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初只大略知道戚继光虽然世袭四品武官,但穷得连入京办理承袭事宜都得卖掉房子才凑出路费,戚老爷去世时都没钱发丧。而戚继光只听说如初出身富豪之家,锦衣玉食惯了,但她本身大方善良,并没有富家子的不良习气。也正因为如此,他更敬重喜欢她。

如初赶紧给胡大海辩护,“我爹才不是那样的人呢!他也是行武出身,自然知道廉洁武将的苦处。他最是仗义疏财,我不是对你说过吗?我爹人称胡大善人的,而且只要我喜欢的,他从不拒绝我。难道……你以为我是嫌贫爱富的贱人吗?”

戚继光连忙否认。事实上如初对他这样好,绝对不是看重金钱的人,不然怎么会选了和他在一起?

“那你为什么这样伤心呀?”他问。

我是纠结好不好?如初叹了口气,答非所问地道,“小光,你相信缘分吗?”

“相信。你我就是。”

“那你相信孽缘吗?”

“如初,到底怎么了?”

“你我就是。”如初感觉铺垫得差不多了,渐渐把话题导正,“你要相信我,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你我之间发生了天下间最不可思议的事……坦白地说……小光,你不是订过亲,但女方却退亲了吗?那个被你和黑人他们骂为是嫌贫爱富贱人的人……就是我!”

一瞬间,戚继光愣住了,简直难以置信。甚至,他以为如初可能喝多了,在说醉话。但低头间,他望进如初清澈的眼睛,又见她从未这么严肃过,这才信了。

“这么说,我们是剪不断的缘分?”半晌,他才开口说出一句。

如初没想到他是这个反应,只见他唇角越来越弯,似乎满溢着失而复得的喜悦,心也跟着柔软起来。

不过她没忘记今天见面的任务是什么,因此努力板着脸道,“小光,严肃点!你觉得在这种情况下,我们还能成就姻缘吗?你家里人会看轻我,以为我是下贱的、朝三暮四的、三心二意的女人。这样莫说你家里的长辈不会忽视被退亲的耻辱,再为你向同一家的姑娘提亲。就算你家肯,我爹也必不会同意,因为他会怕我被人轻贱,嫁到婆家会受气。你明不明白呀,小光,咱们的事不是那么简单就能达成的。”

“交给我,我必会说服他们。”戚继光当然知道现在局面复杂,恐怕要把如初娶进门还会面临很多艰难,但一想到他曾经错过她,如今却又找了回来,心底的快乐就压抑不住,以至于其他问题都暂且不被考虑。

“如果说不服呢?”如初反问,“我得做两手准备。”

戚继光面色一变,“你要做什么准备?告诉你哦,我不管你爹给你订什么亲,我一定会在其他男人娶你前亲自宰了他。我说真的,你知道我的武功。”

“哎呀,死家伙,长脾气了呀。你干脆直接杀我多好,让我看看你的本事!”如初变身霸王龙。

“我……舍不得杀你,所以只有杀那男人。”

一句话,又让如初的火消了。大概这就是男人本质吧。有时候成熟强悍,似乎天塌下来他都会帮你顶着。可有时候又孩子气得很,这么幼稚的话都说得出来。

“这话不算回答,告诉我如果说不服怎么办?”她步步紧逼,“我知道你很孝顺的,到时候你母亲和祖母就不肯让我进门,怎么办?”

戚继光一时没回话,很认真地想了会儿才握住如初的双手,无比诚挚地道,“如果真的说不服,我会终身不娶。除了你,我谁也不要。”

听着这话,感觉着他的真心,如初心底涌上一丝丝甜蜜。眼前的男人虽然年轻,可却是说得出、做得到的人。他这样说了,就一定不会变卦。不过她还是掩饰着心里的感动,故意恶劣地道,“你终身不娶,然后我想嫁人,你就把我未来的夫婿一个个杀掉?戚继光,你都不为我想想!”

“想了。”戚继光郑重点头,“你没听我说完。我是说。我会以终身不娶来迫我母亲和祖母去求亲。倘若还是不成……我们想办法私奔吧。但我不能盲目地跑,我是戚家长子,对戚家负有责任,还好我有弟弟可以为戚家传宗接代、开枝散叶,甚至我如果莫名其妙的‘死’了,他还可以承袭爵位。只是之前,我要安排好一切,我不能说走就走,撒手不管。你明白吗?我绝不会辜负你,但也会把对家庭的伤害降到最小。”

如初不说话,望着戚继光足有一分多钟,然后伸臂抱住他的腰,“我们想办法不要到这个地步吧。”她当然明白他,假如他想也不想就承诺,她反而不会安心了。正因为他想得认真,答得诚恳,她才会相信。

“我也会努力平和地解决这件事。”戚继光温柔地反抱住如初,“其实我母亲和祖母也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定会成全我们的。你不要怕……但是,当初你为什么要和我退婚?”

“因为我不像旁的女子,我不想盲婚哑嫁,不想在掀开盖头的那一刻才知道相公的样子。”如初直言不讳,“你我相处时间不短了,你难道不明白,我是那种自己的相公要自己选的人吗?”

戚继光轻笑起来,“我就是喜欢你这样子,和其他女子都不同。不过我母亲和祖母是误会你和你爹嫌弃我家穷来着。”

“我就知道。”如初感觉很挫败,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窝在戚继光怀里,舒服地叹了口气道,“她们肯定对我的印象很差,就算她们肯让你娶我,心底也会有疙瘩。再加上我这性格,估计不是老人家心里的上佳人选,只怕将来的关系不好处。”

“我会帮你的。”

“那有什么用,第一印象如果坏了,以后用数十倍的力气也未必扭转得过来。况且……她们一定被伤了自尊心,觉得自己那么宝贝的儿子、孙子被人看不起了,肯定讨厌死我。你帮我?快得了,你越向着我,她们就会越恨我。女人间的事,只要男人一插手,包管更乱。唉,只能自己受着了。”

“那我……我……”戚继光了两句,我不出来了。

他的心忽然很烦乱,没想到只是喜欢如初,想娶她为妻,居然会带给她这么多烦恼和麻烦。他对她不能放手,可要怎么不让她受委屈呢?也许,只有更疼爱她。

“如初,我不知道怎么说,但是我绝不会让你后悔选了我。”他感觉无力,未来似乎遥遥无期,一切只能用嘴说,怎么才能用行动表达出来呢?曾经发誓要保护她的,可如果伤害她的是自己的亲人要怎么办?

“你敢让我后悔,我就让你倒大霉。”如初用手指戳着戚继光坚硬又温暖的胸膛,“告诉你哦,你要是对不起我,我首先会跑得无影无踪,让你翻天覆地也找不到,然后严世蕃和我虚海师兄会自发整得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别以为我是没人要的老姑娘,我这过季的大白菜还是你争我夺的呢。”

“好好好,小生不敢欺侮姑娘,姑娘来欺侮小生好了。”戚继光哄着如初,但如初突然想起一件事,猛地站直身子,脱离他的怀抱。

“哼,先不忙灌迷汤,我且问你件事。”

“什么事呀?”戚继光紧张起来。

或者因为追求她时竞争者太强了,他好不容易得到她;或者因为一开始她是他教习的缘故,他习惯服从她;或者只因为他总是莫名其妙地觉得她有一天会离开的原因,反正就算待在她身边,他也会不安,好像觉得稍微抓不牢,她就会不见一样。

为什么会这样,难道真是太在意了吗?

“你还记得我们几个人的海边一日游吗?还有那个真心话和大冒险的游戏?”如初问,眼睛像飞出闪着寒光的小刀一样。

戚继光躲闪不及,立即中刀,而且正中心窝。糟糕,那时太多嘴了,说起过凝若的事!

“多久的事了,谁还记得?”他打马虎眼,“而且游戏嘛,大多是为着好玩,有的话也只是胡话罢了。”他提前打预防针。

不过如初是谁,现在来的彪悍女人,这点小花招根本对她构不成迷惑。她向前走一步,仰头逼视着戚继光道,“当时你说有喜欢的人了。”

“我说的是你。”

“我一直也以为是我。可是……”她顿了顿,故意造成很强的威慑效果,“我爹去退亲时,你家里很痛快地就答应了,说是你也有自己喜欢的姑娘!”

※※※

注:鳄鱼吞食人畜时,眼睛分泌盐分,流出眼泪。一般比喻恶人假意慈善。

第三回 凝若的事

“没有!绝对没有!”戚继光的神色坚决,不似做伪,“当时我不在家,在天津卫学,一切全是我母亲和祖母办的,也许她们是为了自尊,是想以这种方式表明,你们王家不稀罕我家元敬,可有好多姑娘暗中惦记着呢。”

“元敬是谁?”如初一时有点纳闷,不记得这事中掺和过这个人。

戚继光指指自己的鼻子,“是我的字。唉,你连自己要嫁的人的字都不知道,我字元敬。”

如初眨了一下眼睛,被古人复杂的名与字、还有号弄糊涂了。但在感情事上她可不糊涂,所以她阴森可怕地一笑,“你的意思是你的选择很多喽?你在海边一日游时还说,反正也不喜欢我,退亲正和你意。”

“如初,讲讲理,当时我不知道与我定亲的是你呀。不然,我死也不肯退的!”

“嗯,这句我爱听。”如初点点头,“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所谓不知者无罪嘛。可是……”

她又加重语气说“可是”二字了!戚继光心里一揪。

“你给我讲讲你母亲和祖母都中意的那个人呗?”如初咧开嘴,露出闪着逞亮白光的小牙,“就是你在海边一日游中说的那个,你开蒙恩师的女儿、你的青梅竹马、那个知书达理、温柔可人的小宝贝。”

“如初,这是你杜撰的,我可没这么说她。”

“她?叫得多亲近哪,是不是和她相比,我又粗鲁又野蛮,没有女人味,年纪还大了?戚继光你给我快点从实招来,如果有一句虚的……姑娘我还就不嫁了!”

说完,如初额头突然冒了点冷汗。观众们,是不是戏演得太过了?她是想打听清楚婚后要面临什么挑战,可不想当母老虎。看来演技没经过专业训练就是不成,下回一定要注意,万一吓坏她的小光,那可是得不偿失了。

与此同时,戚继光的额头也冒了汗。

他虽然没做过什么,算是无愧于心,但总感觉哪怕有过一点小小的感情波动,哪怕是之前的事,都是对如初的不忠。

凝若,母亲和祖母都喜欢的女子,她对他也非常好,更不用说她爹对他的授业之恩了。那时没遇到如初,这样一个娟秀可人的女子每天默默关心着他,甚至是仰慕着他,所以不是没想过就顺了长辈的意,毕竟凝若很“适合”当老婆。

可是,他遇到了如初。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爱上如初,他才明白了这句诗的意思,因为他才知道男女之间的感情是可以这样浓烈、这样深深地吸引着彼此。它强烈到可以左右一个人的意志,丰富到填满一个人的心灵,那是无法用语言描述的感觉,似乎全身的毛孔都张开了,抵挡着别人,却把她的一切气息全吸纳进来,困着、绑着,再不让她离开,然后才能平静安详的渡过如水的日子。看到她对别的男人笑就会想杀人,看到她出现就想抱在怀里,想把她藏在随身的荷包里,不给别人看,只贴身温存着。

这种感觉他对别的女人从没有过,对凝若更是连一丝这样的心意也不曾出现。而且他觉得如初就像是架在他心底的火,把他所有的似水柔情全烧干了,令他再不会为其他女人这样。所以,现在他很清楚自己要的什么。如初,只两个字而已。也所以,他完全可以坦白。

“她叫凝若,我曾经想过娶她为妻。”戚继光很平静地说,“凝若是个极好的女子,温婉善良、贤淑有理,秀外惠中。我不会因为怕你生气就说她不好,那样就是我在骗你,可我发过誓要对你一生忠诚。你说的没错,光看表面,她确实比你更适合为人妻母,可是我遇到了你,喜欢上了你,心里再装不下别人。你这样坏,可我还是喜欢你,心都像被你生摘了去似的,看不到你,胸中就空荡荡地难受。这要怎么办?你说,这要我怎么办?你不能让我喜欢上你,然后你就不负责了。那样,我要怎么办?”

“哎呀,戚大少爷,你改姓赖吧?明明是你死追活求、要死要活的,怎么倒成了我勾引你了?”如初听他前面夸凝若,确实有点生气,可听他后面的话,她的气就全消了,还感觉很甜蜜。

“反正……你只要记得,你是我第一个真正喜欢的女子,也是最后一个就行了。”戚继光抱过如初,下巴在她头顶轻轻地蹭,“凝若虽然好,但家教严格的女子都会有那样的品质吧?可你是不同的,全天下有很多个凝若,却只有一个胡如初!”

这话说得还挺窝心的。如初暗想。不过……

“那你和凝若有没有实质性的感情试探或者表达过什么,再或者你有没有做了什么事,让人家误会的?”她还是有些不放心,继续追问。

“我绝对没表示过什么。”戚继光回答得很确定,“我既没说过喜欢她的话,也没明示或者暗示过要娶她。甚至在遇到你这前,我都不知道什么是喜欢。我母亲身体不好,祖母年事已高,妹妹又太小,她经常帮我母亲做些女红之事。每当这时候,我都是躲开的。我戚继光是重守承诺的男人,在没明确自己的心意前,怎么会随意对一个女子如何?”

“你的意思是我是随便的女子,所以你可以对我随便?”如初奋力挣扎了一下,但戚继光死不放手。

他知道这会儿的如初这么吹毛求疵,不过是姑娘家撒娇罢了,于是柔声道,“我是很清楚对你的心,所以有时候忍不住要亲近你。”这句,可是千真万确的。

如初叹了口气,感觉逼供真的好累,而且听了解了小光在家乡的事后,她突然有一丝惧怕的心里。凝若,只听这个名字就让人感觉娉娉婷婷、温柔似水、还带点默默奉献、不求回报的圣母样子。

她相信小光对凝若没有男女方面的意思,顶多就是少年人心里活范儿了下,可这女子对小光就未必没安下别的心。虽然她还没见过凝若,但却有预感,那位在家乡痴痴等着情郎归来的凝若,绝对是悲情小三。

可怕的是,这小三深得男方家长的支持,听起来早就尽了儿媳的义务,那么人家索要权利时,谁好意思生硬直接地说个“不”字?到时候就算她成功嫁给小光,在戚家长辈眼里,她这正妻倒是个不正经的狐狸精,勾搭了在外的、不谙世事的少年人,挤走了正主儿,是鸠占鹊巢荡妇淫娃。

在这种情况下,婆媳关系哪可能处得好?何况小光十之八九要用逼迫的手段才能促成这段姻缘?何况婆婆上面还有个高堂祖母?何况还有一个正值青春期的小叔、一个豆蔻年华的小姑?

而且,婆家穷不怕,关键是家务事,除了在厨艺比较傲人外,她几乎什么也不会做,顶多勉强缝个扣子什么的。这样怎么能让古代的婆婆看得惯?为了戚家的自尊,她也不能花娘家的钱雇佣十几个丫头。

还有,她的性格和言行举止是不可能改变的,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再说磨合可以,但她却不想因为婚姻而失去自我,那样不仅她自己不喜欢,小光也会不喜欢的。女人不可以为男人活,应该和男人一起活,这才是千古不变的真理!

喜欢上小光,可能是很久前的事了,爱上小光,是从被俺答掳走后才发现的。那感情像一团火,根本避不开也躲不掉,真正的爱情大概就是这样。但如果这爱情意味着将来面临很多困难,她真的还敢要吗?她要得起吗?曾以为成亲是幸福的开始,可现在看来,可能是麻烦的开始,这样的生活,真是她的未来吗?

“如初,又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戚继光感觉如初在他怀中安静了起来,不禁有些担心,轻轻拉开她,捧着她的脸细细凝视。

一瞬间,如初看到戚继光眼睛里的担心怜爱,还有一丝怕她离开的恐惧,她的心忽然定了下来。爱一个人,就是要和他面对并且解决很多困难吧,就是在艰难的人生路上手拉着手、肩并着肩、互相扶持、相互依偎、相濡以沫,如果因为未来的日子可能不好过就放弃,那还叫什么爱情?

虽然她知道喊口号容易,做起来却千难万难,但她相信她一定可以做好准备的。她是谁?从现代来的女子,还会怕几个古人不成?

“没什么不开心的。”她笑着摇头,“我在想,你几时说服家长,找人来金陵提亲?”

戚继光定定凝视着如初,当确定她是说真的时,脸上漾起幸福的笑容,心中的喜悦几乎压抑不住。

“我会尽快,因为我想早点娶你进门。”他说,“但是我是否应该拜见一下我未来的岳父大人呢?”

如初摇摇头,“以后再见面好了,不然他可能诸多要求和不满,你家已经是个阻力了,现在不宜再增加困难的程度。”

她嘴里这么说,实际上心里却不这么想。她那老爹嫁女心切,她怕真让他老人家见到戚继光的年少英俊,聪明有为的模样,会不会当场说:“整个女儿都给你,附带庆善号所有资产,外加带全套家具、厨卫用品、花木湖泊的大屋一幢、金银首饰、绫罗绸缎各一百箱,丫鬟仆人两百名。老板,您看还缺什么,言语一声,老夫这就给您备下。依我看,捡日不如撞日,今天就洞房吧!”

仔细想想,这种可能性真的很大。所以,她就不冒险了。

两人又难舍难分的腻乎半天,说明联络的方式,各自详细的家庭住址等等,这才分开。

【第十八计 打草惊蛇】

第一回 追去鲁桥镇

(疑以叩实,察而后动;复者,阴之媒也。

意指在敌人兵力未暴露前不可匆忙应战,可以打击次要目标,以惊动并引出主要敌人,再乘机加以歼灭。本书中是指如初清扫小光身边麻烦的第一次试探性战斗,也就是不动声色的表明自己的存在。)

……

所谓千里搭长棚,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两天后,连续三天的告别宴也结束了,大家依依惜别,倍觉伤感,如初甚至掉了泪。不过他们相约十年后再聚首,到时候看看谁能立下不世的功业?一想到此,土队的全体学子又都群情豪迈起来,互相道着珍重,各奔前程。

这就是当老师的坏处了,虽然春风化雨,百年树人,但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分别和伤心却是难免的。不过一想到将来会长期霸占一名优秀的班长,胡教习还是觉得收获很大。

赵三红本来补了登州海防卫一个正五品的实缺,和戚继光成了同僚,但因为他那西北首富的爹进京办事(也可能是酬谢高层),他怎么也就要赶过去见上一面,而戚继光又急着回家,所以就先走了,约好到卫所再见。

如初本来是等着胡大海办完事,一起和她老爹先回金陵,但在路途中她突然改变主意,要追小光去。

“以前就抵死不肯嫁,现在有了心上人,就恨不得马上进人家的门,倒把为父扔在这里不管了。”胡大海酸溜溜地说。

“因为爹不会跑嘛!”如初嬉皮笑脸,“您永远是我的爹,天塌地陷也改变不了,情郎可不是哦,稍微不注意,就可能被别人捡走,我自然要盯着些呀。等生米煮成了熟饭……”她很没形象的握了一下拳。

她没告诉胡大海关于凝若的事,怕父亲担心,那天和戚继光谈话归来,她只拣好听的、顺耳的讲给了胡大海听,还说自己不让小光来见未来岳丈,让胡大海一定要拿稳了架子,这样她过门后才能威风。

胡大海被她忽悠得一愣一愣的,全然相信了,此时看到她的样子,不禁又好笑。不过如初一想到远嫁山东,离父亲太远,难免忧伤,胡大海却说,“这有什么难?庆善号分号遍及大明各地,我把总号挪到济宁不得了,当初咱们家也是从蜀中搬到金陵的。”

“就是说人家嫁女儿会陪嫁丫头,我是连爹一起陪嫁过去?”

“然也。”胡大海摇头晃脑地说。

如初忍俊不禁,心里却大感何其幸运。古人不喜欢总搬家的,有道是故土难离,何况是做这么大买卖的生意人呢?可胡大海为人洒脱,有着超越这时代人的开放思想,当初毅然离开发家之地,如今又为了离女儿近些而改换门庭,实在是很了不起。

“不过我暂时不能搬过去。”胡大海继续说,“一来改换总号要做些诸如重新调派安排人手,跟生意伙伴打招呼之类的事;二来到了那边得有住处,也要慢慢买屋、整修、买田、训练家仆、和当地官府打好关系;三来爹如果跟得太紧,怕婆家笑话你,别到时候当不了你的靠山,反成了你的累赘。所以,我还是在金陵把你风风光光嫁出去,过个三年二载,我再悄悄往那边挪动,这样不知不觉的,咱们父女又能团聚了。”

“要这么久呀?三、两个月不行吗?”如初有点失望。

胡大海见女儿对他依恋,心中也颇为高兴,微笑道,“你还年轻,爹身体也还好,以后相聚的日子长着呢。再说了,你之前天天往外跳,这小小分离眨眼就过。爹就盼着搬到济宁那天,你能让爹抱上外孙就好了。如果真有什么困难,咱们家在济宁有分号,断不会让你吃亏没地方说去。”

“爹最好了!我爹是天下间最好的爹!”如初感动半天,才喊出这么两句马屁兮兮地话来。

唉,穿越女是大的幸运不是落在龙床上,不是掉在帅哥堆里,不是坐在金山上,更不是有个倾国又倾城,专门刺激男人荷尔蒙的绝美容貌,而是要有个好爹呀。那才是天下第一大靠山,而且是永不背叛型。

这是穿越的金科玉律,绝对的真理,打算穿越的人千万不要忘记。

胡大海被捧得晕晕乎乎,也就没再追究如初非要追小光而去的事。其实如初是想偷偷跟过去看看,如果小光自己能解决,她自然不会现身,但他如果真的面临什么困难,她就需要帮他一把。这不是监视,不是怕小光会变心,而是觉得两个人既然决定在一起,就应该一起面对所有的不顺利,不能让男人自己去承担。总躲在男人的背后被保护着,不是她的风格。

于是第二天,如初送父亲继续南下,她则稍微转了个方向,直奔济宁而去。其实如果在现代,济宁和南京根本离得不算远,可是在古代,就有点千山万水的感觉了。如初带着八重又换回男装,冒充做绸缎生意的主仆,在鲁桥镇最大最好的客栈订了一间上房,先歇息下来。

“八重,你说小光比咱们早到了几天?”晚上主仆二人在用热水泡脚,促进血液循环时,如初问。

“小光……不,应该说未来姑爷……”八重坏笑一下,“他赶那么急,插上翅膀都能飞了,可老爷和小姐一路上行得慢,又是玩又是乐的,只怕,未来姑爷比咱们至少早到十天,现在已经十一月了呢。”

如初一想也是,心里不禁忐忑。之前她和小光约好,有什么消息就送到庆善号在济宁的分号去,这样她会比较快地得知消息。可今天她们住进这客栈后,八重曾经去分号打听过,顺便给胡大海捎信,报个平安,却听说没人送过信来。

小光那边很不顺利吗?发生了什么事?

“那你说……咱们要从侧面打听一下戚家的事,是从咱们家分号打听好呢,还是自己上街去明查暗访?”如初又问。人家是近乡情怯,她是近郎情怯,自打进山东境内,她就忽然变得犹豫起来,事事倒以八重这小萝莉为主心骨了。

“两边打听,这样消息比较全面。”八重擦了脚,穿上暖鞋就过来服侍如初,让她钻进热被窝,又把洗脚水端到走廊上,等小二拿走,再倒了杯热茶给如初,这才上到自己的小床上,慢慢道,“其实奴婢在咱们家分号已经打听过了。听说戚家虽然家道中落,但因戚老爷是有名的清官、君子,民念甚好,再说未来姑爷毕竟是要承袭爵位的,所以从声名上来说,在济宁算是大户,在鲁桥镇更是有名气。如果在京师,不用说正四品了,连一品大员也未见得就怎么着,可在这里,正四品是好大的官呢,所以未来姑爷颇得适龄女子的爱慕。”

“哼,他长了一幅好皮相罢了。”如初有点醋意,却又有几分得意。看来真的很多女孩子喜欢他,他没吹牛,可是他只喜欢她一个人呢,这真的很满足虚荣心。

八重轻笑了起来,“所以说小姐要当心了,您不要未来姑爷,还有大把大家闺秀、小家碧玉等着当小戚夫人呢。”

“再说!再说就把你送给小光做妾!”

八重知道自家小姐是绝不会让姑爷娶妾的,所以根本不把这威胁放在心上,因此笑道,“小姐,您来点新鲜花样好不好?不过这话你也只能和奴婢说,如果对别的姑娘讲,说不定她们乐不得呢。而且哦,咱们家分号有一个小伙计显然不知道和未来姑爷退亲的就是小姐你,还痛骂那女人爱财,将来没有好报呢。”说着偷眼瞄向如初。

可如初并没有愤怒的表示,只是无奈。

像订亲退亲这档子事在古代是比较私人的,可她嫌贫爱富的名声连济宁的一个小伙计都知道了,可见是有人故意散布。说不定就是小光的家里人,倒不见得是为了毁坏她的名声,毕竟没有指名道姓,想必是太愤慨了吧。当初胡大海去退亲,回来还说很顺利,显然是为了给她吃定心丸,真实情况肯定恶劣的多。

唉,她这个不孝女,逼老爹到这个地步。可如果真的再给她再选择一次的机会,她也绝不嫁给没见过面的男人,但她不会这么直接就退亲,肯定要先偷偷去看看,然后再自己出面,免得老爹为难。

“他家的产业呢?我给你那个地址有没有问?”

八重点了点头,“听说哦,未来姑爷的祖父辈,家里在镇上还是朱门大户。到了他父一辈,因为这官当得太廉洁了,得罪了不少权贵,还时常周济乡邻,到后来就入不敷出了,家里的祖业卖得只剩下祖屋和几亩薄田,小姐给的那个地址就是他家祖屋之所在,已经是在镇外了。”

“之前我爹说给戚家修缮过祖屋,不知现在是什么光景?”如初叹了口气。之后主仆两人又聊了几句闲话,并决定第二天上街八卦去,这才睡了。

因为心里有事,如初醒来得很早,结果八重自然也没懒觉可以睡,但二人洗脸化妆的又磨蹭了好一会儿才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