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知恩图报

花朝这一觉睡得很沉,还是被敲门声惊醒的,睁开眼睛才发现竟然已经日上三杆了,听敲门声很急,一副再不开门就要闯进来的样子,花朝忙穿了衣服去开门。

站在门外的是赵穆,他一脸焦急的样子,见花朝好端端的来开门,才松了口气,“你没事吧?”

“抱歉,睡过头,让赵大哥担心了。”花朝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看吧,我就说花朝姑娘只是睡过头了,你操的什么心嘛。”对面房间的门大敞着,换了一身松花色短打的司武倚在门口笑嘻嘻地道。

花朝看了一眼过道和对面的房间,已经清清爽爽的了,仿佛昨天晚上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赵穆的脸色有些不大好看,他就知道这对主仆不安好心,竟然故意把花朝的房间安排在他们对面,也不知如何哄骗花朝的,竟然还知道了她的名字。

“花朝姑娘饿了吧,大堂里备了早膳,一起吃点啊。”司武无视了赵穆的黑脸,热情地招呼道。

这一觉起来,也的确是饥肠辘辘了,花朝想着昨天晚上好歹她也算出手相助了,吃他一顿早膳也不过分,便对赵穆道:“赵大哥,我们一起吃点,也好早些赶路。”

赵穆内心是拒绝和这对主仆一起用早膳的,但花朝已经开了口,他也不好拒绝,反正只一顿早膳,过后就分道扬镳了,这么一想,便点头应了。

花朝下楼的时候,傅无伤已经在楼下大堂里坐着了,明明天气很热,他却还披着一件茶色的毛领斗篷,面色看起来比昨日更糟了。

“早。”看到花朝,他苍白的唇边带了一丝笑意,“来吃早膳吧。”

他的声音仍旧带着些嘶哑,白皙脖子上一圈红痕有些刺目。

早膳十分丰富,各式点心粥品摆了一桌子,傅无伤亲自盛了一碗燕窝粥给她,“这燕窝粥是司武一早亲自去熬的,食材都是自带的,味道还可以,你也喝一点吧。”

花朝颇有些受宠若惊地接过,尝了一口,果然十分美味。

被当作透明人的赵穆黑着脸夹了一个水晶包放在花朝的碟子里,“天色不早了,吃完早点赶路。”

花朝点点头,加快了速度。

傅无伤但笑不语,看花朝吃得鲜甜,竟然也有了些胃口,比平时多喝了小半碗燕窝粥,看得司武喜上眉梢。

用过早膳,赵穆一直紧绷的面色终于好看了些许,起身抱了抱拳道:“多谢傅公子款待,我们这就告辞了。”

傅无伤也起身抱了抱拳,笑道:“赵兄客气了。”

花朝看了傅无伤一眼,总觉得他的笑容里……嗯,有些说不出的促狭。

走出刘家客栈,便见客栈外头的街道上停着一列马队,最前头是一辆装饰得十分华丽的马车,马车两侧跟着十余名护卫,后面是满满当当装着行李箱子的车队,一副整装待发的模样。

这么一看……显得停在旁边的那辆驴车分外寒酸。

看了这阵仗,赵穆有了些不大美好的预感,果然,回头便见那对主仆跟着他们后面也走出了客栈。

司武笑嘻嘻地扶着自家少爷上了马车,跃身坐上了车辕,侧头道:“相逢即是有缘,不如一道出城吧。”

赵穆是想拒绝的,但吃人的嘴短,才刚一起吃了早膳总不好翻脸不认人,只是顺路一道出城而已,见花朝已经坐上了驴车,他只得驾着车跟上了车队。

他们前脚刚出了客栈,才刚刚启程,后头便有官差来将这客栈给封了。

坐在驴车上的花朝回头看了一眼已经贴上封条的客栈大门,又下意识看了前面的马车一眼,总觉得客栈被封应该和昨天晚上那位傅公子被刺杀的事有关。

走了一阵,车队的速度忽然慢了下来,花朝探头一看,便见前面围了许多人,竟是将路堵住了。

“……前面发生什么事了?”

“你坐着不要下来,我去前头探探。”赵穆将驴车停下,说着,跃身下了驴车。

花朝坐在车上,看着赵穆挤进了人群。

“那是刘员外的宅子。”一旁的马车里,傅无伤掀开车帘,微微一笑道:“拜那位刘家大小姐所赐,刘员外一家两百多口人,都将获罪被抓,这会儿应该是官府来拿人了。”

花朝默默看了他一眼,感情这位是知情人啊,那他刚才不说……眼睁睁看着赵穆千辛万苦地挤去前面探路。

似乎是看穿了她的腹诽,傅无伤勾起唇,道:“你知道罪名是什么吗?”

“难道不是因为昨晚的刺杀?”虽然花朝也十分惊讶这位傅公子到底是什么来历,竟然会惊动官府来拿人,而且还搞诛连。

傅无伤摇摇头,“罪名是通匪。”

花朝一愣,“通匪?”

“涂元山距离渠间镇不远,有山匪占山为王,两年前刘明珠去自家庄子的途中被山匪劫了,失了清白,若是花朝姑娘,你会怎么做?”傅无伤侧头看向她,微笑着问。

唔……花朝想了想,“杀光山匪,挑了他们的寨子?”

傅无伤轻咳了一声,想起这位姑娘是比一般的姑娘要凶残一些,又补充道,“若你不是那些山匪的对手呢?”

花朝有些纠结了,“……报官?”

“你知道那位刘大小姐是怎么做的么?”傅无伤唇边带笑,眼光微凉,“她选择了为虎作伥,将来救自己的贴身婢女送给了匪首,作为自己向山匪投诚的诚意,然后这两年间,她设计引诱了无数良家女子入山被山匪糟蹋。”

这神转折听得花朝一愣一愣,“可是她为什么刺杀你?”

傅无伤眸子一转,含笑看向花朝,“花朝姑娘很关心在下?”

不……只是好奇而已。

花朝默默想。

关于刘明珠为什么要刺杀他,傅无伤并没有回答,不过他们萍水相逢,的确也不好打破砂锅问到底。只是……不知道阿秦若知道他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救下的姑娘其实并不是那么单纯无辜,又会怎么想?

想来刘明珠当时就在寨子里,阿秦经过涂元山发现有匪患,顺手挑了匪寨除了匪首,却不知道刘明珠这条漏网之鱼逃出了寨子,还假冒了无辜的被劫女子。

至于客栈门口那告示究竟是刘大小姐当真芳心暗许又恼恨袁秦不告而别,还是担心她通匪之事露出破绽而准备杀人灭口,就不得而知了,这个答案已经随着刘明珠的死而永远成了一个谜。

赵穆出来的时候,人群已经隐隐有些散开了。

“是官府拿人,一会儿就散了。”赵穆回到驴车上,对花朝道。

花朝下意识看了一眼旁边的马车,见傅无伤已经放下了车帘,不由得抽了抽嘴角。

果然,不一会儿便见人群散开,有官差押着人从刘府走了出来,为首一个官差遥遥对赵穆抱了抱拳。

赵穆回了一礼,低声对花朝道:“刘大小姐通匪,已经伏诛了,如今刘家上上下下都要诛连,恰巧有个官差是我旧识,我已经拜托他将刘家贴出来的告示撤下销毁,你不用担心了。”

花朝想不到他竟然还记着这个,不由得心下一暖,“谢谢你,赵大哥。”

许是她的眼神太真挚,赵穆白皙的脸上不自觉浮上一层绯色,他撇开视线,才道:“你我之间何必言谢。”

刘府的人被押走之后,人群很快便散开了,车队继续往前行驶,出了渠间镇,便是一个岔道。

司武停下了马车,冲花朝和赵穆笑嘻嘻地道:“花朝姑娘,赵公子,这会儿真的该道别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啊。”

马车里,傅无伤掀开了车帘,看了花朝一眼,“花朝姑娘,赵兄,就此别过。”

赵穆抱了抱拳,“后会有期。”

花朝也学着抱了抱拳,逗乐了司武。

傅无伤的眼中也带了些笑意,视线在花朝眉心处的那颗朱砂痣上依依不舍地流连了一番,终是放下了车帘。

车队终于走远了。

赵穆也松了口气,总算和他们分道扬镳了,这对主仆行事怪异,又仿佛对花朝别有居心,他并不想同他们打交道。

而且昨天夜里他睡得特别熟,醒来总觉得有些异常。

驴车走上了另一条岔道,其实这条路绕远了,但是赵穆宁可绕路也不想和那对主仆的车队同行了。

中午没有来得及赶到下一个城镇,午膳是在野外解决的,草草吃了些干粮便又继续赶路了。

驾着驴车,赵穆还在琢磨着昨天晚上的事情,想了想,还是问了花朝,“昨天晚上一切还好吗?”

“挺好的。”花朝随口道,“就是住在对面的傅公子遇上了刺客。”

赵穆一惊,“你说什么?遇上了刺客?”

难怪今天见那位傅公子脖子上带着伤,他昨天晚上果然是因为中了迷药才睡得那么死,什么都没有听见。

“嗯,江湖果然十分险恶啊……”花朝感叹了一句。

话音刚落,驴车便突然停了下来,花朝疑惑地顺着赵穆的视线看去,随即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她这是乌鸦嘴么,才刚说了江湖险恶,就碰上有人劫道……

地上横着绊马索,拦住他们去路的匪徒约有二十余人,手上的武器五花八门什么都有,看着十分凶悍,居中有三人骑着马,应是匪首一类。

此时他们正在涂元山附近,此处虽是官道,却十分荒僻,又背靠大山,正是这样特殊的地势才造成了涂元山山匪为患,但是不是说此处匪患已除吗?为什么还会有人劫道?

“老大,是个美人啊。”三人中居左的是个瘦高个男子,他色眯眯地看了花朝一眼,然后便挪不开眼睛了,夸张地吸溜了一下口水,笑嘻嘻地道。

居中的匪首一瞧,眼珠子一下子定住了,可不就是个美人么,虽然打扮得不甚起眼,但一张小脸却是掩不住的楚楚动人,尤其眉心那点朱砂痣端的是勾魂摄魄,竟是个罕见的美人,当下大喜,“兄弟们!杀了那个男人,美人留着给寨主我当压寨夫人!今晚回寨请大家喝喜酒!”

“别怕,我去解决他们,你待在车上不要动。”赵穆脸色一黑,安抚了花朝一句,便从腰间抽出软剑迎了上去,他担心花朝害怕,出手快且狠,通通一剑毙命,伤口细且窄,几乎不见血,那些匪徒顷刻之间便倒下了一大半。

匪首见状不妙,面色凝重起来,“二弟三弟,是个硬茬子,我们且去会会他。”

左右两人应了一声,三人便向着赵穆包抄而去。

这三人的身手不弱,远在那群乌合之众的匪徒之上,赵穆一时竟也被缠住了,见赵穆被缠住一时脱不开身,便有个手持板斧的匪徒狞笑着向着花朝走了过来。

花朝蹙了蹙眉,左右看看一时竟找不到合手的防身武器,不由得有些后悔没在集市上买一把武器防身,只是此时再想这个却是没用,她只得随手掰断了驴车的木把手握在手中。

正在此时,一列马队沿着官道缓缓从远处行来,为首的是一辆装饰得十分华丽的马车,马车两侧紧跟着十余名护卫,后面是满满当当装着行李箱子的车队。

唔,很眼熟的阵容,正是傅无伤一行。

“少爷,前面好像有人劫道。”司武看了看前面的情况,扭头对着车厢道。

“你去解决一下,不要见血。”马车里,傅无伤漫不经心地道。

“又不是劫我们。”司武撇撇嘴,很有些打算袖手旁观的意思。

马车里,傅无伤也没有再出声,显然,他并没有什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义心肠。

司武不紧不慢地继续驭使着马车往前走,待到又近了一些,忽然惊讶道:“咦……被劫的是那位花朝姑娘?”

闻言,傅无伤掀开车帘,探出头来,“在哪?”

司武指了指前面打得尘土飞扬的地方,那里有几个匪徒正在接近坐在驴车上的姑娘,谁料姑娘抡起手中的木把手,直接将凑上前的那个匪徒砸趴下了,看得司武啧啧赞叹,“哎呦,竟然被打趴下了!看这力道我相信昨天晚上用一个烛台就将那刘大小姐砸得脑浆迸裂之人就是她了……”

那边,虽然那个手持板斧的匪徒被花朝手中的木把手直接抽昏过去了,奈何木把手不经用,这一下已经抽得断裂了,花朝随手丢了,看了一眼地上的板斧,弯腰捡起握在手中。

傅无伤顺着司武所指的方向,一下子看到了正得匪徒搏命的花朝,不自觉蹙了眉,“你还在磨蹭什么,速度快一点。”

“马车后头行李架上还绑着两个大箱子呢,快不了。”

“我平时怎么教你的,路见不平要拔刀相助,你这是什么态度?”

“啧,少爷你吃错药了么?上个月在龙潭镇有个姑娘被恶霸非礼撞到我们马车上求救你还让人家死远点呢。”

“你记错了,本少爷向来侠义心肠。”

“这么侠义怎么不干脆自己下车用跑的,您轻功不是挺好么。”司武笑嘻嘻地建议道。

傅无伤瞥了他一眼,用折扇一指他脑袋,冷笑着说了一句,“回头再同你算账。”说着,一拍车门飞身下车,向着那辆快被劫匪包围的驴车飞身而去,那姿态端的是翩若惊鸿矫若游龙。

竟然真的自己下车了?司武目瞪口呆,这位爷今天的画风有点奇怪啊,莫非是为了昨天夜里的救命之恩?可是他家少爷那喜怒无常的性子着实不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