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奇怪的提亲

(敌志乱萃,不虞,坤下兑上之象。利其不自主而取之。上卦为兑,兑为泽;下并为坤,坤为地。

这是一条以假乱真、转移目标来迷惑敌人的计策,使敌人判断错误,然后己方乘虚而入。本书中说的是,如初假意借助某些力量,拒绝某些提议,令敌人产生恐惧心理,然后救出继美。)

……

苦思冥想了一天,如初还是没想到更好的办法来解决继美的事。而这一天,已经是腊月二十三,小年了。更不巧的是,戚夫人病倒了。

她老人家毕竟年纪大了,这几天担惊受怕,还要奔波辛苦,再加上要在老太太面前强颜欢笑,所以身子撑不住了,这一病就是昏昏沉沉。

老太太见儿媳病倒,自然万分担忧,好在张大夫说,戚夫人只是劳身劳心、精神郁郁,好好休息浆养休息、放开心胸就会好转。于是老太太把戚夫人挪到自己屋去,亲自坐在旁边看着两个丫头侍候着,希望大年前戚夫人能恢复,并叫了如初来,嘱咐她把家里的事全担起来。

“你母亲就由我这老婆子自己照看,前院的事就全由你负责。”老太太说,“你这孩子是个懂事的,凡事也不必回了,自己做主就好。”

如初就盼着老太太这么说,她老人家不过问家里的事是再好不过,这样她就不用在这么忙乱的情况下还想着如何隐瞒事实。目前,在老太太的意识中,继美是留在济宁州帮庆善号料理点事情。虽然在小年里连一个孙子也看不到,心里多少有点不痛快,但老太太觉得继美能帮嫂子娘家的忙,还是做得对的。

送老太太回了屋,如初召开了全家会议,因为戚夫人一病,她必须得到全家人的配合。其实,戚家人口少,不过是四个仆人,外加一个戚如意而已。她把继美的事对大家挑明了说,然后要求所有人都瞒着老太太,要表现出过年的欢乐,前院不管发生什么,半点不许透露,而且还都得表现出欢天喜地的样子。而她,绝对绝对会救出继美的。

当然,每个人都很担忧,尤其戚如意,眼圈都红了。

如初安慰道,“遇到困难,才能显出一家人的团结,所以这是上天对我们的考验,我们只要挨过去,往后就只剩下享福了。”

大家受了激励,各自做活儿去了。不过还没等如初决定是否用那最后一招,杨家却派了人来。

他家来人做什么?是重新来提和解的条件还是再来耀武扬威?她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大,于是拦出了二门,把那趾高气昂的杨府大管家直接带到二门外的一间破旧的小屋说事,连口茶也不奉。

“有什么事快说吧。”如初摆出:我很忙,没功夫搭理你的态度。

那管家气得脸色铁青,恨不得拂袖就走,可又不得不为主家办事,只得耐着性子道,“昨天戚夫人和戚少夫人登门拜访,闹得有些个不愉快。但我们夫人大人大量,觉得毕竟同是官眷,而且是一个地方的,何必如此呢?所以,打算饶过戚二公子,两家成全个脸面。”

咦,这倒大出如初的预料。那老妖婆会和解?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吧!她昨天的话说得明白,不弄死继美是不算完的。像这种土皇上一样的人是不会懂得凡事留一线,日后好见面的道理的,只会一味的摆谱耍横,从不知死字怎么写。当然,估计杨老爷也是个不明事理的,不然不会纵着老婆这样。

那么,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她没说话,而是看了那管家一眼,见他还似有后话要说,随即明白杨家是有条件的。那条件的重要大过了杨门江氏的狂妄霸道之心,所以他们才放下姿态,亲自登门。

“那敢情好,我就说杨夫人一定是个知道分寸的。只是不知,是怎么个和解法呢?我们戚家势小,只怕有很多事做不到。”她冷笑着,说话很不客气,心想杨家提的条件十之八九不能答应,那不如这时摆出气势,为下一步的行动做好准备。

“也没什么为难,不过所谓和解就是化干戈为玉帛,双方如果关系亲近,自然就没话说了。”大官家拿着架子,高傲地道。

“怎么个亲近法?”

“戚少夫人想必知道,我们杨府里有一位小姐待字闺中,正是被打伤少爷的亲妹妹,杨夫人亲生的小女儿。戚二公子虽然打伤了我们大少爷,但却也是一表人才的名门之后。罚他,固然是正经道理,但戚夫人既然苦苦哀求,我们夫人心善,事后思来想去,就觉得对这种不明事理的少年,还是以教训为主。戚二公子年轻气盛,缺乏管教,这才做出这种没天理的事来,倘若成了亲,就如脱缰的野马上了鞍,自然会顺服守礼,将来还能成为我大明的栋梁之才呢。”大管家快速进入正题,一来不想再待在这阴暗破旧的小房间里,二来觉得这是对戚家极大的恩典,自然可以不绕弯子,也不需要礼貌,直说就好。

如初目瞪口呆,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杨家居然提这种条件。因为继美打伤了杨夫人的儿子,这老妖婆就要把女儿嫁给他?这是什么逻辑,杨夫人江氏不是疯了吧?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隐情?

“您的意思是……要继美和贵府小姐订亲?”她怀疑地问,到现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可是夫人的恩典哪,戚少夫人难道不打算应下吗?”那管家翻翻白眼。

在他看来,听到这消息,这位年纪不大的妇道人家应该高得得蹦起来才是。跟杨家结亲呀,这是普通人家能遇到的天大好事吗?

“这事我可不能做主,得问问母亲和老太太才是。”如初打太极,一是因为确实要问过老人家,二是要打听下那小姐是什么人,考虑下江氏这行为是什么路数。目前,事情已经完全出乎了她的预料。

那管家一听这也是正理,遂起身道,“那我先回去,明天再来问消息。戚少夫人,烦您跟戚夫人和戚老太太讲明,这可是桩好亲,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是我们夫人以德报怨,是无数人求之不得的。要知道戚二公子如果入了我杨家的门,将来的事业前途、荣华富贵可是唾手可得的。”

好个以德报怨,居然拱手送出自己的女儿给仇家,这是什么胸襟?太可怕了!

如初本来无可无不可的听着,就想快点打发这狗仗人势奴才离开,但当她脑子里意识到“戚二公子如果入了我杨家的门”这几个字,立即清醒了过来。

第二回 小严相的承诺

“杨家想要招赘我们家继美?”如初拦住杨府的管家问。

那管家大喇喇地点点头,那意思好像是说:这不是明摆着着的事吗?还用问?

“既然是这样,那我现在就可以回复您,不用再问过我母亲和奶奶了。”如初挺直了脊背,“多谢杨夫人的好意眷顾,我们戚家高攀不起。”

“什么?”那管家一扬眉,“这样的好事竟然推拒吗?说句不好听的,戚家家门寒微,虽说也是官宦世家,毕竟没有大作为,戚家二公子又不是长,又不是嫡,这状况未必能找到什么名门闺秀。可到我们杨家就不同了,虽然是做上门女婿,但这一生吃穿不愁,还能为官一方,难道不是打着灯笼也难寻的好亲事吗?少夫人,老夫说句不中听的,你年纪毕竟还小,做不得主,不如去问问你家夫人和老太太吧。”

“既然有这等好事,何苦一定要我家继美?说起来,他还狠揍了贵府公子呢!”

大管家犹豫了一下,因为他没办法对戚少夫人说,整个杨家的小霸王不是公子,而是这位江氏亲生的小姐。那姑娘撒起泼来,就连老爷和江家的舅老爷都没办法,夫人又疼爱她好像心头肉。就算对少爷,也是一言不和,上来便又抓又挠的,长得虽然还好,性子却是母夜叉转世。

那天少爷出门惹事,被戚二公子打伤了,偏巧这位大小姐也在。她看到自己的哥哥挨打,不但不去帮忙,反而看上了这戚家的二公子。回到家琢磨了几天,正好见到戚家夫人上门赔礼,就动了心思,等人家一走就吵着要嫁给戚继美。

老爷夫人自然不许,公子也坚决反对,但架不住这位小姑奶奶一哭二闹三上吊,才一天,就折腾得夫人半死,差点当场撅过去。

后来老爷说:说句公道的,咱们家儿子确实不成气。倒是这个戚继美,小小年纪,文武双全,性格正直,长相文雅俊秀,纵是比戚家大公子差些,可也是人中龙凤了。反正这儿子指望不上了,不如招戚继美为婿,毕竟女儿娇纵,嫁到别家去会舍不得,又怕她胡作非为,放在身边倒踏实些。这样,一来也算给戚家个情面,以后见面好说话儿,二来女儿终身有靠,家里又多个这么优秀的半子,何乐而不为?

于是,夫人就派他来传话了,让戚家准备准备去提亲。本以为,对方会欢天喜地的答应,但今天这位戚少夫人一上来气势就与昨天不同,看样子还不肯答应呢。

“化敌为友岂不是好?我们夫人这也是起了惜才之意。”想了半天,他才憋出这么一句话,“摆在贵府二公子面前只有两条路,要么被王法处置,要么洞房花烛小登科,但凡有点脑子就知道选哪一样。戚少夫人,有道是天有不测风云,好好一个少年关在牢里,那里阴暗潮湿的,万一有个灾病,再断送了性命,那可如何是好?”

如初听他语带威胁,终于下定了决心,要用那个她绝对不想用的办法了。于是她冷笑道,“大管家这是吓唬我吗?”她干脆挑明了说,大管家一愣,没料到她这么直接。

“王法自然有官家执行,本地的父母官可没听说是杨夫人兼着。”她傲然扬起下巴,“我母亲是念在同乡之谊上才去找杨夫人赔罪,既然杨夫人不受,我们今后还就与杨家没瓜葛了,什么事都公堂上说。别打着主意,觉得自己家势大,这世上有句话叫天外有天,老虎不发威,当我们是病猫吗?待会儿我就去找县太爷交涉,审案的话就规规矩矩,到底要问问谁是恶霸,谁是良民。倘若在此期间,我家继美伤了一根汗毛,我有本事闹得全济宁州的官员个个自危,什么杨家、什么江家,这土皇帝就再做不成!这话,麻烦你转告杨夫人,我们戚家都是铁血男儿,断不会被人招赘,要选妻子,也会自己亲选,用不着别人操心。杨家家风不正,想跟我们戚家结亲是休想,干脆死了这份儿心。如果不信我今天这番话,咱们就走着瞧!勇伯,送客!记住这个人的脸,下回再来,乱棒给我打出去!”

勇伯在一旁听如初说得解气,对她更加信服,抡起老胳膊老腿,推着被震住的杨府管家往外走。

那管家被轰出门外后还有点糊涂……戚家少夫人这是怎么啦?干嘛突然发这么大脾气。而且看起来气势很足,也很有威仪,难道她娘家深有背景?听说,她父亲之前做官做到过将军,现在又是豪富,说不定和高官有勾结的。平常她可能是深藏不露,现在发起威来,万一真有靠山,那事情就不大好办了。

不行,这事得通知老爷。夫人妇道人家,除得宠着孩子上天似的,一点脑子没有。

他急匆匆往杨江镇赶,而戚府内的如初却叫八重帮她打扮得隆重点,说要去见县官。

八重一边忙碌,一边问道,“小姐有什么妙计?”

“小姐我刚才威风吗?”如初答非所问。

八重挑了挑拇指,“没的说,把奴婢都吓着了,何况那个土包子管家。可是,小姐这是吓他们,还是有其他计划?奴婢觉得吧,如果没的后招,他们虽一时被震住了,往后总得露馅,到时候二公子他……”

“安啦,我怎么会拿继美的生命安全开玩笑。”如初说。其实她本人对男人入赘并不反感,关键是杨家那个态度,长嫂比母,她怎么能让继美进入那样的虎狼之家?

转念,又想起那个人,不禁叹道,“我欠他太多了,可是这世道太黑暗,假如不动用他的威胁力,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小光和我哥都忙于军务,这事告诉他们也只能是徒增他们的烦恼,所以我必须自己解决。其实小光和我哥也不是没本事摆平这件事,但那需要耗费他们的精力。他们是君子,对付小人是辛苦的。但他……不一样,他是当世奸雄,他……”她口中的“我哥”是指虚海,因为在她成亲的当天,虚海把自己当作礼物送给了她,她从此就多了一个哥哥。

“小姐说的‘他’,可是小严相?”八重问。

“聪明。”

“不是奴婢聪明,是奴婢昨天半夜看到小姐再翻看小严相之前给小姐写得那整整一匣子书信。”

如初又叹了口气,情不自禁的摸摸胸口。那里,有半封严世蕃写给她的信,是她从那许多信中精选出来的。既然她要耀武扬威,既然她要以势力反压杨家和江家,至少她得有那个大靠山的印信。而且,最好是几句有分量的、但不涉及细节的话。

然后她发现,他曾经给过她许多承诺,只是她从没有在意。而如今,那承诺却可以保护她和她的家。

这一次,她表面上是摆架子耍威风去了,实际上,为的只是救出继美啊!

【第三十计 以逸待劳】

第一回 摆架子,耍威风

(困敌之势,不以战;损刚益柔。上卦为艮,艮为山,下卦为兑,兑为泽。

此计的精要在不采取直接进攻的方法,而是设计调度操纵敌人,使敌人辗转奔命,处于被动的局面,然后再以精锐部队攻击之。本书中是指,利用现有的资源,使敌人产生恐慌,然后救出亲人。)

……

收拾停当后,如初带着八重出了门。

女人上街,普通人家的就步行或者坐驴车、马车,富贵人家的乘两人或者四人抬的小轿。可这回如初不是,她雇了八抬大轿,气势汹汹地直扑衙门口。

站岗的衙役正好还是上回那位,他见到这八抬大轿就很惊异,见到轿前跟着的小八重就更惊异了。难道是戚家主事的那位四品大员来了?不对呀,那是武将,惯爱骑马的呀。看这小丫头的样子,似乎胸有成竹,找了什么大靠山来找茬的,情形不太妙啊。

“我们少夫人来见县太爷,快立即派人通报!”受了如初的嘱咐,八重的腰杆也挺得笔直。

那衙役看情形不对,没敢摆架子,反而嬉皮笑脸地道,“姑娘有拜贴没有,我也好通传哪。”

八重两眼一翻,“拜贴?有。但跟你们县太爷说,就怕他都没资格见过那写拜贴的人。麻利的请我们少夫人进去,有话好好说,拜贴也可以拿来瞻仰。若非得费事,我们就直接找知府老爷去了,到时候可别怪戚家无理!”

人嘛,总是会被一些表象吓到,倘若气势足,除非对方是浑不吝的,否则就先怯了三分。此时八重表现得即倨傲又厉害,还真把那衙役给吓住了,连忙跑进衙门报信。不久,那师爷先出来了,走到轿边问,“少夫人,您这是……”

“别以为我是虚张声势,那样即救不出我家继美,还把自己、把戚家陷进去了,那样愚蠢的事,你觉得我会做吗?”如初直言不讳,“师爷好心,上回也对我说解铃还须系铃人。可是,有的人不识抬举,我也只好抬出我的靠山来。哼,不过是在京中依附着严党,就在本地横行霸道。我这里有小严相给我的亲笔书信。怎么着?不拜树根,却去抓树梢,孰轻孰重,师爷不给你们老爷出点主意吗?”

师爷一听此话,着实吓了一跳。

他觉得戚少夫人不会拿这种事说谎,再看她神情和语气那么笃定,立即请如初进了衙门,连禀报县太爷这一环也省下了。

衙门内,县太爷正在清点小年时收到的礼物,正开心着,见师爷把人直接带进来了,立即有些不高兴。但当师爷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他一脸惊色地问,“此话当真?”

“只怕不假。”师爷道,“编这种谎,除非她疯了。可我看那位戚少夫人哪……全天下的人都疯了,她也能保持清醒,所以断不会骗老爷的。”

县太爷把手中的账册往桌子上一扔,忙道,“那我可得赶紧着。谁不知道严相从来听儿子的,这位小严相一句话,全山东省的官员人头不保都有可能的。唉,当初怎么没看出来,不然怎么会招惹戚家。妈的杨家江家真是害人不浅,给我那点银子还不够我置办棺材的。”

“老爷别急,虽说戚少夫人不可能说瞎话,但她、或者她戚家与小严相的关系是亲是厚还未定呢,别从表面上看。”师爷道,“待会儿老爷先客气些稳住了她,有什么条件也不妨先应着,然后就先去接赵大人。”

“哦,我差点把这事忘了,是今天吗?”县太爷一拍脑袋。

师爷笑道,“这叫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赵文华大人年前要到江浙巡查,知府前次来信,说是今天必到本县私访,老爷不都准备许久了吗?”说是私访,实际上就是刮钱,所以赵文华从出京到现在,走了不少弯路,费的时间也长。所谓的准备,也不过是大量的贿赂。赵文华是严嵩跟前很受重视的义子,也是权势熏天的人物啊。

“对呀。”县太爷喜道,“赵大人是小严相的亲信,肯定知道一点什么,到时候我这一票大礼送上,趁着赵大人高兴,向他打听一下小严相和戚家的关系就行了。倘若戚少夫人没说假话,咱们正好可以借讨了小严相的好呀。”

师爷点头称是,两人又合计了一番,这才到前厅见如初。此时,衙门里的仆役已经奉师爷之命,奉了上好的茶点来款待了。

寒暄过后,县太爷认真地问道,“不知戚少夫人是为何事而来?”

如初没说话,只看了那师爷一眼。那师爷为人挺机灵,知道自家老爷装傻,人家戚少夫人给面子,不揭破,那也只好由他来解围,于是连忙道,“老爷年底事忙,倒忘记那件事了。就是杨家公子当街调戏民女,戚家二公子见义勇为,把杨公子打得头破血流,胳膊也断了的事。本来,是戚二公子路见不平,何罪之有?不过终究是打得人见了伤,而且是重伤,那名被救民女还跑掉了,找不到证人,这才不得不把戚二公子暂时收监,只等老爷忙过这几天好审案呢。”

县太爷假意“哦”了一声,然后骂道,“这么重要的事也不早说,倒让戚少夫人担心了。传话下去,千万别让戚二公子在牢里受了委屈,过两天本官一定秉公办理,还戚家一个公道。”

他的官样体面话说得挺好,显得又和蔼又公正,然后又“无意”地问道,“听说戚少夫人手里有小严相的印信?让本官瞻仰一下如何?”

如初知道跟他说话不能一味耍横,必须有真正的东西才行。好在她是有的,所以直接让八重递了过去。

县官和师爷都没见过严世蕃的亲笔字迹,但因为一会儿有赵文华鉴定,倒也不很忐忑。不过那信上的几行字却惊悚,没头没脑的写道:如初,倘若有人得罪了你,只要你开口,那么不管他是谁,本相定叫他人头落地,永世不得超生!

戚夫人的闺名叫如初吗?她到底和小严相是什么关系,竟令小严相说出这等类似于山盟海誓的话来?

不过他们都是久混官场的,所以心中虽疑惑,表面上却什么也不说,只劝如初先回去,说会尽快处理此事,一定给戚家一个交待云云。

那封信其实只是少半封,前面还有很多话,但这几个字恰好另起了一页,如今被如初单独抽出,当了护身符。当初她在金陵,严世蕃每天不断的写信给她,讲解他的日常生活,每天做了什么,昨晚如初翻了半夜,才取出这长长一封信的最后一张。

她知道这几句话对天下严党成员的作用,也知道这县官和师爷肯定还要私下动点心眼儿,也就没逼得太急,只要县官保证继美在狱中会平安,之后就带着八重离开了。

第二回 你敢惹她?!

这边县官和师爷忙活着去接微服私访但两袖金风、行李拖逦沉重、有官兵护送的赵文华,在奉上豪华饮宴、歌舞美女和大封“土仪”之后,县官趁着赵文华酒醉人醉、心情愉快,提起了这档子事。

“找你的,可是戚继光的老婆,闺名叫胡如初的?”赵文华一惊,“快把那信拿来给我瞧瞧。”

县官忙不迭地点头,把信双手奉上。他听赵文华这么说,立即就知道戚少夫人所言不虚,而且她和小严相的关系是极亲厚的那种。

赵文华看了看信,立即摒退左右,板着脸道,“你得罪了这位女祖宗了吗?跟你说,这信确是小严相亲笔,而且上面说的话也必能做到。”

县官吓了一身冷汗,把戚继美所犯之事说了一遍。

“糊涂!”赵文华骂道,“这事本就是姓杨的不对,你本该顺水推舟,让戚家长了这个脸,还在百姓那里得到廉名。可是你却逆而行之,肯定贪图杨家和江家送的财物了,是不是?”

送你的大礼中就有杨家、江家的一份儿!县官心里想,嘴上却不敢这么说,只抹汗道,“倒不是为了银子的事,是杨家和江家在京中势大,杨夫人又不依不饶的,下官吃罪不起啊。”

赵文华冷哼一声,“势大?哼,不愧是乡下小地方,果然鼠目寸光!杨家和江家的那两个京中大员我见过,不过在此地耍耍威风罢了,在京里算个屁!再说,他们再大,大得过小严相吗?整个大明朝,除了皇上和我义父,谁大得过小严相。而我那义父爱子成狂,小严相要什么,从来没说过一个‘不’字。你这不是分不清事非轻重吗?看你是个聪明的,却原来心窍不开!”

县官忙解释道,“下官之前哪知道呀。虽说戚家的大公子现在是正四品的官员,但不过是守海防的,哪是有前途的人。而杨、江两家联手压我,我生受不起。赵大人,您菩萨心肠,就想个法儿救救我吧,下官必有厚报。”

赵文华听到最后两个字,脸色一缓道,“这原也怪不得你,官大一级压死人,而且你哪能知道小严相身边的事呢?我也是因为被义父看重,多走了几趟严府,恰好那天遇到小严相酒醉,这才知道了一些事情。”

听到这儿,那县官自然谀词如潮,什么英明神武、国之横梁之类的。

若在平时,赵文华岂会把小严相的秘密透露?只是他今天收礼收得高兴,玩也玩得尽情,觉得这小小县官十分知情识趣,再加上酒精的刺激,又被捧得晕晕乎乎,话自然就多了起来。

“你知道这个戚少夫人是何方神圣吗?那可是小严相心尖尖上的人。小严相为了她,差点休掉一妻二十七妾。为了她,不顾性命深入西北大漠。还是为了她,连皇上身边的人都宰了。跟你说句撂底的话,你得罪我没关系,甚至得罪我义父都有的情好讲,唯独这位戚少夫人,你动了她,就是动了小严相的命根子。你想,咱们男人喜欢一个女人,倘若这女人不识抬举,嫁了别人,咱们就算不杀掉她泄愤,至少再不会放在心上。可我出京前,还看到小严相酒醉,一直念着她的名字。那用情之深,不是你我能明白的。你自己说,得罪了她,还能有活路吗?”

县官本来就吓坏了,此时听赵文华这么说,更是差点尿了裤子。他不能升官发财就很可怜了,难道全家老小的性命都要葬送了?那姓杨的混帐可害死人了!

“求大人指点迷津!”他跪倒在地,求道。

“附耳过来,可别说我没教你。”赵文华放低声音道,“好在你还没审这个案子,也没真正伤到戚家老二。这么着,你马上派个亲近人去牢里,把戚继美提出来,请到你的府里,洗澡、换衣裳、好生侍候着吃饭、睡觉,明儿一早,亲自把他送到戚家去。年下了,再送份年礼。但是不要太贵重,否则倒不好。”

县官连连点头道,“还支会小严相一声吗?”

赵文华一翻白眼,“你是嫌活得长吗?毕竟你曾经怠慢了胡如初,要让小严相知道了,他才不管你之前是否知情,肯定要惩治于你。你现在是亡羊补牢,不过也不用太过巴结戚家,否则人家就会明白你知道小严相和戚少夫人的关系,这样罪过可就大了。这事能往外说吗?今后就烂在肚子里吧。再说,戚少夫人不是个爱权势的,不然她不会弃了小严相而嫁了个小小的武官。所以你只要表现得公正就行,这事本来就是杨家没理么。往后,对戚家多尊敬着点,我包管你没事的。”

“是是是,多谢赵大人提点。”

“还不快去!”

“立即!立即!”县官说着,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走了。

而一个时辰后,戚继美莫名其妙地进入了县太爷的家。本来狱卒们只在嫂子来过之后对他才好些,但现在是什么情况?师爷亲自来接他出去,好吃好喝的供着,还一直赔着笑。在牢里冷静了几天,他知道自己得罪的是谁,都觉得自己不能回家过年了,这场官司只怕也不好了结,心里实在有些后悔。倒不是后悔救人,而是怕伤害了家人。那么,这又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要杀他的头?听说死之前,是可以有点好待遇的。虽然这待遇有点过了,但除此之外,他没有别的解释,那师爷又不肯多说。

想到被杀头,他有点怕,但他不想窝窝囊囊的,于是鼓起英雄气概,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就等着第二天给押到刑场,喊出脑袋掉了碗大个疤的话了,哪想到县太爷却亲自把他送回了家。

更奇怪的是嫂子,居然没迎县太爷进去,却给拦在了二门。

“继美,你怎么回来了?”如初明知故问。

“是县大人放我出来的。”戚继美有点摸不到头脑,瞄了一眼笑眯眯的县太爷。

“放你出,你就出?”如初厉声问,吓了戚继美一跳。

他以为是嫂子生气他惹事,但一抬头看到嫂子跟他眨了眨眼。他是个聪明绝顶的人,此时虽然不明白嫂子是什么意思,却立即跪下领罪,倒把县太爷僵在那儿了。

【第三十一计 顺手牵羊】

第一回 解决了问题

(微隙在所必乘;微利在所必得。少阴,少阳。

敌方在行动时,必然会出现小的疏忽和漏洞,若及时发现并加以利用,虽然得利不大,但积小胜为大胜。另外在攻击主要敌人的同时,顺便攻击中一弱小的敌人,不费多大力气战而胜之。本书中是指,在救出自己人的同时,还惩治了恶徒,顺便给小叔娶了妻。)

……

“大人,我有个不情之请。”如初趁县官还不明就理时说,“请您,再把我家继美关回牢里。”

“戚少夫人,您这是何意?”县官愣了。

如初道,“我不是对您断案有非议,而是……我们戚家的男人也是顶天立地的,岂能任人说抓就抓,说放就放?再强调一遍,我对大人一点意见也没有。只是,当时是谁报的官?是谁仗势欺人?我家继美不能无缘无故的在牢里蹲了一遭,倘若大人不给个明断公理,我家继美就要把牢低坐穿。然后大人和我一起上京,请京里的那位给评评理,到底是他们杨江两家的高官重要,还是我大明的王法重要!”

听了这番话,戚继美立即明白了嫂子的意思,也觉得热血沸腾,男人的自尊心大大地树立了起来,于是他给如初磕了一个头道,“嫂子教训得是,是继美不懂事了。我这就回牢里去,不惩治了姓杨的恶徒,继美誓不出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