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效果不彰。

所以他趁弟弟以诺吵着要做陈况助理的机会,指示实验室采购了一批先进的法医实验室所需的仪器设备。

追求不追求暂且不论,与人交往,投其所好总没有错。何况这些设备往后也可以为新设立的信氏医学检验中心,向个人提供亲子鉴定。

弟弟以诺没想太深远,只说他果然是商人,这都能让他看见商机。

他听后微微一笑。

不过并不是所有人都像弟弟以诺怎么单纯。

因而当陈况拜托他,接连默下班,并送她回家时,他欣然答应。

他没有试图掩饰过自己对连默的好感,以陈况的机警敏锐,想必是察觉到了。他送花给连默的动作,估计也瞒不过陈况去。

陈况在眼下这样的时候,有此举动,信以谌约略能猜到一点其中的用意,然则陈况不说,是以他也不问。

信以谌一派安闲地驱车,带连默到一间开在城中外国人社区里的西班牙餐厅用餐。

城中的外国人社区有好几处,有以日本人居多的,也有以韩国人居多的,此间则多以欧美人士居多。社区内餐厅不少,无论是想吃以咖喱为主的东南亚菜,还是想吃以汉堡牛排为主的西式简餐,都能在此间觅到不错的馆子。

信以谌挑选的西班牙餐厅开在社区一条僻静的小马路上,马路两旁的法国梧桐枝繁叶茂,在夏日的傍晚遮去落日的余晖。人行道上的室外餐桌已坐了两桌客人,桌上燃着产自西班牙的手工蜡烛,烛光摇曳间弥漫着淡淡的香味,使人心旷神怡。

他偕连默走入餐厅,即刻有服务员领两人入座,殷殷地送上柠檬冰水,又递上菜单,随后静静站在侧旁,等两人点餐。

连默点了餐单上的主厨推荐热食它帕,伊比里亚火腿和海鲜烩饭套餐,信以谌向服务员表示他也一样。

深目高鼻的服务员收走两人的菜单,请两人稍等。

连默趁机打量餐厅。

餐厅老板大抵是弗拉明戈舞的热爱者,墙上挂满了塞维利亚舞蹈家,全世界最着名的弗拉明戈舞蹈之后克里斯蒂娜.荷约斯的照片。餐厅中间还设有一张全木质的方形舞台,想来稍后会有舞蹈表演。

服务员送餐前小食来的时候,连默低声以西班牙语同他小声交谈。起初还有些磕磕巴巴,不很连贯,讲了几句,便流利起来。

信以谌坐在连默对面,看着她和那西班牙小伙交谈片刻,小伙子笑眯眯地转身走开。

“会说西班牙语?”他笑问。

“一点点。”连默承认,“高中时在拉丁语和西班牙语之间选了西班牙语,不过也都忘记了。”

读书的时候,总觉得课业繁重,觉得某一门课目很讨厌,最好老师有事请价,让大家自修。等长大以后才发现,当年学的东西,总会在某个时候派上用场,反而遗憾为什么当初不多学一点,更用功一些。

信以谌却从连默的话里,听到更多信息。

读高中时有选择第二外语的条件,本城的中学阶段推行第二外语的学校并不多,并且多偏向学习日语或者法语,拉丁语或者西班牙语并不在第二外语的教学范围内。他由此推测,连默至少不是在国内接受的高中教育,但她身上却没有流露出多少洋人做派,又说明她不是自小在国外长大。

信以谌朝连默举一举冰柠檬水杯,“以水代酒,谢谢连医生。”

连默举杯回敬,“职责所在罢了。”

信以谌笑起来。

她一定想不到,她一本正经打官腔应酬的样子,透出一种小孩子强装大人的奇异的矛盾感,仿佛一具成熟的肉.身中,装着一个不解世事的孩童,努力和世界保持步调一致,又总慢了一拍的可爱,和她在涉及专业领域时说一不二的冷静敏锐截然相反。

信以谌向连默说起购置的实验室设备来。

“…打算筹备成立医学检验中心,做个人亲子鉴定和其他鉴定业务,不知道连医生什么专业意见?”

连默做个原来如此的表情。

国内如今的亲子鉴定机构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不过其资质良莠不齐,收费也高低不一。像信氏这样大的企业,有自己的检验检查实验室,要成立医学检验中心并非难事。

难的是通过高等级资质认证,招徕一批有执业资格证书、从业时间较长、技术娴熟丰富的鉴定工作人员。

连默把自己的看法细细说给信以谌听,“这两项到位,其他都不成问题。”

“这方面我是外行,连医生有没有熟人可以介绍?”信以谌不疾不徐地问。

连默想一想,“你如果确实需要推荐,等我去向主任打听一下。”

她成天在实验室里,接触的人有限,不敢随便打包票。

信以谌点点头,“不急,慢慢来,前期筹备工作都稳妥了,才能面向社会招聘。”

他很欣赏面前这个女孩子,接触越多,越发自肺腑地喜欢。

坊间很有一些没有多少能力,却爱把自己伪装成能登高一呼,应者如云的人。总喜欢做出一副“我认识某官员,只消我一句话,什么事都能帮你搞定”的样子来。生意场上,他也遇到过不少夸夸其谈又眼高手低的对手。

可连默不是。

她如同一块璞玉,外表远不如都市女郎们光鲜亮丽,但是内心里,她却是一颗温润透澈的美玉。

信以谌望着垂头吃饭的连默微笑,他愿意这么近近的,静静地欣赏这个美好的女孩子。

第二十七章 连环(10)进展

晚饭用到过半,忽然空气中传来一声悠扬而浪漫的弗拉明戈吉他波浪音,引得食客们纷纷放下餐具,循着乐声望去。

只见一名年轻女郎,穿一件传统玫红色弗拉明戈大摆长舞裙,乌黑如云的长发松松绾在脑后,鬓边别一支娇.艳.欲.滴的玫瑰,整个人性.感中带着一丝慵懒。伊手臂赤.裸在空气中,随着缓慢响起的弗拉明戈吉他的节奏,摆动手腕,拧动腰肢,跺脚,旋转,拍手…裙摆在旋转时飞散开来,如同开在夜色中的罂.粟.花,浓烈得教人迷.醉。

当吉他的节奏渐渐加快,女郎的舞蹈也随之变得越来越狂.野奔.放,甚至从舞台上走下来,在信以谌身前左右撩动裙摆,尽情扭动。

连默看得津津有味。

那女郎在吉他旋律的高.潮旋转如花,松松绾在脑后的黑发散落下来,连同鬓边的玫瑰一起。

连默眼明手快,接住那支差点跌落尘埃的玫瑰,伸出纤长的手,交回到女郎手里。女郎朝连默抛了个媚眼,将玫瑰横叼在唇齿间,旋舞回台上,在吉他渐次轻缓的旋律中,结束了她的表演。

不大的餐厅中响起热烈的掌声。

她也许不是最好的舞者,但热烈奔放的情绪仍感染了在小小餐厅中用餐的每一个人。

信以谌随着连默鼓掌。

他的注意力全数被连默攫取,吉普赛女郎的舞蹈,不过是繁华世界中一个喧嚣的音符,而连默,才是红尘浮世里最明澈的歌曲。

两人吃过甜品后,信以谌结账,偕连默走出西班牙餐厅。

夏夜幽静的小马路上,几乎听不到车声,只有饭后散步偶尔经过的行人,和空气中夏虫时远时近的叫声,气氛散淡得教人心生就这样一直走下去就好的向往。

连默忽然用西班牙语同人打招呼。

信以谌看见先前跳弗拉明戈舞的女郎,穿着表演时的舞衣,骑在一辆小小的电动摩托车上。玫瑰色舞衣撩高至大腿处,用一截方巾系住了搭在摩托车后座上。

女郎听见连默招呼她,用穿着球鞋的脚在地上蹭了两蹭,将摩托车蹭到连默跟前,大眼笑意盈盈地在连默和信以谌身上扫了一扫,遂与连默用西班牙语喁喁交谈。

信以谌暗憾自己不懂西语,但这并不妨碍他倾听连默同人交谈。

就见两个女郎,一个平和,一个热烈,眉飞色舞对谈片刻,吉普赛女郎发动摩托车引擎,朝连默抛个飞吻,扬长而去。

连默返回信以谌身边,“走罢。”

“好。”他没有问连默两人交谈的内容,只闲闲说起去西班牙考察建材市场的旧事。连默听得很认真,有不明白处,会举手指提问。

信以谌将连默全须全尾送回家,目送她上楼,家中的灯亮起,这才返身上车离去。

“已将连医生送到。”他发送语音短信给陈况。

片刻后陈况回复他:谢谢。

信以谌看了一眼短信回复,轻笑。

其实应该他谢谢陈况才对,否则他一时还真没有什么理由邀连默出来吃饭。虽然成立医学检验中心是个不错的借口,只是太过突兀和冒昧,幸好有陈况递来的梯子。

连默回到家,先换鞋换衣,随后洗干净手去阳台上将早晨晒出去的衣服收进来。薄薄的夏衣经过一天的晾晒已经干透了,带着一股阳光的味道。

隔壁两个女孩子正各捧着半个西瓜,一边在阳台上乘凉,一边吃西瓜。看到连默回来收衣服,齐齐与她打招呼。

“姐姐下班啦?”

“姐姐吃过饭没有?贤珍今晚做了一大锅梅干菜烧肉,超级好吃,我给姐姐盛一碗罢!”

连默笑着摇摇头,“我吃过晚饭回来的。”

说罢捧着干净衣服打算进屋,临进门前,连默忍不住叮嘱两个女孩子,“你们晚上不要单独外出,最好结伴同行,门窗都锁锁好。”

“谢谢姐姐关心,我们会注意的。”两个女孩儿甜笑回答。

连默这才回房间里去。

她没留意隔壁阳台上贤珍同明竹絮絮低语。

“没想到她看起来清清秀秀不起眼的样子,竟然那么好手段,今天这是第几个送她回来的男人了?”明竹挖一大块西瓜,咬在嘴里,含糊不清地说。

贤珍赶紧竖起手指,轻轻“嘘”了一声,随后朝连默阳台上瞟了一眼,这才拧了明竹一把,压低嗓音,“她和我们以前遇见的人都不同,你别大意。”

明竹“啧”一声,很是不耐烦。

贤珍捅一捅她额角,“你别不把我的话放在心上,否则早晚有你吃亏的时候。”又朝连默的阳台扬一扬下巴,“那不是个简单人物,接送她的那几个不是你我能惹得起的。搞好关系,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就好,旁的心思你别动。”

明竹撅起嘴唇哼了一声,到底没有反驳。

贤珍这才略略安心,拖她进屋去了。

返回房间里的连默并不晓得外隔壁头阳台上发生的这一幕,她拿起座机,打电话给费永年。

“费队,我是连默。”

费永年的声音听起来充满疲惫,“连医生,安全到家了?还没睡?”

“嗯。我下班和信先生去了一间西班牙餐厅,那家餐厅恰好提供顶级西班牙火腿配野花蜂蜜。”连默说起晚饭时候遇见的弗拉明戈舞女郎,“我向她问起第一位受害者遇害大致日期,是否有一位脚踝上带一圈纹身的女客前去用餐…”

“对方怎么说?”费永年顿时来了精神。

“对方说她的确记得有那么一位女客人,脚踝处有一圈很别致的骷髅纹身,打扮得很时髦,妆画得非常深浓。与她同去的还有一位男客人,看上去很斯文,对她十分殷勤周到,全副注意力都在她身上。”

“对方印象怎么这么深刻?”费永年疑惑。

连默笑起来,“对方说她在多家西班牙餐厅跳舞,阅人无数,每当她跳舞时,绝大多数男人的眼睛都会情不自禁粘在她身上,很少有人能全然无视她。可是那天那个男人,几乎从头到尾都没有注意过她,而是将全副精力都投注在女伴身上。这样的男人不多见,所以她格外注意了那两位客人。”

连默没说的是,吉普赛女郎笑着告诉她,信以谌除了最初乐声响起时注意过舞台上的她,其他时候,也都将目光停留在连默身上。

“如果不是同性恋,那就是很爱很爱你。”吉普赛女郎非常肯定地对连默说。

连默听后只得微笑,没法向女郎解释,信以谌只是个普通朋友。

“她能回忆起两人的样貌吗?”费永年声音兴奋起来。

“她说可以。”连默想起女郎猫一样美丽的眼睛,“不过她只有晚上去餐厅跳舞,白天要在大学读书,所以如果要找她画罪犯肖像,必须等到晚上。”

“没问题!明天我就叫肖像师一起去。”费永年叮嘱连默早些休息,周六周日在家好好放松放松。

城市的另一头,陈况挂断电话。

费永年带给他的两条信息,非常值得再三推敲。

首先赵朴实私下核实过了,当年最大的嫌疑人,退休高官的儿子自从出国后,再没有回国的入境记录。倒是高官,退休后连着两年都会趁寒暑假去国外与妻儿团聚。不过今年高官病重,至今还没有出国去探望妻儿。高官夫人在五月的时候曾经回国照料过几天,但不久就又往国外去度假了。

陈况轻轻在空旷的客厅里做了两个前蹴,这不是很耐人寻味么?

其次有人注意到了可能被害人和嫌疑人在西班牙餐厅用餐,最快明晚就能得到嫌疑人的肖像。这将对破案产生极大帮助。

至少,他们有了一个嫌疑人。

陈况脑海里有种奇特的违和感。

如果四年前的凶嫌一直没有入境,那么现在的凶手是谁?

陈况相信自己的直觉,如今的凶手与四年前的,是同一个人。

他觉得有必要,出国走一趟,去调查第一起连环碎尸案凶嫌这四年来的动向。

陈况将视线落在手机上头。

这些年他一直单打独斗,身边从来没有固定的搭档,究其根本,还是怕伤害到在乎的人罢?

不过,信二少爷仿佛不懂得看他脸色,无论他是板着脸还是冷着脸,都不影响信二少爷风雨无阻地设法凑到他身边来,以助理自居。他没有明确阻止信二的这种行为,是因为他信得过信大的为人。信大是少见的务实派,从这些年信氏在业界的口碑与业绩就能看出端倪。

不少企业盲目寻求上市,但却没有预期到其后的风险,忽视了因股东们重视公司业绩而导致的重短期投资回报率,而致长远利益于不顾的隐患。然而信大并不,他更在意企业的长期发展,并不急于到目前水深火热的股票市场去分一杯羹。

有这样的信以谌在,也许可以放心教信二少爷,往美国走一趟。陈况挑一挑眉,淡淡想。

第二十八章 连环(11)连默

周六连默在家,看看一直在追的美剧,上网查阅资料,安闲惬意,直到隔壁邻居家的争吵声响起。

连默一直很佩服邻居太太的肺活量。老式公寓楼的隔音设施再差,也不至于差到字字句句都听得一清二楚的地步,可她就是有本事让楼上楼下左邻右舍都清楚地听见她咆哮的内容。

住在邻居太太对门的两个女孩子第一次听见她家夫妻吵架,简直目瞪口呆,趁连默在阳台上时伺机小声问:“她一直那么凶?”

连默摇头,表示不知道。自他搬来,邻居太太已经是这种状态,但,总有过美好的时候罢?

贤珍明竹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做了个抱膀子颤抖的动作。

连默想起来,会得微笑。

两个年轻女郎,在都市里相依相伴,还不知道生活可以将相爱的两夫妻逼到怎样绝望的境地,所以她们无法理解。

隔壁太太的叫骂愈发激烈,连默看书的好心情被打断。

小区里的居委阿姨不是没有上门调解过,但收效甚微。大家都秉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对邻居家的争吵不闻不问。

连默起身,换上外出的白T-恤,牛仔裤,背一只帆布环保袋,穿上球鞋出门去。恰碰见贤珍明竹也从家里出来,三人在楼道里打了个照面。明竹朝对门努嘴,用口型说:一清老早,吵死人了。随后娇俏地用手掩嘴,打了个哈欠。

贤珍客气地与连默打招呼,“姐姐出门啊?”

连默点头,走楼梯下楼。

两个女孩见状,竟也跟在连默身后,一同弃用电梯。

明竹一路走,一路哈欠连天。

“叫你别聊天聊到那么晚,看罢,早晨被吵醒,没睡好罢?”贤珍轻声埋怨。

“谁晓得那只母老虎时时刻刻都会发神经啊?”明竹没好气地加重脚步。

“嘘——”贤珍示意她声音轻些,又向连默歉意地笑了笑,“她没睡醒,脾气就不好。”

连默表示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