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的,吴姐又端了几道菜上来。他这次倒没说什么便动了筷子,但寥寥数口,便面无表情地搁了筷子。

事后,江澄溪问吴姐怎么回事,吴姐自然更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只说贺先生从来不吃皮蛋拌豆腐的,又说每年这几天贺先生都会喝醉。

江澄溪奇怪,他不喜欢吃就不要吃了,再说了就算不想看到这个菜,把它端下去就是了,何必浪费全部重新做呢?

不过,贺培安这个人从来就是个奇怪的人。一直抱着明哲保身,随时准备下堂求去的江澄溪并不打算刨根问底。管他爱吃不吃的,跟她没半毛线关系。

这天晚上,贺培安并没有回卧室。第二天,他还是把自己反锁在书房,到了傍晚也不见出来。

江港溪不明就里,第一反应是这厮遇上什么愁事了。她自然也不会傻到去打扰贺培安。心想他最好搬到书房住,再也别回卧室。

她在二楼的起居室里喂苏小小,听见有人敲门,便头也不抬地道:“进来。”

向念平的声音传了过来:“贺太太。”

江澄溪有些诧异地转头,果然是向念平,远远地站在门边。江澄溪与向念平不熟,只知道他是贺培安的特别助理,堪称左膀右臂。平日里贺培安在家的话,向念平经常会过来,但活动地点仅限于门口、大疗、楼梯、走廊到书房这一条直线。可以说,迄今为止两人鲜少有什么交集。

其实结婚到现在,江澄溪也不知贺培安平时在做什么、忙些什么。只听王薇薇提过,贺氏主营业务是电子,其他业务的话,杂七杂八都有些涉猎。偶尔听贺培安接电话,亦不过寥寥数语:“好,我知道。”“ok,就照你的办。”抑或是“你把资料(报表)准备好,我要看数据”……

向念平倒是一如既往的恭敬模样,欠了欠身:“贺太太,贺先生这两天会把自己反锁在书房里……贺太太若是方便的话,去劝一劝贺先生。”

江澄溪不解地抬头瞧着他。向念平是个一点即通的聪明人,自然看出了她眼底的疑问,便直言不讳地道:“自我跟着贺先生到现在,他年年如此。”

江澄溪依旧不解。向念平顿了顿,方道:“今天是贺先生的生日,也是他亡母的忌日……”

贺培安的生日!也是他母亲的忌日!

江澄溪猛地想起凤姨说过的往事。贺培安的母亲是为了给他过生日,一家三口出去庆祝,在路上发生了严重车祸,贺母不治身亡。

向念平道:“每年的这几天,贺先生都会借酒消愁。贺太太你好好劝劝他。人死不能复生,都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他没有再多说什么,便告辞离开了。

江澄溪在起居室待了半晌,怔怔地瞧手腕处的金镯子,忽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她叹了口气,有道是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千百年来果然都是这个理。

江澄溪敲了许久的门,书房内似无人一般,了无回音。她心里暗道:我已经敲过门了,是你贺培安不理我,我能怎么办?于是她心安理得、堂而皇之地回了起居室。

一直到晚饭时分,江澄溪下楼的时候,发现贺培安还没有从书房出来,这厮已经整整一天没吃东西了。

其实巴不得他不吃,饿死拉倒。她正好可以摆脱他,连办法都不用多想了。可是,念头生出后,她不免想到自己每年生日,父母必定会煮上一大桌的好菜,还有父亲特制的长寿面,父母会将蛋糕点好蜡烛捧到她面前许愿。现在想来,心里都会涌起暖流。对比贺培安这些年过的生日,江澄溪不由得叹了口气。此时此刻的她,不免有点可怜贺培安。

总归是不忍心。于是,她又去了书房敲门,拉高了点音调:“贺培安,吃饭了。”书房里头自然还是什么声音也没有的。她又敲了数下,还是无人回应。不会是喝醉了吧?!江澄溪的声音软下了几分:“贺培安,你在里面都一天了!今天是你生日,我让厨房去煮长寿面给你,好不好?”

屋内依旧没有声音传来。江澄溪叹了口气,转身下了楼,去厨房煮面。若是在平时,她才不管他吃不吃呢。

她在厨房里转了一圈,又问了负责厨房的吴姐和厨师等人,今天准备了些什么菜。吴姐报了几个菜名,又说用小火熬了牛肉汤,都熬了两个小时了。

她灵机一动,于是吩咐厨师煮碗牛肉汤面。厨师搓了搓手,神色迟疑。

江澄溪自然察觉到了异状:“怎么了?” 吴姐帮忙解释道:“太太,我进这个家几年了,从来没见贺先生吃过一碗面。贺先生不吃面的。”

原来是这个原因,江澄溪想起那一碗泡面,笑着摆手:“没事没事,你们就随便煮。”既然江澄溪这么说了,吴姐和厨师也就开工了,反正是太太吩咐的。

江澄溪在一旁候着,看着厨师在锅里放了水,待水煮沸后,下了面条。面条煮至七分熟,将锅里的水倒完。切了细细的大蒜叶、葱,然后将熬好的牛肉与汤水放入锅中,再度煮沸。最后将面条放入一同煮,放盐调味。最后出锅放入白瓷碗,撒上碧绿的大蒜叶和葱。不愧是厨师啊,这么简简单单一道面,也煮得色香味俱全。

江澄溪将碗筷放在托盘里,亲自端了上去,敲门道:“贺培安,我让厨房煮了一碗面,你趁热吃,我把它搁在门口。”她见里头没反应,也不知道贺培安在不在听,听不听得到,吃不吃,反正她自问仁至义尽,无愧于心了。

江澄溪径直下楼,心安理得地吃饭。吃完上楼,她抬步往卧室走去的时候,脚步顿了顿,最后还是转了方向,特地去书房瞧一眼。只见那托盘还搁在那里,面已经快糊掉了。江澄溪朝那两扇书房门望了许久,又在卧室里待了许久,不知怎么的心总静不下来,仿佛总有东西硌着似的,有些坐立难安。

她揉扯着头发,狠狠地拍了一下额头:“江澄溪,叫你多事,叫你多事!”她说罢,又愣了片刻,最后还是起了身。

只见书房门口,那托盘、那碗面依旧还在。她在转角的地方站了半晌,许久后再度回屋。

那个晚上她又出来看了两次,贺培安一直反锁在书房里。到了半夜光最,她终于还是没忍住,按内线叫来了吴姐:“书房的备用钥匙在哪里?”

才一打开门,浓烈到几乎可以窒息的酒味就扑面而来。江澄溪拧亮了灯,惊住了。茶几上搁了好几个已经空掉的红酒瓶,贺培安手里还拿着一瓶,东倒西歪地躺在沙发上,显然已经醉死了。

人会不会喝酒喝得死掉,江澄溪不知道。但是根据书本上曾经学过的理论知识,喝酒对人体的伤害是全面的,尤其空腹喝酒摧残更大。首先是直接伤肝,导致酒精肝、肝炎、肝硬化,肝脏伤了后,视力必然下降,身体解毒能力也下降,造成免疫力下降,容易胃出血,感染其他病和肿瘤等。

其实,看到这个场面,江澄溪应该要觉得欣喜的。最好他每天这么喝,搞不好,没多久就死翘翘了。这样多好啊,她都不用绞尽脑汁想怎么让他厌烦,想尽办法令他提出离婚了。

可是很奇怪,她没有一点喜悦,竟然有种莫名其妙的类似难过的感觉。因为这种感觉,她轻轻上前,想把酒瓶从他手里夺走。可贺培安牢牢地抓着,江澄溪一时之间竟没办法拿走。

不得已,她只好蹲下来,一根一根地去掰他的手指。他力气远远大过她,大约还有些残留的意识,感觉到有人在跟他抢酒瓶,所以这个动作便如拔河一样,她掰开一根他就立刻扣一根。到了最后她居然把自己的食指也给搭了进去,被贺培安的手指牢牢扣住了。

江澄溪挣扎着想要抽出来,但贺培安扣得极牢,指尖处有十分明显的痛意。她一动,贺培安便似有了知觉,迷糊地道:“不要走。”

不知道贺培安撒起酒疯来是怎么样的?会不会打人?会不会揍她?万一家暴了,她要怎么办?

唉,这一刻江澄溪发现自己是自作孽不可活。她欲哭无泪地在心里再度恨恨地骂自己:江澄溪,叫你吃饱了撑着没事情做!叫你吃抱了多管闲事!你这叫自作孽,不可活!活该!看你下次还多不多事!

她凝神屏气,不敢动弹分毫,就怕一个不小心惊醒了他。

保持这个姿势许久,江澄溪感觉到自己的手臂一点点酸了起来,有些僵硬。她迫不得已,只好挨着贺培安的身子在三人沙发的边缘坐了下来。

她已经够缓够慢够小心翼翼的了,但还是被贺培安发觉了,他的身子侧了侧,呓语般地吐出两字:“姆妈……”

江澄溪猛地一顿,然后大幅度地拧过自己的脖子。贺培安这厮居然在喊姆妈。姆妈是三元的方言,就是妈妈的意思。虽然他的口齿不清,但是在这么寂静的深夜,落针可闻的书房里,她还是听得清清楚楚。江澄溪静静地打量着贺培安,只见酒醉中的他眉头紧蹙,显然极不安稳。

不过片刻,他又轻轻地叫了一声:“姆妈……”江澄溪静静地凝视着他,那一刻,她产生了一种很幽微奇异的感觉。眼前的贺培安,或许不是她想象的那么坏。

贺培安是在头痛欲裂中醒过来的,沉沉地撑着沙发坐起来,眼前茫然一片,他摸着头,盯着面前的木几,好一会儿,他终于看清了,木几上竟然搁着一碗面。确切地说,一碗糊掉了的面。

多少年了,他没有在生日的时候吃过一碗面,甚至连看也没有看到过。犹记得母亲在世时,每年生日,都一定会亲手给他煮一碗长寿面做早餐,然后在旁边哄着他:“来,安安乖,吃一口面条,今天是你的生日。要把面条一口吃光,不能咬断哦。这样,我们的安安才会平平安安,长命百岁哦。”

后来,再没有人记得他的生日,也再没有人会捧着热气腾腾的长寿面,哄着他吃一些,再吃一些了……

这些年来,他几乎都已经忘记了面条的味道,一直到她给他煮的那碗泡面。很多年没吃面条的他,那一次居然发神经一样把一碗泡面吃了精光。

贺培安就这样盯着这碗面瞧了许久。其实根本用不着猜,整幢房子除了一个人,谁有胆子敢这么闯进来?不过她的胆子向来就不小,第一次跟他面对面,就敢拐弯抹角骂他精神病。想到这里,他的嘴角不知不觉轻轻上扬。

贺培安蹑手蹑脚地推开了卧室的门。炫目又讨人喜欢的阳光从未拉严实的窗帘里头隐隐约约地透了几束进来。整个房间里静悄悄的,一点声音也没有。

他走了几步,瞧见了床上微微隆起之物,缓缓地止住了脚步,生怕惊醒了她。从他的角度,可以看到她侧着身子,好梦正酣,脸庞白嫩干净得叫人想起夏天的初荷,微微颤颤的粉,仿佛一掐就能掐出水来。

她是这般的宁静!

这一刻,贺培安只觉得脑中所有的一切像被她的手、她的唇温温柔柔的抚过,所有的一切都没有了,这个世界上,只剩下这一个美好的画面,只剩下她和他。

她是属于他的!江澄溪是属于贺培安的!

他的心,在那一刻,倏地安静了下来。

江澄溪一觉睡到了下午,她是饿醒的,半梦半醒地睁开眼,就被惊吓到了,贺培安放大似的脸就近在眼前。

他身上有沐浴过后的清香,显然是洗好了澡。可是他什么时候醒酒的,还洗了澡睡在她边上,自己竟然一点印象也没有。

贺培安睡得甚深,长长的睫毛轻阖,孩子般的一脸无辜安详。这厮大约只有睡着的时候,才会让人感觉不到害怕吧。平日里,他即便是含笑地瞧着她,眸子里偶尔一闪而过的微光,也会让她心生凉意。

Chapter06 只要你给的温柔

自从那件事,江氏中医儿科又恢复了往日的忙碌。江澄溪每次回娘家,父亲都在诊所,这一次也不例外。

对于江澄溪的工作问题,石苏静的意见是:无论薪水高低,她必须得有个工作。这年头谁也靠不住,靠自己最好。有钱傍身,腰杆也能挺得直一些!做什么也不能在家做全职家庭主妇。虽然她也是家庭主妇,可是她提早退休,每个月还是有收入的。

江澄溪也十分赞成,她在婚后的第一个月,便跟贺培安提出想去父亲诊所帮忙的想法。

贺培安听了后只是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再无任何下文了。这样的表示应该就是不同意吧,江澄溪便不敢造次。再则,王薇薇也提出了意见,说她如果去诊所帮忙的话,按她这迷糊的个性,她和贺培安之间的事情可能会随时露馅。再三权衡之下,王薇薇建议她还是暂时搁一搁,过段时间再说。

江澄溪婚后回家,基本都是一个人。由于石苏静知道女儿不是一个会用手段的料,而贺培安也不是江澄溪可以拿捏的人,所以她这辈子也不会指望这个女婿会听自己女儿的,乖乖地陪女儿来见她。这种情况下,她自然也不会开口问江澄溪女婿怎么没来之类的话。

这天,江澄溪便抱着一大桶冰淇淋和石苏静两个人懒懒地窝在沙发里看电视。她挖着冰淇淋,边吃边瞄电视画面:“妈,这个剧蛮好看的,我也在追。”

石苏静则在一旁例行询问,比如“他有没有按时回家”“对你到底怎么样”之类的,问着问着也不知怎么突然就哑了声。江澄溪不明就里,心想老妈怎么半天没吱声,便抱着冰淇淋桶转头,却见母亲的眼神若有所思地落在自己的脖子上。

一开头,她还有片刻的错愣,可下一秒便忆起了昨晚之事,脸火烧火燎地红了起来。最近的贺培安,估计是吃错药了,总是喜欢这样那样地闹她。

早上的时候,她就在镜子里发现了贺培安昨晚留下的痕迹。天气已经很热了,根本没办法穿高领,江澄溪在更衣室里挑了半天,才挑了一个最近流行的假领子配了裙子,戴了后,勉勉强强总算是遮住那些暧昧的红痕。结果她回到自己家里,窝在沙发里头太放松了,领子就七歪八扭的,让母亲苏静逮了个正着。

石苏静是过来人,哪有不明白的道理?她心里嘀咕着:看样子囡囡和那个贺培安倒真的蛮如漆似胶的。她作为一个母亲,虽然极度不满意贺培安这个女婿。可嫁都嫁了,还能怎么着,终归还是希望自己女儿幸福的。

于是,她慢腾腾地说了一句:“这个月28号是爸妈结婚二十八周年的纪念日,你带他回家吃个饭吧。”

老妈居然开口让贺培安回家吃饭?这真是大姑娘坐花轿——生平头一遭!

要知道老妈对贺培安一直以来就不待见,对江澄溪拧着脖子嫁给贺培安的事情耿耿于怀。

但是吧,石苏静开了口,接下来的事情就轮到江澄溪发愁了。

从凤姨那里她知晓了贺培安的身世,自他母亲去世后,他就一个人孤零零地生活在大房子里。就算有人,也是一屋子的保姆阿姨,没人陪他吃饭吧?是不是因为这样,所以他在家的时候,都让她陪他吃饭呢?

正在喝粥的江澄溪也不知道怎么突然领悟了,不由得抬头看了一眼餐桌对面的贺培安。那个时候,他才六岁多。她六岁的时候,是怎么样的,已经不大记得了,但肯定是母亲父亲围绕在身旁,含着捧着,宝贝得不得了。

也不知为何,贺培安也抬头望向她,两人视线不经意相交,江澄溪忙躲开他若有所思的眼神。

她想起昨天老妈交代的事情,横竖是要告诉他的,索性早点说了算了:“呃……那个……那个下个星期四是我爸妈的结婚纪念日。”贺培安可有可无地“喔”了一声,端起咖啡缓缓饮了一口,似等她说下去。

两人相处最多的除了夜晚,便是早餐时间,贺培安一旦出门,回家时间完全不定。如果现在不说的话,晚上等他回来不知要几点了。江澄溪便接着把话一口气说完:“我妈说让我们那天回去吃晚饭。”

他又淡淡地“嗯”了一声,方将手里的咖啡喝完,然后起身与门口候着的小丁等人一起出门。

这样应该是表示知道这件事情了吧。

然而贺培安到底会不会陪她去,江澄溪可就吃不准了。这厮就“喔”“嗯”了两声,又没有明确表态,她怎么可能猜得到?他上次是陪她回去过一次,可去了一次并不表示会去第二次,去了第二次并不表示会去第三次呀!

不过,江澄溪倒没想到因父母结婚纪念日这个机会,接下来会用到王薇薇那个查岗的法子。

由于父母的结婚纪念日在星期四,而贺培安自那天早餐后就不见踪影。星期二、星期三还是没回来。

若是平时,这样的情况正中江澄溪下怀,绝对不会多嘴问一字半句的。可是吧,答应了老妈回去吃饭的,贺培安不去的话,一来多少会让父母伤心,二来父母又会开始担心她的婚姻问题,日夜担心得没法好好过日子了。

无论怎么样,也得有贺培安陪她去,拖也得把他拖去!

于是到了星期三那日的傍晚,贺培安还没回来。江澄溪终于忍不住了,叫来了小九:“他到底去哪里了?”

小九闻言先是愣了一愣,最后才反应过来她在问贺先生的下落,于是老老实实地回道:“贺先生去了洛海。”

省城洛海,倒不是太远,至少还在省内。江澄溪沉吟了一下,又问:“那他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小九怎么可能会知道贺培安的行程,见江澄溪这么一问,便道:“贺太太,要不我打个电话问问向先生?”向念平是贺培安的左右手,从来不离他左右。

她“嗯”了一声。小九见状,赶忙到一旁打电话。很快,他便折回来,回道:“向先生说贺先生明天一早回来,大概中午就会到。”

江澄溪松了口气,这厮明天会回来,那还来得及。

于是,一夜好眠。清晨的时候,江澄溪半睡半醒间听见屋内有人走动,她翻了个身,找了个舒服的睡姿,继续睡。浴室梳洗的烦人声音越来越响,她迷迷糊糊中还以为在自己家里,心中恼道:“老爸今天怎么动静这么大?”

又过了不知多久,听见有人站在床边叫她:“起床陪我吃饭。”江澄溪仍旧神志不清,以为是父亲,便蹭了蹭枕头,赖在床上怎么也不肯起床:“老爸,好老爸……我困死了。让我再睡一会儿……就一会儿……我保证。”

下一秒,她忽然意识到:这声音不是老爸!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她已经结婚了,她跟贺培安住在一起。

她整个人猛地清醒过来,倏地睁开眼:眼前的这个人果然是贺培安。

他从洛海回来了?不是说中午吗?怎么会这么早就到了!

贺培安正在穿衬衫,慢条斯理地在戴袖扣。他不动声色瞧着她半晌,方淡淡地开口:“你跟小九打听我行踪了?”

江澄溪没料到他会问这个,加上睡醒后反应迟钝,慢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她偷瞧了一眼贺培安的神色,不咸不淡,如常的喜怒不辨。这厮到底是不是在恼她查岗呢?江澄溪心里也没底。

她抓了抓头发,蹙眉想了想,忆起了王薇薇说的随机应变,于是便垂下眼帘,不敢看贺培安的眼:“贺培安,虽然我是心不甘情不愿跟你结婚的。可是结都结了,你已经是我老公,我这辈子可没想过再找另一个。既然你是我老公,我有时候想知道你在哪里,询问一下,这样应该不过分吧?如果……如果你不喜欢的话,我以后就不问了……”

贺培安深深地看了她几秒,眼睛里闪过一道犀利的光,仿佛要将她整个人看穿一样。然后他若有所思的视线又缓缓落了下来,定定地落在江澄溪微敞的领口处。

江澄溪在他凝固的视线下,又开始觉得连呼吸都困难。她眼睁睁地看着贺培安缓缓走近,他的手一寸寸地抚上了她的肌肤,四周都是他强烈的气息。他的手指一点点缠住了她的脖子,他的每根手指都带了火苗,热得灼人。江澄溪只觉得自己的呼吸一下子便如风中柳絮般凌乱起来。

贺培安牢牢地盯着她,嘴角浅浅上扬,露出一抹含义不明的微笑:“江澄溪,我晾你也不敢再找第二个。”每次只要他一接近,江澄溪就会窒息一般地发热难受。此刻,那种又闷又热又难受、窒息的感觉又来了。

她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快点逃,但贺培安哪里会给她这种机会。他一点点凑到她耳边,似笑非笑地说了一句:“你要是敢的话,看我不把你的脖子拧下来。”

不知是因为他的话还是因为他的气息湿湿热热地喷在她耳边,江澄溪立刻察觉到全身起了一层又一层的鸡皮疙瘩。江澄溪当然不敢,就算想,她也没胆子啊。目前来说,还是先想怎么摆脱他吧。

贺培安的手缓缓下滑,落在了她柔软的腰畔,江澄溪感觉到他炙热的身子或许在下一秒就会压下来。不知怎么地想起了那个哄字,父亲说的要以柔克刚,凤姨说他是头顺毛驴。

她忙放软了声音,细声细气地道:“贺培安,我好饿哦。”

江澄溪一直觉得这个早上贺培安不会放过她了,结果很出乎意料,他的手顿了顿,居然松开了她。

她趁机下床,进浴室梳洗。她不知道,她转身后,贺培安用极深极深的目光牢牢地盯着她的背影,一直到她把浴室门关上。

傍晚时分,稍稍打扮过的江澄溪带了贺培安进了自己的家门。

贺培安带了两个盒子一束鲜花,一个递给了江阳,一个捧给了石苏静:“爸,妈,祝你们结婚二十八周年快乐。这是我跟澄溪的一点小心意,不成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