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这一幕,安以风心一阵阵剧烈地刺,痛得没有了知觉。

她嫁了该嫁的男人!她有了孩子!她过的很幸福!

他该为她高兴,可是,他的眼前都是他们生孩子的过程,他的脑海里都是那个英挺的男人在她身体里倾注爱意的情景。

他甚至能清晰地听见她的呻吟声......一如他们的那一夜……

那一晚安以风喝了很多酒。他趴在洗手池上,拼命用冷水冲自己的脸,可他就是无法清醒,无法甩去脑海中那洁净的笑容,无法平息胸口窒息的痛,也无法面对心底最后一丝希望的破灭那个虚无缥缈的十年之约。

韩濯晨站在门口看着他,“这回你可以死心了吗?”

他拼命摇头。“晨哥,我不想混黑道,我想当个警察!”

“走上这条路,我们回不了头!”

“我想再见见她,我想问问她:过得好不好?”

“有意义么?”

最终,他还是去了,站在那幢豪华的公寓楼下,看着每一个窗口柔和的灯光,看着一个个温馨的窗帘……

多么幸福的家,这是他这种男人从来没有过的。

他不曾买过任何一套公寓,因为他换公寓必须要比换衣服勤,回公寓的次数比在夜总会沙发上过夜的次数还少。他也曾幻想有这么一个家,不用每夜回来时都为他亮着灯,即使让他煮好面等着心爱的女人回家,他也已经很满足。

可他遇上司徒淳之后,这个小小的心愿变成奢望,他只好把愿望一降再降,降到最低的时候才发现……那还是奢望。

好在她是个聪明又理性的女人,懂得什么是她能拥有的,什么是她的幸福。

好在他给不了她的,有人能给她。

他转过身,黑衣在街灯下越发幽暗,他的笑容在深夜里埋葬。

他的声音,带着些许笑意:“程太太……恭喜你!恭喜你不用在墓碑上刻上我的名字……”

他笑着从口袋里拿出根烟,火机的火光在风中抖动,照见他眼底的泪光。

他不知自己走了多久,酒精和疲惫已经让他很难迈出下一步的时候,一个女人挽住他的手臂,笑着问:“需要我陪陪你吗?”

他的脑海里有个声音替他回答:安以风,你是我一个人的!

他抽出手,继续向前走。

走了两步,他停住,回头时露出他不羁的笑容:“多少钱?”

女人的目光恍惚了一下,笑妍如花迎上前:“是你的话,随意。”

他踩熄了香烟,也同时踩熄他最后的希望。

他对心底那个声音说:“程太太,好好爱你的老公,好好疼你的孩子……我让你爱过安以风,从今天开始在这个世界上消失这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

爱是什么?

爱就是:转过身,让眼泪滴落在无人可见的黑夜,却让她看见阳光下……他意气风发的笑容!

人是会变的!

他和韩濯晨很好地为黑道诠释了这句真理。

雷老大被人打死,韩濯晨杀了他司机全家为他报仇之后,黑道上开始盛传一句话:韩濯晨杀人连眼睛都不眨,安以风换女人比眨眼睛都快……

他为这句话笑了一个晚上,笑得心口疼,笑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第 24 章

十五年的岁月,对辉煌无限,坐拥美女无数的男人来说,弹指一挥间。

对一个女人来说,蹉跎了容颜,流逝的年华……

寂寞的空枕边,无人为她擦去滑落的泪珠……

澳洲一个优雅的中国女人坐在咖啡厅的窗边,看着报纸。

她穿了一件浅灰色的V领短裙,简洁的剪裁不仅衬托出她完美的身材,更烘托出一种成熟女人应有的高贵,雅致和韵味。

她就像一株白菊,美不在高贵,而在于品性高洁。

淡妆素裹,一样清雅幽香,沁人心脾。

她手中拿着一份中文版的报纸,头版头条写着漆黑醒目的标题:“纵横黑道十五年的黑社会老大安以风畏罪自杀”

这段文字用犀利的笔锋□裸揭示出一个黑道老大罪恶滔天的一生,包括他如何杀害一名富商韩濯晨的过程,并声称警方已经掌握了他所有的犯罪证据,对他实施抓捕,他因无路可逃,畏罪自杀。文的结尾,用了几百字表达出对于执法者无比膜拜的赞美之情。

她将内容看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字字句句都研究得非常透彻,才放下报纸,悠悠长叹。

“安以风,你不会自杀……你一定知道,我还在等你……”

午后,一辆黑色的房车停在她的咖啡店前,一个黑发黑眸的女孩儿从车上走下,缓步走进她的咖啡厅。她年纪很轻,似乎不到二十岁,她有双很漂亮的眼睛,清澈如一汪山泉,纯净得铅尘不染……

女孩儿在服务生的推荐下选了她调出的饮品,Waiting……

她尝了一口之后,服务生按照惯例询问:“您觉得怎么样?”

“很好,我想你们的调酒师一定经历过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才会调出这么有味道的饮品。”

听到这句话,司徒淳不禁又抬头看了她一眼。

她相信这个女孩儿一定也经历过刻骨铭心的爱情,否则她不会品出这个味道。

出于一种特别的缘分感,司徒淳坐在她对面,用英语主动自我介绍:“你好,我叫Chris。”

“很高兴认识你,我叫Amy!” 叫Amy的女孩儿仔细地看看她,小心地问:“你是中国人吗?”

“是,中国香港。”

“真的?我也是。”女孩儿的眼睛一亮,用中文说:“真巧啊!”

“是啊!你来多久了?”

“我刚来。你呢?”

“很多年了。”这个时间被她用一种惆怅的感觉说出来,透着一种在时间里煎熬的感觉。

“你为什么会来澳洲?”

“五年前我爸爸退休来澳洲养老,我就辞职跟他过来了。”

“澳洲的确是个养老的好地方。”

“海阔天空,方圆几公里都见不到一个人。真好……”

“就是太寂寞,总觉得他们少了点中国的人情味,怎么也容不进他们的社会。”

“是文化差异,中国人的含蓄和外国人的直率太冲突。”司徒淳想了想,又问:“我听你的发音很偏向于英式英语。”

“哦,因为我以前在伦敦学钢琴。”

“好巧,我以前是在伦敦皇家特警学校学过四年。”

Amy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你居然是警察,一点都不像!”

她们开始闲聊,聊澳洲,英国,还有中国。

之后,Amy每天午后都会来找她聊天。她的个性和她的外表一样,纤细又温柔,言谈间有种超乎年龄的敏锐。而她的善解人意又总会让人觉得轻松,自然,不由自主想去亲近。

所以,没多久,她们便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天高云淡的一天。

司徒淳招呼客人的时候,看见Amy甜笑着接起电话,满脸幸福地一遍遍说着:“嗯,知道了,知道了……”

她没见过Amy的老公,因为他每次来接Amy时,从不下车,只将车停在门口,等Amy上车便会开走。但她能从一些小小的细节猜得出他是个专一的好男人,全心全意地呵护着Amy。

看到Amy挂了电话,司徒淳坐过去,由衷地感叹:“你老公真是细心。”

“大概是一种习惯吧,总把我当小孩子。”

“女人在这个时候最没安全感,也最需要男人呵护。”

“是啊。”Amy赞同地点头。“我有时候还会担心他爱上别的女人……其实,我明知道他不会。”

“是的……很担心,每天都在担心……”

司徒淳搅动着咖啡的手指有些僵硬,低垂的睫毛遮住视线扯。她记得自己怀孕的那段时间,她常常会呆呆拿着电话,盼望着奇迹出现,安以风会给她打个电话,哪怕是个礼貌的问候,哪怕是简单地问问她:过的好不好?

她忍下心中的惆怅,轻轻微笑:“你一定很爱你老公吧?”

“他是个好人!”Amy很坦诚地告诉她:“他把我从七岁养到这么大,我的性格习惯全都是他按照个人喜好培养出来的。所以,我总觉得……我的存在是因为他的需要……”

“很感人的爱情!”

是啊!“朝朝暮暮”是多么奢侈的爱情。

“那你呢?你老公是个什么样的男人?”Amy看着窗外草坪上的男孩儿,甜笑着问:“你们的儿子长得这么帅,估计他一定很帅!”

“凑合着能看吧。”她绵长的视线看向外面的草坪上的儿子,他的鼻子和唇形长得像她,眉眼却英气逼人,脸型更是棱角分明,像极了他的爸爸。

司徒淳低头搅着咖啡,一下一下,咖啡在她指尖落寞地旋绕,如同旋绕不停的岁月……

不知不觉,她的记忆被绕回到十五年前……

安以风忿然离去的晚上,司徒淳给他打了无数的电话,他没有关机,也没有挂断,他只用漫长的等待音告诉她:他不想接,不想听她说的任何一句话。

等待音耗尽了她所有的骄傲,可她还是不甘心就这么放弃。

她至少要让他知道,她做他的情人是因为她想,否则没人能逼她。

她去了他的家,不停地敲门,房间的灯亮着,他却不肯开门。

她的手敲得麻木,可她还在不停地敲,她就是想他知道,她不会离开……她等着他开启他们之间的那扇门。

她的掌心青了,肿了,最后破了,伤口撞击着生硬的铁门,刺痛的是胸口……她还是不愿意放弃。

整整十五个小时,她实在筋疲力尽,晕倒在走廊里。

醒来的时候,昏暗凄冷的走廊还是她一个人,望着钢铁的大门,她终于懂了他的坚决,他真的是……放弃了。

她回了家,一进家门就跌倒在冰冷的地面上。

“爸爸,只是一个约定而已,就这么重要。他为什么不能原谅我?我那么爱他,他为什么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

司徒桡把她抱到床上,倒了杯热水给她:“淳淳,到了现在你还执迷不悟?”

“我没错!”

“好!那我问你,将来你打算怎么办?”

“等您退休之后,我也辞职,他会来澳洲娶我。”

“那至少还要十年。你敢肯定他能爱你十年?你敢肯定他还能活十年?就算能,十年之后他如果在黑道混得风生水起,他能甘愿为你放弃一切吗?”

她摇头,她不知道。如果要赌机率的话,大概是小于千分之一,但总还有机率的。

“淳淳,安以风的决定是对的。有道是海枯石烂,可你见过多少感情能经得住时间的考验,又有多少人失恋就活不下去?他给不了你未来,给不了你承诺,无所谓!可他能给你现在吗?连约会都要偷偷摸摸,何必呢?”

“我不苦!”

“那是你苦也不说,从小到大你就是这样,多苦都咬牙往肚子里咽!说心里话,从男人的角度来看,安以风这么做才像个男人,才是真的爱你!”

“他不该放弃的。”

“既然明知没有结果,就该趁着还未铸成大错,早点做个了断。他一定是知道你坚强,失恋的苦对你来说……是可以挺过去的。”

她靠在司徒桡的肩膀上,从未有过的疲惫。“我不是挺不过去,我是怕我一生都忘不了他……”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忘不了。”司徒桡把她放在床上,帮她盖好被子:“什么都别想,睡吧,爸爸也相信你能挺过去。”

她点点头,闭上眼睛。

睡到半夜,她开始浑身发冷,四肢无力。她想起自己一天没吃东西,硬撑着爬起来,想去吃点东西,没想到一出门便晕倒在地上。

意识模糊中她感觉有个护士想要脱她的衣服,她猛然清醒,扯着衣领激烈反抗。

“不要脱我的衣服,我不脱!”因为她害怕别人看见她身上的淤青。

医生给她打了镇静剂,她睡着之前还在不停地说:“不要,别脱我的衣服……”

醒来之后,她看见爸爸坐在病床边,表情悲恸欲绝,大夫和护士看她的表情也都是怪异的怜悯。

不明所以的她在看到医生的诊断书时,彻底惊呆了。

上面赫然写着:右胸第五根肋骨轻微骨裂。

肩、臂、腿等数十处皮下青紫。

双手掌心擦伤,手腕可见环状勒痕。

处女膜撕裂,□严重充血,曾被多次粗暴性侵犯……

看完之后,她第一个想法就是把诊断书砸在安以风脸上,问问他:“说什么情和欲交融的美好,这分明和警署里施暴案的诊断一模一样!”

她猜……以安以风的厚脸皮,他肯定嬉皮笑脸回答:“这说明我爱你爱的深!”

她笑了,笑的同时,一滴泪滴在诊断书上。

她再没机会问了,这是他们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他们结束了,一段生死相许的爱情,结束得如此干脆决绝……

司徒桡心痛地抱着她的肩:“淳淳,你别哭,爸爸一定让他做二十年的牢。”

她很用力地摇头。“我是自愿的。”

“你别怕,爸爸就算被所有人耻笑,也不会让你受这种委屈……”

“我真的自愿的。爸爸,就算站在法庭上,我还会这么说。”

面对她的坚持,司徒桡再也无话可说。

这件“警务处长的女儿被人□”的天大丑闻理所当然密封起来。但她明白,纸是包不住火的。尽管没人在她面前提起这件事,她还是能看见同事们投降她的一道道同情和怜悯的目光。而她,也只能装作没看见。

二个月里,她逼着自己用工作麻痹想见他的欲望,逼着自己好好吃饭睡觉,也逼着自己笑。可是她怎么也没想到,她的生理期迟迟不来。

那天晚上她只是想他尽情享受,骗他说是安全期,不会是……

她心存侥幸去医院做了检查,化验单出来之后,她在医院的长椅上坐了一个上午。

最后还是决定来找他。

不论如何孩子是他们两个人的,她该问问他的意见!

骄阳下,司徒淳站在健身馆外,轻轻抬头。

真爱一个人确实不需要用眼睛去辨别,只淡淡地一扫,她已经看见了三楼窗边的安以风。

思念汹涌而至,她想跑上去抱住他,告诉他:我想你!

可他只在看着她,隔着两个世界的距离

刹那间,思念化作涌动的浓浓失落,她又想转身离去,可是看看手里的化验单,她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