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长说的有道理,我们一定做好。”犯人又快步回了寝室。

楼道里又恢复了平静…

我又回到了床上,我心里骂道,今天晚上,谁再叫我起床,谁就不是人。

民警值班的时候,犯人总骚扰,对民警是最大的折磨。

我正准备睡觉,感觉床里有东西,我身体往靠,却被什么堵住了。

我的心突然发毛了,难道我床上多了个人?

我颤微微地把伸到身后,摸了一下,我摸到了一个冰凉的东西。

我紧张得快喘不过气来了。

我又摸了一下,发现那东西有棱角,晕,是暖气片。

这一夜我头昏脑胀,在半梦半醒中度过。

早六点半,我让对方分监区的民警帮我照看一下,然后,我又带着十几个犯人出去打饭打水,这支队伍,依然成分复杂:哑巴,聋子,独眼龙,矮老头…哑巴又开始巴拉巴拉和我说话,我不理他,他仍然巴拉。

独眼龙用一只浑浊的大眼睛,看着我的脸,“队长,昨天没睡好吧?”

“值班的民警,哪有能睡好的!”

“昨天,您值班室里是两个人吗?”

“就我一个,你不是看到了吗?”

“可是,我晚上上厕所回来,听到你的值班室里有人在说话,好像是聊天。”

“你说梦话吧!别装神弄鬼的。”

“您屋子里死过人的,您又不是不知道。”独眼龙的语气突然像变了个人。

十七 他还是出事了

打饭归来,李志林精神状态很好,还吃两个鸡蛋,他也享受了病号餐。

我吃了一盒泡方便面,加几根榨菜,早餐就完事了。

早晨后,大队长又派别人顶替我,派我去带犯人出工。

下楼,点号、列队、齐步走、一二三四…

在到生产区楼下时,我看到八监区正在进行电焊作业,一件件电焊产品摆在生产区楼的后面,其中,有一个破旧的水箱引起了我的注意,那水箱很旧,上面满是铁锈,那东西有点像潜水艇。

上午九点,我想这个时间,正是监狱医院到监区消毒的时间,一想起那股过氧乙酸的味道,我就难受得不行。

中午回去休息,我去了李志林的寝室,他正在睡觉,我这才放下心。

下午,厂家车辆进监狱来送加工产品的料,我带十个犯人下楼去卸货。

按照规定,货车进入院内后,要先经过看守所女警的查验,之后,由监区副监区长带车进入监内,下车后,将车头方向摆向监狱内侧,拔下车钥锁,锁好车门。这样以后,犯人才开始卸货。

看到汽车,犯人的眼睛都直放光,搬头东西劲头十足。

搬完东西,我又清点了一下人数,并亲自上车检查,确定没事后,我才决定撤回犯人。

汽车开走,我才带犯人们上楼。

这时,对讲机又喊了起来,“小齐,收到请回话,李志林又犯病了。”

我回到监区,看到李志林正在大喊大叫,我让两个犯人抱住他,安抚他的情绪。

他安静一些后,我向大队长请示,想带他去心理咨询。监区长同意了。

心理咨询室位于教育改造综合楼,就在生产区旁边。

我带李犯去的时候,正好有一位国家心理咨询师一级职称的民警在值班。

他接待了李志林。

之后,开始心理咨询和辅导,在咨询室谈完后,又到了静省室。

后来,又去了宣泄室,那里立着一个像拳击用的假人,李志林进去打了一顿假人,似乎心情平静了一些。

我想,监狱的心理咨询还是有效果的。

在回监舍的路上,李志林走在我前面。

他的步伐很慢,他也不回头,好像有心事,我想他是心怀不轨。

他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对我说:“队长,昨天晚上您辛苦了!”

“没事,只要你能情绪稳定就行。”我想,他总算说了句人话。

“我以后不这样了。”

“那再好不过了。”

“其实,我想告诉你我作的原因。”

“那是什么?”我说。

“是我妈告诉我的,她死后,她就来看我了,她站在我寝室门口,她说,让我好好作,不要让你们有消停的日子过。她每次说完,都会回到你们的值班室睡。真不知道你们能不能挤下…”我晕,我本以为他恢复正常了,没想到,他没说几句,又成神经病了。

这天夜里,我依然没怎么睡,他闹了我三回,每次都声称他妈在我身后,在我床上,在我厕所里。

我终想到明白了,他妈是苍蝇,只有苍蝇才会矢志不移地光临我的寒舍和茅房。

监狱医院感觉每天来消毒很麻烦,然后,就把消毒用具交给了我们。

这样,我就每天安排一个犯人消毒。

这方便了不少,但是,那气味我实在受不了。

后来,我叮嘱负责消毒的犯,少喷一点。

李志林逐渐恢复了正常,但精神依然恍惚,我们对他的监控一刻也不能松懈。

后来的事实证明,我说的一点都没错,可是,有些事却已经来不及了。

出事那天我正好休息,下午时接到了大队长的电话:“你在哪儿?”

“在家!”

“马上到市第一医院,李志林喝了过氧乙酸。”大队长大声地喊道。

听到这个消息,我的头嗡地一下炸开了,马上打车去医院。

事情经过大致如此:

由于李志林的病情有所好转,所以对他的监控放松了一些。

那天早上九点,民警带个犯人进监内消毒,消毒后,有一个犯人说要上厕所,就把消毒用的喷壶放到了走廓里。此时,民警已经进入了值班室,进值班室前,他说:“赶紧把走廓收搭干净,然后把喷壶拿出来。”

“队长,喷壶里已经没有过氧乙酸。”

“那也要拿出来。”

民警回值班室去写消毒记录,走廓里只剩下一个犯人和一个用过的过氧乙酸壶。

此时,在民警值班室的桌子上,放着一瓶未稀释的过氧乙酸。

这时,对讲机响了,政治处让民警找一个资料,于是,民警就回到办公室去找资料。看消毒壶的犯人实在无聊,就和他关系不错的犯人聊天。

就在这三四分钟的空闲时间,事情发生了。

李志林准备厕所,他看到喷壶,大喜过望,仔细一看,又什么都没有。

他就溜进了民警值班室。

之前,监控他的犯人发现,他不在厕所,就跑了出来,在值班室门口,他们看到李志林已经拧开过氧乙酸的瓶盖,大家正准备去夺,可是一切都晚了,李志林像挑衅一般,迅速把瓶子对嘴喝了起来…他终于如愿以偿。

我赶到医院时,李志林正疼得张牙舞爪。

“他的食道烧伤非常严重,恐怕有生命危险。”医生说。

“医生,你要想尽一切办法来救他。”监区长说。

医生点了点头,之后采取一系列措施,洗胃、消炎、止痛…经检查,他的食道烧伤严重,成了腐蚀性食管炎,而且食道中下段变窄。

不过,幸好他喝的量不多,他食用的是10%的过氧乙酸原液5ML。但是,仍然做了手术。

他的家属来看他,暴跳如雷,又作又闹,扬言要起诉监狱。

那一段时间,我每天都陪在李志林床头,又是倒呕吐物,又是擦身子,就连父母都没享受过这待遇。

他的哥哥和姐姐始终陪在医院,我在的时候,他们基本上没有插手的机会。

我想,我连尸体都守过,照顾病更不在话下。

世界上已经没有什么比这再可怕的事情了。

最开始时,李志林姐姐态度十分恶劣,后来,我们多次做她的工作,她的情绪也逐渐缓和。

医院治疗十天后,李志林终于出院了。

李志林姐姐没有再提赔偿的事,也不告监狱了。

我想,是我的行动感动了她。

李志林回到监舍后,没有再提他妈鬼魂再现的事。

不过,他仍然把耳朵贴在地上,听啊!听啊!听啊!!

大家都不把他当作正常人,对他嗤之以鼻。

有时,他也跟着大家出工。

出工时,就算在行进的队伍中,他也会突然停下,把耳朵贴到地上,像一条狗。

大家百思不得其解。

有一天,在队伍行进中,他又一次把耳朵贴到了地上,我把他硬拉了起来。

他静静地望着我,然后,伸出手臂,直直地指着生产区后面。

我顺着他的手臂望去,在生产区后面,靠近围墙的附近,有一个黄色的类似小锅炉一样的铁桶,直径在两米左右,我知道,那东西放在那儿有一段时间了。

我叫它“黄色潜水艇”。

李志林问我:“看到了吗?”

“看到了!”

“我说,那里有个人,你信吗?”

我没有回答他,谁都是知道他又在说疯话。

十八 “潜水艇”的秘密

我们依然每天出工,我依然能看到生产区后面的那个“潜水艇”。

自从李志林和我说那里有人后,我就开始注意那个大家伙了。

它给我的感觉很怪、很突兀。

我问了八监区的民警那里得知,那是厂家要求定做的,据说,后天来取。

两天很快就过去了,第三天的下午,一辆厂家的货车开了进来,那个“潜水艇”和其他几样电焊产品一起被搬上了车。

搬“潜水艇”用了五个犯人,他们满头大汗,很吃力,有个犯人抱怨说:“这是什么东西啊!沉得像个死人。”

他说这话吓了我一跳。

“像个死人?”

车装完后,司机和戒护民警都上了车,汽车启动,车子呼呼地开向监狱大门,我突然有种很奇怪的感觉,我有种预感,那个“潜水艇”不一般。

我追了出去,一直跑到看守所,才赶上那辆车,原来是车辆排队检查。

我找到看守大队长,我告诉他,我感觉那个“潜水艇”很怪,希望他仔细检查。

他点头答应,等那台满载电焊设备的车开到大门里面时,几个男女民警都上车了,仔细检查。

我也爬上了车,仔细查看,并没有发现蛛丝马迹。

我甚至把头伸到“潜水艇”顶部,从上面往下看,结果,没有发现任何破绽。

我把耳朵贴到铁皮壁上,我听到了一声轻微的响声,好像是什么人在巴答嘴。

我举起手,所有人都静下来,屏息敛气。

我再次把耳朵贴向了“潜水艇”,什么也没听到。

我又再一次地爬到潜水艇上面,我看到里面的底层铁板,那块泛着铁绣的铁板是平的。

“大哥,能不能快点,我还要赶着去送货呢?”司机开始抱怨了。

我走到大队长跟前,告诉他我的想法。

他觉得有道理,突然,他说:“把司机铐上!”

之后,大家把车围了起来,我说:“一个圆形的容器,底面应该是椭圆的,而不应该是平面的。”

“你是说容器里还有内容。”

“对,里面是加了一层隔板。”

我们把车又开回到了原来的位置,我们几个民警围着“潜水艇”,我找来了电焊车间的一把锤子,使劲往“潜水艇”上一敲,顿时发出一声巨大而刺耳的响声。

身边几个民警被我给砸蒙了。

“齐枫,你要干嘛?”一个民警说。

我抬起头,发现岗楼上的武警正在向这边投来关注的目光。

于是,我使劲又砸了一下,震耳欲聋。

“监狱长来检查了!”一个民警说。

我回过头,看到监狱长和副监狱长及几个科长正往这边走过。

监狱长说:“小齐,听说你又有了新发现。”

“狱长,只是个猜测而已。”我笑着说。

监狱长向我伸出了手,我把锤子交给他,他如法炮制。

“别砸了,我出来!”这是“潜水艇”里发出的声音。

这时,几个民警围了过来,一个满脸灰尘的犯人从“潜水艇”里爬了出来。

他大汗淋漓,“队长,求你别砸了!我再也不敢了!”

“押下去!”监狱长说,然后,他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幸亏你发现的及时!”

是啊,我们监狱已经再也承受不起一次越狱了。

事后,我才知道,那名罪犯是预谋已久的了。

他是马干“五连保”里的另一名罪犯,他叫小单。

小单,故意伤害罪,原来参与黑社会性质的斗欧,结果,两败俱伤。他在医疗住院时,对方竟然追杀到医院,向他开了三枪,幸好都没有击中他的要害…后来,他又去报复对方,导致对方下半辈子在轮椅上度过…马干死后,他就调到了这个监区。

他的电焊技术很好,这次,可谓用心良苦。

他在电焊时,就给“潜水艇”设计了夹层,可能容一个人躺进去,为此,他折腾了半个月。只等着厂家把货提走,他就可以逃之夭夭,结果…没想到,竟然被我发现了。

在审讯时,他说出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马干死前一个星期,他和蛇牙见过两次面,最后一次,是在食堂里,而且聊了很久。

我知道蛇牙说过,马干和他见过一次。

但是,据他所知道,除了那次还有一次。

他说,蛇牙越狱,有可能是马干指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