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背后,是一身尘土的行云,他扔了手中的石头,语带半分无奈:“咯咯哒,你又乱跑闯祸。”

沈璃愣愣的望他:“你怎么来的?”

“爬墙。”他淡定的说完,几步迈上前来将沈璃往怀里一抄,“夜里有宵禁,你不知道么?回去了。”

“等等!”沈璃拿鸡翅膀拍行云的脸,刚长了一点点出来的羽毛扎得行云脸痛,“你没看到么!这里还有事没处理完呢!”

行云将她的翅膀摁住:“何事?”

沈璃比划着:“那么大只鬼魂你瞅不见么?”

行云眉头微蹙:“我只通天机,并非修道者,见不到鬼魂。”

这一点沈璃倒是没想到,行云此人太过神秘,让她误以为他什么事都会的样子。她琢磨了一会儿对行云解释道:“今日白天,那妇人寻来的时候我便感知到她身上有股奇怪的气息,只是白日阳气太盛,没看得出来,今晚跟来一看才发现了他。约莫是当年战死沙场后,他执念太深,没能如得了轮回,最后魂归故里,飘到了她身边,然后一直守着她,到现在。”

沈璃转头看他,男子垂下眉目,轻轻点了点头。

“你知道她一直在等你,寻你吧?”沈璃转头问他,男子面容苦涩,望向纸窗上的女子剪影,轻轻的点了点头,沈璃又道,“你想让她知道,你在哪儿么?”

他惊喜的望着沈璃,一脸渴求,仿似在问着她,“可以吗?”

沈璃点头:“行云,去转述。”

行云一声叹息:“还真是笨鸡。”他道,“你要我手舞足蹈的比划一个鬼魂出来么?语言描述,谁会相信?”他将沈璃放在地上,然后四处摆弄了几块石头,仿似是按照什么阵法在有序的排列着,“既然已经插手了,那便把事办到最好。只是事成后,你别后悔。”

沈璃沉默,待行云将阵摆好后,他以指为笔,在中间不知写了个什么字,退开道:“叫那鬼魂到这字上来飘着。”

男子依着他的话,停在字的上方,仿似有一道光芒注入字中,院中依序排开的石头依次亮了起来,最后一道道光芒皆集中在男子的身上,他的身体仿似比方才更加结实清晰,行云笑道:“咯咯哒,去敲门,告诉她,她夫君回来了。”

沈璃什么也没问,急切的跑过去用尖喙啄了啄木门,没一会儿,木门打开,妇人皱着眉头道:“今晚有些吵呢,我给三郎缝的衣服还没做好”话音一顿,妇人浑浊的眼眸仿似被院里的光芒映得闪闪发亮。

她不敢置信的迈出一步:“三郎”

男子也有些无措,他不敢挪动脚步,只定定的望着妇人,连双手也不知该如何安放了一样,忽而紧握,忽而伸出。他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那妇人却明白了他说的是什么,他在唤她“娘子。”这个已有十五载未曾出现在她耳畔的称呼。

她浑浊的眼一瞬便湿润了:“你回来啦你回来啦。”她高兴得声音都在颤抖,皱纹遍布的脸上却露出了小孩一样的笑容,她急急往前走了几步,踏入阵中,却在要触碰到男子时,生生停住。

她颤抖着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和脸:“你看我,一点也没准备,你看我连饭也没给你准备。我想你回来了这么多年”她声音不受控制的哽咽起来,“这么多年,你都去哪儿了啊?你可知晓我等了你多久你可知别人都当我疯了,连我自己都以为我疯了我都快,等不下去了。问不到你生死,寻不到你踪迹,缝好衣裳无处可寄,写好书信无人能读!你都躲在哪儿了!”

她止不住眼泪落下,阵中光芒之中,时光仿似在他们身上逆流,抹平了她的皱纹和沧桑,将她变成了那个年华正好的女子,而他甲衣如新,容貌如旧,仿似是送行丈夫的最后一夜,他们正年少,没有这十五载的生死相隔。

男子面容一哀,终是忍不住抬手欲触碰她的脸庞。在一旁的行云默不作声的咬破指尖,将两滴血滴在布阵的石头上,阵中光芒更甚,竟让男子当真碰到了妇人,那本该是一个鬼魂的手!感觉到真实的触感,男子忽的双臂一使力,猛的将她抱住。

沈璃愕然的望向行云:“这阵”这阵连通生死,逆行天道,其力量何其强大。

行云只淡淡道:“此阵维系不了多久。所以,有话,你速速与他们说完。”

沈璃闻言又是一愣,这人,竟看出了她想做什么

她今日便隐约猜测妇人被鬼魂附身,本以为是被她的执念勾来的小鬼,没想到却是她要寻的夫君,但人鬼殊途,他们在一起的时间久了,难免会对妇人有所影响,折她阳寿。

所以,她本是想让这鬼魂离开妇人身边,但现在

见沈璃半天未动,行云只道:“何不交给他们自己决定。”沈璃一愣,行云继续道,“他两人皆是普通人,不通阴阳道,更不知道阴气会对人造成多大的影响,既然已做到这个地步,不如将事情皆告诉他们,让他们自己决定何去何从。”

沈璃张了张嘴,还是没发声,因为,她还想让他们多待一会儿,哪怕只有一会儿。

行云一声叹息忽而扬声道:“人鬼殊途,兄台可知,你陪在他身旁十数载,已快耗尽她的阳寿。”

那方两人闻言皆是一愣,男子诧异的转头望向行云,妇人却手心一紧,喃喃道:“陪我十数载?你陪了我十数载?你”她仿似这才看见男子那袭衣裳,和他没有丝毫改变的容貌一般,她神色略有恍惚,“是这样吗原来,竟是如此”

“再强留人间,既是害了她,亦是让自己无处安息。”行云声色平淡,“自然,是去是留,全在兄台。”

男子转头看了女子一眼,适时阵中光芒一暗,男子的身影一虚,妇人容貌也恢复沧桑,仿似刚才的一切只是众人黄粱一梦。妇人寻不见男子身影神色略带慌乱,而她不知,她丈夫的手竟是一直触摸着她的脸颊隔着无法跨过的生死。

最终男子仍是点了点头,他愿意走。

这个结果应当是好的,但沈璃心里却无法轻快起来。

行云问沈璃道:“我会摆渡魂阵,但没有法力,无法渡魂,你可会引魂术?”

“嗯,会的。”战场厮杀平息之后,往往都是她,助自己手下的将士魂归忘川,引魂术沈璃再熟悉不过了,“不用摆阵。”她声色轻浅,只有这个法术,无论在什么情况下,她都不会失败。因为,她用此法引渡了成千上万兄弟的魂,无论身负多重的伤,只有此术,不能失败。

“行云,外衣脱了。”

行云一愣,依言脱下青衣,沈璃钻进衣裳里。没一会儿,有金光透过青衣之中透出,刺目的光芒一涨,行云闭眼的一瞬,身边的人已经走向前方。

她赤脚散发,青衣对于她来说太过宽大,但穿在她身上却不显拖沓,她背影挺拔,带着更胜男儿的英气缓步上前。

“吾以吾名引忘川。”字字铿锵,她手一挥,在男子眉心一点,手中结印,光芒暴涨忽而又柔和下来,男子的身影慢慢化为星星点点的光芒,就像夏夜的萤火虫,在佝偻的妇人身边缠绵了一圈,渐渐向夜空深处飞去。

“啊啊”妇人颤抖着伸出手去揽他,可哪还抓得住什么。

他们的尘缘早该了了。

夜再次恢复寂静,只有老妇人望着夜空发出意味不明的呜咽。

“夫人。”沈璃将妇人枯槁的手轻轻握住,“他是为了让你过得更好才离开的。这番心意,你可有感觉到?”

“感觉到了”默了半晌,妇人终是喑哑道,“哪会感觉不到,我听见了啊他是哼着乡曲走的。他想要我心安啊。”她湿润的眼泪落了沈璃满手,沈璃沉默的将她扶回房间。

妇人仿似累极,没一会儿便睡着了。

沈璃守了她一会儿这才走出房间,跨出房门的一瞬,沈璃只觉一阵头晕目眩,本就没恢复多少的法力被如此一挥霍更是几乎空竭,她脚步不稳,快要摔倒之际行云在一旁轻轻扶了她一把,沈璃还没来得及道谢,只觉心脏一阵紧缩,世界恍然变大,她又化作原身,沈璃尚在愕然间,便听行云轻笑着将她抱起。

“如此结果,你可是满意了?”

沈璃知道他是在问那妇人与她夫君的事,她默了一瞬道:“这个结果,早在十五年前便埋下了不会让人满意的种子。”人一旦没了,无论什么结果,都不会是个好结果。

行云一笑:“喔?看来你对这种事倒是感触颇深。”

“不过上过战场,看了太多战死的孤魂。”沈璃话锋微带沉重,“我不知今日这般劝她是对是错,也不知今日这般是好是坏,但我想,若日后待我有了亲人爱人,我若战死,心里最希望的,定是让他们快些忘掉我。因为以前已成虚妄,只有以后才能称作生活。”

行云一怔,复而又笑道:“笨鸡,只有现在,才能称作生活。”

沈璃脑袋在他怀里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地方放好,道:“你说得也对。”

“回去吧。”

行云推开院门,抱着沈璃便往家里走去。已被折腾累了的两人都没发现,在院门背后藏着一个披着披风的男子,见两人走远,他才颤抖着腿走进屋来,将他先前被行云敲晕在院里的娘子扶起,嘴里嘀咕着:“真的是神仙啊,娘子!真的是神仙啊!”

作者有话要说:没错,接下来就开始日更了!为了暑假凶残的月榜阿九拼了!顺带打滚卖萌求撒花,这么软的阿九你们就不想来凌辱一下么╮(╯▽╰)╭

第一章 第六章

屋内香炉白烟升腾,坐于檀木书桌之后人搁下笔,声色微扬:“确有此事?”

跪在下方的人颤抖回答:“小人纵是有十个胆子也不敢欺骗太子殿下啊!我那弟妹前几日还疯疯癫癫,这两日已恢复得与常人别无两样,那晚的神迹也是小人亲眼所见,我那贱内虽当时昏迷不知事,但左邻右舍也都有看见我家溢出的光芒!还有这青衣那仙人将他随行的鸡变作了一个美人,这便是他脱给美人穿的衣裳,后来那美人又变作了鸡,衣服掉在地上,他忘了拿走。”

“这倒是趣事。”丹凤眼微微一眯,“苻生,把那人带到府里来给我瞧瞧,到底有什么能耐。”

“是。”

小院里的日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葡萄架上的叶子慢慢长得密实起来,遮挡住了随着夏季来临而越来越热的阳光。行云躺在院里歇息,忽然摇椅被撞了一下,行云睁开眼,瞥一下满地打滚的肉鸡。

“啊啊!为什么变不回去!”沈璃滚了一身的土,气得咯咯大叫,“那晚明明已经成功了!这两天法力也恢复得差不多,为什么就变不回去!”

行云眉目悄悄一弯,隔了一会儿才做淡定状道:“别叫了。”他望了一眼那方被沈璃扯在地上的布衣一眼,“钻进衣服里面去变吧,你要是就这么化成人身,那可就不好了。”话音落,他恍然想起那日光芒之中沈璃站得笔直的背影,一时有些失神。

听得行云的话,沈璃站起身来望他:“那天看你摆的阵很厉害的样子,你不然给我摆个能凝聚日月精华的阵试试。”

“此处已有你说的那种阵法。”行云笑道,“来了这么多天,你竟是一点感觉都没有么?”

沈璃一愣,左右一打量,这才发现这后院石头的摆放与草木的栽种确实是按照一定的规律来排的,只是已经摆了很多年,许多地方长出了青草,看不清界线,这才迷惑了沈璃的眼。她恍然大悟,难怪她在此处体力恢复得如此快,原来是拜这里的阵法所赐。

“行云,你越发让我捉摸不透了。”沈璃围着小院仔仔细细看了一圈,往行云面前一蹲,道,“一个凡人,能算天命,又懂如此多的稀奇阵法,但却没有法力不会法术,你到底是什么人?”

行云笑眯眯的回答:“好人。”

“我看是怪人。”沈璃道,“脾气也怪,行为举止也怪。你看看我,我这个样子。”沈璃在地上转了个圈,“没有毛,会说话,还能变成人,你既不好奇又不害怕还把我养家里难道,你已经算出什么来了?”

“我不是说过吗,占卜算命不是什么好本领,我也不爱干这些事。我不问你只是因为不想问罢了,缘起相遇,缘灭离散,多问无益。你我只需知道彼此无害便可。”

这席话听得沈璃一愣一愣的,末了正色道:“你必定是天上哪个秃驴座下的倒霉弟子下凡来历劫的吧。”

行云一怔,只打量着沈璃,眯眼笑,不说话。

直到中午的时候他默不作声的将别人送的腊肉尽数吃了。任由沈璃在桌子腿那里扒拉了半天也没递给她任何眼神。

待吃干抹尽后,他将沈璃抱上桌,让她一脸惊愕的望着已只剩两滴油的空盘,满足的冲她打了个嗝,笑道:“我只是想证明一下。我不是哪个秃驴座下的倒霉弟子下凡来历劫的。没别的意思。”言罢,他把剩了两滴油的盘子也撤走,独留沈璃在桌上拍翅膀蹬爪子的发脾气。

“吐出来!你给我吐出来!混账东西!”

走到前院,行云忽听有人在叩门,他应了一声,端着盘子便去开门,院门一开,三名身着锦服男子配着大刀立在门外,看起来竟是那个哪个高官家里的侍卫。为首的人领边为红色,旁边两人皆是青色,他们神色肃穆的打量了行云一眼,红领侍卫道:“这位公子,我家主子有请。”

“你们约莫是找错人了。”行云轻笑着回了一句,脚步刚往后一退,两侧的人却不由分说的将行云胳膊一拽,行云一个没注意,手中盘子落在地上,碎了个彻底。

红领侍卫看也没看一眼只道:“是否找错人我们自有衡量,公子,请吧。”

行云眼一眯,唇边的弧度微微掉了几分:“我不大喜欢别人强迫我”话未说完,那红领侍卫竟是一拳揍在行云的胃部,径直将他打弯了腰,疼得好半天也没能直起身来。

还不等行云咳上两声,那人便道:“我不大喜欢别人老与我说废话。”他眼神轻蔑,“带走。”另外两人依言,竟是不管行云伤得如何,将他拖着便走。

行云弯着腰,被带出院门的那一瞬,他状似无意的将地上一块石头轻轻一踢,石头翻了个个儿。不过片刻之后,屋内金光一闪。三名锦服脚步一顿,只听一声女子低喝:“将他揍吐了再拖走!”

行云闻言,竟是在被人架着的情况下也低声笑了出来。

“何人?”红领侍卫一脚踏入院内,却见一女子身着一身脏兮兮的布衣裳,她不知从哪儿撕了根布条下来,一边将头发高高束起,一边走了出来。

沈璃话虽那样说,但看见行云已经被揍得直不起腰,她眉头倏地一皱,盯着红领侍卫道:“你是哪儿来的仗势欺人的东西,竟敢招惹到本本姑娘眼皮子底下来。是活腻了,还是想死了?”

沈璃护短在魔界可是出了名的,自己带的兵犯了错,她自有章法来处理,罚得重的,甚至快去掉半条命。但她的兵却由不得别人来惩罚,连骂一句都不行,这说漂亮点算是爱兵如子,说真实点就是好面子,属于她碧苍王的人也好物也好,何以能让别人欺负了去。

红领侍卫眉头一皱:“姑娘好大口气。”他上下打量了沈璃一眼,见她虽穿着狼狈,但那双眼却十分慑人,这京中卧虎藏龙之人太多,他略一斟酌,将腰间腰牌取下,金灿灿的腰牌在阳光的映射下十分刺目,“我等奉太子之命特来请公子入府一叙,望姑娘知趣一些”

“知趣?”

沈璃扎好头发,身法如鬼魅一般行至红领侍卫身边,她现在法力不强,但武功身法却是牢记于心的,对付这几个凡人简直绰绰有余。在红领侍卫尚未反应过来之际,他手中举着的腰牌便被沈璃夺了过去,她双手一掰,只听一声脆响,两块废铁被掷在红领军士脚下,“你教教我这两个字怎么写啊。”

红领侍卫瞳孔一缩,尚未反应过来,便觉一阵天旋地转,后脑一阵剧痛,眼前不知黑了多久,待再反应过来时,他已与另外两名青领侍卫被一起扔在了门外。

沈璃斜眼盯着三人,神情极尽蔑视:“要见我手下的人,不管是太子儿子孙子还是什么天王老子,都让他自己滚过来。”

大门关上,三名侍卫搀扶着站起身来,互相对视一眼,正沉默之际,院墙内忽然飞出两块物体,如同箭一般直直□三人跟前的地里,没入一寸有余,三人仔细一看,竟是那红领侍卫的腰牌,

一阵沉默后,行云的门前又恢复了宁静。

“我何时已成了你手下的人?”行云捂着胃弯腰站着,似笑非笑的盯着沈璃。

沈璃却没有理他,冷冷的盯了他一会儿,然后指着门口被挪动了的石头问他:“那是什么?”

“石头。”

“你还想挨揍么?”

“好吧,那其实是压在阵眼上的石头。”

“为什么要在那里放块石头?”

“为了抑制阵法的力量。”

“为什么要抑制?”

行云看了她一眼,犹豫了半晌终是道:“这是在带你回来的第二天晚上放上去的,不然你变成了人身之后活动实在太不方便,也不方便玩弄了自然,男女大防才是我放这块石头的最重要原因,你我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终究还是不好的。”

“也就是说,被你带回来的第三天时,我就已经可以变成人了”那个时候,那个时候,啊对了,那天早上,他正在给那个布衣姑娘送行,那照他的说法说来看——“那天我跑出去时,本来是可以变成人的,本来是不用被那些个凡人当做拔毛的鸡满街追来炖的。”

她本来完全可以不那么狼狈的

“嗯,约莫是这么回事。”行云话音一顿,仿似很无奈的叹了口气:“又有一个秘密被你看穿了,真难过。”

难难过?他居然好意思说难过!她才是该难过的人好吗!

这家伙到底知不知道因为他搬的这块石头,让她的尊严受了多大的创伤啊!不这家伙一定是知道的,他一定还在暗处看她笑话,看她到底能挣扎成什么样子!

沈璃杀心涌动,恨得浑身抽搐:“不杀你,不足以平我心头血恨。”她咬牙切齿,一字一顿的说完这话,抬头一看,却见行云捂着胃,倏地往地上一跪,她瞪他,“作甚!道歉已经晚了!”

行云苦笑:“不,只是咳”话未说完,他整个人便往前一扑,生生晕了过去。

沈璃一怔,顿觉空气中行云的气息弱了许多,这人本就体弱,那侍卫揍他看起来也不像是省着力气的,这莫不是揍出什么好歹来了吧。如此一想,不知为何,沈璃那一腔尚未发出去的怒火竟像被一盆冷水泼下来一般,偃旗息鼓,她忙往行云身边一蹲,伸手把他的脉搏。接着脸色微白。

弱,慢,将死之相

作者有话要说:九爷很空虚,九爷要花花!

第一章 第七章

把行云扔在院子里,然后潇洒的走掉沈璃是这样想的。但她犹豫了半天,还是将他架了起来,扔到后院的摇椅上。

沈璃觉得他应该为这些日子他看过的笑话付出代价,而不是这么轻而易举的死掉。沈璃在屋里翻了许久,终于找出了行云平日里吃的药,费了一番功夫煎好了,她端着药,走到行云面前,见他还晕着,沈璃一琢磨,伸手捏住他的下颌,不客气的将他牙关掰开,一碗刚熬好的药吹也没吹一下,作势便倒进行云嘴里。

“等一下!”生死关头,行云忽然开口,他脸色尚还苍白,闷声咳了两下,轻轻推开沈璃的手,叹息道,“我自己来吧。”

沈璃挑眉:“你是在玩苦肉计么?”

“不,是真晕了一瞬,方才醒了,只是想享受一下被人照顾的滋味。”行云失笑,“不过我好像想太多了。”

“你何止是想太多!今日吃了我的腊肉,又戏弄了我这么些天,竟还妄想要我照顾你!”沈璃按捺住怒火,掀了衣摆一甩屁股下意识的便要往地上坐,但恍然记起自己如今已不是鸡身,她已半蹲的身子又僵硬的直起来。

而行云却已不要命的当着她的面笑出声来:“你瞅,还是做鸡比较自在,可是?”在病态掩盖下的眉眼竟有种别样的动人心魄。

此时,不管行云美得再惨绝人寰,沈璃只握紧了拳头,深深呼吸了一口气道:

“你还能找到一个我不杀你的理由吗?”

她这本是极带杀气的一句话,但行云听罢只轻浅一笑:“别闹了,药给我吧,厨房里我还给你剩了半块腊肉,回头饿了煮肉汤给你喝。”

这话简直是四两拨千斤的给了沈璃会心一击。

不杀他的理由就这么轻而易举被说出来了

拳心再也无法握紧,沈璃觉得行云定是在这个屋子了布了个什么奇怪的阵法,让她慢慢的变得不像那个魔界的王爷了。

恢复了人身,但内息仍旧不稳,法力也只有一两成,沈璃一下午都在琢磨,自己要什么时候离开这个小院。行云的阵法摆得好,在这里能恢复得更快些,但若一直呆在这里,魔界的人只怕很快便会寻来,到时这个凡人

“帮我取下腊肉。”行云的声音突然从背后钻出来,“那块肉挂得太高了,我直不起腰,取不下来。”

沈璃瞥了行云一眼,只被揍了一拳便痛成这幅德行,他若是对上魔界的追兵那还了得,非直接魂飞魄散了不可。沈璃一声叹息:“在哪儿?”

她进了厨房,往上一望,半块腊肉挂在梁上,行云在一旁递了根杆子给她,沈璃没拿,从一旁抽了个空碗,像飞盘一样往空中一抛,陶碗碗边如刀,飞快的割断挂腊肉的细绳,在碰壁之前又绕了个圈转回来,恰好接住掉落下来的腊肉,又稳稳妥妥的飞回沈璃的手里。

显摆了这么一手,沈璃十分得意,她拿斜眼往旁边一瞅,本欲见到凡人惊叹仰慕的目光,哪想却只见行云撅着屁股从灶台下摸出了一块脏极了的抹布,递给她道:“太好了,既然你有这手功夫,顺道就把我这厨房梁上的灰都给‘咻’的一下,抹抹干净。”

沈璃端着碗,盯着他手中已看不出颜色的抹布,语气微妙的问:“你知道你在使唤谁么?”

行云只笑道:“我这不是没问过你的身份么,怎会知道使唤的是谁。”

沈璃脸色更加难看。

行云无奈的摇头,扔了抹布,“好吧好吧,不抹便不抹吧。那你帮我提两桶水进来。”沈璃将碗一搁,眼一瞪,又见行云捂着胃道,“痛肉煮了还是喂你的。”

沈璃一咬牙,扭身出门,狭窄的厨房里,怒气冲冲的她与行云错身而过时,不经意间用挺拔的胸脯肉蹭过行云的胸膛,这本是一次不经意的触碰,若是沈璃走快一些,或许两人都没甚感觉,偏偏她穿了行云的衣裳,宽大的衣摆不经意被卡在墙角的火钳勾住,沈璃身子一顿,便顿在了这么尴尬的时刻。

行云眼神往下一瞥,随即又转开了眼,往旁边稍稍挪了几步,错开身位,他清咳两声道:“你看,我说不大方便是不”

沈璃只将被勾住的衣角拽出,神色淡然而傲慢:“什么不方便,大惊小怪。”她迈步走出厨房,像是什么感觉也没有一样。

行云倚着灶台站了一会儿,待胸腔里稍稍灼热起来的热度褪去,他微微一弯腰,目光穿过门框,瞅见了院内墙角,某个嘴硬的女人正俯身趴在水缸上舀水,可她趴了许久也没见舀出一瓢水来。

行云侧过头,不自觉的用手揉了揉胸腔,觉着这水怕是等不来了,腊肉还是爆炒了吧

这小院,果然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吧!沈璃看着水缸之中自己的投影,不敢置信的伸手去戳了戳,那脸颊上的两抹红晕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谁给她画上去的么?为什么她感觉这么不真实。

碧苍王因为一个凡人而脸脸红了。

“咯咯哒,吃饭了。”

沈璃不知在自己的思绪里沉浸了多久,忽听这么一声唤,千百年来难得热一次的脸颊立马褪去红晕,扬声道:“本姑娘名唤沈璃!你若再用唤畜生的声音叫我一次试试!”她一扭头,却见行云端着一盘菜站在厅门口,斜阳把他的身影拉得老长,他不知为何神情有一些怔愣。

沈璃奇怪的打量他,行云一眨眼,倏地回过神来,再次拉扯出唇边的笑,道:“沈璃,吃饭了。”

这话一出,又换沈璃愣了愣,她听过“王爷,用膳了。”听过“沈璃!与我来战!”这样的言语,但从来没人试过另一种搭配,把她的名字和那么日常的三个字加在一起,竟奇怪的让她有种找到家的感觉。

沈璃甩了甩脑袋,迈步走向行云:“肉若是做毁了,你就得再赔一块。”

行云低笑:“若是做得太好吃了又该如何?你赔我一块?”

沈璃一琢磨:“若是好吃,以后你就当我的厨子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