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耀很得意,觉着自己是掌握了对方身体上的一个秘密。翻身凑过去抱住对方,他美滋滋的笑道:“幼棠,好玩儿吧?”

虞幼棠没理他。

他探头在对方那后脖颈上亲了一下:“怎么没声儿了?我今天可没弄疼了你!”

虞幼棠这回不大耐烦的一挣,然后“唿”的一掀被子坐了起来。

伸腿下床穿了拖鞋,他起身作势要走。而金光耀吓了一跳,赶忙欠身一把拉住了他:“你怎么了?”

虞幼棠侧过身来向他怒目而视——他生了两道浓秀的长眉,拧起来的时候很有一点凌厉的凶相:“放手!”

金光耀不由自主的就陪了笑:“这……这怎么还生气了?我没伤着你啊!”

虞幼棠是真动怒了,瞪着金光耀发狠:“你这样戏弄我,还不许我生气?!”

金光耀握住虞幼棠的手臂,就觉着他在明显的持续颤抖。跪起来挪到床边,他连拽带扯的把虞幼棠搂回身前:“你上来,地上怪凉的。”

虞幼棠先挣扎了两下,根本扳不开对方环在自己腰间的手臂;愤慨之下他奋力一推金光耀——金光耀下意识的侧身一躲,结果他一头扎在床上,把脖子扭了。

虞幼棠歪着脑袋,和金光耀很是耍了两天小脾气。

他这人有一个好处,便是从不借着赌气的由头四处乱跑,惹人担心。金光耀没想到自己一时兴起竟会铸成如此大错,又见虞幼棠那脑袋连着两天都没正过来,就心疼后悔的了不得,恨不能把对方捧在手上衔在口中。

两天之后,虞幼棠那脑袋终于正过来了,两人也便重归于好。

他两人从小就是如此,每次生了摩擦,无论当时争执的多么激烈,不出几日定能和好,而且是和好胜初——金光耀必会加意的伏低做小;而他也是格外的通情达理,两人斗了一场气,末了反而更蜜里调油了。

第46章 师爷

因为虞幼棠闹了脾气,所以金光耀在接下来的几夜一直老老实实,不敢妄动;及至两人重归于好了,他见风头已过,便重新又蠢蠢欲动起来。虞幼棠不胜其烦,想要回北平家中,然而他又死活不让。

这日傍晚,金光耀唉声叹气的回到家中,向虞幼棠抱怨道:“完喽,翡翠别墅是要保不住啦!”

翡翠别墅叫名别墅,其实是一处高级妓院。虞幼棠此时已经上了床,听闻此言就向他笑道:“怪不得你这么愁眉苦脸,原来是丢了一处好地方。听说那里面的姑娘都很漂亮,你的确是该感到心痛的。”

金光耀背对着他坐在床边,并不理会他的玩笑:“其实也能保住,只是——”说到这里他侧过身来望向了虞幼棠:“刘桂山的人今天要在翡翠闹事儿,倒是被弹压下来了,不过今天碰巧咱们人多,他没敢大动作。这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刘桂山早就瞄上了翡翠,我看他不能善罢甘休。这个事儿啊,哼,不好办!”

刘桂山也是这天津卫里一位有名的大佬,名分上虽是金茂生的徒弟,其实早已自立门庭。虞幼棠这些天早晚常听金光耀唠叨这些事情,对那情况也有了大概的了解,这时就不假思索的出主意道:“翡翠别墅那边不是挨着马老板的地盘么?既然独占是不能够了,索性分一口给马荣生,刘桂山再厉害,总斗不过你们两个。”

金光耀听了这话,不禁一愣:“啊?我、我把翡翠别墅平白无故的让给马荣生?”

虞幼棠理直气壮的答道:“你们合作而已,这不算是让。”

金光耀瞪着眼睛:“你知不知道翡翠别墅是多大的买卖?我好端端的分一半给马荣生?”

虞幼棠向后躺下去,自己拉上棉被盖好了:“那你就等着刘桂山去翡翠别墅杀人放火吧,到时恐怕你连剩下那半口都吃不上了。”

金光耀垂头思索了半天,后来忽然抬腿上床转向虞幼棠:“我怎么觉着你这是个馊主意呢?”

虞幼棠闭着眼睛一笑,并不答言,却是向金光耀伸出了一只手。

金光耀接住他的手握了一会儿,然后也就心乱如麻的钻进了被窝中。

虞幼棠午夜时分,起床开灯,喝酒读书。

金光耀受了惊动,朦胧中觉出虞幼棠就坐在自己面前,便探头凑过去,把额头蹭在了对方的大腿上。

“幼棠。”他懒洋洋的含糊说道:“你晚上提的那个办法,我临睡前想了又想,觉着好像也有点道理。与其等着翡翠被刘桂山占去,不如把它匀给马荣生一部分——咱们没法子么,只能是不求吃好,只求吃饱啦。”

虞幼棠盯着书页,仰起头灌了一口酒。鸦片酊的气味其实并不好,不过他也习惯了。

金光耀搂住虞幼棠的大腿,隔着丝绸睡裤捏弄他那腿根:“翡翠现在太乱套,我又不缺那两个钱,要是马荣生能出面替我撑一撑,我正好可以落得个清闲。”他打了个气吞山河的大哈欠:“码头那边也乱成一锅粥了!”

虞幼棠正在潜心读书,故而一言不发。如此过了片刻,他发现金光耀那手又不老实了,便合拢书本放下酒瓶,低头摸着对方的凌乱短发说道:“你先把翡翠收拾干净了,然后再去和马荣生谈合作。否则马荣生到时得便宜卖乖的拿捏起来,那你就太吃亏了。”

金光耀听到这里,心中烦恼,果然停止动作,点头答应道:“你说得对。现在我和刘桂山打成这个样子,马荣生一定是偷着乐呢!”

金光耀这人并非无知纨绔,可是从小霸道惯了,偏于任性,但凡有事逆了他的心思,他就不分青红皂白的要发作一场。自从继承了他叔叔的家业之后,他终日也不经营生意,只是一味的四处打斗,结果白白耗费了许多人力金钱,可麻烦却是继续层出不穷。

这回他遇上了刘桂山这个对头,终于觉出了自己实力有限,力不能支;无奈之下只得听从虞幼棠的建议,跑去联络马荣生。

那马荣生也不是蠢货,坐山观虎斗了许久,早料着其中会有自己的好处,所以端起架子,还倨傲起来。金光耀几次三番的下帖子请他吃饭,他却是推三阻四,末了觉着自己这脸上足够有光了,才佛爷似的移动大驾,前来赴宴。

金光耀往日仗着金茂生的势,耀武扬威惯了,如今受了马荣生的冷遇,就气的要死要活。而虞幼棠听闻马荣生那边终于吐了口风,又见金光耀摆着一副气忿忿的面孔,便在心中暗暗不安,暗想金哥若是再和马荣生闹起了纷争,那这翡翠别墅的生意可真是毫无指望了。

虞幼棠穿戴利落了,走到金光耀面前拍了拍他的脸:“金哥,你这个样子让我很不放心,今晚我和你一起去。”

金光耀也知道自己是个驴脾气——然而又改不过来。听说虞幼棠要同行,他先犹豫了一下,后来就答道:“我怕你在那硬木椅子上坐久了,要累得腰疼呢。”

虞幼棠笑道:“腰疼我也认了。你看你一脸煞气,不像是要请客,倒像是要杀人。我不能就这么放你出去见马荣生。”

金光耀低着头想了想,末了一点头:“那我要是在席上失礼了,你就在下面悄悄踢我一脚。”然后他又打量了虞幼棠的周身:“怎么还是这件衣裳?换季了,该给你添新的了。”

虞幼棠近日只要出门,总穿这一件翠蓝长袍。

那长袍料子柔软,虞幼棠穿它舒服,而且也极少外出,所以就不曾找出其它衣服来替换。如今听了这话,他不禁笑问道:“怎么?我这样子给你丢人了?”

金光耀凝视着虞幼棠的眼睛,心里忽然感到很平和喜悦。他今年二十八岁了,第一次追忆了似水年华,同时希望时光倒退,回到他和虞幼棠那无忧无虑的少年时代。

金光耀和虞幼棠出门上了汽车,前后都有保镖护卫。金光耀在路上还忍不住的发牢骚:“我看我叔叔一辈子都是快意恩仇,怎么轮到我当家了,就到处的受鳖气呢!”

虞幼棠闭着眼睛仰靠在座位上——他刚服用了相当量的鸦片酊,此刻就竖起一根手指在唇边,轻轻的“嘘”了一声。

汽车抵达了紫竹林饭店。金光耀带人先去雅间内进行巡视,虞幼棠留在饭店门前,随手将手杖递给了身边保镖——他自知年轻,所以在人前也应该显出一点青春气息来。可是他那双腿没有力气,手上少了一根手杖做支撑,他总觉着脚下很虚。

于是他伸出手去,把手杖又要了回来。

金光耀确定雅间内一切安全妥当之后,便打算返回门口去迎接马荣生——然而没等他迈开步伐,外面马荣生的汽车已经到了!

待他行至雅间门口时,虞幼棠已经把马荣生引领过来了!

马荣生今年能有个四十多岁,红光满面,一脸福相,做长袍马褂的打扮。因他对金光耀也不熟,而且方才下车时就开始和虞幼棠相谈,所以进房落座后,他有意无意的还是不由得要和虞幼棠多说两句。

金光耀那肚子里依然憋着点儿怒气,故而见虞幼棠肯敷衍马荣生,自己也就乐得省下口舌。

一时酒菜上齐了,马荣生那欢声笑语暂时告一段落,忽然自己也觉着有些奇怪,忍不住就开诚布公的问道:“虞先生,和你谈到现在,我倒是忘问了一件事——你和金老板是什么关系?”

虞幼棠扫了金光耀一眼,见他端端正正的坐在桌边,那模样很不和善,就抢着答道:“是朋友——马老板原以为呢?”

马荣生笑了一声:“我原以为?我原以为你是他的师爷呢!”

虞幼棠端起一杯白兰地,轻轻巧巧的一磕对方面前的矮脚杯,口中笑道:“我瞧着就像个师爷?马老板自罚一杯吧!”

马荣生看他是个和气有趣的人,所以果然依言端起了酒杯:“嗬!虞先生你很厉害嘛!”

虞幼棠垂下眼帘笑了:“我是小辈,罚您自然是失了礼数,不过不罚不行,所以我陪您一杯。”

马荣生哈哈大笑,举杯将那白兰地一饮而尽;而虞幼棠平日喝酒多过喝水,如今自然也是毫不为难,仰起头便干了杯。马荣生见状,就转向金光耀笑道:“金老弟,你不厚道啊,请了这么一位海量的朋友来灌我的酒!”

金光耀正在出神,骤然听了这话,正是不知如何应答;幸好虞幼棠此时端过了马荣生的酒杯,亲自为他重新满了上:“马老板这是怕了我了?”

马荣生见他将那杯酒缓缓推回了自己面前,言谈虽然大胆,举止却是小心,就抬头细瞧了他一眼,笑模笑样的答道:“后生可畏,我可不是怕了你?”

虞幼棠抄起一双干净筷子,为马荣生夹来一个水晶虾球,自己点头笑道:“好,旗开得胜,我用两杯空心酒就把马老板给降服住了。”

马荣生也伸出筷子,把那个虾球送进嘴里咀嚼咽下:“那我得多吃,吃饱了我就不怕你了。”

金光耀竖着耳朵独坐一面,心想这两人聊得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话!

然而马荣生的确是和虞幼棠越谈越热火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马荣生和虞幼棠谈到了正题上。

马荣生长久的微笑着,笑的出了惯性:“虞老弟,我承认,你们是诚心诚意想和我合作,你们提出的价钱也的确是低得很;不过话说回来,我若是真往翡翠别墅入了股子,那万一哪天刘桂山一发疯,抽冷子去把翡翠给毁了,给砸了,那我岂不是鸡飞蛋打?”

虞幼棠笑着反问道:“马老板,你怕我也就算了,怎么连刘桂山也怕?”

马荣生吃饱喝足,脸上煌煌的闪出油光来:“小心驶得万年船嘛!”

虞幼棠听到这里,就低下头把胳膊肘支在桌沿上,十指交叉着抵住了前额,祷告似的静想了片刻。

最后他抬起头转向马荣生,仿佛很失望似的摇头笑叹了一口气:“既然马老板是抱着这样的想法,那我们大概在这件事上,是不能够合作的了。”

马荣生没想到他这就要收手,不禁沉吟了一下,哪知还没等他做出答复,虞幼棠忽然转换了话题:“我们在这饭店里有一套客房,马老板一会儿不要走,留下来。我们不谈生意,聊聊天,休息一下。”

第47章 合作成功

虞幼棠把马荣生请进了一套客房之中。

进门之前他停下脚步,回身和金光耀低声耳语了几句。金光耀听后一挑眉毛,不置可否的转身就走,一溜烟儿的便没了影踪。马荣生莫名其妙的也停在了门口:“金老弟这怎么跑了?”

虞幼棠笑着向内伸手:“我们不管他,您请进吧!”

这客房颇为阔大豪华,共分了里外三间,除去一件舒适卧室之外,还有一间客室同一间烟室。虞幼棠进入烟室,见一张大烟榻上已经摆好了烟具等物,而两名整齐俏利的半大丫头站在一边,随时等待着伺候客人。

房内布置的十分齐备洁净,墙上嵌着的莲花小壁灯散发出柔和光芒;空气中依稀夹杂着一点儿甜美的鸦片烟味,仿佛是偏于憋闷了,不过更有一种幽静隐蔽的温暖。马荣生是有一点小嗜好的,此刻就对周围环境十分满意。抬手一拍虞幼棠的肩膀,他发自内心的笑了一声:“好。你老弟招待的够周到!”

虞幼棠差点没被他拍了个跟头。拄着手杖强撑住身体,他迈步往烟榻方向走去,同时口中笑道:“周到算不上,无非是尽心而已。”

马荣生赶上去,一转身坐到了烟榻上,而两名丫头就一齐走来,先蹲下为他脱了鞋,而后自己也袅袅婷婷的抬腿上去了,挪到烟盘子那一处开始烧烟泡。

虞幼棠在马荣生对面处半躺半坐了,先是闭目养神;待到对方吸过了两个烟泡儿,他这才睁开眼睛,有一搭没一搭的陪着马荣生说些闲话。马荣生酒足饭饱,又过了烟瘾,这时枕着一个丫头的大腿,感觉十分快活。半眯着眼睛望向虞幼棠,他懒洋洋的说道:“虞老弟,我先前倒不知道金家还有你这么一个人物。”

虞幼棠歪过头来对他一笑:“我不姓金,也算不得人物。马老板谬赞了。”

马荣生不同意他这个说法,在丫头的大腿上辗转着摇头:“老弟,你不要和我谦逊。说句不客气的话,就你这般年纪的毛头小子,还不配让我说违心话来恭维!”

虞幼棠听到这里,却是笑出声来。伸手不知从身上哪个口袋里摸出了一小瓶酒,他拧开瓶盖灌了一口,而后抿着湿漉漉的嘴唇侧过身来,居高临下的看了马荣生的眼睛:“既然我的确是个人物,那你喜不喜欢我?”

马荣生在鸦片气息和酒精味道中望向虞幼棠,结果就发现这家伙面无血色,眉目如画;身上还带着一丝幽幽的芬芳。

于是他那脸上不由自主的就露出了涣散笑容:“当然是喜欢喽。”

然而虞幼棠忽然板起脸来,并且伸出一根手指虚虚点了他的鼻尖,很好看的咬牙切齿道:“这么喜欢我还不和我合作,喜欢又有什么用?嗯?”

马荣生枕着丫头的大腿,目瞪口呆的,竟是被他问的无话可答了!

幸好虞幼棠随即又缓和了神情。端起酒瓶喝了一口,他转身恢复了半躺半坐的姿态,并且对着马荣生一挥手,要笑不笑的说道:“好啦,不和您胡闹了。”

马荣生发现自己和虞幼棠在一起的时候,那感觉类似做梦。

本来他也是健谈霸道的人,不过躺在丫头那温暖而肉感的大腿上,他就觉着云里雾里的发晕——当然,也可能是刚吸了鸦片烟的缘故。晕,晕的还挺舒服。

正在此时,金光耀回来了。

金光耀在方才虞幼棠的提醒下,驱车赶回附近的翡翠别墅,精挑细选了几位出色姑娘带来饭店,以陪马荣生消遣。如今这几名女子一个个花枝招展的走进房来,因都是阅人无数见过世面的,所以毫不怯场,莺声燕语谈笑自若。虞幼棠悄没声息的下了烟榻,拄着手杖站直了身体,遥遥的对着马荣生一点头:“马老板,春宵一刻值千金,我就不耽误您的好时候了。”

马荣生坐了起来,看着他笑道:“老弟,留下来一起玩嘛!”

虞幼棠连连摆手微笑:“心领了,冯老板自用吧。我们这就告辞,改日再会。”

马荣生含着一点儿笑意,盘腿坐正了身体,望着虞幼棠说道:“老弟,明天我回请,你务必得到!”

虞幼棠眼帘一垂,嘴角微翘着抿嘴一笑,而后抬眼向他又一点头:“马老板下的请,那我自然是必到的。”

金光耀本来是这一场宴请的主人翁,然而却是糊里糊涂的成了背景,几乎就没有和马荣生直接对过话。啼笑皆非的坐上汽车,他在回家的路上笑道:“幼棠,你挺有办法啊!我不在的时候,你和姓马的又说什么了?他不是架子端的天高么,怎么还主动要回请了?”

没有应答。

他扭头向旁边看了一眼:“幼棠?”

虞幼棠委顿在座位上,喃喃的轻声说道:“金哥,我头疼。”

金光耀连忙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觉着微微有些发热:“是不是累着了?”

虞幼棠那身体一点一点的歪倒下去,最后就伏在了金光耀的大腿上。金光耀想他和马荣生谈笑风生了几个小时,字字句句都要留心,定然是疲惫到了极处,就一边将他扶起来搂抱在怀里,一边伸手敲打了司机的后脑勺:“你他妈的给我再快点!”

虞幼棠是真发起了烧。

金光耀把他抱到床上躺好了,急急忙忙的先喂他吃了两粒退烧药,又将他那周身的衣裳除去,用棉被把他严严盖住。他安安静静的仰卧在床上,双目紧闭,面颊泛红,也不出声。

金光耀了解他那身体状况,知道他在和暖春季中虽是不大喘了,但更爱闹些头疼脑热的小毛病——一贯如此,吃点药也就顶过去了。

虞幼棠常年病病歪歪,自己都觉着自己怪讨人嫌的,所以午夜时分醒来时,尽管浑身烧的滚烫,可是并未惊动金光耀,晕头转向的自己就下了床。

摸黑扶着墙走到洗手间里,他在抽水马桶前弯下腰,只觉着腹中翻江倒海,张口便呕出了一口酒来——他的肠胃里除了酒,也再没别的了。

他那胃的容量有限,吐了几口也就空了。拧开大化妆镜下的水龙头,他瑟瑟发抖的用双手接了水漱口洗脸,同时就感到寒冷眩晕,脑浆成了冰凉的糊,里面那无数神经一蹦一蹦的锐痛。

这时金光耀醒了过来,听见洗手间里响起了哗哗水声,便迷迷糊糊的下床开灯,赶过去询问道:“幼棠,你怎么了?”

虞幼棠靠着那贴了白瓷片的墙壁,身体缓缓的往下溜:“方才胃里不舒服,现在已经没事了。”

金光耀见他已经把自己收拾干净了,就将他连搀带抱的送回了床上。虞幼棠蜷缩进棉被里,恍恍惚惚的先不说话,后来待金光耀也躺上床来,将要关灯之时,这才气若游丝的发出了声音:“金哥,我难受。”

虞幼棠这人虽然多病,但是从不因此而自娇;他若是开口向人诉苦了,那必然是已经到了忍受不住的程度。金光耀明白他这身体并非药物可以挽救,只能是用棉被把他包裹起来抱进怀里,让他能从外界感受到些许爱护和温暖。

金光耀搂抱着虞幼棠,倚靠床头一直坐到天亮。

凌晨时分,他见虞幼棠已然睡熟了,这才将人小心放回身边躺好,然后自己也侧卧着眯了一觉。

虞幼棠在中午起了床,倒是退了烧,也恢复了往常状态。

他坐在餐桌旁喝了小半碗粥,这时金光耀从后方走过来,将两张请柬放在了桌上:“马荣生派人送来的,晚上六点,还是紫竹林。”

虞幼棠一边擦嘴一边点了点头:“今天你不用露面,明天,或者后天,直接去和马荣生签合同就是了。”

金光耀很夸张的“嘿哟”了一声:“真的假的?”

虞幼棠侧身回头,郑重其事的告诉他:“假的,哄你傻小子玩儿呢!”

虞幼棠当真是单枪匹马的前去赴了宴。

这回他和马荣生再相见,都觉着熟络了许多。酒菜上毕之后,两人略聊了两句闲话,虞幼棠便主动笑道:“马老板,我知道您这次回请,乃是出于情谊;不过恕我市侩,还是忍不住要老调重弹,和您再谈一谈昨天的那个提议。”

马荣生若是无心合作,也不会劳心费力的做这一场回请了,只是他之前派头摆的太大,如今不好首先再提;而虞幼棠此言一出,正是合了他的心意。

“老弟,你和我不要说一句留两句。”他夹了一筷子菜送进嘴里,边嚼边说道:“咱们有话直说,我生平就喜欢和爽快人打交道!”

虞幼棠听到这里,当即向他端起酒杯:“那好,预祝我们合作成功!”

马荣生一愣,随即大笑着和他碰了杯:“哈哟……你这也太爽快了,连我的主都给做啦!”

金家这间翡翠别墅如今是朝不保夕,所以马荣生颇想趁火打劫的多占点股子,少出点钱。虞幼棠很体谅他这心情,然而坚决不肯妥协。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交涉许久,后来马荣生就摇头叹气道:“老弟,我看你是块牛皮糖啊!”

虞幼棠靠着椅背端正坐了,听了这话就抬眼望向对方,端着一杯酒微笑问道:“甜吗?”

马荣生听了这话,不禁也迎着他的目光笑了:“唉哟……岂止是甜啊,简直都要齁死我了!”

虞幼棠亲自盛了一小碗热汤,双手端着送到了他面前:“怕甜,还要这么狮子大开口的吃?”

马荣生喝了一口汤,笑模笑样的答道:“好吃嘛!”

虞幼棠坐回原位,对着他缓缓一点头:“慢慢吃,来日方长。”

马荣生端起汤碗一饮而尽,然后咂了咂嘴:“来日方长……你这是要给我许大愿了?”

虞幼棠轻轻摇晃着玻璃杯中的残酒,低下头似笑非笑的答道:“不敢。马老板是有眼光的人,一定比我看的更长远。”然后他抬起头轻声笑问道:“我许愿,您信吗?”

马荣生手里还捏着一只汤匙:“我信。”

虞幼棠喝净了杯中残酒,然后坐直身体放下了酒杯:“好,您既然信我,那咱们就……”他微微探身对着马荣生一笑:“这么定下了吧?!”

马荣生把汤匙往碗里一撂:“嗯?你小子绕我啊!我还没说话呢,这怎么就定下来了?”

马荣生总觉着自己这便宜占得还不够大,可是和虞幼棠云里雾里的谈了一晚上,他感到了一种飘飘然的趣味,忽然觉得像自己这般伟大的人物,少占点便宜也没什么了不得的。

翌日下午,金光耀果然出门同马荣生谈妥了此事,从此双方在翡翠别墅建立了合作的关系。回家后他又惊又笑的,对虞幼棠说道:“平时瞧你是个病猫,没想到还挺有本事!看来你和你家老爷子一样,特别能说会道!”

虞幼棠也有点儿得意,不过因为胸闷气短,身体无力,故而就没有自吹自擂,只是沾沾自喜的默然一笑。

第48章 兄弟相遇

马荣生对虞幼棠颇感兴趣。

他对此人很是摸不清路数,私底下派人去打听了对方的出身,发现这人竟是虞嘉棠的儿子,果然不是师爷清客一流,于是就更加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