的女娃,是她这场恶梦里唯一向她真心递笑又为她出头的人么?真是傻啊,傻啊,傻啊……

隐 十

无论恶梦好梦,终须一醒。

她醒了。趴卧那处,第一眼瞧见了身下软褥,首先自问的是:有多久,在张开双眼后看到的不是一张床了?

她目之所及,确定所在处是一间干净整齐的小房,墙臂刷得粉白,桌几擦得锃亮,物件简朴,布置简易,像是她上路后惟一下榻过一回的小客栈房间。此处……也是客栈么?

门无声无息地开了半扇,一个胖脑袋探了进来,先是小心翼翼,后接到她清醒后的眸光时,倏尔开出大朵笑花,“大哥哥,你睡饱了?”

她注视年画女童子,还有随她一并进来的一只瘸腿黄狗。

“臭妹给你带了鸡腿来!”女娃从怀里取出一个油纸包,两根鸡腿分了一根递到她嘴皮近前,另一根鸡腿,则以吭哧大口填补自己肚子。

她抗拒不了这美物诱惑,以手接过,小口嚼咽着,品尝睽违了许久的滋味。

黄狗呜鸣抗议一声,被主人分了一块鸡皮关照。

“大哥哥。”女娃边吃,边掀着油呼呼的嘴儿道,“臭妹要谢你救了臭妹,圣爷爷说受人滴水之恩,要以泉水相报,臭妹会报答你。”

寝不言,食不语,她直待将鸡腿用完,鸡骨扔给了一边儿犬视眈眈的黄狗,方道:“不用谢我,我救你,是因你替我出头,我不想欠任何人人情。”

“骗人。”女娃得意咧嘴窃笑,露出上牙左边乳牙脱落后的豁口,“不能骗臭妹,臭妹可以看到人的心,除了圣爷爷,没有人能骗得了臭妹呢。”

她微颦秀眉。

“大哥哥救我,是因为你身体里有善良天性,只有天性善良才能在那样的当头反应那般的快,不然想前想后,早早就错过了时机,臭妹哪可能不受一点伤?”

“你说你能看到人的心,是何意?”

“就是……”

“就是这娃儿有与生俱来的读心本事。”门先被轻叩,一背着药箱的中年妇人排闼而入。“所以,在她面前最好不要言不由衷,被一个比自己小的娃儿看破心事,实在不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

她目视来者不语。

妇人大大方方回之一笑,“我叫乔三娘,是村子里的大夫。”

“多谢。”

“不必,既然你被带进了村子,我自然是要医的。”妇人乔三娘行至床前,揭了她背上被子,解下绷带,满意点头,“你伤口恢复得很好,足见你求生之念过人,我欣赏。下面我要为你重新上药,既然醒着难免就会感觉到疼,忍不住的时候,尽管叫出来。”

她浅微颔首。

“臭妹,握住她一只手。”

“是,三娘!”女娃胖手索来,她本有意排拒,但眼光触到胖手上短去一截的创处时,忘了拒绝。

“疼就叫出来,这个村子里五大大粗的汉子都会被我医得吱呱乱叫,你叫出来也不怕丢人。”乔三娘以布巾拭去残药剩渣,再以特制药酒清洗伤口,明明看见她背上皮肉因药酒的杀力痉挛抽动,亦听着了她压仰在喉间的呻吟,但硬是不闻她有所渲泄,不由得摇首:真是个倔强的娃儿呢。

“这药酒是用来提毒杀毒的。抽在你身上的鞭子上涂了些会让伤口不易愈合的药粉,虽不会让人立刻死,却可以让你慢慢的死。不是我乔三娘自夸,世上能一眼辨出这药来的,除了我乔三娘,不会有第二个……”

女娃吸着自己拇指,讷讷建议:“三娘,你说话时嘴不要开得太大,莫把口水喷到大哥哥背上,大哥哥的背又白又美,三娘的口水脏脏的……”

乔三娘柳眉倒竖,杏眸圆睁,“臭妹,你这个小花痴,眼中只有你的美人大哥哥了么?”

“三娘也是美人,不过是老美人,大哥哥是小美人,以后会长成大美人,臭妹不喜欢老美人,喜欢大美人。”

乔三娘银牙紧咬,“小白眼狼,你等着,看三娘得了手,如何收拾你!”

“三娘就会假惺惺发狠,小南哥说了,三娘其实是一只纸老虎,不用怕。”

“小南那个兔崽子,老娘更是白疼他了!”

这一中一少,吵得如此热闹,一半是习惯使然,一半有意转移伤者注意。但不管她们如何翻着花样儿的砌词争嚷,床上的人始终是不见任何波动的安静。那姿态,那神容,若非她们可以清晰瞧得见两排秀长睫毛的眨动,会以为这是一尊玉做的假人儿。

乔三娘挑了挑眉,又摇了摇头,待包扎妥当,道:“稍后,会有人把汤药送过来,调理你体内所耗元气,若你求生之念当真强烈,便要一滴不剩的喝下去。”

她颔首,“多谢。”

“不必。”乔三娘稍事整理,背起药箱走了两步又回过身,凝颜道,“三娘的确不知道你小小年纪到底是遭遇到了如何天大的变故,成了如此一副样儿,只是,若你能走动,到外面走上一遭,会发现天地间受苦的人不只有你一个。”

“嗤。”女娃提鼻不屑起来,“三娘又在说教,臭妹不喜欢,大哥哥也不会喜欢,快出去,快出去!”

三娘啐骂小没良心一声,当真掩门去了,顺手召走了那只瘸腿黄狗。

“嘻,屋子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了呢。”女娃神秘兮兮,小嘴窃窃凑近,“大哥哥,你方才很疼对不对?你那样疼的时候,却松开臭妹的手去抓被子,大哥哥真的很善良呢。”

“……有么?”她以为她的善良,在地宫三日已被侵蚀殆尽了,这女娃却口口称她善良。善良,善良……她要如何才能让自己不再善良呢?

“当然有,臭妹从不撒谎。”

“你叫臭妹?”

“对。臭臭的臭,妹妹的妹!”

“你会看到人心,是真的?”

臭妹点头,“我会听到人在心里说的一些话。”

“我现在想什么?”

臭妹张着一双澄澈圆眸,歪着脑瓜,倾耳听了听,道:“想很多很多,很多个声音,它们在分离大哥哥,纠扯大哥哥,让大哥哥不知道方向……”

她遽怔。

“大哥哥……不对,不是大哥哥,叫大姐姐么?”“我姓樊,名隐岳。”

隐十一

这个村落,到底是怎样的一个村落?

伤未愈前,她只能俯卧一张床上,局限一房之内,还以为自己置身在双叶镇的一个普通角落。待能走出房门,方知所处世界远非所认为的那个世界。

远见山峦起伏,沟壑纵横;近见碧树如海,花织如锦;耳闻鸡鸣犬吠,流水潺潺;足过篱笆矮墙,竹门柴扉……

到了陶渊明笔下的世外桃源不成?

“樊姐姐,沿着这条溪,再往前走,便是桃花潭,桃花潭那边是桃花林,此时正是桃花盛开的时候,大家伙都在那里摘桃瓣,好交给九公做桃花酿。”臭妹舌尖舔着一串糖葫芦,以胖胖指头作指。

当真有桃花林?“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我们的村子。”

“叫什么名字?”

“我们的村子啊。”

“你们的村子叫……”我们的村子?

臭妹点头,显然又是读出了她未问出口的疑问。

“……你能读出所有人心里的话么?”

“也不是,圣爷爷在想什么,臭妹从来就不知道。圣爷爷说,若有一个人能将心里的话不让臭妹读出来,这个人一定会很可怕。所以,村里的人除了圣爷爷,都不可怕。可是,圣爷爷很疼臭妹,也不可怕。”

一个能读人心语的孩子,她听来如此不可思议,这个村子里的人接受起来却似稀松平常,至少,那位医术精人的中年美妇谈起此事的口吻平平淡淡。是她少见多怪,还是村中人见怪不怪?

“我们的村子里不止臭妹一个奇怪的人,大家都很奇怪呢。”又是读出了她心中疑问,臭妹掰着手指娓娓释疑,“小北哥很会杀人,小东哥很会唱戏,小西哥很会用毒,小南哥很会弹琴!臭妹说得‘会’,是很会很会的那种,和臭妹很会读人的心一样。但最顶厉害的,还有乔三娘的医术,梁大叔的轻功与忍术,冯二叔的兵法战略,邓四叔的奇门遁甲。”

愈听,愈觉此地像一个高手隐居所在的桃花源。

“樊姐姐也学过陶渊明的《桃花源记》?臭妹也学过,但臭妹一直默记不住,孟夫子总爱拿教鞭打臭妹的手心。”

和这娃儿出行,倒省了一桩事,一字不必讲,亦能“交谈”自如。

“不行,不行!”臭妹突生抗议,“樊姐姐不能犯懒,只有臭妹一个人说话会很孤单。臭妹喜欢热闹,不喜欢孤单!”

“有谁又真正喜欢孤单呢?”她道。

臭妹着迷地盯着她精致如雕的侧颜,道:“乔三娘说樊姐姐一定经历过很大的事,那些事夺走了樊姐姐的笑容和热情。是这样么?”

“你不是能读人心?读不出我心中所藏的事?”

“臭妹能听到的,是人在心中念出的话。但每个人都有想要隐藏住的秘密,想要知道这些秘密,既耗力又废神,臭妹不会去做那样的事。而且,樊姐姐的心,像这桃花潭的晨雾,藏着几千几万种念头,臭妹不敢细看,怕累着自己。”

她们立在一泓碧潭之前。潭对面的岸上,蒸氲出一片绯霓淡霞的,是桃花林。

“臭妹,呆在那边偷什么懒,还不过来搭手?”潭对岸,传来放嗓高唤。

臭妹正吃光了糖葫芦,将两手围在嘴前,理直气壮地回喊:“臭妹要陪樊姐姐,没时间!”

“少拿鸡毛当令箭,人家根本就不需要你陪!”

臭妹跺脚,“小东哥好讨厌!”

“敢骂我讨厌?”一条身影倏忽飞出桃林,凌波踏水,掠过清潭,眨眼便落在了她们身前,“臭妹,请问你方才是在骂你小东哥么?”

“对,臭妹是在骂小东哥,小东哥能拿臭妹怎么样?”

“找打!”

“我躲!”两人围着樊隐岳转起了圈圈。

当真会有人像鸟一样飞翔?被当成一棵树的她神思恍惚着如是问题。方才,看这人如一只大鸟般在眼前落下,一飞冲天又能来去自如的姿态,眩惑了她。

“樊姐姐很想飞么?”臭妹停住,任来人抓住羊角辫搓弄自个儿的胖脸颊。“樊姐姐如果很想飞,让小东哥教你!”

樊隐岳摇首,“想飞并不一定能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