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唐去后不久,怀真便也起身,不由咳了两声,丫鬟们听见动静,便上前来伺候。

正怀真才撑身起来,中衣半散,吉祥眼尖,一下便看到颈间及肩头上隐隐地青紫痕迹,不由惊呼了声。

怀真一愣,垂眸看见,忙掩起来,不料抬手的功夫,便见手腕上也有两道。

吉祥魂不附体,此刻冰菊也进来了,两人都不知怎么了,怀真反道:“别声张,是我不留神撞跌着了。”

两个人面面相觑,昨儿虽然出门,但她们多半都不离左右,哪里曾见她跌撞着了?

吉祥心惊胆战,大着胆子把她的衣襟一撩,果然见腰间的痕迹宛然,腰往下依稀亦有……一夜过后,青紫之色更重几分,加上怀真肌肤白皙无瑕,如此一来,更是触目惊心。

吉祥便色变,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弄的?”

怀真忙扯下衣襟,垂着头皱眉道:“说了是跌撞着了,如何只管问,不许大惊小怪的。”

冰菊拉拉吉祥,两个人便走出来到外间。

冰菊道:“姐姐别问了,这哪里还有别人,自然是三爷弄的。”

吉祥咽了口唾沫,昨儿自从李霍府里回来,虽然知道小唐又折腾了许久……可只当是闺房之趣,又如何知道能弄的这样?

吉祥便道:“我不信……三爷疼姑娘疼得什么似的,怎么能下这样的狠手呢。”

冰菊也并不是很懂,然而只是要护主,又怕另生出什么事端来,就道:“三奶奶都不许我们声张,可见是没什么的……他们夫妻之间的事,我们倒是不好插嘴的。”

吉祥皱眉,道:“姑娘在家里,连轻轻磕碰一下都不曾,怎么竟弄出这样遍体鳞伤似的模样……何况我看她神色也不大好的。”

冰菊暗暗叫苦,只得陪笑道:“好歹咱们看看姑娘的意思,别先闹出来了,倘若姑娘是喜欢的呢?”

吉祥瞪起眼睛来,道:“可是胡说呢,青紫成那样儿,必然受了好些苦,哪里能是喜欢的?怪道昨儿我听姑娘似是哭叫了许久,想不到三爷……”

吉祥便皱眉,想着小唐的举止样貌,不似是这样残暴的,然而见了怀真身上这般……那些看不见之处,还不定如何呢,又忍不住惊心。

两个人说了会子,忽地听里头怀真叫,两人因立刻又进来,却见怀真已经下了地,正手撑着床柱站着,叫她们帮着更衣。

当下两个人少不得先敛了那胡思乱想,伺候着换了衣裳。

怀真自去唐夫人屋里,陪着吃了早饭,便对唐夫人道:“太太,早先太姑奶奶叫了我几次,让我去陪她住两日,我因觉着撇下府里不好,就不曾去,近来听说太姑奶奶身上不自在,我因想着年下事多,倒要抽空去陪陪她老人家才是,不知太太意下如何?”

唐夫人听了,无有不从,便道:“你一片孝心,我自然是高兴的,只是毅儿那边儿已经说过了不曾?”

怀真咳嗽了声,道:“还不曾,若太太答应了,我叫人去礼部,同他说一声就是了。”

唐夫人想了想,道:“也罢,他虽疼你,可也是个有孝心的孩子,难道还不许你去不成?”因此唐夫人竟答应了。

怀真便回到屋里,叫收拾了两件衣裳,忽地想到先前那支金钗,只是却不知他放在哪里,就也罢了。

当下就叫了吉祥恭喜两个陪着,出门乘车往平靖夫人府而去。

且说冰菊是个知道些内情的,见怀真竟出府而去,她心里着急,好歹等中午小唐回来了,冰菊说了一番,小唐听了,垂眸无言。

冰菊有心问问为何怀真身上竟那许多伤的,但因素来敬畏小唐,犹豫几度,到底不敢多嘴。

只说怀真来到平靖夫人府里,只说要陪着住两日,平靖夫人自然欢喜,不多时到了晌午,便陪着用了饭。

平靖夫人见她吃的甚少,脸色也不太好,便劝说:“你喜欢吃什么,就叫她们去做,只别吃这么一点儿,我看着都担心呢。”

怀真便笑说:“我已经饱了,何况太姑奶奶这儿也不是别处,我当自己家一样呢,不会见外。”

平靖夫人握着手,正要再说,目光一动,忽地看到手腕上一抹青痕。

怀真已是察觉了,便把衣袖往下遮了遮,几个镯子滑下来,就也挡住了。

平靖夫人抬眼看怀真,瞧了会儿,却不理论。

如此到了下午,怀真睡了一觉,倒是恢复了精神,脸色也不似之前发白了,才起身,就听到外头女子的声音,低低说道:“三爷到底犯了什么错儿了?怎么夫人这样动怒的,还亲打了他两下呢?”

另一个说道:“谁知道呢,夫人素来疼三爷,这次委实不知道是怎么样。”

怀真吃了一惊,忙起身来,叫了两声,外头的丫鬟们忙进来,怀真见吉祥恭喜不在,就问道:“三爷来府里了么?”

两个侍女都是平靖府内的,面面相觑,便道:“来了一会儿了,正在夫人房内说话呢。”

怀真道:“没什么事儿么?”

两个人便不言语了,怀真因不放心,便急要去看看,正好吉祥回来,见她这样着急,便拦住了,道:“姑娘又去哪里?”

怀真问道:“你从哪里来?三爷可还在么?”

吉祥道:“夫人正在跟三爷说话呢,姑娘这会子且别去。”

怀真抬头看她一眼,有些疑惑。

这会儿平靖府的两个侍女便退了出去,吉祥因见屋里无人,便把怀真的袖子一拉,露出底下的青紫痕迹来,道:“这是什么?”

怀真把手挪开,皱眉道:“只管问做什么?我只问你他可可好?怎么听说太姑奶奶打他了呢?可是真的?”

吉祥见问,便道:“姑娘还只管问呢,怎么不怜惜怜惜自个儿?这身上到底是怎么了?夫人原本就留心到了,怕有不妥,自然就问了我,我便说了……夫人才动怒,正好三爷过来,夫人便亲自问他罢了。”

怀真又惊又气,道:“谁让你多嘴来的?”

吉祥竟道:“哪里是多嘴?三爷不好好疼姑娘,反这样欺负……夫人既然问了,我便照实说就是了。”

怀真气道:“你、你……”

吉祥见她动怒,不明所以,便道:“我是说错话了么?起先我陪着姑娘到唐府,家里二爷二奶奶是百般叮嘱的,因我从小看着姑娘长大……就叫我再好生守着姑娘,如今见是这样,难道要一声不吭?我原本还想着要不要回家去告诉二爷二奶奶呢……”

怀真气得咳嗽起来,哆嗦着说道:“你要死了!你敢说一声儿!”

吉祥忙道:“我自然没敢说,这回也是因夫人问起来,我才趁势说了……姑娘别先着急起来,夫人虽然疼你,到底也是疼三爷的,不过是借机训他一训罢了,不会真的打坏了的。”

怀真脸上有些涨红,想来想去,总不放心,便道:“我要去看看。”

吉祥忙拦着,道:“不必去了,方才我回来的时候,夫人已经叫三爷回府去了……我也仔细看过,并没有伤着分毫。”

怀真半信半疑,问道:“果然没伤着?他是自己走了?”

吉祥说道:“我亲眼所见,若有扯谎,就天打雷劈罢了。”

怀真听了这一番话,才又算松了口气,又定了定神,吉祥打量着脸色,便道:“姑娘何必这样着急……难道这身上不疼的?”

怀真一颤,看了她片刻,便摇了摇头,道:“你不懂……”

吉祥见她欲言又止,便幽幽地叹了口气,道:“我怎么不懂?姑娘不过是想护着三爷罢了。可惜你对他这样好,他反这般对待……”

怀真忙喝道:“罢了!你不许再多嘴,以后这件事也绝不可对任何人提起,不然的话……我也不用你了!就打发了你!”

吉祥见她隐隐动了真怒,只好答应了,心里本还有些话说,可见怀真如此,就不敢说了。

怀真因在平靖夫人府上住了两天,第二日的时候,唐夫人便亲来了一趟,大家说笑了会子。唐夫人又约定让怀真第三日上回府。

次日,唐府的车马还未来到,怀真便仍陪着平靖夫人,在大屋里说话逗趣。

平靖夫人因道:“你陪了我两日,我夜间又常咳嗽,倒是害你睡得不好了,早点家去也好。——只自打配了你给的那新香,倒是觉得受用,昨晚上咳嗽的也少了。”

怀真道:“天冷,屋里头又烧炭,未免太干热了,那香里有薄荷跟龙涎,闻着倒是清凉些,我还怕不管用呢,太姑奶奶觉着好,我就放心了。”

原来怀真自打嫁了,倒是很少摆弄香料了,只因上回小唐跟她要给李霍的那方子,才触动旧意,又加听说平靖夫人咳嗽,便用了一月时间,做了一味香出来,只是给平靖夫人用,倒果然见效。

平靖夫人双眸望着怀真,透着柔和之色,道:“只为你这孝心,我就该多疼你些才是。”因又抱了一会儿,叮嘱说道:“今儿回了府里,也要好生照料自己,倘若毅儿再犯了混,你不必一味地忍着,跟你婆婆说就是了,你婆婆也是疼你的,自会训他……傻孩子,可记得我这话?”

怀真只得应承了,两个人又说了会儿话,忽有个侍女从外急匆匆而来,满面惊慌失措。

平靖府内的侍女们个个训练有素,绝少如此张皇的,平靖夫人不悦,因问道:“是怎么了,失惊打怪的?”

那侍女看一眼怀真,才忐忑说道:“方才小厮们从外头听了个消息回来,倒是怕惊着了夫人……跟三少奶奶。”

平靖夫人一皱眉,道:“什么消息,你只管说就是了。”

侍女道:“听他们说……方才,三爷跟熙王殿下……在路上遇刺了……受了重伤……”

怀真眼前一黑,忙站起身来,颤声道:“谁受了重伤?”

侍女道:“这个并不清楚,已经又命他们去打听了。”

平靖夫人也大为震惊,然而她毕竟是见惯世事的老人家,惊而不乱,见怀真如此,便温声劝了两句,道:“别急,我即刻派车,送你回府就是了,毅儿身手素来出色,等闲的人伤不了他,何况他们传话也未必真切,你先不必着急起来。”

第218章

话说这一日,早朝过后,小唐自回部里去,还未出宫门,熙王便忙忙地追了上来,将他拦住。

小唐扫他一眼,默默地也不理会,熙王笑道:“还在恼不成?我都赔了不是了。”

小唐不言语,上马慢慢地往回而行。

熙王的随从也拉了马儿过来,赵永慕便也翻身上马,追上小唐,因见左右无人,又说道:“这件事我委实是被蒙在鼓里,不然先前你问起来,我也不至于一丝儿也不知道,前日你去找我,王妃供认了,我竟才知道究竟。你去了之后……我因还狠狠地骂了她一番呢。”

原来前日里,从李霍府中回家……小唐又按着怀真胡作非为了一阵儿后,便出门径直去了熙王府,找着熙王,便又质问当日这事。

熙王却是满面疑惑,听小唐透了几句,才大吃一惊,又百般委屈,只说自己全不知情的。

不免惊动了郭白露,因出来,当着小唐的面儿,熙王便问起此事,郭白露见瞒不过去,就才说了当日的情形。

两个人且走且说,小唐听到这里,才转头看熙王一眼,隔了片刻,说道:“在你府内发生的事儿,你竟一丝一毫也不知道?”

四目相对,熙王苦苦一笑,道:“我没娶亲前,曾跟你说过什么来着?单身一个,倒也自在,倘若成亲了,只怕说说笑笑也是不自在起来,何况是这内宅里的事儿?我外头能做主一半儿,家里的事儿,自然是王妃料理了,何况你也知道我才回京多久,这王府内的下人们,都也良莠不齐,龙蛇混杂,我原本虽明白这情,却也不当回事,只因你说出了此事……昨儿我才严命白露,让她也留意着些,若是有不妥当的奴才,即刻打发了就是,免得更闹出大事来。”

小唐闻言,却也自知,熙王府内只怕水也极深,先前废太子在的时候,自有废太子的人,如今太子倒台,却也不宁静,肃王的人自也层出不穷。

熙王说到这里,又道:“王妃被我说了一回,也自懊悔,哭的可怜,连带家里的小家伙也哭个不停,我看着倒是不忍心了,细想想……郭建仪是她哥哥,她也怕闹出事来,又怕会令我恼了,因此就息事宁人罢了,竟瞒的天衣无缝。你却又是从哪里翻出来的?”

小唐正在思量,听到他说“小家伙”,就问道:“小郡主可好?”

熙王又笑起来,道:“自然是好,虽还这样小,倒也看出是个美人胚子,将来就指望你家里生个儿子了,那样才好结儿女亲家。”

原来前些日子,郭白露也分娩了,生得却是个小女娃儿,才也刚过了满月不久。

小唐听他兀自说笑,苦中作乐,便也笑了笑。

熙王瞅了他片刻,见他虽然面露笑容,但眉宇间忧色不退,熙王因琢磨着道:“也不怪你动怒,我还着急着呢,也不知是谁这样大胆,敢在我府里这样兴风作浪……”

小唐哼了声,冷冷不语。

熙王道:“白露一句话倒是提醒了我……你想,倘若怀真在我府里出了事儿,我身为主人,自然也是面上无光的……何况当时凌绝跟怀真明明有婚约在身,我倒是想不通谁会这样不择手段的了。只可惜我如今才知道,倘若当时就知,一定要通府查个明白。”

小唐忽地问道:“那日景深可也去过不曾?”

熙王道:“景深……是了,景深那日不在。”想了一会儿,便问道:“怎么忽然问起景深来了?”

小唐摇了摇头,郁郁寡欢。

熙王见他始终不肯展颜,就劝说道:“何必又这样,都是过去多久的事儿了,何况小怀真也没被……”

话未说完,小唐便横眼看过来,眼神竟很是锐利,熙王蓦地停口,忙笑道:“罢了罢了,就当我没说。”

小唐才长长地叹了口气,道:“虽是过去这么久了,然而我竟才知道……知道了倒也罢了,还……”

熙王见他欲言又止,便道:“还如何?”

小唐想到先前怀真赌气背对着自己卧着的模样,又想到去平靖夫人府里……平靖夫人怒气冲冲之态,他倒是不敢丝毫埋怨平靖夫人,自也体谅怀真的意思……然而发生了那样大事,他竟后知后觉,全然被动……后来对怀真又一时难以自制……倒是更添几分懊悔。

小唐眼底一片黯然,便叹道:“没什么。”

熙王道:“你的模样却不像是个没什么的,难道……是跟小怀真因此闹了别扭不成?”

小唐见他一下子便猜中要害,便深锁眉头,却仍不做声。

熙王哑然失笑:“果然?”

两匹马儿得得往前,小唐只是垂头默然,熙王打量了他半天,道:“这必然是你的不是了。”

小唐转头因问道:“如何是我的不是?”

熙王叹道:“小怀真遭人暗算,受了惊吓,本就够可怜的了,你当时不在身边儿,也没法相助人家,如今既然知道了此事,不思好生温柔安抚,必然是给她气受了。所以才闹得现在这个样儿。”

小唐心底哑然,竟无言以对。

熙王道:“你疼是疼她入骨的了,只是未免太上心她了,只怕反而会伤着她……”

小唐心中一痛,就低下头去,想了会儿,便打起精神道:“我要先行一步了。”

熙王问道:“你是要回府向怀真赔礼道歉么?这却是应该的。幸好那孩子不是个窄性儿的,只要你好生说,她必然会谅解。”

小唐听到这里,才算露出笑意来,向着熙王道:“知道了,你也快回府去罢,如今有了爱女,总要多陪陪妻女才是。”

熙王哈哈笑了两声,道:“那我也祝你跟小怀真早得贵子……不对,目前是早些和好,如何?”

小唐本来心中抑郁,被他劝了几句,才有些想开,他一念想通,便很想立刻去平靖夫人府上,不管如何赔礼道歉都好,好歹劝怀真回心转意……

小唐心里打算着,抬头对上熙王含笑的双眸,却不忙走,思忖着说道:“永慕……上回我跟景深说,倘若他敢对怀真如何,我必不放过他……”

熙王微微一怔,敛了笑意。

小唐却看着他,正色道:“永慕,你说以后,我们……会一直如现在这般么?”

熙王喉头动了动,终于说道:“一定的,毕竟……我是永不会伤你害你……也绝不会做任何伤你之事。”

两个人彼此相看,小唐一笑点头,眼底才泛出几分暖意来,道:“如此,我先去了。”当下不再迟疑,打马飞奔往前而去。

熙王驻马在后,看他离去,半晌,便敛了笑垂了头,信马迤逦而行,正拐了弯儿,忽地眼前多了几道人影。

熙王蓦地抬头,却见那几人都是一身黑衣,黑巾蒙面,手持利刃,正以合拢之势,往这边靠来。

此刻熙王身边儿,只带有一个侍卫跟一名小厮,见势不妙,当下跃上前来,护着熙王后退。

熙王拨转马头欲走,那几个黑衣人却已纵身而起,领头一人,先一刀将那小厮结果了,其他众人,便围杀而上。

有几人身形十分灵活,竟跃到熙王跟前儿,将他拦住,刀光一闪,袭向马上的熙王。

那马儿受惊,顿时长嘶一声,掀起前蹄,熙王坐不住,便滚落马鞍,跌在地上。

此刻,那侍卫在众杀手的合击之下,已经负伤不支,熙王滚在地上,颇有几分狼狈,见众杀手又逼了过来,眼前刀光雪亮,熙王情急无法,便从靴筒里抽出一把匕首来,勉强抵挡。

奈何熙王的武功并不出色,只是勉强会两招罢了,只两个回合,便给人把匕首挑开,击飞出去。

那杀手顺势一击,刀刃划破熙王的蟒袍,顿时在肩头多了道血口子。

熙王痛嘶一声,退无可退,脸色煞白,往后贴在墙壁上,胸口起伏不定。

就在生死一瞬之间,却听到有人喝道:“住手!”

众杀手回头,却见巷口有一匹马飞驰进来,马儿还未到,马上的人已经先跃下来,身形如蛟龙行空,当胸先把一名迎上来的杀手踹飞,又以空手夺白刃的功夫,把那人手中的腰刀夺了过来,手法干净利落。

他人还未落地,刷刷两刀扫了出去,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便解决了旁边两名来袭的杀手。

顷刻间,已经有三名杀手倒地,而来人的脚尖这才轻轻点地,身形顺势一旋,袍摆飞舞,袖子轻甩之间,刀锋也随着如一股无形而夺命的旋风似的荡了出去,顿时之间,第四个杀手已经血溅当场,跌了出去!

来人这才稳稳地站住身形,长身玉立,气定神闲地直面众杀手跟熙王。

此刻,熙王贴在墙上,呆呆地看着这一幕,无法言语。

小唐此刻仍是一身文官朝服,绯红色的云燕官袍,更显得目若寒星,面似冠玉,通身却是仙气飘飘,然而他右手持刀,左手长指一屈,在刀尖上轻轻一弹,袍袖无风自动,斯文儒雅之中,却带有一股猛虎般的天生煞气。

小唐踏前一步,星眸直视,沉声道:“你们是什么人?”腰刀干净利落,往前直劈过来,刀尖点着那几个杀手,血便顺着刀尖,珠串似的滚落地上。

这一刻,才见一骑当千,万夫莫敌的架势。

剩下众杀手见状,一声不吭,齐齐地围攻上来,熙王得了喘息之机,便道:“三郎留神!”见小唐一身红衣,在刀光剑影中出没,虽看似游刃有余,到底惊险万分,熙王不由地胆战心惊。

刹那间,又有两名杀手死于那慑人锋芒之下,小唐一边儿交锋,一边儿不动声色地往熙王这边靠来,见他手臂上血淋林地,脸色惨白,不知他伤的如何,心中有些担忧。

正在所向披靡之时,忽地听得一声唿哨,小唐正有些莫名,忽然听到利器破空之声传来。

小唐一惊,百忙中抬眸一看,却见是一支长箭,不知从何处射来,竟是冲着他而来!

此刻被四五个杀手围着,已经是分身乏术,小唐格开一人的长刀,堪堪闪身,避开那支箭。

隐隐地听到一声笑声……带着阴冷之意,小唐心中生出一股不祥之意,果然耳畔又传来破空声响,这一次,却是连珠箭射来!

小唐屏住呼吸,一时来不及留意熙王,闪电疾风般划出两刀,将身前两个杀手逼退,纵身而起,回身一击,把一支利箭劈开,复身形落地。

身后那支箭却如附骨之疽,随之而至,小唐提一口气,铁板桥之势仰身折腰,间不容发之时,那箭几乎是贴着他的腰飞了出去!耳畔依稀听熙王厉声大叫!

便就在这一刻,小唐挺身起来之时,身前的一名刺客觑得绝妙良机,便横刀砍了过来,小唐听到熙王复叫道:“三郎小心!”

小唐一咬牙,待要后退,却已经来不及了!肩头顿时便一阵剧痛,雪亮的刀尖几乎把胸前的衣裳都花开!幸好他虽负伤,人却仍不慌不忙,退得更快……然而虽堪堪地退开了刀锋,却再避不了那神出鬼没的冷箭。

等听到箭自背后破空逼近之声时候,小唐心中冰凉一片,任凭他临危不惧,机变百出,却也避不开这一支箭,只好咬牙握拳,想要受那箭镞撕裂之苦……

谁知只听得背后有人闷哼一声,接着,便贴在自己背上,死死地把他抱住。

百忙中小唐垂眸看去,却见搂在自己腰间的那手上,戴着翠绿的玉扳指,袍袖上绣着吉祥的卍字符,小唐心头一凉,唤道:“永慕?”

背后那人动也不动,半晌,才低低地说了声:“没事、没事……”

此刻,忽地听到马蹄声响,直奔此处而来,那些杀手们似也听到了,顿时便后退出去,如闪电般纷纷消失不见。

小唐已无法去追,双臂一震,把熙王的双手挣开,转过身去,却见熙王脸上毫无血色,摇摇晃晃地正欲倒下。

几乎无法呼吸,小唐手上腰刀铿然落地,而他上前一步,抬臂把熙王搂住。

两人相拥的瞬间,小唐才看见,熙王背上,深深地插着一支长箭,血涌出来,把他银白色的蟒袍都濡染的一片血红……

小唐死死地抱住熙王,他的身子却越来越沉,小唐忍着心悸,颤声叫道:“永慕!永慕!”

熙王微微睁开眼睛,不知是因为疼极还是如何,双眼竟有些湿润,勉强地看了小唐一眼,道:“你没事……就……好了……”他似想笑,然而嘴角抽搐,却终于痛的合了双眼,晕厥过去。

小唐这才发现熙王的眼睫也很长……这一刻,倒像极了当初小的时候,他在宫内看见那个独自躲在角落里玩耍的小皇子,当时的赵永慕,也如现在这样,脆弱而不堪一击似的……后来彼此都长大了,赵永慕也不再似小时候般孤僻无言,那些昔日的情形,小唐几乎都也忘了……此刻才复想起来,小时候那个赵永慕,跟此刻的熙王爷,慢慢地重合起来。

小唐的心猛地一颤,有种感觉,像是赵永慕将要死了……而他整个人像是被熙王带着,将要沉入无边黑暗……他想竭力将熙王抱起来,想把他唤醒,然而双手却竟无力。

这会儿,身后有人道:“是熙王殿下遇刺了,速去搜寻刺客!”

小唐不必回头,也听出这个冷冷沉静的声音,是凌景深……纵然昔日跟凌景深有许多难言不可说,然而无法否认,此刻他的声音,是小唐最想听见的。

景深上前一步,此刻已经看出小唐力有不逮,便从小唐手中接过熙王,又道:“你也负伤了。”

小唐深吸一口气,雪着脸道:“快叫人救他。”

凌景深只一揽,袖子便被血沾湿了,双手也飞快地濡湿一片……景深见是伤的这样厉害,也自惊心,当下深吸一口气,一手勒住熙王,一边儿回手把自己的佩刀拔了出来。

小唐一怔,见景深手腕微抖,气劲暗运,雪亮刀锋雷霆万钧般地往熙王身后削下。

小唐因关心则乱,见状骇然唤道:“景深!”

却听“嚓”的一声轻响,箭尾随刀刃跌落地上……景深看小唐一眼,小心避开熙王背后伤处,把人轻轻抱起。

第219章

报信之人翻身下马,急入宫阙。

太医院院使听了消息,大惊失色之余,即刻点了七八个出类拔萃的御医,一行人忙忙地出宫,便往礼部而来。

原来熙王遇刺的事发之地,距离礼部最近,礼部又距太医院不远,因此凌景深带了人之后,便直奔礼部而来,一面派人往宫内报信。

礼部众人见凌景深抱着昏厥的熙王,一边儿走一边儿滴滴答答往下滴血,都吓的魂不附体,又看小唐紧随身旁,胸前的一大幅官服被削裂,里头雪白的中衣上也被血濡湿大片,不知究竟伤的如何……更加惊得个个色变。

如是,极快地在礼部之中辟出一方静处,凌景深把熙王回身朝下放平,提匕首把他背上的蟒袍割裂,轻轻撕开,又把中衣也都撕了,才见那一支箭深深扎进肉里,仿佛深可入骨。

任凭凌景深跟小唐都是见惯生死的人,见状,也不都都双双骇然了。

景深原本脸色就白,倒是看不出什么来,只是微微地也有些呼吸不稳。

此刻熙王已经昏死过去,动也不动,凌景深张了张口,竟觉得喉头发哑,因对小唐低低地道:“你说……有没有伤到……”

原来这箭射中的地方十分紧要,虽是从后背射入,却正好是在心室的左近,倘若当真碰到了心脏分毫,只怕……纵然是神仙,也是回天乏术。

小唐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口中就似含了一枚青皮核桃,又涩,又麻。只道:“太医怎么还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