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像现在这样坐在某人身前,被男性的气息包围着,保护着,对黎霜来说倒是……

第一次。

在大雪之中,两人一骑,于塞外萧索之中策马而行,一路不知奔去了多远,行至一处山崖之上,从马贼那里截来的马终于是跑不动了,口吐着白沫速度慢了下来。

而在这里,遥遥望去,已经能看见远方长风营的影子。

男子下了马,伸手接黎霜下来。

而黎霜只是骑在马背上,定定的看着他:“你知道我是谁。”这是一个肯定的陈述句。黎霜直视着男子的眼睛。她从来没有告诉过男子她的身份,而今天也一直穿着夜行衣,并未着长风营的军服。男子什么都没问,就径直带她往长风营的方向行来,显然,他是知道她身份的。

男子不答话,手依旧伸在空中。直到黎霜自己翻身下马,站在了另外一边,他才微微暗淡了目光,将手收了回去。

他背上的鲜血在寒冷的空气中暴露,甚至都已结冰。

黎霜再次问他:“你到底是什么人?”她眯起了眼睛,满是戒备的打量,“你如何知晓我的身份,如何知晓我的行踪,又是为何,要前来助我?”

这几个问题问得那么冷静且犀利,但却像是石沉大海了一样,没有得到回应。

黎霜眉头紧皱,倏尔拔剑出鞘,直指他的咽喉:“你不答话,我便将你押会长风营,慢慢审。”她这次的救黎霆的行动是事出突然,临时紧急而出,照理说,除了她的心腹,谁都不该知道这个消息,然而她的所有行动却都被这么一个神秘人给察觉了。

事关军机,黎霜不能因为对方救了自己,看起来没有恶意,就轻易放走。

黎霜是这样想的。

然而当她的剑刃指着对方咽喉的时候,她却看见,男子冷硬黑色面甲背后的腥红眼睛这时好似流露出了几分受伤的神色。

被她当敌人对待……让他感到很难过受伤?

黎霜有点愣,这个人……到底什么情况。搞得像她现在是个什么薄情负心汉似的……

就在她愣神的这个阶段,男子倏尔上前一步,咽喉眼看着便要抵上她的剑刃,黎霜并不是真打算杀他,于是下意识的剑刃往旁边一偏,避免了刺伤他。

这个举动让男子更加得寸进尺的又近了一步,他一伸手,灼热的手掌再次贴上了黎霜的后背,而此时黎霜要回手再用剑挡开他,却是已经被他下一个举动给惊呆了去。

他竟然撑住她的后脑勺,丝毫不讲道理,也不给黎霜准备的一口咬上了她的嘴唇……

就这么突兀的……吻了她!

唇瓣相接,从未有人这么近距离的与黎霜接触过,黎霜一时间瞪大了双眼,什么外家武功内家心法此时尽数忘了个干净。

而男子触到她的气息,却像是久旱逢甘霖一样,近乎贪婪的吮吸着她的味道,破开她的唇瓣,闯进她的唇齿之间。像是要吃掉她,又像是要侵占她。

黎霜站在短暂片刻的怔愣失神之后,终于陡然反应过来。

这个登徒子!

黎霜怒从心头起,一拳狠狠的揍在男子的腰腹之上,半点没有吝惜着力气。

男子一声闷哼,显然也是被揍疼了,他腰腹一弯,却依旧没有放开黎霜,像是极度不舍得一样,贪恋着与黎霜的接触。

而就在黎霜下决心要动狠手之际,天边的云彩倏尔一亮,是即将破晓。

黎霜只觉男子倏尔浑身一僵,像是在隐忍什么疼痛一样,倏尔放开了黎霜。他后退了两步。

黎霜持剑喝他:“休想逃走!”

然而这话话音未落,男子径直从山头上往下一跃,黎霜瞳孔一缩,上前几步去寻找男子的踪影,而此时,已经完全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他就这样,如来时一样突然的又消失在了黎霜面前,没留下只言片语和线索。

黎霜只身立于山头之上,遥望着天尽头的阳光,狠狠的把手中剑掷于大地之中,捂住嘴,恨得咬牙切齿。

“混账东西!”

黎霜回到军营之时已是天色大亮,她身影刚出现在军营外老远,瞭望台上有将士看见了她,便立即禀报了上去,被黎霜留下来处理军营中事的秦澜立即驾马急急赶了来。

行至黎霜身边,秦澜翻身下马,目光紧紧的盯着她,打量了许久,见她无碍,这才似放下心来了一样,紧抿的唇角终于稍稍松开了些许:“将军。”他还是毕恭毕敬的行了个礼唤道,“将军劳累,先上马吧。”

黎霜确实也走累了,没和秦澜客气,上了马背,任由秦澜在她身侧牵着马而行,她问:“黎霆回来了?”

“嗯,军医已经看过了,小公子只是受到了些惊吓,并无大碍。”

黎霜叹了口气:“阿爹也说得对,黎霆这性子看着厉害,却在京城给养得娇气了,一遇事还是跟个娇滴滴的大姑娘一样,需得磨练。”

秦澜应了一声,“小公子到底年岁未到,将军莫要太过苛责他了。”秦澜顿了顿,微微侧眸看了一眼马背上的黎霜,沉思之后,轻声问道,“属下听小公子说,昨晚在马贼石寨,有一戴着黑面甲的神秘人前来相助,将军……”

黎霜听到这人,回忆起方才山头之上破晓之前的那一幕,心头是又羞又恼,可她的情绪哪能在将士面前表露出来,只冷着一张脸,打断了秦澜的话:“别提了。”

秦澜闻言,怔然抬头望了黎霜一眼,但见她面色不愉,便垂下眼眸,低声应:“是。”

他的身份,是没有资格对黎霜多说什么的。甚至连过多的追问都是逾越。

入了军营,众将士立即拥了上来,黎霆也穿着厚厚的狐裘从营帐里跑了出来,一看见黎霜,他登时眼眶一红,迎面扑进了黎霜的怀里:“阿姐!”

黎霜被他这一身软乎乎的一抱,饶是心肠硬,此刻也不由得软了一瞬,黎霆到底是她爱护着长大的弟弟,而且这次让黎霆随军士随行护粮,到底也是她的决策过错,怪不得他。

黎霜叹了口气,拉开黎霆:“先回去。”然后抬头便命人唤了罗腾和其他几位副将过来。

黎霆被将军府的老仆护着,连忙带着他闭着寒风往营帐里走。黎霆回头一步三留恋的望着黎霜,只见她已经在对其他几位赶来的副将下令了:

“昨夜去的人少,尚未剿除马贼,今日再无顾忌,点兵三千,给我端了那贼窝。手段要狠。”黎霜神色肃杀,满眼冰凉,“杀鸡儆猴,让其他人马和西都看看,招惹我大晋,是个什么下场。”

手段要狠,这就意味着,黎霜要他们一个活口也不留。

黎霆望着黎霜,只见她目光如刀,面色冷凝,黎霆有些愣神,在他眼里,黎霜一直都是和他打打闹闹,偶尔甚至还有些不正经的姐姐。直至此刻,他才知道,京中那些人有时候背地里说他阿姐是虎狼之女,原来真的半点也不夸张。

为国而战者,以国为重,施以计,用以谋,杀戮,血腥,都是那么稀松平常的事,而正因为有她这样的人以血肉为墙,驻守边疆,所以在大晋朝内,百姓才可安居乐业,他也才有资格,在京城之中,因为一个小糖人怎么玩就和宰相家的公子无聊争执半天。

在家中,阿爹常说他不如姐姐,黎霆听了只道是自己年纪没到,而现在他却真的发现,他和黎霜,差得很远,远得好像根本不在一个世界……

黎霆咬了咬牙,沉默的回了自己营帐之内。

☆、第7章

  黎霜这方安排了事宜,再与几个将领定下了突袭马贼石寨的具体方法,然后便任秦澜为主统领去处理围剿一事。长风营的实力黎霜知道,根本不担心拿不下那个小小的寨子。而她自己回了营帐内,处理了些许军中日常,然后将黎霆的事写了信,拖人送回京中,报于阿爹知晓。

忙完这一切,时间便到了傍晚,黎霜揉着肩膀往床上一倒。一整天未睡,黎霜此刻是已经累极了。闭上眼睛,没多久便沉沉睡去。

她本以为自己会一觉无梦,然而却不知道是为何,自打闭上眼的那一刻,她就开始不停的做梦,梦里一直有个男子。赤裸着上半身,带着黑甲面具,静静的站在满是风雪的山头,用灼热怀抱拥抱着她,然后用他的唇,暧昧又危险的摩擦着她的额头,脸颊和嘴唇。

梦里的自己想要挣扎,然而她却一直站在他的怀里,没能走得出去。

直到梦中男子吻上她的颈项,即将拉开她的衣襟之际,黎霜陡然惊醒。

睁眼的一瞬,时间已到夜半,长风营中一片安静,因她睡着,无人来打扰,营帐之内连烛火也未点燃,身边的漆黑清冷更衬得方才梦中火热,她睁着眼发了好一会儿呆,然后一抬手,捂住自己的脸。

狠狠的叹了一声气,她竟然……做了这样一个梦。

真是……

寂寞了。

然而等她坐起身来想要喝点水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被子真的被拉了一点下来,衣襟也微微歇开。黎霜有点愣神,她竟然在梦里,自己把自己的衣服扒开了吗……

她觉得有点不对劲,掀开门口厚帘,出了门去,门外值守的军士是今年才入的新兵,正在撑着枪打瞌睡,但黎霜掀帘而出的那一瞬,军士就立刻惊醒了,立马站直了身体,给黎霜行了个礼:“将军!”

黎霜看了他两眼:“方才我营中可有来人?”

军士一愣,眨巴着眼看着黎霜:“回将军,并未发现有人前来主营。”

再厉害的人,也不可能不惊动就立在门口的军士,闯进营内吧。那果然……就是她在做梦了。

黎霜没再多说,回了账内。坐在床榻上,她狠狠的叹了一声气,心里想着,要不然,下次回京,干脆真的让阿爹给她张罗一门亲事算了,她这是,在塞北寒冬里,忍耐不住的迎来了生命的春天啦……

翌日清晨,黎霜再出营的时候,是秦澜带回来马贼全剿的消息。

黎霜点头,转念却又想到了那个在石寨中遇到的神秘男子,对于他知道自己行踪的事,黎霜还是放不下心来。她将昨天的细节在咂摸了一下,忽然想起他左胸膛那个蔓延到眼角的红色条纹。

和那个纹身类似的图案,黎霜似乎在哪儿见过。

她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儿,倏地眼睛一亮:“那个小兵晋安呢?”她问罗腾,“现在在哪儿?”

罗腾被她这样一问,倒显得有点茫然:“那小子现在约莫和其他小兵崽子一起训练着呢,将军突然问他做什么?”

黎霜想了想:“领我去看看。”

罗腾带着黎霜来到了训练新兵的地方,小小的晋安果然跟着几个稍大一点的孩子在进行体能训练,正围着训练场跑圈,也不知跑了多少路了,前面几个孩子已经累得满头大汗,但是晋安却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在后面跟着,几个小孩都光着膀子,只有晋安还穿着一层单衣,他也没流多少汗,衣服都还干干净净的。

不是内息浑厚的人,做不到如此。

“那个……晋安!”罗腾高声唤了一句,然后冲他招招手,“过来,将军要见你。”

其实哪用得着罗腾来说,在他唤他之前,晋安的目光就已经落在了黎霜身上,眸光亮亮的盯着她,待得罗腾一喊,晋安立马就跑了过来,往黎霜面前一站,目光就再也不往旁边看了。

看着他的眼神,黎霜觉得无奈又好笑,蹲下身,直视着晋安,问他:“我是不是和你娘亲长得很像啊?”

晋安一愣,摇头。

“那你怎么每次都这般盯着我?”

晋安想了一会儿,答了一句:“因为你是特别的。”

这好像是晋安第二次对她说这句话了,黎霜心里只将这话理解成,是她把他从荒原里救回来,所以这孩子大概就怀着感恩的心,认定她了吧。

黎霜揉了揉晋安的脑袋。

被她抚摸头,好似是一件非常舒服的事,晋安微微眯起了眼睛,他很喜欢她的触碰。

可黎霜只揉了他一会儿就收回了手,他瞅了眼黎霜的手,嘴角抿了一下,像是按捺住了触碰她的冲动。黎霜问他,“你胸膛上是不是有个红色印记?那天带你回来的时候,我看见的。”

晋安也不避讳,点了头:“你要看?”

“嗯。”然后黎霜顿了顿,“不能看?”

“我身上的,你都可以看。”

黎霜闻言,喉头一哽,一时语塞,倒是旁边的罗腾喊了出来:“臭小子咋又耍流氓叻!谁让你这么跟将军说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