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光廷针锋相对的和他斗嘴:“我不想老冯,难道还想你不成?”

李公子见他来势不善,又不好多说,几乎有些下不来台;而冯希坤听了这有来言有去语的一番对话,正中下怀,立刻就把虞光廷拉扯到身前,当众从后方搂住了他的腰,又微笑着调解道:“好了,老李也没说什么,你甭追着他不放了。”

虞光廷低头看了看环在自己腰间的手臂,随即破罐子破摔的抬头面向前方,翻了一个范围很广阔的白眼儿。

冯希坤本来只是想吃点夜宵,可是此刻他改变了主意,炫耀似的要大请客;而他的这帮朋友们虽也已经吃饱喝足,可是并不在意再去喝点好酒胡闹一夜。故而这些人一拍即合,立刻就涌出了俄国馆子,找那大饭店去了。

坐在皇宫饭店的雅间里,这些人说说笑笑,吃吃喝喝,十分快活。

酒过三巡之后,以李公子为首的话多之徒蠢蠢欲动,又拿冯虞二人开起玩笑来。虞光廷老着脸皮坐在一旁,很觉麻木;而冯希坤要的就是这个效果;醉醺醺的扭头吐掉口中烟卷,他忽然转身伸手,一个用力就把虞光廷抱到了自己的大腿上。

旁人哄堂大笑,纷纷表示恭喜,又让这两人喝个交杯酒。虞光廷往日在这些人中一直骄傲的很,如今落到这般境地,无论如何都成了个笑柄,索性也不要脸了,让喝就喝。冯希坤志满意得,哈哈大笑,竟是捧着他那脸蛋叭叭亲了两口。

一时席毕,虞光廷独自起身去那洗手间中小解,出来后正对着大玻璃镜子洗手,不想这李公子忽然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了他身后。

李公子醉的红头涨脸,笑嘻嘻的盯着虞光廷说道:“虞二爷,我没说错吧?因为这个笑话,你原来可是没少骂过我,现在怎么样?落了个现世报!”

说完他抬手一捏虞光廷的下巴:“等以后老冯玩腻了,你就来找我吧,如何?”

虞光廷望着他那张油光满面的红脸,扬手就抽了他一个嘴巴:“你也配!”

李公子毫不动气,放下手嘿嘿笑道:“我把这话放在这儿,你心里有数就行。”然后他甩手一拍虞光廷的屁股,随即自顾自的且向里走且叹道:“哎,美人儿啊……”

虞光廷不好追着个撒尿的人打架,又觉着自己现在这一身皮肉并不值钱,于是就咽下这口气,转身走回去了。

第41章 暮暮朝朝

虞光廷真是要被冯希坤折磨死了。

冯希坤多年夙愿一朝得偿,狂喜之下就发疯一般,将自己这些年那单相思的痛苦全部报复到了虞光廷身上。反正现在家中无人管他,他干脆就常住在了小公馆里,昼夜的纠缠折腾虞光廷。家里仆人在撞破几次后也都有了记性,等闲不敢往这二人身边凑近,生怕看了不该看的,要挨冯希坤的斥骂。

当然,冯希坤并不是那种健壮如牛的青年,也总会有个力不能支的时候——可是他不甘心让虞光廷放闲,宁愿手嘴并用的上阵。

虞光廷是死心塌地要卖自己这一身皮肉了,平日也很少搭理冯希坤,对方要干就干,他也不反抗。可是人总有个忍受的极限,这夜他被冯希坤压在身下,真是有点忍无可忍了。

“疼……”他趴在床上,几乎恍惚的仰起头发出呻吟:“别弄了,我好疼啊……”;冯希坤大汗淋漓的亲吻着他的后颈和脊背,一只手向下探到他的股间,用两根手指抠挖那后庭穴口。他动作的很用力,手指整根插进去乱捅乱搅——好容易到手的宝贝,他恨不得把虞光廷玩死了生吞了!

翌日上午,虞光廷在日上三竿之时才醒了过来,扭头一看身边无人,就知道冯希坤大概是清早离去了。

他拖着两条腿去洗漱了,然后就下楼去吃早饭。小猫正蜷在一处窗台上晒太阳,忽然见到了他的踪影,就飞檐走壁的跳下来一路蹿到了他身边。

吃过饭后,他也在满室阳光中坐下了,捏着小猫的爪子为它剪趾甲。小猫仰面朝天的躺在他怀里,对此行为显然是很不满,喵喵叫个不休——可也只是大叫而已,并不对虞光廷乱抓乱挠。

虞光廷唠唠叨叨的低声做出安抚:“叫什么叫?臭妹妹,你把我的裤子都抓破了。”

收拾过小猫之后,虞光廷无所事事了。

今日外面那天气是非常之好,天空一碧如洗,真是显出了春日风光。虞光廷忽然很想到大街上逛一逛,便上楼去换那出门的衣裳——冯希坤给他制了许多新衣,专门腾出一间空屋来放置;而他在这四面墙全摆着西式大立柜的房间里踌躇了一下,随即打开一扇柜门,预备给自己找一套半厚料子的西装。

衣柜里除了中间挂着衣裳,下面还层层叠叠的摆放了衬衫领带等物;他在里面翻翻检检的,末了却是掏出了一只红色的热水袋。

他觉着这东西很是眼熟,不禁就盯着它思索了片刻,而后恍然大悟了——这还是他过年从医院里逃出来时,半路那家小咖啡店里的白俄伙计送给他的!

其实也不是送,不过是看他当时冻得可怜,人家借给他取暖的;没想到他离去的匆忙,竟然顺手牵羊的将其带走了!

虞光廷觉着这事儿很有趣,伶伶俐俐的将自己穿戴整齐,他夹着那只热水袋下了楼,想要把它物归原主。

小猫见他要出门,立刻竖着尾巴跟上来,且用不复锋利的爪子去扒他裤管;他今天不打算带它出门,所以轻轻巧巧的就把它踢开了。

小公馆内的司机,是位严肃无趣的中年男子。发现虞光廷要出门,他立刻就小跑着追上来说道:“虞先生您稍等,我这就去发动汽车。”

及至虞光廷上了汽车,司机背对着他又问道:“虞先生想要去哪里?”

虞光廷也说不准那家咖啡店是在哪里,只好答道:“你把汽车开到维多利亚医院,然后再从那里往火车站走。”

司机很警惕的从后视镜中瞄了虞光廷:“您去火车站干什么?”

虞光廷知道这司机是冯希坤派过来的耳目,故而也无意解释,直接冷淡答道:“你开车就是了!”

虞光廷凭借着自己这个笨方法,还真是找到了那家小咖啡店,同时发现这家店子其实离自己那处公馆只隔了两条街,步行也能走到了。

司机以为他是要吃点心,又没有陪他同吃的道理,故而就坐在汽车上不曾下来。虞光廷独自推开店门后探头一瞧,果然是看到了柜台后面的那个白俄伙计。

白俄伙计和他记忆中的形象是完全一样的——白衬衫黑长裤,打着个小领结,褐色短发梳的一丝不苟,正是个侍应的标准像。

抬头望着虞光廷,他睁大了一双灰眼睛,仿佛是很觉惊奇;而虞光廷迟疑着笑了一下,迈步走进去主动问道:“你还记得我吗?我先前来过你这里的。”

白俄伙计立刻点了头,并且在脸上露出了笑容:“记得,您上次来的时候,还是新年呢。”

虞光廷见他认得自己,心里倒是轻松了许多。把那个大红热水袋递过去放在柜台上,他不大好意思的笑道:“我是来还这个的……当时我走的太急,忘记把它留下了。”

白俄伙计又笑了一下,两边嘴角向上翘着,笑的还挺好看。动作利落的将那热水袋卷起来,他回身不知将其掖到了什么地方,随即又转向了虞光廷:“没关系,我又不大用这东西。您要吃点什么吗?”

虞光廷本来不饿,可是眼见着店里处处整洁,且没有客人吵闹,就决定留下来坐一坐。

弯下腰望着玻璃柜台中摆放着的各式蛋糕,他下意识的将一只手插进衣兜里——却是摸了个空。

他没有钱——在冯希坤那里,他要什么冯希坤就给他买什么,可是不给他现钱。

外人都以为他被冯希坤养的多么阔绰,他自己也承认冯希坤不吝啬——然而,可是,冯希坤的的确确,就是不给他现钱。

冯希坤带他出门时,凡有花销,自然由冯希坤亲自付账;而他自己带着司机出门时,凡有花销,则是让司机来付账。

虞光廷快步跑出咖啡店,抬手连敲了车窗。

司机莫名其妙的推开了车门:“虞先生,有什么事吗?”

虞光廷理直气壮的说道:“给我二十块钱,我要买东西吃。”司机不再说话了,掏出皮夹数了二十块钱递给他。

虞光廷这回转身又跑回咖啡店,要了一块蛋糕和一杯咖啡,然后挑了一处距离柜台较近的位子坐下了。

端起热咖啡喝了一口,他问白俄伙计道:“这店是你的吗?”

白俄伙计把胳膊肘支在洁净晶亮的柜台上,望着他含笑答道:“不是,是我舅舅的。”

虞光廷想了想:“你这中国话说的真好。”

白俄伙计打量着虞光廷,一点儿也摸不清对方的路数,只是觉着他像一只羽毛美丽的小鸟:“我很小就来到中国,俄国话都不大会讲了。”

虞光廷环顾四周:“上午没什么客人啊。”

“嗯,总要到晚饭时候,人才能多起来。”

虞光廷没话说了。

喝光最后一口咖啡,他转而去用勺子挖那奶油蛋糕吃——不想白俄伙计忽然走过来,把他的咖啡杯子端走了。

片刻之后,白俄伙计把重新倒满热咖啡的杯子端了回来,且又送上了一碟子酥糖。虞光廷仰起脸来望向他,结果就见到了一张很和善的笑脸。

“这个不要钱。”对方微笑着轻声解释,随即转身站回了柜台后面。

虞光廷感觉这人对自己很好,不由得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白俄伙计再一次把胳膊肘支在了柜台上,态度像天下所有的侍应一样和蔼可亲:“萨沙。”

然后他又补充着问了一句:“请问您贵姓?”

虞光廷将一块酥糖塞到嘴里,一边咀嚼一边答道:“虞,虞光廷。”

虞光廷在这家生意冷清的咖啡店里吃了许多甜食,离开的时候几乎都被齁着了。

虽然白俄伙计很沉默寡言,但是总比小猫健谈。虞光廷和他闲聊许久,心情倒是还好了一些,决定趁着天气晴暖,再继续游玩一番。

他让司机把自己送去了劝业场一带,十分悠然的逛了一下午,末了在那洋行里买了一只价值三千英镑的手表。邻近傍晚之时,他也累了,可是不打算回家休息,还想要去起士林吃一顿晚饭。

汽车沿着大道驶进德租界中街,在起士林对面的光陆电影院附近找地方停下了,虞光廷带着他的新手表,刚要推门下车,然而车门开了一道缝,他却又骤然停止了动作。

他看见起士林门口停了一辆汽车,车门大开着,盛国纲站在一旁,双手插兜做等待状,而另有一人探身下车,赫然却是金光耀。

金光耀下车后自己扯了扯西装袖口,然后转身弯腰把一只手伸向车内——这回又过了片刻,他从里面搀扶拉扯出一名长袍打扮的青年,正是虞幼棠!

虞光廷眼睁睁的望着虞幼棠,发现他哥哥仿佛是瘦了一点——也可能是天暖,衣裳减薄的缘故。

然后他的目光又转向了盛国纲。盛国纲还是老样子,满面春风的一边说话一边向内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司机没有注意到外面的情景,见虞光廷要下不下的不肯行动,就回头提醒了一声:“虞先生,您不是要去起士林吃晚饭么?”

虞光廷失魂落魄的重新关好车门:“我……我又不想吃了,还是回家吧。”

司机浑不在意的发动了汽车,绝尘而去。

第42章 一顿饭

金光耀,因为曾经在盛国纲那里挨过一个嘴巴,所以一度怀恨在心,派人去将对方的一处场子砸了个稀巴烂。不过从那以后他就再没和这人生过关系,天长日久的,也就把那仇恨淡忘了。

在收到了盛国纲送来的两封请柬、又接到了对方亲自打来的三个电话之后,他迫不得已的偕同虞幼棠前来赴宴。此刻坐在餐馆雅间里,他一头雾水的瞄着盛国纲,满心的莫名其妙,同时又提防着对方掏坏。

盛国纲倒是热情洋溢的,他选择了一处和虞幼棠相距较近的位子坐下了,满面笑容的对着二人分别一点头:“金先生,虞先生,早就想请你们出来吃顿便饭了,一直没有机会,今天总算是愿望达成,鄙人真是高兴的很啊!”

金光耀对他不客气:“什么意思?”

盛国纲毫不见怪,开口笑道:“金先生别多心,我没别的企图,只是先前和您有过一场误会,所以一直想要把这个结解开;仅此而已,哈哈。”然后他飞快的扫了虞幼棠一眼。

虞幼棠今天穿着一身翠蓝长袍,进门后就挨着金光耀落座了,此刻他沉默着垂下眼帘,嘴角噙着一点儿心不在焉的笑意。

方才路上盛国纲碍着金光耀在场,没敢特别的恭维虞幼棠,一直正正经经的,只是抽空向他递过两个眼神,也不晓得他有没有收到。

“也算不得什么误会。”金光耀微微侧身,一边给西崽让地方上菜,一边大模大样的回答道:“不就是一个嘴巴的事儿么!”

盛国纲微笑着掏出烟盒,还未打开,哪晓得金光耀一眼瞧见了,立刻出言阻拦道:“你别抽烟,他肺不好!”

盛国纲赶忙收回烟盒,又抓住时机对虞幼棠笑着致歉:“虞先生,对不住,我疏忽了。”

虞幼棠这一路都没大说话,这时才很和气摇头一笑:“没什么,是他太小心了。”

盛国纲含笑咂摸着方才那几句话,发现面前这二位的确是交情匪浅,提起对方就是一个“他”字,连个称呼都不带。

盛国纲照例是让侍应把菜肴一起上齐了,然后就关闭房门,以便能够自由谈话,不受干扰。

“当时我实在是做得不对。”他接着方才的话题继续自责下去:“金先生,你我年龄相仿,我有话就向你开诚布公的说了——那天,我的确是不认识你,所以你一发火,我这边就忍不住动了手。后来我知道了您是金老爷子的大侄儿,那可真是后悔透了。所以你派人砸了我的场子,我一点儿都不生气,因为这是我活该嘛!俗话说得好,不打不相识,我有心和你做个朋友,就不知道你金先生肯不肯赏这个面子啦!”

金光耀把胳膊肘支在桌沿上,正叼着果汁杯子里的吸管喝果汁,听到这里就忍不住抬头冷笑了一声:“盛先生,你这也太谦逊了吧?”

盛国纲连连摇头:“金先生此言差矣,鄙人这都是肺腑之言,并非谦逊啊!”

金光耀还是觉着盛国纲这人虚伪的可笑,刚要再刺他两句,哪知忽然腿上有了触感,却是虞幼棠在桌子下面轻轻的踢了他。

于是他就咽下那一篇冷嘲热讽,低头又叼住了吸管。

盛国纲觉得自己对金光耀已经敷衍的够可以了,这才安安心心的转向了虞幼棠。说话之前他先暗暗的深吸了一口气,镇定心情,以免一个不慎,再出乖露丑。

“虞先生最近身体怎么样?”他盯着虞幼棠微笑问道.

虞幼棠似笑非笑的转向他,盯着他的眼睛只答出了两个字:“还好。”

盛国纲情不自禁的就放轻了声音,仿佛怕吓着谁似的说道:“春天虽然暖和,可是反倒爱犯旧病,你要多穿衣服,别受了寒。”

这话一出,金光耀立刻就抬起了头,很觉奇异的看向了盛国纲。

虞幼棠也觉察出来了,立刻以一种开朗的语气笑道:“多谢关怀,盛先生真是个细心的人。现在这种天气——”他抬手一拍金光耀的手臂:“金哥都换上单衣了,我这里还穿着夹袍,其实白天也觉着热,可就像盛先生说的那样,只怕早晚温度降低,会受了寒啊!”

盛国纲意识到了自己方才有点失态,也赶忙接着话茬补救:“的确的确,早晚还是冷。”然后又面向了金光耀:“金先生身体好,穿的这样单薄。”

金光耀觉得盛国纲这人说话太没水平了,叉起一块罐焖牛肉送进嘴里,他一边嚼一边答道:“嗯,我吃得多,身体好。”

三人把这顿饭吃成了一盘散沙。

盛国纲想和金光耀说话,可是金光耀不大理他;他不想和虞幼棠说话,因为知道只要虞幼棠一做回答,自己那声音必然会立刻温柔的不成样子。

于是他和金光耀开始对着大吃起来。

虞幼棠冷眼旁观着这二位,发现这两人好像猪吃食一样埋头大嚼,一点感情都不带的狼吞虎咽着。

他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毫无食欲,并且觉得眼前这幅场景十分诡异。

盛国纲厚着脸皮把自己同金光耀请过来,定然会是有个目的。要说是想与金光耀讲和,那不该是这样知难而退的讲了两句就作罢;要说不是想与金光耀讲和,那又是图个什么呢?

虞幼棠坐在两头猪中间,很觉困惑。

金光耀先吃饱了。

直起腰用餐巾擦了擦嘴,他强忍着憋回去了一个饱嗝儿。在桌下摸索着抓住了虞幼棠的手,他轻轻的捏了一下,打算带着对方回家去。

盛国纲这时也抬起了头,满嘴汤汁:“金先生……吃好了吗?”

金光耀到了现在,心情平和,对盛国纲的态度从怀恨转为了蔑视:“吃好了,多谢你这一场款待,改天我回请啊!”

盛国纲抬腕看了看手表:“还早呢,金先生虞先生再坐坐?”

金光耀看看窗外:“不啦,天都要黑了。再说幼棠坐久了也累。”

盛国纲舔了舔嘴唇,刚要继续说话,不想此刻雅间房门“轰”的一声被人撞开,一名青年气喘吁吁的堵在门口,带着哭腔大声喊道:“侄少爷,不好了……老、老爷出事了!”

金光耀登时起身转向了他:“什么?”

青年也不知是跑了多远的路,此时双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一口接一口的大喘不止:“国民饭店门口……老爷出、出事了!”他自己用手指头点了胸口,挣了命的要把话说完全:“两、两枪,已经送了医院,您快去瞧、瞧瞧吧!”

金光耀那脑子里“嗡”的一声轰鸣,下意识的拔腿就要走,然而脚刚抬起来,他忽然想到身后还有个虞幼棠。

他想要把虞幼棠一起带走,可又怕此行一去会有危险,瞬间的思忖过后,他回头匆匆吩咐道:“幼棠,你自己叫汽车回家,回去后不用等我!”

然后他一头冲向门外,咚咚咚的狂奔而走。

第43章 一夜

在金光耀夺门而出的那一刹那,虞幼棠也随之站了起来——不过他知道金光耀现在心急如焚,自己绝追不上他,所以腿上虽然运了力气,却是并没有迈步。

金光耀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他自知对方是依靠不上了,只得重新坐回原位,转向了盛国纲。

“这真是——”他很担忧的望着对方,话没说完,只急促的叹了口气。

盛国纲也是一副目瞪口呆的面孔。匆匆的拉起餐巾擦净嘴上的酱汁,他起身走到窗前探头一望,只见金光耀的汽车横冲直撞的绝尘而去,瞬间就不见了踪影。

然后他回头盯住了虞幼棠的背影,飞快的微微一笑。

这回他在虞幼棠身边的椅子上坐下了,前倾身体很诚恳的安慰道:“金老爷子是个厉害人物,未必就会真着了道,况且他已经进了医院,纵算是受了伤也能得到救治啊。”

说到这里他暗暗动了动手指,想要拍拍虞幼棠,可是没找到合适的地方下手,最后就只在裤子上蹭了蹭手汗。

虞幼棠此刻面白如雪,勉强还算气定神闲:“你说的有道理,我急也是白急。”

盛国纲这回终于出击,小心翼翼的握住了对方一只手:“再说金先生已经去了,你也不需要再急了,是不是?”

虞幼棠听了这话,隐隐感觉不大吉利,可他现在落了单,自然不能去挑这个理。轻轻的喟叹了一声,他伸手在身边摸了两下,忽然想起自己今天没有带手杖出门,便按着桌沿想要起身:“唉,那我还是回家去等着吧!”

盛国纲连忙起身搀扶了他:“虞先生,你听我的,不要贸然回金先生那里。金老爷子一出事,金家上下都不安全,你到我家里先住一夜,明早我去打探情况,要是太平无事了,我再送你回金公馆,好不好?”

虞幼棠深以为然的一点头,又扭头望着盛国纲说道:“盛先生,抱歉得很,我要给你添麻烦了。”

盛国纲这时就悄悄的探过头去,在虞幼棠的气息中低声答道:“你说这话,就太见外了。”

虞幼棠扶着盛国纲下楼出门,乘坐汽车一路到了盛公馆。

下车之后他便是越走越慢,及至进入楼内,他忽然停住了脚步,眼望前方轻轻的说了一句:“盛先生,我累了。”

盛国纲一直是搀着他的,所以就感觉这话来的很突兀:“累?那我们先——”

话说到这里,他忽见虞幼棠猛然向前一倾,随即就摇晃着坐了下去——幸而一条手臂是被他握着的,所以还不至于彻底跌倒。

他吓了一跳,连忙弯腰把虞幼棠抱了起来,这回也来不及上楼了,他就近把人送去了客厅的长沙发上。

虞幼棠的神志倒是清楚,东倒西歪的瘫在沙发中,他还很冷静的轻声安慰盛国纲:“我没事,就是累了,你不要怕。”

盛国纲怎么不怕?他觉着眼下的虞幼棠很有一点要犯病的征兆——就像大年夜那样,白眼球充血,黑眼珠泛蓝,简直偏于恐怖!

蹲在沙发前拉住对方的手,他压抑住心中的隐忧,很温和的出声附和道:“我知道,今天在饭店里坐了那么久,肯定是累坏了。你闭上眼睛睡一睡,缓过这股子疲劳就好啦。”然后他起身弯下腰去:“我抱你上楼,到卧室床上去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