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怀真看得直了眼,半晌才道:“小表舅……这是哪里来的?”只当他是从院子里折来的,或者是从外头不拘哪里带了来的。

不料郭建仪言笑晏晏,道:“昨儿我也去了肃王府……听说你也在,只是并没有遇上,因听那些人说肃王府里有很大很好的一棵梅树,我便斗胆请了肃王恩准,折了这一枝子的梅花,只当是借花献佛……也不知道你是不是也折了,不过,好歹是我的一点儿心罢了。”

说着,便将花枝擎着,送到了应怀真跟前儿。

应怀真全然想不到竟是如此,怔了一会儿,才把那一枝梅花拿了过来,放在眼底看了片刻,心里感动,便道:“小表舅……”又怎能想到,郭建仪竟是如此有心呢?昨儿她在那花树旁边伫立许久,却因心中有事,并没有想到要折一枝或者如何,而他却又特意给她取了来。

郭建仪仍是笑道:“只算‘聊赠一枝春’罢了,可喜欢么?”

应怀真点了点头,枝头那乱乱迷迷的朵朵梅花都倒映到双眸里去,令眸色也闪烁迷离,道:“我很喜欢,只是……也忒用心了。”

郭建仪笑道:“哪里呢,只怕你也看过了,不稀罕……喜欢倒是好的。”

应怀真拿着那枝子梅花,抬眸看向郭建仪,如是,她的双眸之中便也有了他的小小倒影。郭建仪便也看着她,自也看清楚她眼中那自己的影子了,这一刻,竟有一丝欢喜。

应怀真不能再看下去,便借口起身,叫丫鬟取个梅瓶来,把这腊梅好生插上。

郭建仪只凝神望着她一举一动,待她回身之时,才又缓缓垂了双眸,举手做喝茶的模样。

怀真重回到座上,想了一想,便道:“小表舅,以后且别为我这样用心了……叫我怎么过意得去?”

郭建仪道:“我自有我的心意,你若喜欢,则善莫大焉,何必说这些见外的?”

应怀真一时无言,便又垂了头,片刻,忽然想到昨儿熙王说的那件事,便试着又问道:“小表舅,我昨儿无意中得知了一件事……你大概也都知道了?就是你家里……白露姐姐的事儿?”

郭建仪听她提起,就微微地皱起了双眸,点头道:“你是说白露的亲事么……我自然是知道的。”

怀真见他满脸并非愉悦之色,反仿佛有隐忧似的,便问道:“小表舅不高兴么?”

郭建仪这才又看向她,隔了片刻,便道:“既然是你问,我也不瞒……我并不是很喜欢。”

怀真一怔,按理说跟皇家结亲,不管是什么人家,只怕都会欢天喜地,感恩戴德。何况别人虽然不知道,她却是明白的:前世熙王可是最终登上皇位的那一个,若是当了他的王妃,那可是母仪天下之命,岂不是举家荣耀?

怀真便压低了声音,问道:“这又是如何呢?为什么不喜欢?”

郭建仪仍是蹙着眉,便道:“我……并不想跟皇家有所牵连,也并不想妹妹会入皇家……”

怀真呆了一呆,虽然有些明白郭建仪的顾虑,可……便道:“是觉着身在皇室,事情皆多么?”

郭建仪微微颔首,叹道:“我只这一个妹子,本不想她行这一条路,没想到躲过了一次,却终究还是又来了。”

怀真并不知道先前郭白露欲选秀进宫之事,便忙只问道:“那么白露姐姐是如何想法,她可愿意?”

郭建仪苦笑道:“白露跟我的想法很是不同,她倒是喜欢的。”

怀真便安抚说道:“既然如此,小表舅还是不必多忧心了……横竖白露姐姐也喜欢,或许……是一件好事儿呢?”

郭建仪低头不语,应怀真见他着实忧心,便搜肠刮肚想了想,又劝道:“而且……我见熙王殿下,仿佛是个、是个不错的人,若真的成亲,他应不会亏待白露姐姐的,小表舅你不要担心了。”

郭建仪听到这里,也自然知道她的体贴意思,便把忧心之意去了,抬头望着怀真,一笑说道:“倒是叫你劝慰起我来了,放心罢了……何况,我纵然不乐意,也是没有法子的,难道我一个人,得跟天底下所有人作对不成?”

郭建仪说到最后一句,却着实是有感而发,毕竟这门亲事,成帝也是赞同的,更兼因郭建仪年青有为,成帝未尝也不是没有抬举重臣之后的意思。

而皇帝一悦,还有何话可说?何况不管远的,只说家里……不管是母亲还是郭白露,也皆是喜欢不已,心里不乐的,竟只他一个。

又想到熙王赵永慕的为人,虽然看着着实不错,但……郭建仪心中回味怀真所说“熙王是个不错的人”,思来想去,只是一叹罢了。

两人对坐了片刻,因谈到了皇族,郭建仪忽然又想到一人,便问怀真道:“上回你进宫,可见过昭容娘娘了?”

怀真见他问起应含烟来,便道:“可不是呢?皇上特意叫我去跟含烟姐姐相见了。”

郭建仪便微微一笑,问道:“她可还好?”

怀真自不好跟他说起应含烟曾被宫妃欺压之事,便只点头道:“瞧来倒是挺好的……怎么忽然问起姐姐来了呢?”

郭建仪凝视着她的双眼,并不回答。

应怀真本并不知道如何,同他对视了会儿,才瞧出几分,便问道:“小表舅要对我说什么?你……你莫不是知道什么?”

郭建仪见她神情里有些许紧张,便微微一笑,道:“并没什么,你别担心,只是……我也是替她高兴,寻常之人在宫内,要出头也是极难的,只是纵然出了头又如何?只怕也是艰难重重,必须要处处留神才是……所以我不想你姐姐沾染那些……”

应怀真因知道郭建仪的心性,自然也明白他绝不会无端跟她说些不相干的话,闻言心中一合计,忽然想起一事,隐隐震动,就有些变了脸色。

郭建仪见她忽然皱了眉,便问道:“怎么了?”

应怀真咬了咬唇,只不知该不该跟他说,就在此刻,忽然听到外头笑语暄暄,听来竟是应翠应玉的声音,一个道:“怎么鸦雀无声的,莫非这懒丫头竟睡了?”

应玉笑道:“外头这么热闹,她倒是好睡,少不得把她闹起来。”

两个人说着,就走了进来,此刻应怀真已经站起身来,便道:“姐姐们怎么来了?”

应翠一眼看到郭建仪,脸上就有几分不太自在,应玉却笑起来,道:“我当你怎么跑回来了,原来是小表舅来了,在说体己话呢!”

应翠听见她又口没遮拦,便用力拉了拉她的衣袖,应玉才回头看她,道:“怎么了?”

郭建仪见状,便笑道:“既然你们都来了,便自在同怀真说话罢了,我也正要到前面儿去。”说着,便同她两个道了别,又跟怀真一点头,竟自去了。

应玉见郭建仪走了,便诧异道:“怎么我们一来,小表舅就走了?”

应翠叹道:“还不是你?出口就胡说八道的,一点儿也不知道收敛。”

应玉便睁大双眸,对怀真问道:“我又说什么了?”

应怀真道:“罢了,并没说什么,小表舅方才就说要走,那时候你们还没进门儿呢,快进来坐就是了。”因此让着她们两人进内坐了。

应玉才又道:“我们正高兴吃酒,一看你不见了,就知道你躲清闲来了,便跟姐姐一块儿来看看你。”

正说了一句话,又听到外头有些笑声响起,应玉不由探头往外看,道:“我们才来,又是谁这么脚快呢?”

应怀真早听到其中有春晖的声音最大,顿时就想到凌绝来,一时皱了眉,然而此刻也躲避不及了,只好不动声色,静观其变。

果然,来的正是应春晖应佩跟凌绝三人,因给老太君请过了安,惦记着应怀真的琴,索性顺路便来了。

应玉应翠急忙起来见礼,怀真也自起身,春晖笑道:“妹妹可别嫌我们聒噪呢?这大年下的,且由得我们赏心乐事一回罢了,要知道再过不到一个月,我们可要进那牢笼了!”

应佩便笑道:“哥哥,快些大吉大利罢了,纵然要看妹妹的琴技,也不用说的这样可怜可怕。”

原来过了年后,二月里,便是会试之期,今年这三个人都是要参加会试的。因此春晖才如此说。

应怀真便道:“并不是我不肯,只是我真真儿的并不擅长抚琴,只怕声音不堪入耳,反而扰了你们几位的心境,你们正要去‘蟾宫折桂’,还是专心些罢了。”说到最后,就忍不住笑了笑。

不料应玉听了,先闹起来,拉着应翠道:“我们来的果然正好儿。”又催应怀真道:“妹妹快,都是自家人,又怕什么羞呢,快给我们也听听。”

应怀真本并不愿意,目光转了一圈儿,却见凌绝站在春晖身边儿,只是望着她。

怀真同凌绝目光相对,忽然心想:“我又何必只是推辞,他们不知道我弹得不好,反觉着我故意拿乔……倒不如索性弹了,是什么样儿就是什么样儿,他们也自然就死心了……”

于是应怀真便道:“那我便不推辞了,只是你们别笑,不然一辈子也别再听我弹。”

说着,就自己笑着,走到里间,琴桌后坐了,这几个人就也跟着进来,各自坐了,只静听她抚琴。

应怀真练得最熟的便是那阙“阳关三叠”,当下略一思忖,便起手抚了起来,手法并不算十分熟练,音调也是略有钝然,只是认真罢了。

顷刻,一曲罢了,应翠应玉面面相觑,只觉调子虽还好,可却仍未算最佳。

而春晖之母陈少奶奶,乃是个琴棋书画都通的才女,春晖耳闻目染,自然品味最好,此刻听了应怀真所弹之曲,便只点了点头,道:“尚可。”

应佩却笑道:“果然是好,我是喜欢的。”

应怀真一一瞧过众人,最后只看凌绝,却见他沉吟不语,眉峰微蹙,应怀真唇边微微冷笑,已猜到他要说什么。

正好应佩问凌绝道:“小绝觉着如何?”

凌绝垂眸想了半晌,道:“妹妹并无音奏的天赋。”

应怀真自猜中了这话,心中又是一声冷笑。凌绝抬眼看她,静静又道:“不过这琴韵是极好的,其中自有真情所感,我虽不是行家,却也知道,若是只图手熟,多练几次,任凭是谁也能弹的极好,但若论曲音之中有情,却是难得了,因此我觉着妹妹虽无音奏上的天赋,却弹了一阕好曲,很好。”

春晖听了,耸然动容,不由点头,觉着凌绝言之有理,同时心中自愧:原来他只觉怀真手法生疏,所弹亦非行云流水之态,因此只觉未算好罢了,如今竟然是见识狭窄了。

而应怀真听了凌绝之言,不由震惊。原来她自忖凌绝嘴里一定说不出什么好话,谁知竟是如此?

先前敏丽未嫁前,在唐府跟她说起弹琴一道,应怀真说曾习过一阵儿,却因“扰人心境”而罢了,那说出这四字评点的人,正是前世的凌绝。

应怀真也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并无此中天赋,凌绝那一句,倒也不是刻薄,而是实话罢了。

因此方才她见众人苦等,才变了主意,只想如此弹奏一番,让众人死心,也让凌绝知道她并不是有什么“绝佳琴技”,再以“扰人心境”的琴声把他吓走,从此休要惦记最好。

谁能想到,同样的一个人,同样的琴技,竟给他得出了迥然不同的评判之语呢?

应怀真大惑不解,就看凌绝,谁知凌绝正要凝睇看她,四目相对,应怀真看见他的双眼明澈动人,正是前世初识凌绝之时,曾迷倒了她的眼神目色。

应怀真晃了晃神,便忙低头,只做是调试琴弦之态。

此刻,应玉因觉着有些没趣味,心中又想到一事,便打岔道:“你们可听说了?我怎么闻听白露姐姐要成熙王妃了呢?”

应怀真听了这话,才又抬起头来,第一眼竟看向凌绝:因她知道凌绝跟白露是有婚约的,上回去凌府之时,又明白凌绝对白露有意,此刻听应玉忽然提起此事,不由心中一凛,想看看凌绝是如何反应,可是极为失望么?

谁知一看之下,却又怔住了,只见凌绝面色平静,恍若未闻一般,倒是春晖笑道:“可是的呢,今儿小表舅也来了,咱们倒要恭喜他才是。”

应翠也道:“怪道白露姐姐今儿没来,将来若是做了王妃……大家相见可是更难上加难了。”

几个你一言,我一语,应怀真看来看去,又不时留意凌绝的脸色,却仍是不见他有任何表情。

应怀真百思不得其解,不由仔细盯着他的神情看,正目不转睛里,忽然间凌绝抬眸,竟又是直直地看向她!应怀真乍然对上那清明的目色,竟吓了一跳,双手本是虚浮琴弦上的,此刻猛地一按一拨,便发出“嘣”地一声响动。

众人吓了一跳,忙都看她,应怀真心中窘迫,脸上不由红了,就又低下头去,凌绝眼见此情,便微微地笑了。

且说这一日,凌绝自应公府回了凌府,明慧接了,见他面带薄红之色,知道是饮了酒,又见他双眸隐隐带喜,不由心中稀罕的很。

原来,明慧也知道了郭白露曾跟凌绝有过婚约之事,又从凌景深口中得知凌绝对白露是有些心意在的……偏偏近来都说白露定给了熙王,因此明慧跟凌景深两个都有些担心凌绝,生怕他知道了后会郁郁不快,又因为接下来就是会试,因此这担忧便加倍了。

此刻见凌绝面上微透出喜色,明慧不免诧异,晚间等凌景深回来,便同他说了此事。

谁知凌景深听罢,却并不诧异,只道:“今儿小绝是去了应公府了……”

明慧见他面上并无忧色,便道:“可不是?我本来不想他去……你知道那里人多口杂,那位郭郎中也是在,岂有不谈论此事的?我一直提心吊胆,怕给小绝知道那郭小姐定给熙王爷的事儿,不料见他的情形,难道是还不曾知道?”

凌景深便笑了几声,道:“你想错了,岂有没听说的道理?只是……小绝心中只怕并不在意那位了。”

明慧不解,便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凌景深道:“他心中另自有了人,自然不会把白露放在心上,她是否嫁人,或嫁给谁人,又跟小绝有什么相干?”

明慧忙拉住他问道:“你且快说,小绝心里又有了谁?”才问了一声,忽然反应过来凌绝今日是去了应公府的,一时楞道:“莫非是那府里的人?”

凌景深看她一眼,微微一笑道:“只怕就是她了。”

明慧急得不成,于是又催他快说,凌景深却又叹了口气,道:“你还不解?岂不就是怀真丫头的?”

明慧听了这一句,脸色才大变了,待要说“怎有可能”,转念一想,应怀真那样的模样性情,若说凌绝是瞧上她了,倒也不足为奇。

明慧思来想去,就拧眉问凌景深道:“你如何一点也不着急?真的由得小绝去喜欢怀真丫头?”

凌景深出了会儿神,道:“那也无有不可,只要小绝喜欢就是了。”

明慧张了张口,终于道:“然而、然而怀真那个丫头……”总觉得十分不妥,却又不知怎么说好。

凌景深将她搂入怀中,才在耳畔低低说道:“或许小绝只是一时错了意,过一阵儿就如对白露一般、再撂开手也未必……”

明慧听了,喃喃道:“那倘若小绝对那丫头是动了真呢?”

凌景深沉默片刻,才又说道:“若是动了真,那自然就是那丫头的造化了……”说着,便低低地笑了声。

又过两日,凌景深因有事前往吏部,远远地看到一人从前方大街出来,骑着马往皇宫的方向而去,那样飞扬英伟的姿态,却正是小唐。

凌景深见了,便放缓了马缰绳,慢慢地目送小唐远去,才又拐弯而行。

如此又走了片刻,忽然见一辆马车缓缓驶来,头前是两个宫内的太监,凌景深仔细一打量,见竟是应公府的车驾,便把马儿往旁边一带,目送那马车从身边经过,也拐过弯,同向着皇宫而去。

第124章

却说这日,宫内来了两个太监到应公府,原来是昭容娘娘赏赐了许多物件儿下来,府内的太太姑娘们尽数都有,却只都是一样的,无非是上用的腕珠玩器等物,独独给老太君和应怀真的跟别人不同。

应老太君是一尊翡翠嵌宝的念珠手串,并红珊瑚吉祥摆座一尊,应怀真则有镶红蓝宝石戒指一个,并白玉包金兽首玉镯一对儿。

众人虽都听说了,有那些心思活泛聪明的,知道端倪,就不言语;有那心智愚笨目光短浅的,不免怨念说:“娘娘好歹是咱们府内的,是我们正经儿的姐姐呢,怀真不过是堂妹,到底是隔着一层,怎么娘娘反倒跟她格外亲厚呢?”

那些机灵的,便笑道:“你倒是想想,娘娘进宫这四五年,鸦雀无闻,毫无声息,怎么等怀真妹妹进宫面圣不多久,娘娘就忽然得宠起来了呢?”

先前那人听了,才算恍然大悟,明白这不过是皇帝“爱屋及乌”罢了,他们这些“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白得了宫里的好东西,提起娘娘来且面上有光,再抱怨可又不是个人了。

且说在公府内,李贤淑也是喜欢的很,把近来得了的各种宝物看了一遍,又叹又念,便对怀真道:“这娘娘倒是个有心的,偏给你跟别人的不一样,毕竟是原先在家里的时候,你跟她好了一场。”又想到应含烟昔日在府里的时候,也并不是个受宠的丫头,没想到竟跟应怀真有这种殊然缘分。

应怀真笑道:“娘只好生收起来便是了……对了,不是说改日要去看望姥姥?娘把前儿在唐府我得的那些东西也捡几样,给姥姥带上,让她老人家也高兴高兴。”

李贤淑心中虽有这个意思,但毕竟那是应怀真得的,那些老诰命给的东西,又哪里会是凡品?件件都是珍奇上好之物,因此李贤淑倒不好给怀真做主。

如今听怀真自个儿说出来,又喜又是感慨,就把她紧紧抱住,道:“阿真,你可真是长大了,怎么这样懂事?不枉你姥姥疼你。”

应怀真嘿嘿笑笑,又道:“横竖我东西也够多了呢,娘索性再捡几样小物件之类,给姨妈们拿着玩儿罢了。”

李贤淑听了,哼道:“她们又认得是什么?白糟蹋了,不给。”

应怀真却知道她是个口硬心软的,只怕早就打算好了呢,因此也不言语,只坐在一边儿默默出神。

应怀真心中暗想:说起来,前世这个时候,应含烟早就得宠了,且已经被封妃,其中原因,前世怀真自然不知道,可是现在却明白了。

只因前世此刻,应兰风已经是皇帝面前的红人了。这便是所谓“一荣俱荣”的道理。

而前世因并没有郭建仪的原因,所以怀真跟应含烟并不是如现在这样亲密,对这位宫中的贵妃娘娘,印象自然希微,应含烟是好是歹,她也自然不放在心上。

谁知今生因为郭建仪的原因而结缘,便不免又多了一宗心事了,又想到前几日郭建仪说的那些话,应怀真想了片刻,便皱起眉来。

原来,自从上回从宫内回来,应怀真忍着不适,把那个淑妃娘娘赐给应含烟的香包打开,略看了看。

因只是一块儿香饼,却看不出究竟,应怀真凭着气息,分辨出几样儿常见的香料,但除此之外,另还有一味主要的配香,却是怎么也查不出端倪,还想再细看看,那股气息却叫她越发不适,甚至隐隐地有些头晕,于是赶紧停手。

又因明白这种东西不是能随意乱放的,又不好让丫头拿去扔了了事,于是趁人不备,就自己跑到屋后院子的墙角上,挖了个坑把它埋了。

后来,怀真又翻遍了竹先生所给的书,却也毫无踪迹,于是暂且撂下罢了。

怀真自忖:自己既然如此嫌恶这种味道,那这个香包必然不是个好东西,因此淑妃娘娘赐香包给那些得宠的后妃……其中用意可就值得深思了,当时郭建仪说起来的时候,怀真本就想提这件事,却又因此事干系不小,因此犹豫。

何况淑妃娘娘是肃王的母妃……如是,行事可真的要慎之又慎才是。

因昭容娘娘赐了这许多东西,应老太君知道应含烟同怀真不同,本正想叫她进宫谢恩的,不料应含烟竟又叫太监传了口谕,叫怀真次日进宫一聚。

如此今日,宫内才又有人前来相接怀真,簇拥上车,直进宫去了。

怀真不免又想了一路,只是并无头绪,如此便人了宫后,自有太监领着,先去见应含烟。

此刻应含烟已经搬进了永泰宫内住着,也不似先前时候那样冷落萧寒了,伺候的太监宫女自也非往日,门口见了应怀真,便都殷殷勤勤地垂首行礼。

才进了门,就见应含烟急急地走了出来,怀真还要行礼,早给她握住手儿,仔细打量,点头叹道:“日思夜想,总算把你盼来了。”一手握着她的手,一边儿揽着肩头,便往殿里相让。

怀真见她仍是如此亲热厚密,心中感动,进了殿内,两个挨着坐了,应含烟上下又看了她一回,又见她手腕上戴着前日赐的那包金兽头的白玉镯子,越发喜欢,便摩挲着她的手儿,道:“我见了面儿才能放心,你却比上回见的时候越发好了,不曾瘦下去。”

应怀真便笑说道:“娘娘多劳牵挂,又承蒙赐了许多东西,府里头上下感恩呢。”

含烟执起她的手,道:“这个是皇上赐的,我一看就觉着该送给你,如今看你戴着,知道你是喜欢的,不拘是送什么,难得你高兴我才放心。只是这手腕仍是这样细,有些撑不起来,再丰润些方好。”

应怀真抿嘴笑道:“近来已经比先前长了好些肉儿,再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这个镯子我很喜欢,难得姐姐记挂着我,有什么好东西竟先想到我。”

含烟笑道:“难道你不也是如此待我的?”说着,就把右手腕擎起来,手腕上笼着一串翡翠珠串,正是上次成帝赏赐给怀真,怀真转赠给含烟的,日日戴着,不肯除下。

两人相视一笑,怀真便问她近来情形如何,得知还好,才也放心,又见她气色尚佳,身上也并没有戴那劳什子的香囊,更加安了心。

如此说了半晌话,外间忽地有太监来到,传了皇上口谕,原来成帝听闻今儿怀真进宫,便特意打发人来,要传怀真同昭容一块儿过去说话。

含烟便笑道:“可见你是个福星,人人都争着要见你,连皇上也对你这般不同。”说着,忙便起身,就同怀真一块儿去乾元殿。

两人且走且说,眼看将到大殿之事,怀真往那边瞟了一眼,忽看到有个人从里头走了出来,却并不是向她们这边而来,只向着大殿右手侧而去,走到回廊边儿上,便有个太监走出来,同他说了几句话,两个人竟一前一后去了。

应怀真看了会儿,心中狐疑,原来她见那个人竟像是小唐,只是身着朝服,看来巍峨庄严,跟昔日的形象不同……倒是让她有些不敢贸然相认。

应含烟因见了她往那处张望,便问:“在看什么?”

怀真便道:“没什么……只像是见着一个认识的人,大概是看错了。”

含烟便问太监道:“今儿可有谁进宫来了不曾?”

那太监见问,便笑道:“正是的呢,今儿礼部的唐侍郎进宫来,跟皇上禀奏下个月会试的各色事宜,这会子大概……已经出来了罢?”

应怀真听了,才知道果然是并没有看错,含烟便问怀真道:“你看到的莫非就是唐侍郎?”

怀真微微点头,道:“多半就是唐叔叔了。”

含烟听她如此相唤,便不由掩口一笑,道:“唐叔叔?……我素来听闻你跟平靖夫人投缘,跟唐家的人交好,原来果然竟这样好呢。”

说话间,便到了大殿,里头自有太监通报,且听一声宣,含烟便握了握怀真的手,两人缓步而入。

上殿面君过后,成帝笑着且叫平身,便看着应怀真道:“上次你进宫来,叫朕十分喜悦,此后每思再传你进来,又怕反对你不好……可喜今日昭容叫你来说话,朕才得一见。”说着,便叫怀真上前来。

怀真少不得从命,便走到丹墀之前,成帝起身走了下来,一直到她跟前儿,细看了一会儿,才点头道:“比先前更出落了……如今你父亲也回来了,你该是十分喜欢的罢?”

应怀真便微微一笑道:“皇恩浩荡,臣女感念于心。”

成帝又道:“应爱卿在外奔波劳碌这数多年,越发历练了,偏偏你也这样出色,只可惜是个女孩儿……”说到这里,便停了停,垂下眼皮。

应怀真微微看向成帝,有些诧异他为何发此感慨,却见成帝又笑道:“罢了,这样也很好,若是个男儿,只怕也不得这样灵秀可人。”说着便又一笑。

怀真才也笑着低了头,成帝又看向应含烟,便道:“既然接了进来,且好生相待,午膳可备了不曾?”

含烟忙道:“回皇上,原本并没想留她用膳,只叫进来见上一面儿,已经是感念皇恩了。”

成帝点点头,便道:“既如此,就叫御膳房准备些,今儿你们跟朕一块儿用膳就是了。”

含烟闻言,心中惊愕,应怀真也有些意外,成帝却早叫太监即刻下去传令备膳。又因还有大臣前来禀奏事宜,就叫含烟带着怀真到偏殿自在说话等候。

及至到了中午,果然便安排了御膳,成帝便同两人一块儿用膳,又问怀真爱吃何物,特意叫太监挪了送到她跟前儿。

怀真因前世常跟成帝一块儿用膳,因此倒是并不格外觉着会有什么,只是态度如常,略多一份恭谨罢了。

成帝问怀真爱吃何物,也如实说了,太监挪了碟子过来,她便也一一吃了,成帝见她如此落落大方,吃的甜美,心中越发喜欢。

含烟因从未如此,又不知成帝因何如此厚待,一时有些惴惴不安,虽然陪坐用膳,却并不曾多吃些什么,只是恍惚罢了。

如此用了午膳,又略说了会儿话,成帝因有了年纪,需要午休,便才叫怀真跟含烟退了。

两个人这才出了大殿,含烟此刻才算松了口气,按着胸口道:“阿弥陀佛,我是头一遭跟皇上一块儿用膳,这又是怎么了呢?”

怀真笑道:“或许是皇上宠爱姐姐,我便也跟着沾了光了,又有什么呢。”

含烟哑然失笑,道:“快别如此说,我是很有自知之明的,谁沾了谁的光儿还不知道呢。”

两个人正说着,忽地见前方来了一行人,含烟身边儿的一名太监便道:“娘娘,是淑妃娘娘来了。”

含烟此刻也见到了,忙敛了嬉笑之色,便悄悄一拉怀真,叫她留意。

怀真听是淑妃,忙也屏息静气,不敢大意怠慢,不多时的功夫,就见淑妃率人来到了跟前儿。

含烟跟怀真上前行礼,淑妃打量着,微微一笑道:“不必多礼,都起来罢。”

两人起身之后,淑妃略扫一眼含烟,目光却落在怀真面上,盯着怀真的双眸看了会儿,半晌才道:“你便是应家的怀真了?”

怀真忙低头答应:“是,娘娘。”

淑妃是肃王生母,业已经上了年纪,然而因保养极好,看来竟不见老态,只是微微有些发福,看来却更见貌美雍容,仪态高贵。

淑妃笑了笑,眼角才有几道鱼尾纹微微显出,便问怀真今年多大,怀真便如实说了。淑妃又问起方才跟成帝一块儿用膳之事,含烟也自说了。

淑妃听罢,便点头笑道:“皇上年纪大了,很少对个人如此上心,更不曾特意留谁一块儿用过膳……可算是你入了皇上的眼了。”这话,虽是接着含烟的话说的,眼睛却是看着怀真。

怀真只低着头,含烟便笑道:“不过是皇上见怀真妹妹是小孩子,格外疼惜罢了。”

淑妃便也笑了声,眼睛仍看怀真,道:“大概是如此的了,难得。”说到这里,因没别的事,便要离去。

谁知正走了一步,心下忽然想到一事,便又回头看向怀真,问道:“对了……我听应昭容说,上回本宫赐给她的那个香囊,你要了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