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熙帝听说了这讯息,当晚即再度过府探望,见着床上面相气色俱非前些时日那般青气森森的良亲王时,大喜过望。君臣寒暄,竟然恍若隔世。

“朕也该回宫了,王叔多歇息罢。”体谅为臣者大病初愈,元熙帝不作久留,按下欲起相送的良亲王,起身掀步,却骤想起心头所悬事,戛住身形。“王叔,朕想问你一事。

“皇上请讲。”

“昔日的‘京城第一才女’,也就是您的侧王妃,她可有以左右双手同时各书异字的习惯?”

“凡心?”柳远州一怔,摇首。“并没有。”

“她……不会?”

“若她会,臣与她夫妻多年,不应该一次都未见过。不过,臣倒是见过她用左手写字。”

元熙帝眸光一闪,“那么,侧王妃可有过目不忘的本领?”

“这倒是有的。”心中本在纳罕皇上这些问题的起由,但说着说着,属于少年时光的绚烂记忆浮上,柳远州掀唇轻笑。“但凡她翻看过什么东西,仅仅一眼便能记住,所以方能博览群书,成为名副其实的第一才女。”

“……是么?”元熙帝浅道。

“经史子集,四书五经,她都可信口拈,连翰林院的大学士也不能及,凡心……”赫觉失态,柳远州赧然戛止。“皇上见笑,臣……”

“侧王妃竟是如此佼佼出色的人物,让朕给错待了呢。”元熙帝唇上挂笑。“王叔好好休养罢,朕改日再。”

王叔,你居然有这么一位侧王妃,有这么一位……女儿么?

为君者在转身的刹那,眸底暗沉一如无边黑夜,这夜,亟欲吞噬一切……

“慕然不必害怕,你虽无什么品阶,但你是本王的人,百官都会敬你三分。况且你是立了大功的,他们更该对你有所奉迎。”

太子领人进宫赴宴,提点颇是详尽,昭昭然有礼贤下士之风。

正似太子说的,百官对太子领的人给予了极高关注。一介布衣赴皇宴,于天历朝竟属开天辟地的首次,群臣交头接耳,亦上前热络攀交。一时间,书生何慕然如遇众星捧月,风光无暇。

更更风光的尚在后面。

皇宴伊始,皇上即以玉龙杯亲赐三杯佳酿,赏何慕然孤身入虎穴的劳苦功高,更使百官将目光焦点集于这平凡书生身上。攀谈敬酒者前赴后继,宴未过半,书生醉态已现。

“何先生醉了么?”明明时已入秋,元熙帝笑若三月春风。“把何先生扶到漪兰殿,找几个人好生伺候。”

群臣惊羡抽息:除却司职宫中当值守夜,万阙宫何时容外姓臣子下榻?这位何先生,要了不得了呢。

然而,一刻钟后,搀扶何先生下去的太监匆匆返回宴殿,施着眼色将皇上贴身太监安福唤到一阵窃语,安福把话复述给了元熙帝,本是尽兴开颜的龙颜赫然冷凝。

随即,热喧高哗的宴殿顿时鸦雀无声。

“……诸卿怎么了?”元熙帝挑眉。“朕只是听说这些奴才办事不力,竟让何先生揣醉出宫去了,有些着恼。诸卿莫因几个奴才扫了兴致,开怀畅饮罢。”

醉兴大发,散发弃履,就袜狂奔,舞袖高歌……这捎话的奴才有新,将话辞说的如此雅致,何先生有兴呐,活脱脱一派狂生风采,竟能籍酒爬上车轿,逼着人载他去了?

他有意高捧,使得群臣敬酒不辍,醉了昏了,以利行事。谁成想,他以酒制之,却遭人借酒装疯。

好一个何慕然,好一个书生!

好一个何慕然,好一个书生。

确实带着三分醉意,化身狂生,推开搀扶小太监,一路高歌疾跑。狂生跑势惊人,太监在后紧追,侍卫尽知这人乃皇上看重的何先生,强阻恐伤贵躯,不阻……狂生冲出停放车轿的内华门,爬上最前方的太子车,扬鞭驾马,狂出宫门。

纵算是回到太子府客居之所,狂意未褪,揪睡在房梁上的梁上君,将脸上面具附粘其面,将上睡上软榻替而代之,她脱身夜会情郎。

“你以这样的法子脱身,算是险中求胜。”

情郎住处,鹅黄轻纱罩覆的灯光温暖而柔适,打亮了他半边俊脸,另一边沉幽在微微的暗里,透着淡淡魅惑。长眉入鬓,凤眸斜飞,瞳心内,是平躺于自己膝上的人儿展眉闭眸的惬意娇靥。他右手内的温湿棉巾,正柔缓拭着娇靥上的些许酒意。

“险?先生为什么要这样说?”她美目懒懒半启,“月儿借酒遁出宫门,是惟恐睡在宫里一个不慎漏了女儿身份。但若是睡在宫里,谨慎小心一些,也能过去罢。”

“月儿没有奇怪?皇帝何以要做出如此盛大的排场?纵算要重奖,何须这般兴师动众?一道嘉奖圣旨便足以让一个布衣书生一步登天。”

“先生认为,月儿已经被怀疑了?”

“月儿认为呢?”

“我……”她浅颦黛眉,片刻间,心头千回百转。

“若皇帝起疑,似何慕然这般的卑微人物,更不须这般大费周章罢?皇帝掀掀嘴皮,便有一百种法子让他消失。”

“所以,更严重。”

“更严重?”

何慕然宫宴大醉,趁醉离去,大睡整整两日,清醒后,对醉时无状一无所知,依旧埋首笔耕,勤勉辛恳,对府中事物未见一丝怠惰。

皇上未问其罪责,太子亦作包容,更使何慕然地位飞升。

半个月的时光平静过去,中秋临。

皇上命人在集蕙苑设宴,群臣尽临。

此次大宴,适逢佳节,又逢良亲王大病终愈,双喜临门,自是极尽丰隆。

集蕙苑内,天边圆月当空,地间灯映花红。湖中方形高台上,弦歌盈耳,纤舞妖娆。敞轩长廊中,排布丰馔佳酿。湖中有月亦有花,桌上有酒亦有欢。君臣同乐,普天同庆,处处是姹紫嫣红,处处是繁华盛景。

元熙帝一手持觥,一手轻拍良亲王肩头,似醉非醉,似笑非笑,“王叔,月儿仍活在人世,这个消息很是让您高兴罢?如果朕再告诉你,她有可能在这席中,您做何想?”

逐九十

中秋夜宴,何慕然仍名列宴会名单之中。

宴上排布,按职衔高低、爵位尊卑排列。照理,何慕然这等布衣平民该是敬陪末座,却因了有皇上与太子的双重恩宠,列到了前方席上,与一干一品大员、朝堂巨擘毗邻,风头更劲。而这一回,任凭八方劝,书生滴酒不沾,惟以茶代酒,恪尽周全。

“草民虽对自己酒后失状的情形一无所知,但如这等失礼失仪之事,实在有违孔孟之道,有悖圣人教诲,草民实在不敢再沾这易让人混沌之物了,各位大人尽兴就好,尽兴就好……”

同一句话,书生说得不厌其烦,前推杯换盏的示好者先先听得烦了,亦不再强人所难,每人皆叹一句:这人,怎这般个迂腐顽固?

同一时间,主宴桌上,良亲王不无愕异地凝望郡王,“皇上,您醉了么?”

“醉?”元熙帝龙眉淡舒,笑意冁然。“也许是醉了。王叔,你认为朕有没有醉呢?”

“皇上,您适才那些话……”

“朕适才输了什么?说了什么呢?”元熙帝颦眉苦忖,忽又若有所悟。“皇叔问的,是关于夕月的话么?”

“皇上……”

“对了,就是夕月,夕月呢。她是‘京城第一才女’的女儿,依侧王妃对她的疼爱,满腹才华必定是倾囊而授。王叔说,为什么继承了‘京城第一才女’名号的却非夕月?”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并不稀奇。”

“不,不,不。”元熙帝一根食指徐缓缓摇动,唇角的笑,透出森森冷意。“王叔应该说,是您的侧王妃有意掩藏,不让夕月珠玉盈外,因她自己深受其苦。当年,王叔不就是慕名求亲,而后一见钟情,进而令得失势无怙的东方小姐做了您的侧妃?”

柳远州眉锁成川,“皇上,您为何一再提起那些前尘往事?”

“王叔不喜欢听么?可王叔须承认,侧王妃自做了侧王妃,便没有一日展颜,她将所有的希望和爱都尽付了她的女儿,对王叔的冷淡,十几年如一日。是以,王叔和讨厌夕月罢?”

皇上口吻里,可有补补紧逼意味?柳远州困惑了,“患上意在何处?请明示。”

“明示?”元熙帝冷哂。“朕也很想明示,但又如何明示得了?王叔的侧妃精心培育出了一个女儿,朕在初晓她尚在人世之时,尚以为您这个女儿的目标只是王叔,只是要你们家宅不宁。哪成想到,王叔的女儿会有那等的野心和企图?她想要玩的,居然是朕的江山!她能把朕的江山扰得高风骤浪,她能让朕杀了自己最得力的左膀右臂,她能呢,她的能耐,让朕刮目相看呐。”

愈听,柳远州脸色愈白,心跳声撞击得胸腔怦痛。皇上说得这个人,当真是夕月?一如一直笼罩于自己心头的不祥预感,夕月当真做了恁多事出?

“王叔,你说朕要怎么发落夕月才好?”

“皇上,让臣去捉她,臣捉她回,到皇上面前俯首认罪。这个丫头,如此任性妄为,如此大逆不道,臣一定好生教训……”

“王叔要怎么教训?朕很期待。”

“臣这就去着手找她回来,哪怕将京城挖地三尺,也……”

元熙帝仰首饮尽杯中酒,笑道:“不需要恁般费事。朕方才不是说过么?您的女儿就在这酒宴之中。”

“这……”

“过目不忘,双手能书,隐形潜心,假痴不癫,谋定后动……这就是您的女儿呢。”

“过目不忘,双手能书,隐形潜……”柳远州身子一震。他的目光,好不好落到了百官华服中以一身书生袍格外醒目的人身上。

元熙帝挑眉,悠悠道:“看,王叔已经想到她在哪里了呢,您准备怎么办呢?”

“他……他是……她……”

“对,他就是她。王叔若不信,朕帮你一试。”

为君者眼角向身后一递,随行太监安福招手。候于轩外的两名侍卫各自手中押着一老妪老叟应传而入。

酒酣耳熟的诸人因之瞠目。这其中,最惊诧的某过于樊隐岳。

“大胆愚民,见了皇上,还不跪下!”太监安福高叱。

侍卫将那对夫妇接跪在地。

“你们可知道朕为什么要将你们押?”

“……不不不……知。”两个自乡间的叟妪何时经过这等阵仗?早已骇得魂不附体,口舌难济。

“怪就怪,你们生了一个好儿子。”元熙帝面色陡寒。“你们这个儿子,恃着两手可同时各自成书的虚巧伎俩,敢借机污蔑朝中大臣,陷害忠良。这等败坏品质,可是你们教出的?”

那两个人舌中打绊,难吐一字。

“人,将这两个人推出去……”

“皇上,冤枉,冤枉啊!”死字当关,老叟突生勇气,呐出一嗓。“……小犬何慕然的确两手能写字,但同时成书其实是假的,其实右手按下一笔,左手再按一笔,他只是运笔比一般人得快,玩 弄一些虚而不是的技巧而已。而且……二七,两手同时写出不同文章,他实在没有这个本事啊……”

群臣中间,哗声顿起,无数道诧然视线交投书生脸上。

“何慕然?!”良亲王身形顿起。

“何事?”前一刻,还谦谦君子、木讷无趣的酸书生,不过眨眼功夫,突然气度丕换,姿态陡变,眸内呆板涓滴不剩,将一只玉杯灵巧把玩在掌间,讥嘲扫过全场,扫过良亲王,没有丝微惧怯地与皇帝对上。

是她,果然是她。纵然是已经确证无疑的事,在这双瞳线清清冷冷递之际,元熙帝仍背心抽凉。这个女娃,一向不得自己喜欢,原是应在这时这地……“朕该叫你什么?樊隐岳还是柳夕月?”

逐九一

樊隐岳还是柳夕月?二选一么?她摸了摸自己脸上附着的人皮面具,淡道:“皇上想叫我何慕然,也是未尝不可的。”重要的,从不是名字么,不是么?

在落针可闻的静寂中,那清淡轻慢的声线,其内的不敬招摇过每人耳边,元熙帝的面色因之愈发酷寒。

“你先以樊隐岳之名投身楚远漠麾下,后以何慕然之名再返京城。这期间,苏家倾覆,良亲王妃投案,诚亲王府被剿,你还做了多少事?”

她掀唇一笑,“推诿到别人身上,会让皇上成为一位有担当有胆气的君主么?”

“你大胆!”

“我的确大胆,皇上应该早已知道。难不成皇上看上去春秋鼎盛,却是未老先衰了么?你说的那些事,哪一桩不是皇上您自己做的?”

“夕月!”一声冲天暴喝,发自良亲王之口。“是不是你?你是不是夕月?你是不是?!”

樊隐岳充耳不闻,眼光始终维持与元熙帝间的较衡。不畏,是她走出复仇的第一步。十四岁时,她绝对不敢喝这个天历朝最有权威的男人如此对峙。对君主的畏惧,在孩提时便被周围诸人诸事灌输进脑中,根植在血内,如果不是经过地宫那般深刻的恐惧与绝望的清洗,绝难根除。

“柳夕月,朕今日索性问个清楚,你煞费心机,苦心经营,到底想做什么?”

“皇上已经知道的事,何需草民謷述?”

“既然身份败露,为何不以真正面目示人?”元熙帝唇弯讥弧,“不敢么?”

“的确有些不敢。”樊隐岳不意外对峙者因自己这句话微露得色,莞尔道。“这章面具覆在草莓面上太久,如果硬生生撕下,草民怕会将自己的脸皮撕破……”

“你真是夕月?你居然……持谦,给为父把这个胆大妄为的不肖女带回去,好生审问!”

这一回,樊隐岳目光睇向话者,“良亲王,此情此景,已轮不到你用心良苦,皇上会把草民放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为得就是不给您任何退路。”

“你……你住口!你还想放肆荒唐到几时?你这番模样对得起谁?对得起为了你……”

“为了我什么?”她缓声反诘。娘亲的死,是天历朝公开的秘密,对外既然是急病猝亡,忠君爱国的良亲王就断不敢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宣之于众。

柳远州脸色赭黑,“人,把这不肖女押下去!”

“王叔。”元熙帝的声音,拦截住所有可能。“朕许久不见夕月这个妹妹,有许多话要说,莫急莫急,可好?”

良亲王心弦抽紧,眼角余光睨向相隔三五席位的柳持谦。后者冷玉砌成般的脸不见任何表情。

“夕月,告诉朕罢,这些年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一个女娃儿孤身在外,吃了不少苦罢?”

元熙帝嘴边的笑纹,眼中的锐利,令他像极了一只俯视猎物在自己脚下翻滚呻吟的巨兽,操之在我且势在必得,撕扯噬吞前的招惹、拨弄,只是为了让胜利的感觉更加饱满充盈。

樊隐岳坐在原处,玩转在指间的白玉杯旋得愈发灵巧多变,缓慢道:“皇上说得对,一个人孤身在外,的确容易吃些苦头。不过,再多的苦头,在想起地宫内那般只能与皇后的亡灵聊天的时光,竟也觉得不算苦了。说到这儿,草民还忘了禀告皇上一样事,那时,草民陪在皇后身边以为就此做了殉葬品,突然遇到了盗墓者,草民为了自保,不得已手刃盗贼。至今想,那两个人可是两个活生生的大男人,让他们陪葬在皇后地宫之内,未免亵渎,请尽快料理才好。”

皇后娘娘,若您至今尚未再世为人,请您在天之灵原谅月儿的不敬罢。没办法,想捉蛇,击七寸。欲溃敌,击要害。谁让您便是皇帝的七寸要害?

“放肆!你放肆到极点!”元熙帝推手将面前杯盏扫落,眉扬戾寒,目间杀机喷薄盛出。“枉皇后在世如此疼你,你竟敢在此冒渎皇后亡灵。你们还不要将她给朕拿了,投进死牢!”

几名早已蓄势待起的侍卫奋起,探手各扣向目标肩、臂。

放转在指间的玉杯突然划成一道白线,在几侍卫间一气穿梭,将人定在了原处,几双手犹以捉拿之势虚张空中。

元熙帝龙眉一扬,“你竟然还有了这等本事?看,这几年当真是历练不凡。”

“皇上过奖。草民要回,总是要多带些见面礼。”

“哦?”元熙帝先前被激起的狂怒稍歇,被一个女娃儿挑拨得几近失控,为君者厌恶极了。“还有哪些见面礼,是朕没有见过的呢?”

“皇上多年在位,虽称不上明君,但也算不上昏愦,按理,看在仙逝的皇后面上,草民应该要收手了。”

但凡为君者在位,哪一个的耳边不尽是“英明神武”“千古一帝”的盛大歌颂?纵是诤臣谏臣,也不敢大不敬地直陈皇帝非“明君”之辞。

继以皇后尊严挑元熙帝身为人的心中之刺后,她再直击帝王者的为君底线。

“可是,草民转念一想,皇后她老人家在世的时日,虽然还算得皇上敬爱,身为皇后,对人生当无可挑剔。可身为女人,她必定不无遗憾罢。皇后必定想过,在世,绝不会再与皇上续缘,和恁多女人分享同一个男人……”

“把这孽障给朕拿下,若有抵抗,杀无赦!”嘶喊声,宛若是从地狱崩裂出。元熙帝此时面色,就似九殿阎罗。

刀剑出鞘,侍卫们群刃并举。下一时,每人皆不能行,骇然垂首,每人右足皆被一根玉箸生生钉在了地板之上。

樊隐岳负手,步态悠闲地从愕若木鸡的群臣面前经过,“皇上,您不是想听草民和您说话么?草民明白了,您不想让草民擅提皇后,草民说些别的,如何?就说您的臣子罢。

苏変为相,致使苏家霸持朝政多年,经营了诸多党羽,苏家事发后,您表面大方,容了这些人,暗中却命太子重新收集罪证,不,您甚至是杜撰罪证,命何慕然一手写正,一手写反,让那些人不知不觉中在罪证上签字画押以利您今后的公开屠戮。您这份胸怀,可谓惊天动地。”

“这等话,你说给谁听?谁又信?你以何慕然之名,私撰朝臣罪证,若非如此,朕又如何发现你是樊隐岳,还是柳夕月?”元熙帝冷笑,面上寒意犹在,却再度遏制了惊天狂怒。“良亲王,你不是想拿下这个女儿么?朕把她交给你,拿下她罢。”

逐九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