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进屋吧。”段宵走在前头,语气不耐道。

“什么?”穆青暖一惊,“陛下还有事要和我说?”

“没有要事就不能找你了吗?”段宵靠近穆青暖,暧昧地在她耳边说道,“洞房花烛,朕欠你一夜,难道不应该还吗?”

穆青暖脸色一白,支支吾吾道:“臣…臣妾,今日不舒服。”

段宵淡淡地看她一眼,也不戳穿她的伪装,淡淡道:“别想多了。朕的寝宫被贵妃搞得乌烟瘴气,而且你浑身臭气,朕也不想与你同寝。”

穆青暖气炸!她心里恨恨地想,这个牙尖嘴利,毒蛇的段宵真不讨人喜欢。

夜已深,侍女们早已卸下。穆青暖换衣服的时候想赶段宵出去,可他却死皮赖脸地赖在房内。屋外很冷,段宵又是一件单衣,穆青暖便忍下了。

她躲在屏风后,准备换上一件淡黄色的裙子,可这带子左系右系,就是容易松弛。若让段宵帮忙,那还不如让她找个地洞钻进去呢。

穆青暖穿戴好出来时,见段宵斜靠在躺椅上,细碎的墨发漂浮在额前,他手握着一本书正在认真地看着。

华容殿原本就是段宵母亲的寝宫,他自然知道什么东西在什么地方。所以,他如此熟稔地坐下,熟悉华容殿的所有摆设,一点也没有男子呆在女子闺房的拘束感,穆青暖也都释然了。

“倒茶。”段宵头也不抬,便吩咐道。一脸公子哥要被服侍的摸样。

穆青暖嘴角一抽,却也没说什么,将杯子递了过去。

段宵才抬起了他尊贵的眼,瞥了一眼有些倦怠的穆青暖,俊眉一挑,语气暗沉道:“把这身衣服给我换下。”因为语气急促且带有一丝怒意,段宵在说话间竟然忘了以“朕”自称。

“你发什么脾气啊!”穆青暖白了他一眼。

她在衣橱里东找西翻才在角落里找到了一个白袍男装。看这大小,应该是段宵小时候穿的,宫女们忘记收拾掉了吧。

“就这件衣服不行,给朕换掉。”段宵冷静后,强硬道。

穆青暖无奈,只好回去换了那个松松垮垮的淡黄色衣裙。说实在的,她还是比较喜欢男装。毕竟十几年穿下来,早习惯了。

穆青暖爬上了床,见段宵还在看书,便松了警惕,眼皮有些瞌睡,滚进被子了,熟睡了过去。

——我叫段钰,你叫什么名字?哪个宫的?

段宵捂着头,有些头痛欲裂。

——你的名字是这两个字——段宵。我来教你怎么写吧。

“喂。”段宵推了推睡着穆青暖,见她不理睬他,反而往墙边滚去,他便在她身侧躺了下来。修长的手指抵住额头,段宵虚弱地气喘着,额头密布着虚汗。

“该死的——”另一只手在胸前紧握着。

谢芸放的迷香里,其实含有催情的效果。

段宵虽在之后将自己泡在冷水里浸了很久再来华容殿的,可那效果竟然没有全部消散。

穆青暖睡得迷迷糊糊中,转了一个身,一只脚搭在段宵的脚上,一只手也伸了过来,八爪鱼般地抱着段宵。

她迷迷糊糊地喊着一个人名,段宵浑身煎熬着,哪里仔细分辨她喊得到底是谁。只知道穆青暖心中另外藏了一个人。而且听到穆青暖还着别人的名字,段宵总觉得浑身上下有些不舒服。

睡梦中的人是最为脆弱的,因为人有可能在梦里不经意间说出了什么梦话。所以小的时候,段宵睡觉前特别惶恐,一个人呆在冰冷的房间内,瑟瑟发抖地蜷在被窝里。最后,终于冻出病了。

然而,当有一个人来到他的面前,对他悄声道:“我也怕冷,你也怕冷,不如我们睡一起吧。嘘——要瞒着母后哦…”

但即使如此,他睡觉时更不敢松懈,生怕自己在梦中说出了什么胡话,打破了自己苦心经营的伪装。

现在可笑的想想,那段时光,却是他一生中睡得最熟的日子。

因为,那里一直有个温暖的怀抱在等着他。

这该死的迷香,竟让他觉得,穆青暖的容貌竟与那个人渐渐重合。这明明是两个完全不想干的人啊!

段宵愤怒地捶了一下床。

“啊…”穆青暖幽幽转醒,瞧见段宵浑身是汗,宛如被水浸的摸样,面目狰狞的摸样,惊吓中,倒退了几步。

然而,穆青暖却被段宵搂住腰,狠狠地拉近到段宵的身前,将她的头抵在他的胸前,双手环抱着她,压低着嗓音。他嗫嚅了半天,才轻若耳语在穆青暖耳边颤声道:

“做我的皇后好吗?”

怀孕

“做我的皇后好吗?”

他用的是我,并非是朕…

段宵是在说梦话吗?还是他的脑子坏了?亦或者说…这是一场试探?!

穆青暖不敢乱动,想抬头,却被段宵拥得太紧,呼吸也有些小困难。穆青暖想推开他,却见段宵浑身轻颤着,泪水竟然顺着他的脸颊滴落在她的脸上。

很凉。

从小到大,她都没有见过段宵哭过。一次也没有。每时每日,他的嘴角都带着痴笑,完美的伪装着一个痴儿。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他抱着她低声地哭泣着。

想推开段宵的手垂了下来,穆青暖清楚明晰地听到段宵在她耳边轻声道:“再让我抱一会。”

段宵他…是不是将她当成了自己的母亲?

段宵从不喜欢将自己最脆弱的一面展示给其他人看。他想刚才自己一定是因为那个迷香的缘故。可是,那药效被他熬过后,幻觉消失后,他却觉得自己其实还是产生了一点点悸动。

大概是因为,今日,是十五的原因吧…

每到月半,他就特别想他。

但,这并不是他现在在他人面前脆弱的理由。

段宵推开穆青暖,闷着声音道:“你以前见过西锦前太子段钰吗?”

穆青暖一愣,垂下眼帘道:“见过。”

段宵没察觉到穆青暖的怪异,淡淡道:“能向我说说你眼中的他吗?”

“只见过几面,没有什么特殊印象。”穆青暖低声道,“陛下呢?”随后,她竖起耳朵,仔细聆听着。她自己也未发觉她竟然如此期待段宵对她从前的评价。

“是吗…”段宵静静听完了她的话,眼中渐渐滑过怅然,最后痴痴笑道,“我觉得他是个傻子,所以才会无条件的对一个人那么好。”

穆青暖有些不开心。她怎么也没有想到段宵竟然说她是傻子。

穆青暖刚要询问,却见段宵转过身去,背对着她躺在床上,淡淡道:“朕累了,睡吧。”

穆青暖郁闷至极,一整个晚上脑中都思索着段宵突然那么怪异的原因,可是想了半天还是无果。这时,她才严重地意识到,自己对段宵并没有恨,只是他欺骗伪装在她身边多年,她心中有的也只是在意。

只是,当年的那件事如同一根刺一般扎在她的心中。不了解真相,她永远不能解脱。

她望着段宵的睡颜,一夜无眠。

整个西锦后宫皆知,段宵有个奇怪的习惯,那就是每月的十五必须由贵妃侍寝。然而这个怪癖却在淑妃娘娘来后打破了。

一时间后宫暗潮涌动,各路人马纷纷向穆青暖献媚,一扫之前无人光临的囧地。

凤翔宫。

“可恶。”谢芸一挥手,桌上的杯子全部扫到了地上,凤翔宫内的侍婢们吓得全部跪在地上,高喊着:“娘娘息怒。”

“本宫筹划那么久的事情竟然为人做了嫁衣。”谢芸冷笑,“早不失踪,晚不失踪,偏偏那个时候让人惊扰了陛下。好高的计谋!看样子本宫实在是低估叶瑶了。”

“娘娘,丞相大人来了。”

谢芸收起怒意,抬起头,正对上中年男子面露笑意的双眸。

“爹爹。”她瞬间换上一副梨花带雨,满脸委屈的神情。

“段宵欺负你了?”谢振平慈爱地摸了摸谢芸的脑袋。

谢芸撇头道:“他被淑妃这个妖精勾去了魂,一连几日睡在华容殿,哪有空欺负本宫呢。”

“好了,别伤心了。你不是让我将太医带来吗?”谢振平眯了眯眼睛,一脸老谋深算道,“我现在已经将人带来了。”

谢芸心中一紧,期盼中带着羞涩地将手递给特地前来的徐太医,问道:“如何?”

徐太医眉目微凝,谢芸的心沉了下来。昨日那一场翻云覆雨,竟然未中。以后段宵提防她了,便更不容易成功了…

瞧见谢芸和谢振平阴沉下来的脸色,徐太医连忙收起凝重,跪地恭喜道:“恭喜娘娘,恭喜丞相。贵妃娘娘有喜了。”

谢芸的嘴角终于上扬。

段宵后宫佳丽不多,三年来,一位后妃都没有怀孕。她将是第一个诞下龙种的妃子。她的皇儿将会是太子,她将母凭子贵。到时候,段宵可没有别的理由不将皇后之位交给与她了。看淑妃那小蹄子还有什么理由跟她抢!

她高兴道:“打赏!”

徐太医擦了擦脸上的汗。瞧见贵妃如此高兴的样子,他如何敢说得出口,那个胎位明显不正,脉象虚弱,极有可能小产。

最后走之前,徐太医不由嘱咐道:“娘娘,记得多吃补品养生,记得少动怒气…”

“知道了,本宫铭记于心。”谢芸挥挥手,将徐太医打发了。

只剩谢振平后,谢芸低声道:“我怀孕后,更是不能侍寝了。我怕淑妃也因此怀孕。她的存在,我十分惶恐。爹爹,可否将她永远除去?”边说,边做了一个杀的动作。

“叶瑶可不是一般人。你怎么和她扛上了。”谢振平皱眉,“不过,她的存在的确阻碍了我们的计划。叶瑶的武功不弱,你别亲自动手,省得误伤了胎儿。”

他的嘴角拂过一丝冷笑:“前几日,宫里不是来了刺客吗?这真是一个神不知鬼不觉除去一个人的好机会!”

谢芸喜上眉梢:“芸儿谢谢爹爹。”

“谢什么。”谢振平笑道,“日后,我不是正要靠芸儿和芸儿的皇儿吗?”

“三年前,老夫完全被段宵给骗了。原以为扶持的是一个傻子,我便可以完全控制西锦,哪知道,段宵心机颇重,竟然取得了太后的助力,并将我作为踏脚石登上了帝位。登上帝位后,他在不少地方与我作对,并渐渐在朝中笼络人心,朝中的权利渐渐移向了他那边。”

“不过,我现在已经不担心了。如果,芸儿的皇儿成为太子的话,整个西锦,还是我们谢家的。不,是我谢振平的!”谢振平的眼中划过一丝狠意。

夜间,一个黑衣男子避过侍卫窜入凤翔宫里,而房中,谢芸已经等候多时了。

“你来啦。”

男子恍惚地看了一眼谢芸,相似的容貌总让他产生错觉。他沉默片刻,终于问道,“找我什么事情?”

“帮本宫杀了华容殿的那位主子!”谢芸慢悠悠道,捧着一杯茶轻抿着。

“为什么?”男子低声问道,“谢振平虽对我有救命之恩,但我也同样效力了三年。杀人一事,而且还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我是不会做的。而且,你的手段,我可是知道的,一个后宫的女子竟能威胁到你费尽心思想将她除去?”

谢芸嘴角上扬,将茶杯放下,轻轻道:“这个女子就是南周国的女将军叶瑶。段钰哥哥被人在南周截杀的仇,你莫非忘了?!”

“是她?”男子一愣,“她怎么嫁到了西锦,还成为了淑妃?”

“这你就别管。你杀,还是不杀?”谢芸逼问道。

“是她,我愿意出手一次。”男子冷冷道,“等我的消息。”说着,便消失在了凤翔宫。

谢芸暗笑。

这个男子,比起三年前,轻功更进了一步。

不愧是谢岩□多年的高手。

青霄宫。

“陛下,夜深了。”莫空看了看天色,低声道。

“哦…”段宵心不在焉的答应了一声,眼神有些倦怠,却依旧认真地批阅着奏折,“等朕看完这些。”

“陛下不招人侍寝吗?”莫空在段宵寒意的目光下,了解了答案。他又想起了另一件事情,忙道:“陛下一直忙到现在,所以奴才也有一件事忘了回禀。”

“你不能一次说清楚吗?”段宵抬起头,不耐地问道,“什么事情?若是后宫那些争宠的琐事就莫要提了。朕听着也心烦。”

“贵妃娘娘有了身孕!”莫空笑道,“这是天大的喜事啊!自陛下登基以来,还未有妃子怀有身孕呢。陛下,去看看贵妃娘娘,听说,她今日害喜害得厉害。”

“有了身孕?”段宵并没有莫空想象中那么的欣喜,反而微微的皱眉。一想到那日,谢芸使计,使他将谢芸误认而宠幸了她,段宵的心情就烦躁了起来。而且,那一天,谢芸知晓了他心中一直

隐藏的一个秘密,他对她更是没有了好感,甚至微微产生了厌恶。明明是相似的面容,为何差别却那么大!

虽然当初娶她是迫于无奈,可看着她的面容,原先可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啊…

“陛下难道不开心?”莫空没瞧出段宵的心思,继续含笑道,“贵妃娘娘容貌秀美,又是丞相谢大人家的千金。将来,若是给陛下生下了皇长子,这是天大的喜事啊!”

皇长子?段宵一愣。

像谢芸,那么也会像他吗?

一想到这个孩子即是他自己的,又极有可能像那个人,段宵突然对这个未出生的孩子渐渐期待了起来。

段宵展颜而笑:“走,摆驾凤翔宫。”或许,是该看看谢芸了。

就在这里,华容殿的门口来了一位侍卫。,他低着头,在门口回禀道:“淑妃娘娘,陛下请娘娘前去青霄宫。”

房内,正准备就寝的穆青暖愣了一下。那么晚叫她,莫非?!是要侍寝?!天哪…

穆青暖硬着头皮,在侍女们欣喜的目光下独自跟随着侍卫离开了。

刺客

穆青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停下来了脚步。她的身前,那个一直低着头的侍卫疑惑地转过头来,试探地问了一句:“娘娘?”

穆青暖笑了一下:“这根本不是去青霄宫的路。能事先告诉我一下,你要带我去哪?!”

乱石堆砌成的假山旁,穆青暖提着一盏明晃晃的灯笼立在那里,她的四周冷风贯穿,幽暗无比。

“娘娘只来了几天,竟然将皇宫的路线给摸清了。”对方冷笑了一声,身影瞬间隐入暗中,清冷并带有杀意的声音在假山中徘徊不已。“我引你去的当然不是什么青霄宫,而是阎王殿!叶瑶,拿命来!”

原来,特意将她引到冷宫偏僻地,竟然是为了杀她!

她太大意了!她还以为是穆祈派人来宫里寻她的…

穆青暖正欲问清缘由,突然黑亮的眸子陡然收敛,有危险的气息从脚底爬上她的脊背,她凭着感觉侧身一躲,抬眼望去,一枚暗器明晃晃地刺在她刚在站立的地方,而她手中的灯笼被暗器打掉,掉落在地上瞬间熄灭了下来。

一瞬间,唯一的明亮之物陨落,四周陡然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压抑肃杀的气氛在空中弥漫着…

“啪——”刺客见偷袭的第一招失败,立马于黑暗中将第二枚暗器打出,对准穆青暖的脖颈。

原本紧闭的黑眸突然睁开,穆青暖的双眼终于适应了黑暗,但穆青暖看清暗器线路时,锋利的刀刃早已逼迫她的颈部。她手中没有趁手的武器,连着抵挡都不能,只能够闪避。穆青暖身子后仰,狼狈不堪地后退了数步。

暗器贴着她脸颊划过,冰冷刀锋将她的脸颊划出了一个小口子。她摸了摸受伤的口子,血液并未流下,幸好,伤得并不深。

穆青暖突然轻笑了起来,是那种很愉快很庆幸的笑声,然而这爽朗的笑声在寂静的夜空中特别诡异,毕竟这是一场刺杀,穆青暖却笑得仿佛遇到了什么喜事。

男子以为穆青暖故弄玄虚,躲在暗处仍不出现,想着待穆青暖松懈时,给予致命一击。

“这镖…”穆青暖修长白皙的手指,玩弄着手中转着的那枚染血的暗器,“这青叶镖,当今世上,我只见过一个人用过,那便是谢宁。我说的可对?”

男子皱眉,怎么如此轻而易举就被叶瑶认出了呢?叶瑶她应该不会知道才对。

“三年了…”虽然对她来说仿若近在昨日。穆青暖叹了一口气,轻声道,“谢宁,你没死,真是太好了…”

“好什么!”男子不知何时已站在了穆青暖的身后,恨声道,“叶瑶,你别假惺惺了!殿下被你们南周所害,今日我也要以你的血祭典殿下的在天之灵!”

说着,谢宁就将手中的匕首对着穆青暖的胸口刺去。穆青暖心中暗叫糟糕。这刺杀真是刺杀的够冤枉的…当时逃难逃得太慌张,她便没有告诉谢宁当初若不是叶瑶暗中提点了一下,说不准他们全军都覆没了。

穆青暖躲闪不及,胸口的衣衫被划开了一个大口子,露出她脖颈挂着那枚穆祈送的暖玉。

此时,那枚暖玉在夜中散发着淡淡的柔和的光芒,隐隐约约地照映出了穆青暖的面容。

“你不是叶瑶?谁?穆青暖!?”谢宁眼眸深沉,之前,他一直低着头,也未仔细去观察穆青暖的容貌。三年前,他可是见过叶瑶的,眼前的女子约莫十六,轮廓与叶瑶极为相似,那只有一种可能,也要的妹妹——青暖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