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昨天也跟展遥提过。”见我瞬间抬头,展翼翔的眉峰稍有缓和。

我咬唇,“遥怎么回答你的?”

“他说,只要我做到两点他就同意。”展翼翔继续道,“第一,需要你同意。”顿了一顿,他垂下目光紧紧盯住地面,字句干脆,“第二,他要让我休了钟沁。”

双眸倏然睁大,我很快收回自己惊讶的神色,休了钟沁吗?真像遥的作风,直接把娘生前最在意的事情解决掉。再次向展翼翔望去时,神态已然平静,“你的意思呢?你决定休了钟沁?”

“我当初会娶她也是因为她背后的游牧族,可现在已经明显没有必要了。”展翼翔微笑,“玥儿,或许你不相信,但是,我从始至终爱的,只有琦瑾一个人,从来没有变过。”

“我相信又有什么用?”冷冷一哼,“要解释就去跟娘解释。”转身离开,我这次没有再回头,展翼翔也没有开口说话,“虽然我讨厌钟沁,可夫妻十年却换来一纸休书,展翼翔,你果然不是一般的狠心。”

渐行渐远,我咬唇,“虽然不会把你们葬在同一个墓穴,但我会考虑把你葬在娘的附近。”

之后的三天异常平静,遥时常会陪我策马游玩,甚至连赌坊都会陪我去博上几把。清涣似乎格外繁忙,一直忙进忙出的,都没什么机会再和我说话,可他依旧坚持每天赶回来吃晚饭。他每次都是吃完了饭后又急急忙忙地和侍卫离开府邸,好像真的有很多事情要做。

展翼翔现在的身体状况极差,基本都睡在床上养病,用膳时也都派人端到他屋里。也许我在不经意间刻意避着他的缘故,除了上一次在院子中见过他以后,三天之中就没再碰上面了。

这一天晚上,遥从外头回来以后脸色稍有异常,我忍不住问他,“有什么事?”

“炔就快到达京城了,明晚就能到。”遥抬头望着我,静默了片刻后才开口说话,轻声道,“我明晚应该会去见他一面,玥儿,你要一起去吗?”

眨眼,我笑道,“你希望我一起去吗?”

“嗯。”遥颔首,“炔做事情不按常理出牌,他以前就常做些阴狠的事情,我怕他会趁我不在的时候,派人对你下手。”顿了一顿,遥朝我一笑,“而且,我想你陪着我。”

第二天,夜幕降临得格外快。敖炔入京以后是住在沈墨翎为他准备的府邸里,专门接待外来宾客的。清涣这时候还没有回来,我们也没通知其他人,仅仅两人跑到了那儿。

红门高墙,青瓦雕栏,黑夜孤月。

门卫带着我们走入府邸,七转八绕,最终走到某间屋子外停下,“巴硕王殿下,人已经带到。”

“进来吧。”

推门而入,就看见敖炔坐在桌子旁,挥手喝退了带路的人,然后目光直直射向站在我身旁的遥,容色严肃而复杂,“皇兄,好久不见。”

“炔,你不应该称呼我为‘皇兄’了。”遥微微一笑,走到桌子边停下,目光坦然,“我已经不是荻桑的太子。当然,你若顾念亲情,倒是可以叫我一声‘哥哥’。”

“你身上流着敖家的血,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敖炔断然拒绝,静默许久,他目光炯炯,缓缓从嘴里吐出词句,“皇兄,你是认真的吗?”

遥跨前一步,笑容依旧,“认真什么?”就着最近的那张椅子坐下,抬头温和道,“炔,你想一直站着说话吗,先坐下来吧。”

敖炔微微皱眉,然后坐下,双眸一瞬不瞬,“我是指,你是认真地想要抛下自己的责任,抛下太子之位?”顿了一顿,敖炔伸手一指,恶狠狠地盯住我,“就为了这个女人?”

怎么又把矛头转向我了?无辜地眨眨眼,眼珠子骨碌碌转了好几圈,我望了眼桌子上的点心,想起自己还没吃晚饭,就对敖炔笑了笑,完全不理会他的愤怒,伸手指向那几盘点心,“这个可以吃吗?”

敖炔眯了眯眼,态度傲慢,口气厌恶,“随你的便。”

我不甚在意地微笑,“那就谢谢了。”

遥朝我温柔地笑笑,颇有安抚之意,然后面向敖炔,长长的眼睫略微下垂,嘴角的弧度优雅完美,“炔,我以为在我留下的那封信上已经说明得很清楚了,父皇大可宣告天下太子敖锋源身染绝症,群医束手无策,不治身亡。”抬头面色略显歉疚,轻声道,“没有当面和父皇说清楚我很抱歉,炔,我绝对不可能再回去了。”

“皇兄。”敖炔放在桌面上的右手捏紧成拳,痛心疾首的神色,最终僵硬地从口中迸出五个字,“我太失望了。”

遥不置可否,仅仅只是微笑。

“你一直是我的向往,荻桑的太子之尊也无法留住你吗?来孜祁之前父皇曾跟我说过,只要你愿意再次回来,那么,前事既往不咎,你依然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敖炔的拳头越捏越紧,斜射向我的目光可怕地能杀人,“可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皇兄,对你来说皇位是可以如此不屑一顾的东西吗?”

“我没有不屑一顾,若真是不在意,当初也不会这么努力了。”遥眼角柔和的余光瞥向我,字句清晰,“只不过,在我心里有比皇位更重要的人。”

“就是这个女人?”敖炔责问,“皇兄,你要有多少女人没有,比她漂亮的温柔的贤淑的,我可以替你找出无数个……”

“可是。没有一个是玥儿。”遥笑着打断敖炔,“玥儿只有一个,是独一无二的。”

敖炔深深地呼吸,似乎在压抑自己激动的心情,久久地,他才开口说话,妥协道,“皇兄,假如你放不下她,那可以等自己登基为帝之后,再将这女人接入宫中,那个时候,也没人管得着你了。”

遥诧异地扬眉,尔后轻笑,“炔,谢谢你的好意。但是,事情不是这么简单的,而且,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我绝不可能委屈玥儿。”

敖炔不说话。

“抱歉,你的好意我心领。”遥微微摇头,“无论你说什么,我是不可能再回去了,炔,荻桑就交给你了,你有这个才华。”

“可是,我根本不能服众……”

“你可以的。”遥颔首,“我知道,你有这个能力。”

敖炔紧抿双唇,见遥仅是神色不变的微笑,转而盯住我不放,那不是一般的看,那是发了狠的,几乎是用目光在拧,嘴里吐出的那两个字如同寒冰裂缝,“祸、水!”

我依旧是一副无辜至极的模样,见遥皱起眉头正想开口说话,便从唇角扯出一个甜甜的笑容,伸手指向自己,“遥,糕点吃太多,我口渴了,你帮我倒杯茶。”

怔了怔,遥意外地扬眉,目光若有所思,然后温柔一笑,点头,“好。”说罢,便站起身子替我倒了杯茶,放到我面前。

盯住我畅快喝茶的模样,敖炔终于忍不住拍案而起,“你居然让皇兄做这种下人去做的事情!真搞不懂皇兄喜欢你什么地方!温柔不够!贤惠不足!那张脸也不见得有多国色天香!脑子里又满是狡诈和计谋!你知道当初父皇会问你广沙城的处理办法就是为了……”

“敖炔!”遥神色不悦,第一次开口叫了他全名,“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

哇,难得看到遥有这样的表情,我偷偷瞄向身旁。

敖炔满脸的惊讶,然后坐回了自己的位子,苦涩一笑,“皇兄,我到今天才知道,原来你也会这么明显地表达自己的怒气。”顿了一顿,神色一下子显现出无力,“只不过,却是为了一个女人。”

“炔,你何必如此。我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应该清楚,我不可能再改变决定了。”遥轻抚额头,“我不会回荻桑继续做我的太子,但是,若真遇到了什么大事,我能帮上忙就会帮的,这次不论你来荻桑有何目的,也不管对沈墨翎的突然示好是否真心,我也不会插手,你尽可放心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想做的事?我最想做的事就是把你带回去。”敖炔把脑袋撇向一边,静静想了会儿,又转向遥,“皇兄,你有想过我会用强制手段把你绑回荻桑吗?”

遥一怔,理所当然地微笑,“你不会做傻事的。”顿了一顿,他见我喝的那杯茶已经空了,又伸手替我倒了一杯,“当然,你如果真这样做了,那么,我回去一次,就逃出来一次,真比耐心的话,炔,你不是我的对手。不论你们看管多严,我总有自己的办法。而且,明知道我无心皇位,父皇也不会留我继续做太子,那是累赘。”遥抬头一笑,“无论我再怎么有能力,若是无心,就跟废物差不多。”

敖炔沉默,目光渐渐复杂,一言不发。

遥随意地瞥他一眼,黑色瞳孔深邃无底,尔后垂下自己的眼眸,平添一份危险之色,“炔,立刻停止你脑中现在的想法,我先在此提醒,如果你对玥儿出手了,那么,后果绝不是你可以预料得到的,即使是我的亲弟弟,我也不会手下留情。”

敖炔似乎一阵惊吓,然后恢复如常,“我没有那么想。”

“是吗?没有这种想法固然最好。”遥把玩着陶瓷做成的精致茶壶,“但是,玥儿真出了什么事,那么,我就更不可能回荻桑了,这点,炔你应该清楚吧?”

敖炔点头。

之前的阴晦一扫而空,遥的态度仿佛全是错觉,微笑起身,“那么,上次那封信留得太过匆忙,这次把该说的都说了,天色也暗了,我就先行告辞了,再见。”

我也随遥站起身,目不斜视地走出屋子。敖炔只是点头,也没再多说什么。可是,一直走出府邸之前,我都可以感到背后那道愤恨而探究的视线。

在这之后,没过几天,就到了沈墨翎的生辰之日。

这一天的京城好像格外热闹,路上的行人马车明显增多,街头吆喝的小商贩也中气十足,热情地招揽顾客。

在太阳落山之后,我跟遥结伴前往锊王府,突然想起来,这已经是我第二次去那个地方了,可一回忆起上一次发生的事情,就立刻会升起令人愤怒的情绪。作了一个深深的呼吸平缓心情,就随遥跨进了那扇大门。

从大门走到宴会会场,一路上看到许多朝廷官员,年轻的年老的,资深的资浅的,心里暗暗估量,或许支持沈墨翎的官员比我想像中更多一些。

府内彩灯高挂,奴仆成群。黑色的夜晚被一盏盏明灯照染地如同白天一般。每一名来宾身后都有家仆相随,手里捧着昂贵的礼物,充分彰现了沈墨翎在朝中的威望。

我和遥步入宴厅之后,便有下人带我们到应坐席位之上。从时间上来说,我们来得不早也不晚,之后又陆陆续续有官员进场,不到十分钟,人就已经坐满了。

冷冷地环视一圈,与其说这是在庆祝生辰,更不如把这理解为一场党派的集结。这么多的客人,而且每个人都算得上有头有脸的,却在沈墨翎的生辰宴会上无一人敢迟到,前后用了二十分钟左右就坐满了所有席位。不得不承认,沈墨翎的确有一手。

遥悠闲地坐着,他并未像我这样环视,不过有意无意地瞥了几眼,低笑两声,声音轻得只有我能听到,“玥儿,只由今天的客人来看,就可以知道沈墨翎在朝中是如何地只手遮天了,官员几乎清一色都站他这边,沈畅烙还会有胜算吗?看来沈墨翎抢下那位子的确是不需要流多少血了,现在就已经成功了大半。”

微微颔首,我忍不住蹙眉,“清涣或许没有胜算了,我应该再劝他一次,现在放手大概还来得及,要推翻沈墨翎也就意味着要先推翻这些官员。”粗略统计了一下数量,我低头苦笑,“但是可能吗?真推翻了这么多官员,恐怕孜祁也就完了。”

轻轻摇晃手中的小酒杯,遥的叹息几不可闻,“无论清涣的才能有多么高,沈墨翎谋划那位子用了十多年的时间,步步为营,深谋远虑。可是反观清涣,他才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这其中的差距太明显了。”

脑中突然忆起清涣在之前提起沈墨翎时满是把握的神态,或许他真藏了什么奇招吧?但是,近来他繁忙异常,莫道是这其中出了什么差错?哪怕他真有什么奇招,但是,所谓的奇招也伴随着与其等价的风险,一个不慎,下场只会愈加凄惨……我根本无心于面前的食物,咬唇道,“不管说不说得通,我都会去阻止他。”

和遥的对话歇下没多久,沈墨翎就推门进入。

沈墨翎进来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了上一次展翼翔的饯行宴会,记得当时的他也是姗姗来迟,然后旁若无人地坐在自己的席位上,在众多注目之中习以为常。

这一次,也是同样。只不过,脸上的笑容倒是客套许多。

他的目光一次也没有射向我,甚至连我坐的这个方向他都很少关注。

轻歌曼舞,彩绸缥缈,云鬓花钿。年轻美丽的舞女走入厅堂献舞,嫩白的手臂在薄纱中若隐若现,姿态诱人,眉目生情。每一个动作如缭绕的藤蔓,也像飘荡的浮云,极其生动。

乐声适时地响起,回荡在整个大厅之中,果真是余音袅袅,不绝于耳。每一个音符都与舞女的动作相结合,且乐声之中情意绵绵,更是和着那舞女的表情。

端坐两旁的宾客连连鼓掌喝彩,满是赞赏。

不多时,又有七个年轻美貌的女子身着薄纱缓缓移步入堂,和之前那女子一起翩翩起舞,连我看了都觉得是春情无限,姿态妩媚。

就在所有人兴致正酣时,有守卫跑到了门口,通报道,“禀锊王殿下,展将军到访。”

清涣?我偏过脑袋斜瞄门外,还以为他不会来了。

厅堂之中一下子鸦雀无声,尴尬骤生。

沈墨翎面不改色地微笑,“请展将军进来吧。”

“是。”

没一会儿工夫,清涣就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之中。青色的丝带束于脑后,面如冠玉,他一步一步走了进来,站立在厅堂的中央,抱拳道,“参见锊王殿下。”

沈墨翎呵呵一笑,“不必如此多礼。”

“臣这次前来是奉皇上之命,皇上因身体不适,所以无法亲自来祝贺锊王殿下的生辰。”

“皇兄有这片心意,臣弟就已经很高兴了。”沈墨翎挥手命令身旁的侍从,“来人,给展将军赐座。”

“不必。”清涣低头行礼,“皇上还有其他的事需要微臣去做,臣此次的职责仅是将皇上的礼物带到,方才已经递交给收礼的那个下人了。所以,微臣也不再作打扰,就此告辞。”

沈墨翎怔了一怔,但怔忡稍瞬即逝,他缓缓从位子上站起来,勾唇笑道,“那好,展将军百忙之中仍抽空到访,真是荣幸。我这个做主人的也不好失礼,就由我亲自送展将军出府。”

此言一出,台下众人微有骚动,连清涣也是一呆,他复杂地望向沈墨翎,朗声道,“那微臣就恭敬不如从命,有劳锊王殿下了。”

沈墨翎从台上走到清涣身边,对着四周的官员说道,“墨翎稍稍失陪一下,各位请随意。”然后他对清涣作了一个“请”的姿势,带他出府。

等他们二人离开厅堂之后,众人仍是窃窃私语,被沈墨翎的举动搞得一头雾水。皇上和沈墨翎水火不融的关系众所周知,清涣毫无疑问是属于皇上身边的亲信,沈墨翎如此热情的态度着实把人给弄迷糊了。

我也无法理解沈墨翎此举背后的含义。遥坐在一旁不甚在意的态度,他望了我一眼,轻声道,“玥儿,如果你在意的话,可以跟出去看看。”

我侧过脑袋,目光不定地望着遥,“你觉得我跟出去看一下会比较好?”

“沈墨翎会亲自送清涣出去,我可不觉得他会是出于好客的原因,或许他会在私底下做些什么小动作,更或者他们之间有什么交易。玥儿,你与其坐在这里穷担心,不如去了解一下。”遥解释道,他朝我微微一笑,“不过,你跟出去的时候可千万别被他们发现啊。”

我微微怔忡,然后瞬间回过神,向遥点了点头,“我先出去一下,这里就拜托你应付了。”站起身,朝他勾唇笑道,“放心,不会被他们发现的,我很快就回来。”

尽量往偏僻一点的地方走,我并未引起旁人的注意。官员我认识的不多,少数的几个像是于路和卢彰则坐在离我较远的位置,他们周围还围着很多其他人,自然也无暇注意到我的动作。走出厅堂后又行了一段路,没多久,就在离大门很近的小花园里看到清涣和沈墨翎。

他们两个人的距离靠得挺近,似乎在说什么话的样子。我心头一怔,这之间果然有文章吗?就像遥猜测的那样,清涣真的和沈墨翎达成了什么协议?

体内暗暗调息,尽量封闭住自己的呼吸,降低存在感。我又稍稍靠近了一些,勉强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夏晓梦,那个女人你应见到过了吧?”这是沈墨翎在说话,只可惜他背对着我,看不清楚他的神态。

清涣微微抬高了眼眸,波光流转,可声音却是冷冽而无所谓的态度,“见过。”

沈墨翎的身形似乎滞了一滞,大概没想到清涣的态度如此漠然,再次出声的时候隐含笑意,“差别还真大啊,同样是你的亲姐姐,可你对待两个人的态度简直天壤地别。展清涣,你果然薄情。”

“薄情?”清涣垂眸玩味这两个字,嘴角勾起的那抹笑容极其不屑,“在这方面,应该是你锊王更胜我一筹吧?”

沈墨翎低低笑了两声,“好了,时间有限,我不跟你多说。既然你已经见过夏晓梦了,那么,我就把我的提议说出来……”

“不用。”清涣冷冷地拒绝,“你不用说了,我不会答应。”

“哦?我连交易是什么都还没说,你就要拒绝?”

“你不说我也可以猜出个大概。”清涣俊秀的脸庞上显出讽刺和不羁,“我承认我喜欢姐姐,而且也从来没想过要去掩饰,同样的,我也不怕被你看出来。可是,你以为靠一个替身就能把我拉到你那边?还是你觉得我会喜欢一个替身?或者我喜欢的只是那张脸?”

“展玥永远也不可能像爱一个男人那样地爱你,你一辈子充其量也只能做她的弟弟。你会满足于这样的状况?”沈墨翎的声音听不出他的任何情绪,“展清涣,有总比没有好,她们两个毕竟是双胞胎,难道你不觉得很像吗?”

“哪里像?”清涣脸上的讥笑更浓,眸光如三尺寒冰,“她们两个哪里像?”

“……”沈墨翎的身躯有一瞬间的僵硬,然后恢复如常,只是一句话也没说。

“锊王,你也觉得不像,是吗?”清涣目光如剑,“你都觉得不像,我又怎么可能会觉得像?你连自己都无法说服,就想来说服我?”

“……”沈墨翎依旧沉默。

清涣盯住沈墨翎,他突然笑了一笑,像是从沈墨翎的神色中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不过,我的情况绝对比你好。沈墨翎,我好心提醒你一句,别看姐平时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其实,她骨子里还是很记仇的。在姐眼里,有些事情可以忘,可有些事情却绝对不会忘。”扬了扬手,他就干脆地转身离开,走向大门,“沈墨翎,你就自求多福吧,再见。”

等清涣的身影完全从锊王府消失,沈墨翎还是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在考虑什么事情。该听的应该都听到了,心情有些复杂,我正想转身回到厅堂的时候,却又听到沈墨翎长长地叹了口气,惆怅而无奈。他似乎还幅度极小地摇了摇头,然后便毅然迈出步伐,往厅堂的方向走去。

为了避免被他看见,我躲在角落里,只有等他走远了再走出来。好不容易等到沈墨翎不见踪影,我才刚抬起右脚,就察觉到背后有人接近。转身一看,却是梁鸿鸣,没料到会和我对上视线,他闪了一下神,然后礼貌地微笑,“展小姐。”

怪不得在宴会上没有看到他,他一直都留在自己的房间里?我扬眉,“你不去宴会上祝贺沈墨翎的生辰?”

“不用了,我不喜欢热闹,更加不喜欢那种说话客套客套去的方式。”梁鸿鸣望了一眼方才沈墨翎站着的位置,又若有所思地打量我几眼,“而且,真去了厅堂,恐怕也就无缘看见现在的情形了。”

我不说话,等着他的下文。

“鸿鸣真是没有想到,展小姐也会做这样偷偷摸摸的事,偷听到了什么好事吗?”

突然觉得挂在梁鸿鸣脸上的笑容实在很碍眼,我似笑非笑,“好事倒没偷听到,但麻烦的事情却是听到了不少。”

“麻烦?”梁鸿鸣嘴角一弯,“原来展小姐觉得那是麻烦,墨翎真是可怜。”顿了一顿,他继续微笑,“展小姐,你不觉得这是一次息事宁人的好机会吗?”

等不到我表达任何意见,视线望过来仍旧是一副冷淡无趣的神色,梁鸿鸣有些微的失望,又自己接下了话茬,“虽然以前就隐约有些感觉,但从荻桑回来以后,墨翎的反常就更加明显了,现在已经连卢彰那种不会察言观色的人都有了感觉……”突然止住了声音,梁鸿鸣试探道,“展小姐,你应该能明白我的意思,不知你意下如何?”

“明白什么?”我眨着眼装傻,见梁鸿鸣严肃起来的模样,我又冷冷一笑,“即使我明白了,你又希望我会有什么意见?”

“虽然现在只能做锊王府的女主人,但看了今天的情况后你也应该清楚,用不了多久,你就可以母仪天下。”梁鸿鸣敛首,“不单只这些,你甚至可以趁此消除锊王府和展家一直以来的矛盾,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我好笑地重复这两个词,“梁鸿鸣,你是不是太自以为是?你又凭什么认为我要为此而牺牲自己的一辈子?”

梁鸿鸣一怔,然后苦笑道,“拒绝吗?的确,倘若你会答应,那于丞相和墨翎也不会这么苦恼了。”顿了一顿,他复杂地盯住我,“展小姐,虽然你是于丞相教大的,虽然墨翎也喜欢你,可是,就我自己的想法来看,其实我并不赞成你嫁给墨翎。”

“哦?”我玩味地望着他。

“你太危险,因为,你实在太过于危险了。”梁鸿鸣目光深邃,“这种危险,不单单指你本身的危险度,甚至于墨翎对你的感情也太危险。”他垂下眼,声音低了许多,“现在,我总算能理解荻桑国为什么不同意你和展遥的婚事,以及敖全为什么想除掉你了。”

“呵呵,”我挑眉,“你也想做同样的事?”

“我不会。”梁鸿鸣摇头,“只是突然有了同感。我从小跟墨翎一起长大,第一次看见他对一个女人这么执着,甚至莹若夫人和缨络夫人的绝世美貌当初都没有撼动墨翎半分。”

我随意地瞥他一眼,没什么要说的了,对这个话题也实在提不起兴趣,转身道,“已经离开好一会儿了,那梁大人,我就先行告辞了,再见。”

没想到我的干脆,梁鸿鸣神色被一阵意外攻得措手不及,只是目光立刻更为深沉,“……再见。”

第二一章 肆情狂乱夜冰凉

回到厅堂,我坐回自己的席位,沈墨翎已经坐在自己原先的位子上了,虽然脑袋并没有转过来,不过,总觉得他的目光有那么一瞬间落在我身上。不过,周围的人倒是没怎么察觉。遥只看了我一眼,声音温和,“回来了?”

“嗯。”我点头。

“心里的疑惑解除了?”

我斜靠着遥,将力气都放在他身上,肩膀挨着肩膀,夸张地叹气,“疑惑是没了,可烦恼却多了,真不应该去的,偷听果然会遭报应。”

“呵呵,没关系。”遥揉了揉我的脑袋,神色宠溺,“宴会结束以后我会去找沈墨翎,努力消除你的烦恼。”

“真的?”我眨眼,微微仰头望向遥,哇,从这个角度看上去真是养眼,蹭了蹭他的下巴,继续道,“你有办法?”

“没有也得有。”遥的喉结动了一动,低声叹气,有些惋惜也有些无奈,伸出手将我的脑袋给扶起来,“虽然我不介意,可大庭广众之下你也稍微注意点,会被人说闲话的。”

“唉——”我没办法地转正脑袋,撇嘴道,“所以我讨厌参加这种聚会,还要注意别人的眼光,而且还得勉强自己看这么一大群讨厌的人。”顿了一顿,我突然想到了某件事,“遥,待会儿宴会结束后,你去见沈墨翎的时候我需要一起去吗?”

遥明显一怔,“哦,这件事啊。”稍稍一想,便摇头拒绝,“你还是不去的好。”

“我也这么认为。”目光无意中向沈墨翎那边瞥了眼,这么高傲的男人,如果我也在场的话也许会坏事,更何况,摆正了目光挑选眼前的食物,“刚巧我也不想去,宁可回去睡觉。”

“那么,待会儿你就先回府。”

宴会结束以后,遥便和我分成两路,他去找沈墨翎,而我则是回府。实在不喜欢待在锊王府的感觉,为了避免被于路看到,我几乎没有任何停留。哪知道,还没走出去,就被一个陌生的丫鬟给叫住了,“展小姐,请留步。”

身上的衣服是鹅黄色的,年龄也不大,那丫鬟还朝左右看了看,明明只有五个人,但她依然压低了声音,小心谨慎道,“未免落人口实,能否请展小姐移步说话?”

被一个陌生人叫住已经不怎么乐意了,我似笑非笑,“哦?那你说说,我为什么要为了配合你而特地换个地方说话呢?而且,你还没有做自我介绍吧?跟我说话之前是不是应该自报家门?连这点规矩都不知道?”

一下子被我堵噎了嘴,那丫鬟脸上阵阵尴尬,连自称“奴婢”的规矩也忘了,不过我也不在乎这些,“我,我只是怕被别人看到才想换个地方的,因为夏姑娘吩咐我,要把你悄悄地找过去,不能被人发现。”

夏姑娘?我皱起眉头,拉起那丫鬟,一瞬间就掠到偏僻的角落,她似乎没料到我有武功,神色有些惊慌。没空理会这些,我开口说话,想要证实脑中的猜想,“夏姑娘是指夏晓梦?”

“是,是的。”那丫鬟咽了一口口水,渐渐冷静下来,“展小姐,奴婢是伺候夏姑娘的丫鬟,夏姑娘说,她想和你私下说些话。”

扬起细眉,我若有所思地盯住她,“她就那么信任你?不跟别人说,不让别人发现,这个别人应该也包括锊王吧?作为这府里的丫头,你就不担心这种行为是背叛?”

“这,这怎么会……”那丫鬟才刚冷静下来又急红了脸,连连摆手,“我没有背叛,我没有想过要背叛,这种小事怎么会是背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