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唐夫人跟敏丽都在,众人围坐着,自在融洽地说笑了一回,晌午便又留吃饭。

张珍因始终忌惮小唐,便不欲留,怀真会意,悄悄地说道:“你放心,三爷中午不回来吃饭,他部里忙……你且跟姐姐放心留下,等吃了饭,我还有事儿跟你商议呢。”

张珍听说小唐不回来,又闻听有事,这才放心大胆地留了下来。欲知怀真所说何事,且听下回分解。

第253章

众人吃了中饭,唐夫人跟敏丽都自去歇中觉,也是有意叫怀真同张珍两口子私底下相处相处罢了。

因小唐中午果然不曾回来,张珍自在吃了饭,难掩欢喜,何况他多久不曾跟怀真相处过了,这一刻心头欢畅,竟是眉开眼笑。

容兰看了,便掩着嘴笑,对怀真道:“你快瞧瞧你哥哥,多大的人了,还是这般冒冒失失的,亏得唐大人不曾在家,倘若在家里,该是多失礼的呢?”

张珍闻言,便回过头来,一本正经道:“姐姐这话错了,若是三爷在家里,我才不是这个模样呢。”

容兰越发笑起来,道:“你自己竟也知道?”

张珍只是笑,也不以为意,只说:“我跟怀真打小儿一块儿长大的,横竖她不介意就成了,姐姐也自不会怪我……独独是三爷,我是最不能见的……”张珍听到小唐,情不自禁便左右看看,生怕小唐忽然出现似的。

容兰点头,叹道:“活脱脱地小鬼儿怕着钟馗爷呢。”忽地又笑说:“我失言了,妹妹别介意。”

怀真笑道:“姐姐快别如此,就如哥哥说的一样,我们打小儿一块儿长大的,横竖我当他是亲哥哥、当你是亲嫂子一般呢。”

张珍已是等不及,便道:“妹妹可快说,是不是有何事吩咐我做?”

怀真才问道:“先前我只听说你家里在京城有几处铺子,也不知是做何营生的?”

张珍道:“有些是衣料,也有成衣,绣品……还有香料之类,然而不是很大的铺子,妹妹问这个做什么?”

怀真听到有香料铺,心中高兴,便道:“那前儿那莲花香囊,铺子里可也有么?”

张珍摇头道:“这个却不曾有,一来这方子是百香阁独有的,别的铺子里也试着调过,只是难成,后来终究有成的,但人家只认百香阁所制的,故而都做不起来……妹妹是想要么?回头我去买几个给你送来就是了。”

怀真道:“我不要那个……”

容兰听到这里,便说道:“说来也是古怪,那百香阁先前虽也有各色香袋儿,只是从不曾有任何一款卖的似这莲花香囊一般……妹妹问这个,莫非自有缘故?”

怀真低头一笑,不好细说各种详情,只道:“那方子……其实是我写的。”

容兰跟张珍齐齐一惊,张珍一愣之下,拍手笑道:“我就说呢!哪里来的古怪香囊,偏这样风靡万千,原来是妹妹的手笔,这下我信了!”

容兰却问道:“原来是妹妹的方子,果然是难得的,那不知……为何问起你哥哥的铺子来?莫非妹妹另有打算?”

怀真见容兰果然心细,便微微点头,道:“我倒是有两个主意,只是不知道成不成……”

张珍原本还怔怔地,并不明白,听她两个一问一答,才回过神来,忙说:“妹妹有何主意?且快同我说。”

容兰反笑道:“你这脾气几时改改,总是一惊一乍的,要忙起来便一刻也等不得,且叫妹妹慢慢地说。”

张珍便只是笑,怀真见他们两个都凝神要听,她便想了一想,终究把这几天心中谋划之事同他们说了。

且不说怀真同张珍两夫妻商议正经事,与此同时,在应公府中,却听有人道:“管他是什么人家……姐姐若是不喜欢,就不必答应,横竖义父也不会强逼你嫁呢!”

这说话的,却是王浣溪,只听浣溪说完,对面坐着的浣纱忙站起身来,走到跟前儿把她的嘴捂住,道:“你作死!这样嚷嚷做什么!”

王浣溪将她的手推开,道:“姐姐怕什么?难道我说错了不成?婚姻大事,自然不是儿戏……”

浣纱走到门口,见丫鬟们都被打发开去,才又回来,摇头说道:“你也太性急了,只好生想想,这程家乃是京内清贵世家,名声是极好的,程公子虽然曾娶过应府的小姐,但义父也自说了,这不是程公子的错儿,如今那蕊小姐不也是被族内除名了的?可见是她的过错……且也听说程公子的人品是不错的。”

原来,自从应佩成亲之后,过了数日,李贤淑忽地便叫了王浣纱去,闲话几句之后,便说起她的终身之事来。

只因王浣纱也是年纪不小了,怎奈她一来才上京,二来,毕竟是罪臣之女……虽说此刻被应兰风认作义女,今时不同往日了,但一时半会儿急切之间却仍是找不到合适人家的。

谁知就在应佩成亲之日,因应佩醉了,众人扶着他回洞房,其中唐绍春晖等随行,其中便有那程家的公子。

虽说因应蕊之故,程家差点儿跟应公府闹僵,但因小唐出面……竟把一场天大祸事消弭于无形,两家才又化干戈为玉帛。又因程公子跟应佩是同僚,那日便也在场。

正好儿王浣纱体恤李贤淑劳累,便叫她歇着,自个儿出来查看,偏在那角门口上站着,往外一看的功夫,便给程家公子看了个正着。

程公子竟是一见倾心,起初不知王浣纱乃是何人,后来对应佩旁敲侧击,才知道是上京的王克洵的长女。

应佩自然也并不愚笨,见他几次三番地询问,仿佛是个有意的模样,因问起来,程家公子便自也坦然承认了,且说并不在意其他,只不知是否还有这福分……跟应公府结亲罢了。

应佩知道了这消息,不敢擅自先透了,就只来找李贤淑,私底下便同李贤淑先说了。

李贤淑听了,自是意外,忙又抽空儿跟应兰风说明此事。

应兰风倒是没想到,因一眼之故,程家公子竟会相中王浣纱,只因程公子性情温和,人物斯文,出身且又极好,先前是应蕊耽误了人家,虽拖赖小唐平息了两家纷争,但应兰风心底始终觉着对程家有些亏欠。

如今他因认了王浣纱为义女,王浣纱又不似那些轻薄女儿,乃是个端庄持重的,果然倒是程公子的良配,倘若两家因此再续前缘,倒是美事一桩了。

因此应兰风思来想去,只觉得佳偶天成,便是如此……然而虽然他心里欢喜、首肯此事,但毕竟此乃女孩儿的终身大事,何况王浣纱乃是义女,倒是不可委屈了她。

应兰风一念至此,倒不急着给她定下,就只叫李贤淑私下里询问王浣纱的意思。

且说李贤淑问了这话后,王浣纱半晌不言语。

李贤淑打量她的神情,看不出是何意思,因想了想,只把程家的家世一一都说了,又把程公子的人物也赞了一番,末了道:“虽然说先前跟府内结亲……又和离了,但此事委实不关人家的错儿,先前定下这门亲事的时候,我也是认认真真,千挑万拣才选中他家来着……”

王浣纱见她赞许程家,只是垂着头,因小声儿问道:“不知道……义父意下如何?”

李贤淑笑道:“你父亲自也是喜欢的,还曾说程公子果然跟你很配,是天作之合呢……只是不知道你的意思,所以他也不敢定,只叫问你的主意罢了。”

王浣纱半晌无语,李贤淑不便催促,只笑说:“你只再想一想,不妨事的。”

王浣纱才称了一声“是”,回头便跟妹妹说起这件事来。

这会子,王浣溪见她喃喃说着程家公子如何如何好,便冷笑道:“姐姐何必说这么些?此刻你说出他这千百种好来,何尝是想说给我听,倒是想说给你自己听罢了,你若真的喜欢那人,又何必口口声声说出来,只怕早就喜得说不出来,也早就答应义母了。”

王浣纱闻言一惊,只觉得这话果然有理,浣纱略出神,半晌,便苦苦一笑。

浣溪见她这般,便走到跟前儿,挨着坐了,说道:“我见姐姐近来……时而神不守舍的,有时候望着灯影便痴痴地笑,倒好象……是个心上有人的模样,姐姐难道心中自有意中人么?”

王浣纱骇然,脸色陡然雪白,转头看向王浣溪。

浣溪倒也给她吓了一跳,定了定神,道:“我不过是随口问问罢了……做什么这般看着我?”

浣纱盯着浣溪,看了许久,见她神情忐忑,不似知情的,才说道:“这也是能瞎说的?你万万别如此口没遮拦了!若透出去,我做不做人了?”

王浣溪听得她的声音有几分严厉之意,越发意外,因低头纳闷说道:“这有什么?横竖义父在为你的终身着急,才想定了这程公子的,倘若姐姐心中另有意中人,只管跟义父说……义父未尝不会不答应……”

王浣纱的脸色更是惨白一片,听到最后,便凄然一笑,竟喃喃道:“只怕是绝……”

浣溪皱眉看她,不解其意,王浣纱醒悟过来,便忙停口,拧眉道:“总而言之,这些话你以后不许再提半个字,不然的话,我……”

王浣溪见她认了真,便讪讪道:“我不过是为了姐姐着想罢了,难道你真的要一声不响地嫁给不喜欢之人?”说到这里,却见浣纱双眸漆黑,死死地盯着自己。

浣溪从未见她如此,竟有些骇怕起来,忙道:“好好好,我不说就是,以后也一个字也不说就是了!”

王浣纱这才点了点头,垂首默然。

浣溪叹了口气,道:“姐姐既然这样……那么,是要答应这门亲事了?”

王浣纱反而冷静下来,道:“就算是咱们父亲在生,也难得能定下这样一门好亲事,评心而论,比……先前那无情无义的人更加好上百倍了,何况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义父义母顾惜我,才特意询问我的意思,他们本就是咱们的救命恩人了,能得这般的归宿,已经是难能可贵,难道还要再挑拣起来?我自然无有不从。”

浣溪见她凛然说罢,显然是下定决心了,浣溪微微皱眉,张了张口,待要说两句,却知道自己这个姐姐,倘若下定决心,便是无可更改的……

浣溪咬了咬唇,便只说道:“姐姐说的是……”无声一叹,心中却想:“姐姐分明是有心上人了,只是我一提,就似个要杀人的模样……却不知到底是谁?”

因自从两姊妹来到京城,便足不出应公府,所见的男子……无非是府内众人罢了,想了想,倒是春晖李霍等“亲戚”,另唐绍也常来常往的……浣溪便想:“那唐家少爷,倒果然也是个出色的,难道姐姐中意的是他不成?只不过……那唐家门高,只怕……”

浣溪认定浣纱中意的是唐绍,只也把此事压在心底罢了。

姊妹两人商议过后,王浣纱便寻了李贤淑,说了自己同意跟程家的这门亲事,李贤淑听了,自然欢喜雀跃,忙跟应兰风也说了。

又过了数日,程家便命人登门提亲,正正经经地三媒六聘,同王浣纱订了亲。

怀真在唐府听闻此事,自也觉着意外之喜,定亲那日,便也亲回了应公府一趟。

这一日小唐却因忙碌,并不曾来,怀真送上贺礼,中午饭罢,便乘车返回……路上经过长街,怀真便自车帘处往外悄悄张望,见那街市上人声鼎沸,店铺鳞次栉比,却看不到自己想见的。

车行片刻,忽地听到前头有人声朗朗,不知读的什么……怀真只依稀听到一个“礼部”,便回头问笑荷道:“他们在吵嚷什么?”

笑荷到了车前,探身看了一番,便回来对怀真道:“少奶奶还不知道呢,这几日礼部张榜,说是要招些会新罗语的人……”

怀真不知何故。笑荷悄悄地又说道:“这般大的阵仗,只怕不日真的要出使新罗了。”

夜雪听了,怕怀真担忧,因道:“不妨事,去新罗的话,一来不一定是咱们爷去,二来,新罗也不似沙罗詹民等那么远,来回儿若快当的话,只半年就成。”

正说到这里,忽地听到马蹄声急促而来,笑荷因问:“什么人在街上这样跑马?”忙掀起帘子看向外头,谁知一看之下,却吃了一惊,原来是个异装打扮的女子,手持马鞭,正飞马经过,口中不时清斥数声。

笑荷见状,便啧啧说道:“奶奶快看,是詹民国那骋荣公主……”

怀真闻言好奇,便也转头微微看来,正一眼瞧见骋荣公主一身蓝色袍装,自后打马而来,头上仍是带着那珍珠璎珞的冠子,随着马儿颠簸,那珍珠乱闪,倒是又华美动人,又显得英气勃勃。

怀真不由地看怔了,这会子,那骋荣公主以看见唐府的马车,竟打马到了近前儿。

怀真要不看已经来不及,那骋荣公主手持马鞭,人在马上,对着怀真作揖笑道:“原来是三少奶奶,真真儿是巧。”

怀真只得向着她一点头,见那珍珠璎珞在烈日之下闪烁生光,骋荣的脸上也有几分汗意,却更见几分容光焕发,怀真心中不由称羡,便道:“公主殿下恕我失礼了。”

骋荣竟放慢马速,只跟着车而行,一边儿看着怀真笑道:“三少奶奶很不必多礼,自打上回在应公府一别,我心中也一直很是惦记,只是不敢贸然再前往拜访,不想今日竟如此巧遇了。”

怀真一笑,因见人来人往的,很不便这般跟她说话,便要搪塞两句,彼此分道扬镳罢了,不料骋荣望着她,笑说道:“三奶奶近来可又调什么香了不曾?”

怀真有些意外,便只看她,骋荣抬手,便自腰间扯下一个香囊来,举在掌心给怀真看,道:“这个……可也是出自三少奶奶之手?”

怀真见她举着的赫然是那莲花香囊,越发愕然,待要问她是如何知道的,但此事机密,又别有内情……贸然一问,反似承认了,怀真只不动声色,问道:“我不懂殿下在说什么。”

骋荣并不计较此事,只收了香囊,笑道:“既然少奶奶不懂,那就罢了。是了,相请不如偶遇,今日既然有缘跟三奶奶相遇,不知骋荣可有没有这个荣幸,请少奶奶过府一叙?”

怀真更觉意外,便垂眸道:“公主盛情相邀,本不该推辞,只是今日还有要事,请公主恕罪。”

骋荣打量了她一会儿,笑道:“无妨,既如此,那改日如何?”

怀真见她说个不停,只想速战速决,便只淡淡道:“改日再说便是。”

骋荣得了这句,这才一笑点头,拱手作别,自飞马去了。怀真扫了一眼,见那身影英姿飒爽,驰骋马上,飞也似的远去了。

是夜,小唐回来,便问怀真道:“近来大元宝总来府里,是有什么事儿?”

怀真便道:“是小事罢了。”

小唐洗了脸,闻言回头看她,见她坐在床边出神,他便走到跟前儿,俯身端详怀真,低声道:“若是跟你有关的,便不是小事。”

怀真不由失笑,道:“你自己的正经事还管不过来,何必理会这个?”

小唐道:“部里的事我自然是在部里处置完毕了,如今回来了……娘子的事儿便才是正经事。”

怀真见他故态萌生,又开始“胡言乱语”了,却只是苦笑不语。

原来怀真因那莲花香囊之故,又见近来蚊虫横行,她便费心思量,调了两种能驱蚊祛暑的香来,因知道小唐不愿插手此事,便只跟张珍容兰两个说了。

两人听了,倒是大为欢喜,张珍便一力应承,就拿了方子,自去打理。

谁知满怀喜欢的做了一些出来,放在铺子里,只是鲜少有问津的……张珍自怕怀真着急,便不曾同她细说,起初甚至一度的报喜不报忧,然而怀真暗中派了招财叔去打听,才知道真的是“意匠惨淡经营中”。

因此这几日怀真悬心此事,格外忧虑……一来调制这香,务必要耗费人力财力,倘若无人问津,岂不是连张珍也对不起了?因此怀真暗中焦心。

然而这话,却难跟小唐开口,当初他便不主张行此事,怀真才宁肯自己拜托张珍行事,如今做的不好,再跟他说,是何意思?因此怀真便笃定不肯说。

小唐见她意思坚决,倒也不再追问,只因张珍这些日子常来府上,小唐暗中派人跟着查探了一番,早就知晓,又怕怀真焦虑伤身,因只笑道:“不管是何事,是成是败,只不许是这般忧愁难解的……若然害得你不快,那必然不是好事,可不许你再行。”

怀真心中本就忧闷,又听此话,却反不快,便道:“谁说不是好事了?我偏要行。”忽地想到同样的事,小唐竟能做的顺风顺水,她偏出师不利……何况小唐本不缺银两,却信手拈来,她如今很想帮补母亲,却偏磕磕绊绊。

怀真便推开小唐,赌气又道:“此事我一定做得成,你且等着看罢了。”说着,便横了小唐一眼,便跑出门,自寻敏丽去了。

小唐坐在床边,呆呆看她去了,半晌才复笑起来,喃喃道:“这丫头……我倒是差点儿忘了,她若是倔起来,可真的是……”

小唐知道她这一去敏丽房中,必要半个时辰才回,他本欲去书房,然而这几日毕竟公事繁忙,竟是累了,便想先歇一歇,谁知往后一靠的功夫,竟极快地睡了过去。

怀真在敏丽房中耽搁半晌,及至回到房中,见小唐和衣而眠,虽是睡着,眉心微蹙,显也是有心事。

怀真呆看了半晌,心道:“他在外头本就劳神费力,我何必跟他发脾气呢?倒是我的不对。”因放轻脚步走到跟前儿,打量了小唐半晌,抬手在他眉心轻轻地画了画,低头又亲了口。

本以为神不知鬼不觉,谁知还未起身,小唐忽地抬手,便不由分说将她往怀中一揽,双眸半睁笑道:“舍得回来了?如何竟偷亲我?”

第254章

话说这一日,张珍来至铺子里,询问掌柜这两日的情形。

这香料铺的生意惯常是不咸不淡的,照例并没多少起色。正说着话,便见门口人影一晃,有两个人走了进来。

小伙计见这两人生得好矜贵出色相貌,通身的打扮又极为体面,便知道是勋贵世家的子弟们,忙迎上去招呼。

谁知张珍在柜子后扫了一眼,顿时又惊又喜,便叫道:“小凌哥哥,绍哥儿!”竟忙不迭转了出来,亲自接了。

那小伙计跟掌柜的才知原来是少东的朋友,当下忙去沏了好茶来奉上。

这边儿张珍喜不自禁,便又问两人道:“怎么两位哥哥今儿有空闲来这儿逛逛?”

唐绍先笑道:“只因你们一个两个的都成了家,我倒是怪没趣儿的,先前听佩大哥说你近来也是忙得很,正好儿今儿小绝也有空,便一同过来看看你到底忙些什么?”

张珍笑道:“不过是无事乱忙罢了。”

凌绝将这铺子打量了一会儿,道:“倒是干净的很,地方也宽敞。”

张珍得他两个来此,真真儿地喜从天降,蓬荜生辉似的,忙请两人到隔间落座。

两人各吃了一口茶,张珍忽地看到凌绝腰间挂着的莲花香囊,张珍因是不知情的,便笑问道:“咦,哥哥也买了这个呢?”

凌绝垂眸看了一眼,知道他误会了,却不解释,只淡淡一笑。

唐绍侧目撇嘴地说道:“这何尝是买的,你没听说?是他先有这个,众人才跟着一窝蜂似的都戴了的,说来那百香阁竟是沾了他的光儿呢。”

张珍闻言,便若有所思。

凌绝哼了声,目光复杂地看了唐绍一眼——唐绍虽瞧出他的眼神里有几分恼意,却也不知究竟,便只笑问:“难道我说的不对?”

凌绝只不理他,自端着茶走开了去。

唐绍知道他自来的性情便是如此,因不理论,只对张珍笑道:“大元宝,你店里可有什么比这莲花香囊更好的东西没有?那人人都戴的,我不稀罕,你且给我一个独一份儿的才好。”

张珍便踌躇:“这……”

不妨凌绝听在耳中,便又觉刺心,就只当不闻的,边喝茶边打量张珍店内的各色物事,正随意乱看,忽地见那柜台的檀香木架子上挂着几个香囊荷包,看绣工倒是有些平常,凌绝并不在意,只是随意看了两眼。

不料张珍起身走了过来,竟拿了两个荷包回来,便对唐绍道:“绍哥哥,我这里并没有其他好东西,只这个是刚得的,也是最好的……不是我夸口,满京城内也只有我这里独一份儿。”

唐绍原本只是随口说说,也是取笑凌绝的罢了,忽地见张珍如此郑重其事捧出了这两个香囊来,他倒有些惊讶了。

因接过来细看,见上头的绣工虽不错,却未算是极上乘,略捧着一闻,倒也没什么气息,细察,才觉着有股清清苦苦的味道,却并不叫人难受,再细嗅两遭儿,心里倒反而有些受用。

唐绍便笑道:“大元宝,你哪里弄来的这个?这并没有多少香气的,带着这个竟有何用?”

张珍道:“近来蚊虫渐渐多了,挂着这个,蚊虫便不肯叮咬,这般的淡香,纵然是身怀有孕的女子也能佩戴,最是安心安神的。”

唐绍本想教训张珍——香包顾名思义,自要香气扑鼻才好,忽然听他说了这些妙用,才不由侧目起来,道:“果然有这么神?你可不要骗我?”

张珍笑道:“若是别人做的,我自然是不敢夸下这海口的,但这个是……”

张珍说到这里,蓦地醒悟,倒是不好走漏了消息,便只咳嗽了声,道:“这是一位高人家里不传之秘……哥哥放心就是了!”

唐绍只是挑眉带笑,拿着那两个香包翻来覆去,好奇地看。

不料凌绝在柜子边上,因把张珍跟唐绍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他便眉头一蹙,也摘了个香包下来,在鼻端略略一嗅,心中微微一震!

忽地听唐绍道:“大元宝,既然这香包这般珍贵,是不是也跟百香阁似的,一两银子一个?”

张珍笑道:“哪里就有那么贵价了,不过是一百钱一个罢了。”

唐绍啧啧说道:“便宜便宜!既然如此,我要十个。”说着就要去摸银子。

张珍忙按住他的手,拧眉道:“哥哥们第一次来,何况咱们又是素日的交情,万万不许跟我见外!别说是这个……就是我这里应有的东西,哥哥们但凡有看上眼的,不论是什么,只管拿走就是了!”

唐绍见他这般,又笑又摇头道:“大元宝,你这样做生意,岂不是要亏本的?”

张珍笑道:“能多交些跟哥哥们一样的好朋友,亏本又算什么?我自管心里高兴。”

不料凌绝听了,便插嘴说道:“他唐家最不缺的就是钱了,你很该要他十两银子一个,瞧他是不是也这般阔绰要十个的。”

张珍见凌绝玩笑,知道他跟唐绍熟络才说此话,他倒是不便多嘴,于是只笑说:“哪里能呢。”

唐绍白了凌绝一眼,然而见张珍这般爽快,也知道他的性子真挚,便不跟他推让,只哈哈大笑了几声,说道:“好兄弟,你真真是够义气,也罢,我不跟你客套就是。”

张珍听了,这才满面堆欢。

不妨凌绝徐步走了过来,手中也拿了一个香囊,对张珍道:“大元宝,我不似他一般贪心,只要一个就好了。”

张珍道:“哥哥多拿几个无妨,何况好事成双。”当下不由分说又拿了一个来给凌绝。

凌绝也不推辞,只是收了。

张珍叫人又给唐绍包了,唐绍本来是想,——不管好歹且照顾照顾张珍的生意,如今见他白送,便只拿了五个。

两个人又坐了会儿,才各自去了,张珍送了他们两个去了,又高高兴兴地回到店内,这会儿掌柜的便问道:“珍哥儿,这两位是哪家的公子爷?”

张珍便把唐绍跟凌绝两人的身份自说了,掌柜的一时咋舌,小伙计也如梦初醒,各自掂掇说道:“怪不得我见生得是那样天人一般,不想竟是小凌驸马跟唐家的公子爷。”

掌柜的忙又说道:“听说百香阁那香囊,起先就是因小凌驸马配着,故而众人都喜欢起来,我们的香囊,倘若也蒙他戴着,只怕迟早晚也扬名出去了。”说到这里,就拿眼睛看张珍。

他们这些人,虽知道张珍素日交往了许多世家公子,却只是耳闻罢了,这还是第一次亲见真主儿来到,因觉着既然有这样的门路,他们正也愁这香囊销路一般,倘若加以利用,未尝不是个法子……

张珍明白他的意思,因笑道:“我当他们两个是手足兄弟一般,又怎好相烦他们做那些事?不必再提了。”

张珍这般吩咐了掌柜,掌柜自也打消念头,只是觉着张珍未免有些心实了,这样诚恳忠厚的人……行商却是大为吃亏的,因此掌柜虽然不说,暗地却是摇头。

而张珍说罢了,便又看账目,心中自盘算着,要从账目上拿一部分钱出来,作为香囊的利银给怀真。——原来这是怀真第一次托张珍做一件事,起初又是那样兴头,张珍自不肯说如今的窘状,只打算好了,见了怀真只说卖的极好,再把这些银子给她过目,叫她安心高兴就是。

且不说张珍暗中打定主意,只说凌绝跟唐绍两个离开店铺,沿着长街往前而行,唐绍便笑道:“大元宝这人,太过老实了,这铺子我看迟早晚的要亏本呢。”

凌绝啐道:“把那乌鸦嘴省省,岂不闻人善人欺天不欺?大元宝为人良善温和,只怕自有机缘。”

唐绍笑看他一眼,道:“既然你有此心,那就拜托你明日也把这香囊戴上,只要你逢人就夸……那些人见了,未尝不会起意,你便成了大元宝的财神爷也未可知。”

凌绝又轻哼了声,道:“我纵有此心,只不过这并不是我一人之力能达到的。”

唐绍问道:“如何不能?上回这莲花香囊不也是借了你的名儿?”

凌绝扫了他一眼,无奈叹道:“跟你说也是白说,你……跟你们家那位比起来,委实还是青嫩了些。”

唐绍起初不解这话,细细一想,隐约有些明白,当即皱眉道:“你是说……”

凌绝却闭口不提,两个人走到十字路口,凌绝因要回府,便同唐绍分别了。

却说凌绝回到府中,见奶母正领着凌霄在院中玩耍,凌霄一见他回来了,忙挥舞着小手儿便飞跑过来,因跑的太快,竟一个跟头栽在地上。

凌绝心惊肉跳,上去把他扶起来,却喜是倒在松软的泥地上,并没有磕破了头脸手掌,只是衣裳上弄脏了些,凌霄也不曾哭,只是嘟着嘴,有些儿不高兴罢了。

凌绝忙给他把灰拍去,此刻也不顾污脏了,——奶娘见他在,才也安心后退,不敢靠前。

凌绝把凌霄抱起来,自进房去又洗了手脸,才又领他出来玩耍。

因见他雪白的脸颊上一点红肿,竟是被蚊虫叮咬所致,凌绝心中一动,抬手从怀中掏出一个张珍所送的香囊来,便对凌霄笑说:“宵儿上回送了香囊给我,如今二叔也把这个送给宵儿,宵儿看看可喜欢么?”

凌霄正是爱玩儿的时候,见凌绝手中的香囊红红的,上面又绣着一只小雀儿,正振翅飞翔似的,看来十分精致好玩儿,凌霄便一把抓了过去,举在手里玩耍。

凌绝见这香囊大,凌霄人儿小,怕他乱玩一阵儿便丢了,索性把香囊给他挂在脖子上,凌霄低头看看胸前的香囊,很觉有趣,便咯咯地笑了起来。

这会子院中无人,两个人坐在屋檐底下,凌绝看着凌霄喜笑颜开的模样,心里倒也喜欢,只是看着香囊,未免触动心事,便把自己的那个也举起来看。

不料凌霄瞧见了,便也抓住,因把两个比了比,却觉着自己的小雀儿更是可爱,便笑道:“宵儿的好。”

凌绝忍不住也一笑,道:“宵儿的自是最好了。”

凌霄倒在他的怀中,便不停看那小雀,凌绝垂眸望着他无邪的容颜,终究忍不住,便问道:“二叔喜欢宵儿,才给宵儿这雀儿的,宵儿却是为何给了二叔这个……”说着,便把莲花香囊给凌霄看。

凌霄转头看了一眼,嘟囔说道:“二叔……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