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略滞,微沉手肘,十指紧扣,怅然闭眼。

是啊,也知,有时亲眼所见并非事实,可映入眼帘的事岂能视而不见。非圣人,当然做不到无情无欲,又怎能释怀?

缓然睁开双目,明月依然当空照,强撑起身心俱疲的躯体,脚踏满地枯叶,入迷乱的水辰阵。在梨树林中迂回旋转,终算是走到梨树林的边缘。此时,足上丝履已沾满泥土,锦衣素衫也被树枝刮花,狼狈不堪。

透过寥寥几棵褐黄树杆,就看见,清辉月光下幽落子的绝望背影。真妃猛地推开身旁宫,蹒跚前行,厉声喝斥:“不用管本宫,们还个个愣着干什么,快去找洛夫人。”

真妃背影瑟缩:“扶柳,你在哪里啊?”

抚摸着粗糙的树皮,细嫩的皮肤被微微刺痛,的心就如同秋冬枯萎的树皮,深疼的剥落。

终于疲惫的声低唤:“真姐姐…”

真妃霍然转身,疾奔而至,将狠狠地揉进怀里,泣道:“扶柳,没有人会逼你的,一切问题都由真姐姐解决。”

轻抚着真妃散落的乱发,在瘦弱的怀抱里,淡声道:“倦累,可以在真姐姐那里安静地休息几,喘上口气吗?”

“好,只要无事。”真妃搀扶起,缓慢地走向软辇。安静地依偎在真妃怀中,依稀看到远方有灯火明亮,越来越近,像火般在燃烧,然后不想再看,便闭上双眸。

真妃扬声呼道:“起辇,回宫。”

后方有序的脚步声越来越响,声声沉重地敲在心头。终于,温润嗓音穿透黑夜响起:“真贵妃,请留步,洛谦有事。”

不敢睁眸,只能轻轻绞起自己衣襟上的白绡。真妃略回头,似有轻讽:“原来是洛相啊,有何贵事?”

股清醇酒气混着淡淡墨香扑鼻而来:“有劳真贵妃找到扶柳。”

真妃冷冷笑:“本宫倒是忘相告洛相,扶柳刚才不小心在甚寒亭受凉,准备与本宫回长乐宫。现在洛相即在,本宫也就直讲,扶柳与本宫原是姐妹多年分离,如今想相处几日叙旧,扶柳就留在长乐宫陪本宫。”

“是吗?”淡淡上扬的询问声几乎细不可闻。

从开始起,就只是闭目躺在真妃怀中,一动不动。

真妃轻喝道:“还不回宫。”

婆娑树影缓缓滑过的身体,墨香也随夜风驱散,淡至无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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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只是为拓跋月增加了一个为什么可以活下去的理由!

至于帝剑归藏以后会再次出现的~~偶还要想想这把剑到底长成什么样呢?~~大家有喜欢的样式不妨写出来~

明天一个表弟要去当兵了,我只是想说好事啊,俺们心目中最光辉的就是解放军了,98洪水,今年地震,那次都是他们撑起来的天~~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将老洛番外得子憋出,也看了大家留言强烈呼唤过酸腐男的再次表白

所以想知道大家特想看到那一段的心思~~(老洛的一直把握的不太好,大家不要要求太高了)

最近前面再次再修,所以看到更新后,只看后面有没有新的内容,没有,就是在修文。

还有苏婉的锦绣裂也会尽快赶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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棋局乱

正是祸不单行,在甚寒亭中轻染风寒,浑浑噩噩躺在床上静养三日。只是躺在床上,什么也不看,什么也不想,将切纷杂抛于脑后。每就只是按时喝药,准睡觉而已。

今日稍觉得恢复些气力,才半躺在长乐宫梨花贵妃榻上,手执半卷《河图》,有眼没眼地瞧着,打发时光。

“扶柳,记得昨日赏赐的那对白玉麒麟放到哪里吗?”真妃急急掀帘而入,打开沉香木柜翻找通。

昨日是辕儿生辰,皇甫朔因正事繁忙,没能亲自来长乐宫,便赏赐些珍宝,尤以那对白玉麒麟为贵。放下书卷,蹙眉想会儿,才道:“大约是收在隔屉里。”

真妃把拉开隔屉,微微喜意,双手捧起白玉麒麟,“玉质不错,换上百担粮食应该不成问题…”

起身做到真妃身边,眼带疑惑,问道:“白玉麒麟是皇上的赏赐,真姐姐应该比更清楚将它拿出宫换银钱的后果吧?”

真妃轻叹:“如今危在旦夕,哪里还顾得上末枝小节呢?去疾在大风营再等不到粮草,整个上官就将覆灭,身在深宫,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多凑钱银,好换做粮草解下去疾的燃眉之急。”着又收下几件木柜中的玉器。

“不要冒险,样很容易被人抓住把柄,”将真妃怀中的玉麒麟取出,重新放入隔屉,“太晚,有钱也未必买的到粮食。马上就是秋收,派人去瑞安县,让那千户人家打粮食直接运去大风营吧。”

真妃喜:“差忘记半年前皇上封瑞安千户。”

也却是惊喜,当初求安国夫人爵位时,从未曾想过会派上样的用途。

“那扶柳,是不是想好?”真妃急切地抓住的手,眼里充满期望,“肯帮去疾,那就是…”

“娘娘,黄统领有要事求见。”秋香色长裙的宫在殿门低首禀报。

真妃望殿外眼,叹道:“扶柳,先好好休息吧,刚养好的身子,不要又劳累上。”

很快,真妃就已带着宫离去,也回到榻上,重拾书卷。

轻快的脚步声哒哒而来,带着秋日暖阳冲破室药香。皇甫辕将手中的束小黄花挤到的书前,朗朗笑道:“辕儿将些漂亮的小花送给三姨,三姨的病很快就会好。”

仔细端详起开得欢快的花朵,是束雏菊,花不大,但开得极好,色泽鲜艳,灿黄夺目。瞧着心情开朗,风寒也似乎愈大半,笑道:“辕儿的花漂亮,三姨的病现在就好。”

皇甫辕拍手大笑,眼睛亮晶晶的:“哈哈,辕儿比太医老师傅们可要厉害多。”

皇甫辕的小脸红扑扑的,笑容里充满着孩子的纯真无邪。已有年不见皇甫辕,辕儿也从去年的八岁长到九岁,小小的个子也高不少,可脸上的稚气还丝毫未减。

眨眼的功夫,辕儿就爬上榻,对着撒娇道:“辕儿帮三姨治好病,那三姨是不是应该帮辕儿个小小的忙呢?”

还是个机灵小鬼,玩味浅笑道:“辕儿有什么小小的麻烦呢?”

皇甫辕娇嫩如花的小脸顿时皱,软声央求道:“三姨,帮帮大哥吧!从今大早起哥就对着那些稀奇古怪的图发呆,闷闷不乐地不肯话。刚才辕儿想拉哥去玩球,哥理都不肯理。辕儿记得,上次下雪哥也是对着稀奇古怪的图发呆,可三姨只瞧眼,念几句拗口的咒语,哥就笑。”

放下书卷,支身起来,望着皇甫辕满是担心的眼,问道:“辕儿很关心哥哥吗?或者样,辕儿很爱哥哥吗?”

皇甫辕很疑惑,用手挠着头,十分不确定地:“三姨,辕儿不知道什么是爱耶?”然后不好意思地笑,继续道:“不过,辕儿知道,如果哥哥不开心,辕儿也会很不开心。三姨,叫爱吗?”

他不开心,也不开心,便是最简单也最朴实的爱。

莞尔浅笑,笃定道:“辕儿是很爱哥哥的,而且以后长大也要样的爱,知道吗?”

辕儿仍是不明白,但却很用力地下头。

抚摸着辕儿的头,笑道:“那们现在是不是要让哥哥开心呢?”

辕儿立即跳起,欢呼雀跃,拉着的手,奔向殿外。

依旧是长乐宫的梅花林中,皇甫轩手持树枝,皱眉沉思。此情此景,不禁让想起年前的月夜,白雪飘飘,红梅艳艳,个孤傲少年安静地盯着雪地。

只是如今梅树无花,枯叶飘零,而那个少年却更加孤傲,像把久未出匣的绝世宝剑,冷冷地拒绝着周围的切。

缓缓地走得更近,依然打个手势让辕儿不要出声。细细地看着皇甫轩的侧脸,剑眉星目,深刻的轮廓,胄的贵气,皇甫轩不似皇甫朔的平和,也不似真妃的清秀,而是浑然成地有股沙场为战的冷悍,倒于如今领军的大哥上官去疾很像。大哥,以后上官家的掌权者,心头酸,便转移视线,望着疏枝老梅下的阵图。

是癸阵,般而言学完兑阵之后便是癸阵。地上的癸阵还有几个重要关口未能闯过。

思索片刻,浅浅吟道:“紫微中空,待卯辰,转毕参。”

皇甫轩惊,微怔,但是并没有抬头看,而是用树枝极快地在潮湿的泥土上划线。他用力极大,树枝挑起泥土,飞溅开来。的

“取坎通之位,属火相,急攻东北角,假朱雀,角氐同盟,转六合八荒,紫微降,守西南娄井,意乾坤…”越越快,如珠玉掷地,绵绵不绝。皇甫轩的速度也越来越快,脸上欣喜之色益显。树枝飞快地刺破泥地表层,如伤口,将混着潮气的黑土暴露在空气中。黑黏的泥土四处飞散,有不少粘在皇甫轩的织金锦袍上。

“留左尾穴,出震门,诱入太徽心室,合苍龙白虎之力,歼之…”节奏快如打板,急风暴雨,压得人喘不过气。啪地声脆响打断破阵之语,截尚带青黄秋叶的树枝萎入泥土之中,原来是皇甫轩掌中树枝不堪重力断,不过八卦阵中的癸阵也破。的013a006f03dbc5392effeb8f

身后银铃般的笑声响起,辕儿跑至皇甫轩身边,从皇甫轩手中取过半截树枝,扔在地上,笑嘻嘻地:“哥,个图画得乱七八糟,开心吧?可以陪玩球。”

皇甫轩蹲下身子,轻捏起辕儿的鼻子,眼中含笑,道:“小淘气鬼,先去拿球来,待会儿哥就陪玩。”

哄得辕儿离开后,皇甫轩就立刻恢复他贯的冰冷表情,盯着冷声道:“三姨,怎么会精通二舅的军中阵法呢?”

望着他全神戒备的眼神,悠然笑道:“小时候与哥求学于同位先生,所以哥知晓的,也精通,行军阵法也不例外。”

皇甫轩剑眉高挑,反问道:“那三姨也能上马挥剑杀敌吗?”

愣,随即朗朗笑起:“乃介流,骑术不精,亦不能挥剑斩杀敌首。不过大皇子生贵胄,应该明白,国家安定需要的不是草莽匹夫,而是将帅之才。”

皇甫轩的薄唇勾起玩味浅笑,黑眸中隐约带着邪气,低哑着嗓音,问道:“三姨可是将帅之才?你能保国家安定?”

轻蹩眉尖,尔后淡然笑,清声道:“驻守西北边疆的骠骑将军才是大皇子的将帅之才,中流砥柱啊!”完转身,遥望温暖的夕阳,缓缓而行,轻声呢喃道:“只不过是滚滚潮水中只求安稳的名无知妇人罢。”

夕阳余辉将长乐宫的影子拉得老长。

此后日子过得十分安静,每早上随真妃在长乐宫中绣花,针针地刺透光滑的锦缎,添上绚丽的色彩。只不过真妃可以绣出栩栩如生的白莲,而只能绣出副连自己也看不懂的激进抽象画。

晌午,皇甫轩与皇甫辕下学回宫,大家围坐块,静静地吃顿午餐。下午时分,常泡上壶清茶,捧着卷发黄的旧籍,摆上算筹细细品读。

待皇甫轩被阵法难住,紧锁眉头闷闷不乐时,辕儿又会拉上去指两句。再后来,皇甫轩迷惑不解时,便会过来直接相问,而也会语中的直重。

其实,皇甫轩极为聪明,对于复杂且变化无穷的阵法常常是即透。只是以前哥教他的时间极短,每年仅仅过年回京几日光景,所以皇甫轩的根基不牢。况且权阵越学越深,变化亦是翻倍增加,近来皇甫轩的求稳次数也是日益频繁。

长乐宫侍候的婢曾私底下对,大皇子生冷酷,是个无情之人,对夫人尚有尊敬,很是难得。

听罢,浅浅笑,不言。

深宫里谁知他呢?为在个暗红的皇宫中生存下来,他别无选择,只能无情,冰冷地面对每个可能构成潜在危险的人。

而在深夜,会大段大段的时间对着如腕粗的蜡烛发呆,有时候想着他,有时候念着熙儿,又有时想起哥。大约向来是倔强,得不出个答案,便会长时间地陷入思索,一天又一天的想。

天朔十年,九月十八,菊花盛开。

茶一壶,书一卷,人间难得清闲。

一阵轻微的窸窣声后,书卷下探出了皇甫辕的小头,他鼻头一皱,可怜巴巴地望着我,扁嘴道:“三姨骗人!昨儿明明答应辕儿,下午叫轩哥哥古怪画图的,然后轩哥哥陪辕儿玩藤球。可现在三姨还躺在宫里,撒谎!骗人!”

小鬼头说话还一套套的,我轻笑着捏起皇甫辕鼓鼓的腮帮子,道:“三姨从不骗人,是辕儿心急,忘了告诉三姨地方了。”

“啊,是我忘了。”皇甫辕虽说得懊恼,可眼睛却是笑得弯弯的:“三姨,我现在就带你去啊。”说罢,就牵起我的手,拉着我奔出了长乐宫。

穿过菊花妖娆的御花园,直抵绝顶山下。山下碣石如旧,不移分毫。

我的手却在不停地颤抖,绝顶山上甚寒亭,心甚寒,寒入骨髓。可皇甫辕一名孩童,又如何知道其中错综复杂的渊源,只是一个劲地拽着我爬上山顶。绝顶山巅,尚有柏木,半掩亭角,却遮不住秋风萧萧。

“啊,终于到了!”皇甫辕兴奋地叫起,可刚喊到一半,便立刻低下声音:“辕儿参见父皇。”

我亦一惊,抬头望去。

甚寒亭内,一盘棋,两个人。甚寒亭外,一群侍从,屏气肃立。

亭中两人,一人着绣龙白袍立于石桌旁,浓眉冷眸,如剑锋利。另一人着明黄金丝龙袍坐在石桌前,淡若浮云。

我旋即沉下身,行礼道:“扶柳叩见皇上,大皇子。”

皇甫朔左手略抬,示意平身,而后拈起一枚白子,盯着棋盘,叹道:“洛夫人,你还是来晚一步啊。半盏茶前,洛卿尚在,方才南疆急报,朕刚下旨让洛卿亲自处理去了。”

很久没有听人提及洛谦,大概有月余了,如今乍听之下,我掩在宽大袖口中的手指不禁向后抓紧袖角,垂下头,平声道:“并不知丞相也在这里,扶柳只是偶然路过,非特意为之。”

皇甫朔极其谨慎地将白子落在西北角,然后转眸扫我一眼,和煦笑道:“听闻洛卿言,夫人亦精通棋艺,不知夫人现在能陪朕下完这局残局呢?”

深吸一口气,我缓缓抬眼,清声道:“扶柳棋艺粗陋,不敢与皇上同台对弈。”

皇甫朔脸色依旧平和,只是眸子突亮,散发出迫人气势:“夫人可晓,朕说的每一句话即是圣旨!”

心中气恼,可面对皇权,我只有压抑怒火,淡然笑道:“扶柳自当遵圣旨,斗上一局残局。”

甩起云袖,雅然入座,淡目凝视棋局。黄玉为盘,玉质高洁,莹莹透光,其中纵横十九根银丝,丝若琴弦,褶褶有光。玛瑙为子,深红玛瑙做黑子,透白玛瑙做白子,颗颗润滑,色彩鲜明。黑白双瓷净盒,盈盈装满三百六十一颗棋子。

我撩起刺绣广袖,将手没入棋盒,玛瑙深红棋子覆盖住指尖,顿时一阵凉气直透心底。食指与中指搅动起棋子,然后定住,夹住一枚黑棋,缓缓抬起手臂,至半空,却停滞不前,只因实不知该落子何处。

这局棋已下至七十八手,大势趋定。白子布局老练,稳扎稳打,步步为营,如今大龙贯通全盘,并不断向四周吞噬领土。反观黑子招招打破常规,奇招迭出,似乎是想以怪取胜,出其不意攻下白子。但面对白子的铜墙铁壁,黑子的旁门左道始终无法打破僵局,倒陷于白子的精密陷阱,大龙不成,逐渐萎靡。

是攻?是守?

我抬眼瞧见皇甫朔唇边的温和笑意,便不再犹豫,下子直指西北角,黑棋形成尖角,准备进攻。处于劣势,墨守必败,何不试上一搏,厮杀到底,或许尚可拼出一条血路。

皇甫朔很是惊讶,道:“没想到夫人外表温柔,棋风却是霸气十足。”

我不答,亦不言,只是蹩起眉,陷入苦思。手起子落,时间悄然滑过棋子。半个时辰后,下到第一百零八手,我右手插入黑瓷棋盒,拈起一枚黑棋,又放下,几番反复,久久未能抽离。白棋绵劲有力,似一张银丝网,越收越紧,将我困于西北角。前无去路,后有追兵,根本无处可落子,难道要就此束手就擒?我咬牙,霍然夹棋举手,却又僵住。

沉寂,半晌。玉石相撞,脆声叠叠。落子西北天目处,自绝黑棋半面角。

我弯起唇角,笑对皇甫朔,手指轻快,拈起数十枚深红玛瑙棋子。顿时,棋局豁然开朗。

正是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而后,运棋如风,下子疾似闪电,铿锵有力。不多时,已至终手,第一百八十一枚棋子定于棋盘上。

落下最后一枚黑棋,凝神望着黄玉棋盘,我坦然舒心笑道:“相差三目半,扶柳还是输了。”没有什么值得遗憾的,我已经竭尽全力,虽然无法取胜,但也扳回不少颓势。

皇甫朔浅笑雅然,伸出与透白玛瑙几乎同色的莹洁手指,取下棋盘上的十颗白子:“夫人实在过谦,倘若是从开始下起,恐怕就要胜负颠倒了,朕至少要输上六目。”

我淡笑道:“皇上尚未落子,怎能凭空定输赢呢?”

皇甫朔舒展手指,如春风拂过棋盘,轻柔地拈起一枚黑子,对我微微笑道:“夫人的第一百零八手石破天惊,敢自杀一角,却又创出另一片天地,可谓是魄力十足的绝地反击啊。”

我婉扬笑起:“世上只有破釜沉舟才能使枯木逢春,这招乃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置之死地而后生…”皇甫朔喃喃重复着,很快,似有恍悟,高挑起眉梢,朗声笑道:“看来朝中只有洛夫人才有可能赢洛相。”

喉咙中似乎卡住了一枚棋子,我的呼吸被扼住了,带着一丝不惑。

皇甫朔瞧着我有些僵硬的面部,继续笑道:“刚才朕与洛卿下棋,朕执黑子,洛卿执白子。下至中盘,忽有急事,洛卿匆匆离去,留有残局。恰逢夫人来,便请夫人替朕下完此局。难道夫人没有发现白棋是洛卿的棋风吗?谨慎密算,决不错步。”

我哑然失笑,第一眼观察棋势时,我就曾怀疑白棋乃是洛谦所下。正如皇甫朔所说,白棋棋风平和,却稳固异常,是洛谦常用的布局。可黑棋乖张谲怪,实非皇甫朔这种处于大风大浪的政潮中却能平淡自如的人下的,况且白棋前后思路连贯,棋风一致。所以我一直认为,皇甫朔是从头到尾执白子下棋,黑棋则是由年轻气盛的皇甫轩所下,而我只是在努力地为皇甫轩扳回劣势而已。

皇甫朔的双目忽然间有了一种奇异的光彩,似乎是绝望中看到了前方的希望,滟滟潋潋,眼波半转,目光如水银泻地,畅流无阻:“朝中数洛卿棋力最深,朕一直苦思何法可破洛卿布局,故方才剑走偏锋,一试结局,朕仍旧陷于困境。”

“所以皇上让扶柳破阵。”我苦涩薄笑,道出皇甫朔的特意设计。“可叹扶柳竟一直以为此局仍是皇上与大皇子所下。”

沉寂半日的皇甫轩这时突然开口道:“我不过半大的小孩,岂可同父皇和洛相对弈?只不过在旁观摩学习而已。”

皇甫朔的淡和笑容逐渐扩大,开始泛起一股难言的天子自信:“下次朕与夫人重新对弈一局,便可知晓胜负了。”

随后,皇甫朔缓缓起身,招手,对皇甫轩道:“跟朕去御书房,那里才是你真正学习的地方。”

“皇上起驾御书房。”公公细尖嗓音缭绕绝顶,充盈了整个甚寒亭。

我伏在地上,恭送圣驾,久久不曾动。

秋天的乔木落叶洒在我宽大的衣袖上,叶角萎缩,卷翘枯黄。

一股暖流环抱住了我梗直的脖子,软软的嗓音在耳边响起:“三姨,父皇早就走远。不用怕了,和辕儿一起回家吧。”

我抬起头,盯着皇甫辕清亮的眼:“辕儿怎么知道三姨是在害怕呢?”

皇甫辕吮吸着拇指,嗫嗫地说:“一般人看到父皇就跪下,然后都不敢笑,而且有的还在发抖。嬷嬷说,那是天威,所有人都会害怕的。还有辕儿也会害怕父皇,每一次见父皇,辕儿都看不清父皇的脸。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三姨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吗?”

我温柔笑起,伸出手分别蒙住了我与皇甫辕的眼睛,轻声道:“因为辕儿的父皇是统治天下的皇帝,他高高在上,与我们相隔的距离太遥远了,而且他也不愿意让我们看清他的脸,他会隐藏,不让我们看到心中的想法。所以,辕儿,以后要看清一个人,不要用眼睛看,它会骗人的,只有用心去看,才是真实的。”

“现在辕儿用心看到的是,三姨的手好冷啊。”皇甫辕呵呵地笑,然后用他的两只小手包裹住我的手:“可辕儿喜欢这种凉爽爽的感觉。”

天朔十年,九月十九,夕阳余辉。

在御花园中玩赏一圈,我带着刚采摘的金菊,走向长乐宫。

穿过梅林,到达殿前,就听到了一阵明媚而又张扬的笑声。

顿时,我感觉小腿似灌满了铅,挪不动步,伫立于门口,呼吸急促。

“哟,这不是洛夫人吗?怎么不肯进来呢?难道是不愿同我这个无才女子站在同一个屋檐下?”娇艳女子掩嘴笑道,她一颦一笑,撩人风情。

旁边的清丽女子随即淡然道:“婉贵妃说笑了,扶柳哪会这样想。”

我亦幡醒,随后语笑嫣然:“刚才阳光直刺入眼,照着人有些炫目,才停顿了小会儿。倒是婉贵妃舞艺倾绝,令扶柳自行惭愧,不敢同屋。”说着缓缓步入长乐大殿。

“难怪一个多月来,身旁的宫女太监们都说,洛夫人生得仙女似的漂亮,又有一颗七窍玲珑心,嘴里像抹了蜜似的,每说一句话都甜到人心坎里去了。”苏婉笑靥如桃花:“哎哟,瞧我这记性忘的,早就应该过来见上一面,毕竟洛夫人已经在宫中住了一个多月了。”

苏婉将一个多月说得极重,似咬牙切肉。

自古以来,后宫就有定下规矩,凡外来女眷探亲,在宫中最长也只能逗留一月。百年来,在住在后宫超过一个月的女人,皆是嫔妃。

我浅浅笑道:“比起民间,看来婉贵妃还是更适合留在后宫,彰显富贵。”

千年来,不是少女入宫,却能登上贵妃宝座的,也只有她苏婉一人。

话中暗嘲,箭来箭往。

苏婉脸色一暗,但很快便娇颜如花,笑道:“洛夫人眼光厉害,不如帮真妃姐姐选上几匹锦缎吧。”然后兰花指指向殿中矮榻上的一堆锦缎。“前几日皇上赏了一些提花川府锦缎,今儿早上我方知道原来今年总共才上贡了这几匹,皇上竟全推给了小妹。我这不是思量着,后宫里大家都是姐妹,好东西哪能独享。这不巴巴地给真妃姐姐送来,也好赶着做一套冬衣。”

炫耀?示威?

苏氏一门,皇后贵妃,十年恩宠不断。

真妃淡道:“本宫年龄大了,对这种事早已心如止水,倒是要谢过婉贵妃挂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