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时间的流逝,我很多记忆都模糊,但那天她半倾着身体靠着沙发的扶手上,仰起头时柔顺的长发像黑色的天幕,荼靡的光和影里,她半咬着下唇,是带着点柔弱的性感,却脱不下纯情与圣洁

她抚摸着我的脸,眼里是无限深情的爱恋,她的呻吟是带着点痛苦的快乐,唇齿间一直都是那句模糊不清的:“我爱你!”

当欲望达到极致的时候,我一点都不兴奋,甚至有点恨自己,恨她!

悔恨又如何?已经太迟了。

事后,她说她是第一次,这辈子非我不嫁。

我没回答。

我没想过娶她,也没想过不娶她,因为我知道她这种女孩儿早晚有一天会离开我。

对一个十九岁的小女孩儿来说,激情是一时的,不是一辈子的。

总有一天她会厌倦了我的生活方式,会去追求真正属于她的生活。

半年多以后,我在街上看见她挽着一个男人迎面走过来,那是一个英俊而有教养的男人,一看就是好丈夫的最佳人选。

她看着我,丝毫没有紧张,像是看见了一个陌生人一样淡漠。

我看着她,笑着跟她点点头,从他们身边走过去。

我以为一切就那么结束了,天真烂漫的女孩儿终于明白什么才是适合她的。

她很快就会依偎着别的男人说:“你知道吗?我真的好爱你!”

这就是女人,她变心的时候根本想不起前任男人叫什么名字,即使她曾经说过:我非你不嫁!

事实证明,我又看错她了。

晚上回家的时候,她坐在我的门外,眼睛哭得又红又肿。

她一看见我,第一句话就是:“韩濯晨,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那一刻,我几乎以为是我搂着别的女人从她身边走过去。

“这问题你问了一千遍了,烦不烦?”

“你根本就不爱我!”

“这句话你说一万遍了。”

“他懂得欣赏我的才华,能送我出国深造,让我追求我的梦想!他能看出我的心事,愿意全心全意爱我,呵护我!他能娶我,让我过我想要的生活!”

“那你找他去。”我转身走向我的门,拿钥匙开门,明明就三个钥匙,我却试来试去打不开门。

有那么一瞬间,我是真的为她心痛了,想过去抱住她,跟她说:“对不起!这些我真的给不了,一样都给不了!我配不上你,你忘了我吧”

这个时候说这些,除了让她更伤心,更放不开,毫无意义!

我打开门,走进房间,正要关上的时候,她冲过来抱住我的腰。

她说:“可我只想要你,我只想跟你在一起。就算天天跟着你浑浑噩噩地生活,跟着你提心吊胆过日子,就算为你放弃钢琴,放弃梦想就算为你去死,我都不后悔,因为我爱你!”

“你清醒点好不好?爱情不能当日子过。”

“只要你爱我,就能!”她哭了,声音的波动传进我的心里:“可你为什么不爱我?”

“你能不能换个问题?”

“如果你不是我第一个男人,如果你不是为了负责,你还会不会跟我在一起?”

我揉揉额头,问她:“你刚才问的什么问题?”

“你为什么不爱我?”

“我不喜欢你的幼稚,任性!厌烦你没完没了问那些毫无意义的问题!讨厌你总是那么软弱,没有自我,还有你的啰嗦”

“可我爱你”

“这正是我最难以忍受的!!!”

“韩濯晨,你这狼心狗肺的男人!”

“我就是狼心狗肺,你爱我什么?”

“你长得帅!尤其是你帮我打跑那些欺负我的男人,说我是你的女人的时候,简直帅得要命”

“我毁容行吗?”

“不行!那是骨子里的东西”她幽幽叹息一声,问我:“那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很简单,跟你完全不一样的女人。”

跟阿May在一起之后,我经常会想一个问题,我爱的女人究竟是很么样子,后来我在心中勾勒出那样一个女人:“她总是很安静地听我说话,不发表任何意见,但她懂我心里想的是什么,需要的是什么;她可以理智地面对现实,坚强地面对挫折,她可以照顾好自己,不用我每天为她担心;她不会没完没了问我不愿意回答的问题,更不会问明知道答案的问题;她不会像个万能胶一样天天粘在我身边,可当我想念她的时候,我会知道她在什么地方默默等着我”

“我改行吗?我可以为你做一个这样的女人,你能不能别不要我?”

“我没说过不要你,如果我没记错,是你抛弃了我”

“你饿不饿?我给你做饭吃!”

“阿May,你理智点”

“晨,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会不会想你我?”

“你刚才问我什么问题?”

“你饿不饿?”

“饿了,给我煮碗面吃,我他妈的一天没吃饭了!”

她踮起脚,用力吻吻我的脸:“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一定要想着我,我转世投胎会回来找你的。”

“我求你!你饶了我吧。”

“我这辈子爱你,来世还要爱你,我生生世世都要爱着你!”

“你一刀砍死我算了!”

第 8 章

她一点都没改,还是老样子,喜欢问我很难回答的问题。

我心情好的时候我们的对白是这样的:

“我们要个孩子好不好?”

“不好,有你一个我就够烦了!”

“你什么时候娶我?”

“咱们商量一下孩子的事情吧,我觉得这个提议不错。”

“”

“你知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过生日?”

“什么时候?”我看着报纸随口问。

“下个月的今天。”

“哦!”

她抢走我的报纸,强迫性地让我整个视线范围内只有她的脸:“你想送我什么生日礼物?”

“你想要什么,说吧。”

“我看到一款很漂亮的钻戒,你能不能送我?”

“哦!”

“‘哦’是什么意思?”

“哦”我继续看报纸,上面写得东西很有趣,十四大召开了

“”

“你知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

“阿May。”

“我是说真正的名字!”

“你不叫阿May吗?”

“”

“你知不知道我是做什么的?”

“你不是终日无所事事吗?”

“”

“你知不知道我最喜欢的是什么?”

“钢琴!”

“”

看见她一脸不满地瞪着我,我无辜地问:“我又答错了???”

“是你!”

“”

我心情不好的时候,我们的对白是这样的:

“你终于回来了,我等你好久了!”

她听见开门声,系着粉色碎花的围裙开开心心跑出来,她身上还有饭菜的香味儿,在琴键上飞舞的十指站满油污。

“嗯!”我将手里染着血的衣服丢在沙发上,精疲力竭地坐在地上,随手拉了个沙发靠垫放在背后,刚好压住我背上的伤口。

湿粘的液体不停地流,我估计她买的这个白色沙发靠垫明天可以扔了。

她看了我一会儿,笑容一点点僵硬:“你什么时候带我去珠宝店?”

“我他妈没空,滚远点!”

“你!”她泪光闪闪地看着我:“你到底有没有打算娶我?”

“我不是跟你说我没空!爱找谁找谁去。”

“你知不知道今天是我生日?你上次答应过我”

我丢给她个银行卡:“去跟大嫂逛街,想买什么买什么,别他妈烦我!”

她哭了,蹲在地上哭了一会儿,见我还是不理她,她坐到我身边,拉着我的手摇了摇:“你别生气,我不要戒指了你陪我去买个蛋糕就行”

“你别没完没了行不行!你让我安静一会儿行不行!”

“那我去做饭,你一定饿了,吃点”

“滚!”

满脸委屈地看着我,眼泪颗颗晶莹。

“让你滚听到没有?!”

她走了,走的时候解下围裙,拿了所有属于自己的东西。

她走到门口的时候回头看我一眼,大概是希望我挽留她一下,我一个字都没说。

她走了,房间只剩下我一个人,我捂住自己的脸,让眼泪顺着十指流在地上

她不知道,我去过珠宝店,给她挑了一款很漂亮的戒指。

刚付过款,正要收起戒指的时候,我接到继父的电话:“你妈妈不行了,她想见你最后一面”

“你说什么?”我手中的戒指掉在地上,钻石与地面撞击,声音清脆的像是琴声:“你不是说她得的是急性胃肠炎,住几天院就会没事吗?”

“是肝癌晚期,大夫预计她能活半年,可才一个星期就恶化了”

“我马上到!”

“你快点,大夫说她最多还能撑三十分钟”

我发疯一样开车驶向医院,车子开到一个十字路口的时候,一辆货车撞过来。

我丢下被撞坏的车,想要打车赶去的时候,十几个拿着刀的男人冲过来

那是一个冬天,我人生中最寒冷的冬天。

背后的伤口被风刮过,血好像结了冰,痛被麻痹,失去知觉。

我不知疲倦地向着前面跑,不是因为后面有人拿着刀追杀我,而是,我想见见我最爱的人,她在医院等着我,等着见我最后一面

等我终于摆脱那些人,抢了个摩托车赶到医院的时候,她已经闭上眼睛了。

继父问我:“你为什么才来?”

我对他狂吼:“我被人追杀,你知不知道!!!”

“她等了三个小时,刚刚才走她一直再等你!”

“妈!我错了!”

我跪在她面前,趴在她已经冰冷的怀抱,记忆中的温暖再不会有了

“妈!对不起!我没有好好照顾你,我没有听你的话做一个警察,我没有实现你的期望”

“如果是我作孽太多,上天要惩罚我,为什么不报应在我身上为什么死的人不是我”

从我赶阿May走了以后,她再没回来。

我照旧过我的生活,做着不愿意做又不得不做的事,过着不愿意过又不得不过的日子。

偶尔想起她,会觉得世界真可笑,她大概不会想到: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她的生日,因为每年她的生日,都是我妈妈的忌日

一个月后的一天,我跟大哥,还有他新婚燕尔,如胶似漆的老婆,一天到晚唉声叹气的安以风在包房里安静地喝酒聊天。

我实在忍受不了安以风叹息声,踹了他腿一脚:“你他妈像男人行不行?跟个女警扯什么扯?早晚把自己扯进去。”

“我就不信!就凭我,还能打动不了她的铁石心肠。”他端起酒杯,又放下去,大声喊:“我要是征服不了她,我就去考警校,我这辈子就跟她耗上了!”

“好啊!”我拍拍他的肩,笑着说:“我想考警校想的都要疯了,咱们一起去考,他妈的等我当了警察,我天天”

“你俩省省吧。”一直跟大嫂十指相扣,没完没了情意绵绵的大哥总算发现了我们的存在,开口跟我们说话:“你们要去当警察,这社会治安指不定乱成什么样!”

“我俩怎么了?”我说:“我俩要是当了警察,监狱肯定需要扩建!”

“有雄心,有抱负!下辈子再实现吧”

他说完,向安以风说:“风,你跟那个女警趁早断了,跟她纠缠不清对你没好处。”

“大哥,我有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