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映雪勉强跟着笑了笑,心中却是惊疑不定。这声音该是她最为熟悉的,她爹的声音,可他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石头被他二人笑得颇窘,摸了摸头嘿嘿笑道:“也是也是。”

说话间,那人已上得峰来,青衫灰袍,面长无须,眼睛极威严有神,乍一看相貌竟与阮映雪有三分相似,果真是阮劲竹。

阮映雪意料成真,心中百味杂陈,也不知该说什么,站起身扑去衣摆处沾上的尘土,低声唤了声:“爹。”

阮劲竹看她一眼,微微一颔首,倒也没说什么。

石头与祁湛见状俱是一惊,小七却笑着迎上来道:“阮当家屋里请,师父等候多时。”

这下不仅仅石头与祁湛惊讶,连阮映雪都惊讶万分,三人面面相觑,直到阮劲竹走进石屋去,掩上了门,才连忙将小七拽到一旁盘问。

小七但笑不语,石头哼一声,斜他一眼,笑道:“定然是你也不知道为何。”

石头这激将法毫无用处,小七仍旧是微微一笑道:“也并非什么要事,阮当家大约是来找师父问一些江湖之事罢了。”

石头“呿”地笑道:“不知道就说不知道,非要扮得神秘。”

他索性不问了,依旧蹲下身去择菜;阮映雪和祁湛相视一眼,均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担忧。

四人中除去石头粗枝大叶毫无察觉,其余三人心中有数,必然是江湖上甚至是时局出了大事,否则阮劲竹必不会千里迢迢赶到这西北来见毒手医仙。

阮映雪心中更是惊疑,若是江湖之事,尚好说,毕竟江南阮家在江湖上也算是有些分量;若真如他们所猜测,是与时局有牵连……她心中大惊,霍地站起身来,走到门扉紧闭的石屋前,见石屋内毫无动静,不由焦急万分。

祁湛猜到她心中所想,走过去轻声道:“事情未明,先不必焦虑。”

一旁的小七也点头道:“师父与阮当家谈完,会与我们几人详说。”

阮映雪听得他二人这般说,只得依言点点头。

这一等,便是数个时辰。阮劲竹与毒手医仙推门出来,已是四个时辰之后,日落西山夜风劲之时。

阮映雪候在门外,一见两人出来,连忙迎上去,嚅嗫许久,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发问。

石屋前悬着一盏风灯,昏黄的光落在她半边脸颊,照出她眼中的挣扎。

阮劲竹扫她一眼,忽地神色中多了些温和,低声道:“映雪,随我来。”

这一声“映雪”,在阮映雪耳畔滑过,她忽地怔住,泪掉了下来。

夜色深沉灯光昏暗,无人看到她落泪,她忙装作整理被风吹乱的发,将眼泪拭去。

毒手医仙笑呵呵地走到她身后,拍拍她单薄的肩,俯身道:“去罢,你爹这一回上山,除去正事,也是想来瞧瞧你。”

此话一出,阮映雪不禁惊讶万分,她爹竟也会惦记这个离家在外漂泊的女儿么?

她迟迟不跟上去,阮劲竹回身看她一眼,唤道:“映雪。”

阮映雪见他神情仍是一如在家之时那般严厉,心中不由一抖,不敢耽搁,连忙跟过去。

父女俩进得屋去,也不知说了些什么,阮映雪出来之时竟是微微红了眼,像是哭过一般。祁湛心中担忧,却又念着她性子倔强,怕是问不出什么,再者这许多人在场,也不好问,便只得在心中暗暗地担心。

毒手医仙却哈哈笑道:“映雪,你爹爹难得来我这小地方,你与小七去炒几个菜,石头你下山,将谷内石窖里藏着的那坛子酒拿出来。”

石头得令,乐呵呵地下山去取酒,阮映雪与小七也去灶间炒菜,只剩祁湛一人在场。

他正等毒手医仙也指派他个事情去做,老人却开口道:“湛儿,你随我们来,有件事要与你商量。”

祁湛一愣,抬头见毒手医仙神情极严肃,心知必有要事,忙点头道:“是,师父。”

石头下山去取酒,小七与阮映雪在灶间忙碌,三人便趁这空余时间,在毒手医仙静坐的石屋内面对坐下。

祁湛进屋之前尚在猜度会是何事,阮劲竹开口问他是否与南宫家相熟,他才恍然大悟。

“阮世伯可是需要南宫家援助?”他颔首道,“我与春水也算是旧友,援助之事好说。”

他应答得极为爽快,阮劲竹不由有些怀疑,他不知祁湛与南宫春水自幼便交好,还当这年轻人是夸大其词。

“若是没记错,南宫家与金人有诸多生意上的往来,金国国内不少铺子是南宫家产业,南宫家可是呼风唤雨啊。”阮劲竹话中有话,祁湛却是听出来了。

他笑着摇了摇头道:“阮世伯,容我猜测,你这趟来祁连,若非是为了与师父相商江南武林义军之事,便是要来寻我劝服春水加入义军罢。”

阮劲竹一怔,随即哈哈大笑道:“你这小子,倒是全叫你猜中了。”

“当今朝廷腐败昏庸,对百姓不管不顾,江南武林热血之士早已悄悄集结了义军,只待与金兵一战,这我也是略有耳闻。”他顿一顿,又笑道,“阮世伯与各位武林前辈屡次发英雄帖给春水,他却是也与我提过。”

毒手医仙嗟叹道:“世道混乱,民不聊生啊。”

祁湛摇头苦笑,他感念师父毒手医仙隐居山林多年,却在晚年还要为国为民操劳,不免心中感慨。

这一想,他心中顿时起了一个念头,当下便道:“阮世伯,师父年事已高,不便再下山奔波,不如我随你回江南,看是否能帮上忙?”

第九十一章 重回旧城路

翌年四月,金国大将兀术统帅金兵万兵力,伺于长江北岸,候命待战;六月,金主暴毙于宫中,四王子于灵堂之上手刃兄长、血溅三尺,夺得国主之位。新任金主强压下国中主战官员的上奏,力排众议,即日急令召回待命江北的金兵,宣告天下,暂与宋国止戈休战。

硝烟暂歇。

“也不知那四王子是怎样的铁石心肠,竟在父亲的灵堂前一剑刺死了自己的两位兄长,夺了王位。”茶亭内的客人压低了声音道,“俗话说,相由心生,这种穷凶极恶的人,必然是长相狰狞可怕呀。”

其余的客人纷纷附和,墙角有个尖利的嗓音道:“说不得那金主之死也是他所为,弑兄之事做得,杀父之事他也逃脱不了干系。”

众人皆是哗然,面面相觑,均是露出惊惧的神色,又有多数人纷纷点头道:“金人凶残暴虐,杀父弑兄之事怕是算不得什么大事。”

“只不过,这倒于我大宋有些利处,三五年内不必再去担心战事。”忽地有人笑道。

茶亭伙计过来添茶倒水,听得客人这般说,嘿嘿一笑道:“这倒是了,老百姓日子过得安稳些,我们这些做小买卖的也才有好日子过啊。”

众人一阵嗟叹,有个老者咕咚咕咚灌完一大茶碗水,用袖子抹了抹嘴,畅快地大笑道:“也终于有一天不必日日提心吊胆,能睡个安稳觉了!”

话音未落,茶亭内众人纷纷称是,笑声一片。

夏初灼热的日光落在茶亭一角的桌上,晒得连茶碗都发烫。

阮映雪独自一人坐在日光笼罩的茶亭一角,默默端了茶碗沉思;她一身白衣,作俊俏公子的打扮,却在头上扣了顶斗笠,偏将一张脸遮去了大半。

茶客的话一句不落地入了她的耳。

一年前祁湛随着她父亲匆匆下山,临行前并未与她说明任何事由,只交代道,如有事必然飞鸽传书知会,让她安心在祁连住着;她不及细问,两人便已飘然下山去。

她心知必定是事关重要,便依言在山上住下,只是日日都去鸽舍旁查看,惟恐错过紧急事宜;谁知书信倒是常有,多是她父亲阮劲竹捎信来与毒手医仙商量机密事宜的纸条,且均是用暗号书写,她颠来倒去也瞧不懂半句;再就是山下石头用于通报访客的传书,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她等了数月,渐渐的倒也不再去挂念,心中想着必然无甚大事,倒也宽了心。

开春后不多久,破天荒的,她无意间经过鸽舍,便听得用于往返江南送信的灰鸽立在鸽舍内朝她咕咕直叫,她见水与小米均是充足,心下奇怪,走近了一瞧,才发现灰鸽足上所系并非寻常书信,却是卷成小卷的月白色布帛。

她心中一动,拆下展开一看,立时笑逐颜开。

缎带尺余长,一寸来宽,密密麻麻满布蝇头小字,竟是祁湛邀她回临安祁府一聚。

“诸事已了,但盼前来。”

除去信中令她面皮微赧的相思词句,最末一句,便是此,阮映雪随即收拾了包袱,向毒手医仙说明了缘由,要辞别下山一趟,毒手医仙早已知晓此事,当即又拿她取笑一番。

说到此处,她却也不知为何祁湛要来书邀她下山,阮映雪端着茶碗思忖半晌,忽地莞尔,何必多虑,到了祁府便知真章。

而茶亭内众人所提及的金国四王子,必是凤莲城无疑,阮映雪听着茶客们议论纷纷,数月之前在凤府荒园所见、金国三王子旷野追杀、祁连峰顶凤莲城飘然离去的一幕幕蓦然间掠过眼前,她怔怔坐在日光里,恍然如梦。

“二小姐,趁天色尚早,早早进城罢。”那茶亭伙计走过来悄声道。

阮映雪霍地警醒,一手握剑一手早已闪电般捉住了伙计的衣领。

伙计神色不变,仍旧是嘻嘻笑着朝她眨了眨眼,俯下身低声道:“阮府月溶阁梁元见过二小姐。”

月溶阁?那不是阮家的议事楼?这伙计是阮府之人?阮映雪不急着松开手,半信半疑地上下打量那伙计,寒声道:“可有凭证?”

伙计点头不迭:“有有有!”一面伸手去腰间摸了块玄铁牌子来递给阮映雪道:“二小姐请过目。”

阮映雪接过那沉重非常的玄铁牌略一看,忙松了手歉道:“原来是月溶阁梁管事,对不住了。”

那伙计背向着众家茶客,伸手往脸上一抹,将易容之用的面皮除下,露出一张极年轻英气的脸,却果然是阮映雪似曾在阮家见过之人,只是她一向不喜四处走动、与人交谈,因此虽是见过梁元几次,却是不知道他是谁名甚。

梁元见她眼中露出了然神色,便又嘿嘿一笑,伸手抹过脸面,仍旧是扮作刚才那倒茶的伙计,弯下腰来悄声道:“二少已飞鸽传书老爷,告知二小姐近日内便会回江南,老爷便通知我等几人在此候着迎接小姐。”

说话间,茶亭老板早已擎了一只通体雪白的鸽子走到亭外欲放飞。

阮映雪心里一动,翻身跃出亭外,立到那干瘦佝偻的老板跟前,低声喝道:“莫管事且慢!”

话音未落,这瘦小驼背之人早已转过身来,惊讶万分地开口:“二小姐怎会知晓小老儿是莫回?”

阮映雪瞅瞅他身旁立着的梁元,嘿嘿一笑道:“早已听说莫梁二位管事孟不离焦焦不离孟,我虽不认得二位,却也知道,梁管事所在之地,必然少不了莫管事。”

“再者,梁管事既是易了容,莫管事也必不会以真面目示人。”她笑吟吟地笑觑着眼前这佝偻干瘦的老人。

莫回上下打量阮映雪数眼,笑道:“二小姐冰雪聪明,老爷怎的还会担心她不谙江湖险恶?”

这后一句却是对着梁元说的,梁元笑着摇头不语。

阮映雪听莫回这么说,数月前阮劲竹在祁连山与她所说的一席话忽地跃入她的脑中,她不由问道:“去年三月你们二人也是在此茶亭内专门候我?”

梁元嘴快,笑嘻嘻道:“二小姐一踏出阮府大门,我二人便奉老爷的命出门沿途布置眼线,小姐走到哪里,咱府上的人手就跟到哪里……”

话未说完,莫回瞪了他一眼,转头笑道:“总而言之,老爷是怕小姐出门在外不甚安全……”

下面的话阮映雪没能听得进去,她反反复复回想当日她爹对她说,自她在五国城附近失去了踪迹,阮府上下一片慌张,她那时只顾着垂泪感怀,却不曾想起,为何他竟能得知她在在何处失踪?

这样想来,果真是如梁元莫回所说,她这一路走去,竟一直都在她爹的眼皮子底下。

阮映雪心中百味杂陈,却又有一股暖意缓缓升起。

莫回见她不言语,便说道:“属下这就报告老爷,说小姐已到了此处。”说着伸手去解鸽子足上所系细绳。

阮映雪忙拦下他道:“莫管事莫要急着告诉我爹,我……我先是要去一趟临安祁府,过几日再回家。”

莫回梁元二人一听,相视一笑,莫回更是笑眯了眼,连连颔首道:“也好也好,小姐烦请记得替我二人向二少问好。”

阮映雪见他二人笑得诚挚,原先忸怩的心理反倒顷刻之间抛到了脑后,点头笑道:“一定。”

梁元去取了她的包袱短剑,又从茶亭后牵了匹枣红大马来,将缰绳交到阮映雪手中道:“二小姐的马走了多日路,想必也该休息休息,二小姐先骑属下的马进城罢。”

阮映雪心中感激,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笑了笑翻身上马,朝两人拱手道:“两位管事后会了!”

语毕,挥鞭疾驰离去。

梁莫二人相视大笑,仍旧是回茶亭去。

好在换了这匹枣红大马,脚程不知比原先那匹在祁连山下小镇上买的老马快了多少,日未西落,阮映雪便进了城。

第九十二章 欣然花满春

临安城热闹依旧,人流如织,阮映雪牵着马在街上缓缓行走,抬眼远眺远处招展的酒旗,心下感慨万千。

她犹记得两年前义无反顾踏出家门,心中是抱着永不回来的念头,不曾想今日,却又回到这江南之地,虽只是临安,却也距平江府不远,近乡情怯,她终是了解了。

天色将晚,阮映雪立在晚风中环顾四周,忽地记起她似乎丝毫记不起祁府在临安城哪个方位,不由得暗笑自己心急,竟不曾细细询问梁元与莫回二人,便匆匆进了城。

事已至此,她只好先找一处客栈住下,明日寻人问了路再去了。

抬眼望去,临安城内毕竟是繁华之地,酒肆客栈旗帜迎风招展,一条街上竟是有四五家,阮映雪随意挑了家看上去还算干净齐整的走过去,未到门前,店内的年轻伙计便已哈着腰笑吟吟地迎了上来。

她将马交给伙计牵去喂草料,走进店堂内向掌柜的要了些简单的饭菜,正欲回身去大堂一角坐着等候,一侧的楼梯上风风火火地奔下来个火红的身影,直接与她撞在了一处。

那人唉哟一声,眼看就要扑通一声摔向地面,阮映雪轻巧地旋身,伸长手臂弯腰一捞,将那纤细的手臂捉住,只轻轻往回一拉,便将她拽了回来。

待她站定,阮映雪打量她一眼,不由心中止不住想笑。

这衣着火红之人,只听适才那一声惊呼声音清脆如莺啼,她原以为该是个俏皮的年轻小姑娘,谁知却是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单看她脸上厚厚一层粉,与涂得血红的一张口,阮映雪便再也无法将那脆生生的声音与面前这粉饰过多的女人放到一起。

她还在腹中偷笑着,原先神情冷淡的掌柜的早已奔过来焦急道:“满春小姐,您小心着走路啊!”

阮映雪一怔:满春小姐?是说这浓妆艳抹的女人么?

那女子伸手将衣角拉扯平整,不去理会掌柜的焦急的问话,倒是转过身来,朝着阮映雪躬身一礼,微微笑道:“花满春谢过这位姑娘相救之恩。”

语毕,两条涂抹得浓黑粗阔的眉毛一横,瞪一眼掌柜的:“你还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去给这位姑娘泡壶好茶,上几盘咱家店里的好菜?”

掌柜的见她没事,松了口气,忙连声说是,退下去泡茶。

阮映雪啼笑皆非,忙拦住她道:“老板娘不必客气……”

“嗳,姑娘你才是客气了,我花满春有恩必报谁人不知?只一壶好茶几碟好菜罢了。”浓妆艳抹的老板娘见她还是推辞,便又将眉毛一横道:“莫非是姑娘嫌弃我这小店?”

阮映雪忙摇手笑道:“没有的事,老板娘既是看得起我,那便要多谢了。”

她话未说完,便见这唤作花满春的浓妆老板娘上下打量她数眼,忽地眼睛一亮,一把捉住她的手,将她带至厅堂一角的桌前坐下,喜道:“姑娘长得极好,眉如远山眼如星,琼鼻樱唇,果真是个美人胚子呀!”

几句话说得阮映雪蓦地面皮微赧,正要说句什么,那老板娘又紧紧握住她的手笑道:“不知姑娘家住何处?家中父母尚在?有无婚配?可否告知生辰八字?”

阮映雪听得她清脆如铃的声音絮絮地问了这许多问题,不由觉得好笑。

她还不曾想好如何回答这一串连珠炮的问题,却又听得花满春喃喃道:“唉,瞧我这张嘴,一见到美姑娘就忍不住要说媒。”

说媒?阮映雪恍悟,顿时将原先要一一回复她问题的念头吞回腹中去。

“姑娘便是身着男装,也是掩不住的花容月貌呀。”花满春笑吟吟地将一张扑满厚粉的小脸凑近来,极暧昧地眨一眨眼低声问道,“我临安城中英俊男儿多得是,姑娘可有兴趣?”

阮映雪瞪大双眼望着她凑近的脸,笑又不是推开又不是,只好尴尬地摇头道:“花老板实在是……太热心肠了……”

花满春稍稍失望,正欲继续游说,却听得门口一阵喧闹,适才替她牵马去喂食的伙计匆匆忙忙奔进来,见她坐在大堂一角,忙过来俯下身低语几句。

花满春听完伙计的耳语,砰地一拍桌角,冷笑道:“祁大少,你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祁大少”三个字蓦地跃入阮映雪耳中,她心里一惊,祁大少不是小师叔祁湛的大哥么?

“小周,跟我走!”花满春说走就走,显是极为愤然,竟顾不得坐在桌旁的阮映雪,站起身便怒气冲冲地往外奔。

那叫做小周的伙计跺了跺脚追上去低喊道:“满春!满春你跑慢点!”

阮映雪又是一愣,满春?跑堂的伙计直呼老板娘闺名?这又是怎么回事?

她疑惑地抬头望过去,只看到花满春火红的身影急匆匆地消失在门外,从背后看去,这老板娘高挑修长、颈白腰细,倒是真与正面那张浓妆艳抹不辨真面目的脸毫不搭界。

她一面想着,一面扑哧笑出声来,心情骤然变好,原先心中的一干疑惑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去。

堂堂祁大少不至于连一个弱女子也应付不了,她担心显然是多余的。

阮映雪这样想着,掌柜的依照花满春吩咐送上了好茶好菜招待,她在客栈内住了一夜,第二日天明,换了女子衣着,下楼来打算找个伙计问路,却见那叫小周的伙计面上带了清淤;她心下奇怪,碍着少管闲事的想法,便没去多问,只向他细细问了去祁府的路。

“祁府?”小周上下打量她几眼,见她容貌清丽英气逼人,不由眼前一亮,忽地嘿嘿一笑道:“姑娘莫非也是奔着祁家二少爷而来?”

也?阮映雪心中狐疑,她的确是奔着祁湛而来,为何这伙计会这般说?

小周见她神情迷茫,不等她发问,摆摆手道:“不管姑娘是不是奔着二少来,小的只想告诉姑娘你啊,最近这几日想要见到二少,可是桩难事喽!”

小周的话颇有幸灾乐祸之嫌,阮映雪淡淡一笑,没把这话放心上,自他手中牵过马,问清了路,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自客栈到祁府门前,不到三里路,阮映雪沿途停停走走,倒花了不少时间。

到得祁府门前,她跃下马背,在石狮前立了许久,望着檐下的这两尊狰狞的石狮,她竟觉得分外亲切。

她笑着拂过石狮满口的尖利巨齿,轻笑道:“二哥,我来了。”

忽地紧闭的祁府大门哐地被拉开,一个眼熟的火红的身影气冲冲地跨过门槛奔出来,显然是气昏了头,经过她身旁时都不曾注意到她呆立在石狮旁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