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他还年轻,不能这样贪图小便宜,那样,早晚会出事。

回监舍的路上,瘸子对我说:“队长,你知道那个抽中华的男犯叫什么吗?”

“他叫什么?”

“外号叫佘涛,很凶猛的一个人,没有人敢惹他。据说,以前曾经当过兵。”

我点了点头,心想,军警类罪犯是一直被监狱列为重点犯,严加防范,他怎么可以这么随便呢?

这个民警和他走得这么近,不是什么好事。

晚上,我整夜睡不着,值星员有时会偷懒,经常会在走廓里睡着,我时不时地从值班室出来,查看坐班犯人是否到岗。他们坐班,就是在走廊里值班,防止犯人自杀一类的事情。

零辰二点的时候,有个病犯发疯地冲向监门,大喊大叫,“马干,我看见马干了,他浑身是血,他浑身是血,他说还要和我玩。”

几个犯人把他架了回去。

顾明达还没有睡,他靠在监门口,对我说:“队长,我劝你晚上还是别在这个值班室睡了,太邪性。”

“不要整天神神叨叨的,这里是监狱,是刑罚执行机关,不允许存在任何装神弄鬼的事情,还有,如果你再妖言惑众。我就申请监区,扣你这个月的有效奖分。”

“我和您无怨无仇,不要这样啊!”顾明达语气软了下来,转身想要离开。

我突然想起,他上次与我的谈话,又把他叫了回来。

“你说,监狱里还有一个知道那批失踪毒品的人,是谁?”

“失踪毒品的事,很多人都知道,其中就有佘涛!”

“五监区的佘涛?”

“正是他。”

“他怎么会知道?”

“他以前干过毒品买卖,我知道他知道,但是,他自己却不承认。”顾毒好像又想起了什么,“佘涛很怪,他本是一匹凶残的狼,现在却成了绵羊,这不符合他的性格。”

“以前的他,和现在的他,有很大区别?”

“当然,他刚入狱时,性格很暴烈,他还与马干打过架。”

“因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马干同性恋!马干的胳膊就是被佘涛打断的!”

佘涛?马干?我想了一夜这两个人,没有找到答案。

第二天上班,我在车间带工,回监舍的时候点名,发现少了一个犯人。

找了半个小时,才在车间的仓库里找到那个强奸犯。

他当时正蜷缩在角落里,目光惊恐,“我躲在这里,他们就找不到我了。有人要害我。”

“你要是躲在这里不出来,你就把我们害了。”小赵伸出手想打他,但手伸出去又缩了回来。小赵后来和说,我们实行的是人性化管理,不允许打骂犯人。现在犯人的人权意识普遍增强,你打他,他就去检察院告你,你不打他,他也告你,他可以讹你。这样,犯人告你,你要花钱摆平犯人,检察院的人来查你,你还要摆平检察院的人,这就说明一个道理,狱警等于弱势群体。

我回去后,翻了那家伙的档案。

十年前,他强奸了一个女中学生,其实应该说是未遂。

之后,他又强奸了一个中年妇女,就在农村的户外厕所里。

案卷写得十分详细,包括内裤、精液、证人等,写得五花八门,事无具细,我对法院法官撰写判决书的能力佩服得五体投地。

被强奸的女中学生,虽然写的是化名,却是一个“马”字。

我现在有点神经质,看到“马”字,就想起马师。

这个挨千刀的臭裱子,害得我魂牵梦绕。

这个问题困扰着我,既使第二天,带犯人去会见室接见,我也是无精打采。

会见的犯人是一个杀人犯,二十多岁,他和他妈妈,隔着玻璃和铁栏杆,拿着电话,都在哭。

我一只手拿着电话,监听他们的讲话,另一只手拿着笔,写他们的谈话内容。

我心不在焉。

妈妈说给儿子赚钱,希望他早点减刑;儿子说如何如何后悔,尽说些没用的话。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透过会见室的玻璃,我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顾美。

她坐在角落里,对我摆摆手。

我把犯人送回车间后,就出了监门,她见到我很高兴。

“你怎么来了?”我说。

“我想你了,我来看看你。当然,也是看一个亲戚。”

“你家亲戚也在这里服刑。”

“当然,一个远房亲戚,就在你们监区。”

“谁?”

“他贩毒。”顾美丝毫没有感觉她的话有什么不妥。

她的远房亲戚就是我们监区的顾明达,她的表叔。

我感觉自己的感情被人欺骗了,无论顾美出于何意与我接触,我实在无法接受她是犯人家属这个事实。

第二天,我关掉了手机,再也没有接听她的电话,也没有和她见面。

她给我发了很多短信,我都没有回。

这个周末,我回到家,刚走到楼梯口,就看到顾美坐在我家楼梯上,哭得像泪人一样。

“我们不要再联系了。”我说。

“不行,你可能误解我了。”

“怎么会?”

“我这儿有你不知道的真相。”

“别他妈的骗人了。”我有点歇斯底里。

十三 谁的阴谋

我开门进屋,顾美也跟了进来。

顾美坐在沙发上,我问她:“有什么事情要告诉我。”

“我见过你要找的那个女孩。”

“哪个女孩?”

“你的前女友啊!我第一次见过她之后,不久,我又在火车上见到了她,就是她和她妈妈回家的那列火车。”顾美很坚定。“当时,我正在工作,之前,我见过那个女孩,她在列车上脱光的表现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

“她们两个人很高兴,根本就看不出来那女孩有精神问题。”

“什么?”我惊呆了。

“可以说是谈笑风生。”她说,“那个犯人死前的最后一刻,给家里打了电话,也就是给这对母女打的电话,犯人当时用的是你的手机?”

“当然,你怎么知道?”

“是她们两个说的。还有,我感觉,她们两个实际上已经是死人了。”

“怎么这么说。”

“她们两个人根本就不是马干的母亲和妹妹,而是假扮的,真正的马干妈和妹妹,应该是早就遇害了。”

“你怎么能这么说。”

“那个女孩对那个年纪稍大一点的女人叫嫂子。之后不久,她们身边又多了几个男男女女,他们是一个团伙。”

“啊?怎么可能。她们的后事是村委会操办的,我是看着她们火化的。”

“你上当了!她们两个人领完赔偿款后,根本就没在土阴县下火车。”顾美说。

“那她们去哪儿了?”

“不清楚,看样子是远走高飞了。”

“那车祸是怎么回事?”

“这个我也说不清楚,我猜测他们没有死。”顾美煞有介事地说。

“没有死?这不可能,你说,他们没有在土阴县下车,这并不能说明他们没有死。”我说。

“我也只是猜测,我们可以再去一次黑雾村,这次我和你一起去。”顾美坚定地说。

“好吧!”我说,“还有一件事,我怀疑小刘的死与马干马师有关,他是被杀人灭口的。”

顾美摇了摇头,“现在还不能确定,作为人民警察,小刘是不可能和她们有任何关系,她们和你说起小刘,主要是为了干扰你对事情的判断。”

我拿起桌子上那个木头手机,想起马师,真不知道那晚的马师是真是假。

突然,我发现木头手机有裂痕,有什么东西正从里面往外鼓,我扔掉了手机,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我用刀子撬开那个裂痕,整个木头手机也撬开了。

里面竟然有一部货真价实的手机,诺基亚的。

檀香木只是个手机壳。

难道马师一直是用这个手机和我聊天。

开机——里面没有QQ记录。也上不去马师的QQ

在最后一次通话记录中,竟然是和小刘。

时间是就是小刘死亡当天。

也就是说小刘的死也许和马师有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们什么时候动身去黑雾村?”顾美问我。

“过几天。我要整理一下思路。”

“好的,那我走了,改天再给你打电话。”顾美打开门,刚要走出去,她又回过头,问我:“你真的那么狠心和我分手?”

“我感觉我们现在这样挺好。”我说。

“不是所有与犯人有关系的人,都是一无是处的,这点你要清楚。”顾美关上了门,我没有去送她。

_我想,如果马师是凶手,那么,她所留下的相册、日记就全都是假的,甚至连那个马家的房子都是假的,还有那马干爸的遗像,应该也是假的。

几天后,我又得到了一个消息:黑雾村村主任林风被逮捕了,被捕的原因是贩毒。

林风说出一个重要线索,马干妈和马师两个人都吸毒。

马师吸毒?我真是无法接受。

对于其他的事,林风绝口不谈。

为此,他的妻子也被警方带去调查,结果,没出三天,他老婆疯了。

我想,关于马干妈和马师的死,林风一定是知道一些线索的,但是,他却装聋作哑。

现在只有等林风开口了。

十四 又一次意外死亡

我发现,马干的突然死亡,在犯群中产生了不良影响…这天早晨,大队长让我带一名盗窃犯去附近的医院看病。那个犯人二十多岁,大眼睛,高个子,瘦得像狼似的,手指细得像铅笔。

我把他带到监狱大门口,看守大队民警给他带好手铐、脚镣,副监区长办理完相关手续后,我和小赵以及其他四名民警将盗窃犯带上了车。

这是我上班以来第一次押犯人出去。

为首的是一个副监区长,他对我说:“把他的手铐打开!”

“啊?为什么?”我以为我听错了。

“把手铐打开后,一个铐他,另一个铐你。”副监区长表情很严肃。

官大一级压死人,没办法,我只好打开犯人手铐,一个铐他,另一个铐我。

小赵碰了我一下,小声说,“铐你自己那个手铐,别太紧,松一点没什么的。”

我点了点头,于是,我和犯人成了一根绳子上的蚂蚱。

我心里很忐忑,听说过很多犯人越狱的案例。有一些越狱就是发生在押送期间。

前些年,就发生过“手铐事件”,也是一副手铐铐着警察和犯人,结果,犯人逃跑,先把警察给弄死了,案件触目惊心。

到了医院,我依然和他铐在一起,他判了十五年,余刑还有八年。

他此时跑路,正是当时。

医院里很多人用异样的目光望着我,那目光火辣辣的,令我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

盗窃犯低着头,脸色苍白,我死死地盯着他,我甚至想和眼神杀了他。

“队长,别那么看我,我跑不了。”

“你要是敢跑,我就和你同归于尽,报效国家和人民。”

“可是你手里什么都没有。”

“我可以一口咬住你的脖子,深深地咬下去,咬穿,然后,血就喷了出来…”我说的是实话,如果我不咬死他,犯人在我手上跑了,我就是赎职,我就要被判刑。

“昨晚,我梦见马干了。”

“放屁,全监区的犯人都说梦见马干了,他是你们大众情人啊?”

犯人无语。

晚上值班,小赵有事,大队长要我自己值。我说,我是新民警;他说,过了三个月就不算新民警了。

这天晚上,窗外下起了小雨,我迷迷糊糊地就睡着了。

夜里,我听卫生间的门开了,而且还有冲水的声音,只有我一个人值班,怎么会有冲水的声音呢。

之后,我又听到了脚步声,穿着拖鞋,好像走到了我的床前。

我闭着眼睛,我想睁开却怎么也睁不开,我想动却怎么也动不了。

我心跳加速,我似乎可以感受到人的呼吸声…“咣咣咣…”我被一阵敲门声惊醒,又是犯人从栏杆里把手伸出来,砸我的门。

“来了,怎么了?”

是一个结核病老头,被两个年轻犯人扶着,他满嘴是血。

“队长,他又吐血了。”年轻犯人说。

我带上口罩,拿起对讲话,呼唤巡逻队和医院的医生。

十分钟后,老头被看守队和医院医生带走了。

我回到值班室,刚进屋,又听了充水的声音,还有人咳嗽。

我又想起了曾经被袭击而死的老警察。

“谁?”

“是我。”原来是副大队长来用卫生间。“别总那么胆小,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这些年,我见识了太多的死亡。”

第二天,驻狱检察室的检察官要找我,当时,我正在带工。他把我叫到了民警值班室,他说:“有人举报你收受贿赂,我们要对你进行调查。”

“你们搞错了吧,我刚上班才四个月。”我很惊讶。

“没有,举报信写得清清楚楚,你和刘生在去意外死亡的马干家期间,收受他家属三万元。”

“这是陷害,我没有收过任何人的钱。”

“齐枫同志,从现在开始,你已停止工作,要配合好我们的调查。”检察官义正严词,没有半点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