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春和确实有可能不是一个好人,但这件凶杀案中,很有可能他就是被人冤枉的。

可现在证据确凿,那根验出了DNA的头发就是钉死了武春和的关键,案件已经几乎定了,没有再申诉的可能性。

沈熏然的抗议让上司非常恼火,义正言辞的将她喝斥一顿,让她回家休息两日再说。

警方对外公布排风旅馆一案正式告结,杀死李南峰的是望津市知名企业家武春和,消息一经公布,引起极大轰动。

望津市一间名为‘清风徐来’的茶馆中,沈熏然约了苏溢过来坐坐。

这是两个女人第一次见面不在警局,也应该是两个女人最后一次见面了。

茶馆的雅间位于长江边,包间装修相当雅致,带着华夏古香古韵的特色。

窗户敞开着,那垂落下来挡风的帘已经被人拉开了,风徐徐吹进屋中,茶桌上的水已经烧开了,正‘咕咕’的响着。

“你要离开望津了吧?”她说过,事情没完结之前,她不会离开望津。

现在事情完结,如她所意,她恐怕是会要走的了。

沈熏然看着盘腿坐在桌子对面的这个女人,她有一种悠然自得的从容,仿佛那些肩上、心理的重担都放下了,带着轻松。

相反之下,自己应该是狼狈的。

她一直觉得武春和的案子有问题,哪怕是上司要求她歇息一段时间,她自己私下也在查着,可却无能为力。

在警局的时候,她都处处受缚,更不要说休息的时间里,更受限制了许多,查了两天,什么都没有查出,而警方已经在向民众公布案情,证明此案几乎已经没有翻案的可能了。

沈熏然在问话的时候,觉得有些讽刺,她极力牵动嘴角,想要露出一个笑容,却试了几次都不能如意,最终那嘴角沉沉的往下坠落。

“是的。”苏溢点了点头,她的头发不自然的束起来,那种发质,带着一种不真实的质感,最关键的是,她丝毫没有想要掩饰的感觉,就这么大剌剌的展现在沈熏然面前,似是在嘲笑着她似的。

她这头发应该是假的,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还是一头质感颇佳的真发,再见时因为李南峰的死传唤了她,她见沈熏然时,就明显是戴着假发套了。

“毕竟心想事成,仇人都已经‘伏诛’,你也没什么心愿了。”

沈熏然冷笑着,心里有一团火,无处可以发泄。

苏溢只是笑了笑,对她的这一指责并不多说。

“你戴的是假发吧?”沈熏然深呼了一口气,突然开口发问:“不喷香水味儿,是为了不留下气味,剃剪头发,是为了不在现场留下一丝马脚。”

精心部署,环环相扣。步步为营,将仇人逼至绝境之中。

“李南峰的尸检结果我看过了,他在入住排风旅馆当天,吃了餐馆送错的一道食物,恰好李南峰对里面一味调料过敏,但他一开始并没有察觉。直到后来回屋泡澡,热气蒸腾之下,使他反应加剧,所以他在被人割喉之前,已经失去反抗能力了。”

关于这一点,就可以反驳当时警方结论,以李南峰身体,要想轻易制服他并割喉的是个男性的结论。

事实上在当时的情况下,一个女性也是完全极有可能杀死个失去反抗之力的李南峰的。

而苏家当年与李南峰是邻居,知道李南峰会对什么东西过敏,根本不是什么难事。

至于李南峰为什么要去排风旅馆,武春和的头发怎么出现在犯罪现场,及她怎么让李南峰写下‘死亡通知书’,随着李南峰之死,许多迷团仍笼罩着。

“想杀武春和的,是不是你?”

沈熏然握紧了拳头,“排风旅馆杀了人的,是不是你?”

她浑身紧绷,盘坐在榻上的双腿用力,上半身都撑了起来,显出她难以克制的怒火。

水开了,苏溢执壶倒满热水,室内茶香四溢,她听到沈熏然的指责,不慌不乱,倒水的动作都没停,那热水‘哗哗’倒进壶身的响声中,她含着笑意问:

“证据呢?”

那壶装了三分满,她将水壶放下,将茶洗过之后再重新添满,为沈熏然及自己都倒了一杯,做完这一切,她收回手,看着沈熏然笑:

“沈警官,您说我杀人,证据呢?”

水壶中的热水‘咕咕咕’的沸腾,为这阴寒的天气增添了几分暖意,她端起茶杯,微笑着看沈熏然,轻轻的抿了一口:

“警方总是那么无能。”

“十几年前,我的父亲受到武春和的陷害,警方无能为力。现在死了人,出了两桩案子,警方依旧束手无策。”她伸手推了推头上歪斜的假发,笑得明艳动人,她没有露出轻蔑、鄙夷的神色,但却处处都透着对沈熏然的戏谑,比之明晃晃的露出来更要打击人得多。

“却来怀疑我一个弱女子。”

“弱女子?”

她的话让沈熏然想笑,却又怎么样也笑不出,她试了几下,不能牵动嘴角,最终放弃了:

“你这样的弱女子,可比许多孔武有力的大汉可怕多了!”

她工作多年,抓捕的罪犯不计其数,破获的案件也多,与犯罪份子打过多少交道,可从来没有一次,会有这样无力的感觉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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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六十六章 怅然

“我一直在想,你当时所说的‘丢骨头给乞丐’的话,一开始,我总认为你说的乞丐是你的父亲。”后面沈熏然才发现,她所说的‘乞丐’,很有可能是指武春和、李南峰这两个从苏父身上得到了好处的乞讨者。

她的话其实一直给了沈熏然很多线索,一面布局天衣无缝,一面却又有意引导沈熏然知道更多,直到最后,明知她才有可能是真正的‘真凶’,却依旧对她无能为力,看她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的。

沈熏然其实细想过这其中的门道,一直在想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如果她真的有心要杀人,凭她的聪慧,她多的是方法把案件捂住,不露马脚,甚至可以不给自己线索,便让她自己少许多麻烦,也让自己少这样多苦恼了。

“我想了很久,终于想明白一些了。”沈熏然说到这里,苏溢就笑着道:

“哦?”

“你恨害你父亲自尽的武春和、李南峰等人,同时你也恨不能为你主持公道的警局。”

她说她的母亲当年曾经报警,警察却爱莫能助。

多年以后,她亲自设局复仇,杀死李南峰,陷害武春和,置其于死地,同时给沈熏然线索,让她明知真相如何,却苦于没有证据去制服她。

这种情况就如当年苏家的案件是一样的,明明知道武春和诈骗,背上苏父一条人命,却仍因种种原因,不能将其绳之以法,最终警察不能抓捕,‘凶手’仍逍遥法外,过自己舒坦的生活,成为望津市的大人物,谁还管当年真相如何。

细细一思索,可能苏溢就是要有人尝尝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

她除了是在报复‘凶手’,为亲人讨回公道,其实也是在戏弄某些规章、制度。

想通这些之后,沈熏然更觉颓废,不甘、沉重、挫败,种种感觉以泰山压顶之势,压得沈熏然连喘气都困难了:

“我会盯死你的!”

苏溢才是真正的凶手,她才是杀死了李南峰,‘杀死’了武春和的真凶!

“我会找出你杀人的证据!”

她厉声喊出这两句类似誓言一般的话,却惹得苏溢轻声的笑。

完成心愿之后,她整个人显得轻松了许多,那些背负在她身上的‘重担’,好像一夕之间被沈熏然‘接手’。

其实双方都心知肚明,沈熏然不会再盯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了,李南峰的案子一定,苏溢心愿已了,她还有自己更好的生活要过,她没有再布局杀人的必要了。

这一场两个女人之间的见面,沈熏然的颓废与苏溢的轻松惬意都给观众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象。

陶岑的气急败坏,江瑟的游刃有余,都为这一场戏增添了无数的趣味。

舒佩恩这一刻像是喝下一口热茶,那一口茶下肚,茶香在嘴中留下回味无穷的味觉,流淌入四肢百骸,那些香气、热气钻进每一个骨头缝,再透过毛孔张开透出,整个人酣畅淋漓难以表述。

案子定结了,苏溢离开了望津市,武春和的案子无可更改,这些年来他的种种劣迹一并被翻出,当年陷害苏父,逼死人的事情也随着这桩案件被翻出,因为影响恶劣,等待他的结果可能是死刑了。

沈熏然‘休息’好后,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她回来的时候,外面正为了武春和的‘倒台’而欢呼,她的办公桌上,收到了一封信件,署名是‘望津总队’收取,她拆开看了,上面写着:武春和的死期,到了!

手里的信纸仿佛一瞬间变得有千斤重,让她抓握不住,飘着落到地上,沈熏然舔了舔嘴角,缓缓将脸捂住。

案件一破,对警局的人来说如春天到了,可在沈熏然看来,却如寒冬已至。

镜头倒转回李南峰被杀的那天清晨,雾气朦胧里,清脆的高跟鞋声‘嗒嗒嗒’的响在影厅里每个人的耳中,舒佩恩的心脏‘砰砰砰’的剧烈跳动,一个窈窕的穿着风衣的女性从迷雾中信步而走,自然的避过一颗拦路的石头,显然对这附近的地形份外熟悉了,她越走越近,仿佛发现有镜头在窥探她了,她转过头,对着镜头缓缓拉开嘴角。

霍知明对这一幕镜头的刻画、构图的讲究,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她身后的远景、背景被虚化,只突出她这个人物,她笑着冲镜头眨眼,既俏皮、又危险,这一选镜的角度,更凸显出她这一刻的锋芒毕露。

舒佩恩觉得,自己数年之后,随着年纪的增涨,哪怕是忘了自己曾写过的一些影评,看过的一些电影,但也必定难忘这一经典的一幕。

影厅里灯光亮了起来,观众起身拼命拍手。

舒佩恩一如当年观看《恶魔》之后心潮的起伏,那时觉得江瑟在剧中演绎的张玉勤给他的震撼已经是到达极致,当年那样的激动心情,此生恐怕都难以再品尝到了。

没想到多年之后,同样是江瑟又一部作品,却仍能给他带来这样大的悸动。

他将手掌拍得通红,却偏偏仍觉得掌声给得不够更多。

陶岑抿着嘴唇,已经预感到自己输了,这一部电影中,江瑟的镜头哪怕不如她所饰演的沈熏然多,但苏溢的存在,却远比沈熏然更鲜活。

霍知明拍到最后,以苏溢的远走做结尾,是不是也隐喻着,‘她’会比‘自己’走得更远呢?

自己与江瑟争斗几年,在华夏国内,以自己离开世纪银河,另立门户、独自发展告一段落,而这地位‘之争’,兴许会在今年的法国电影节上,分出高低了。

这部电影成全了江瑟,她输了。

没看到电影之前,陶岑是不愿意这么想的,但有时事情的发展,原本就不是照着她的意愿来的。

她有些怅然若失,也隐隐有些后悔,觉得自己当时不应该因为一时兴起的好胜念头,将这一部电影接下的。

假如当时她没有因为有与江瑟一争输赢的心,在得知她拿下切萨雷《神的救赎》中兰妮这一女主角,因而不服输,想断其后路,而利用当时自己在公司特殊的身份而将江瑟曾看过的《犯罪嫌疑人》这一剧本强截到手,后来的《时代风采》慈善晚宴上,她没有与江瑟争个高下,想造势逼她退步,双双惹怒公司,让罗隐做出让江瑟也参与演出《犯罪嫌疑人》,是不是就没有后来两人同在电影中出镜的机会,暂避其锋芒了?

是不是她当时暂时忍一忍,没有以剧情逼江瑟剪掉头发,也不会有后来自己在面对她时,始终气势被她压着,恰好隐含了电影中两个女主的心理、地位、境况,也就不会有后来江瑟的反客为主?

陶岑做事,很少有后悔的时候,活到她这把岁数,深知自己要为自己选择所负责的道理,可现在她听到影厅里经久不歇的掌声时,却总忍不住想,当年的自己如果暂时忍忍,后来的许多事,结果是不是也就会不大相同?

此时她应该跟周围的观众一样起身鼓掌,她应该面露笑容,她一路走来经历过风浪,她应该表现更得体的。

可她却实在笑不出,更不要说抬手鼓掌了。

江瑟在《犯罪嫌疑人》里的表现有目共睹,她与陶岑之间的对手戏,是有史以来舒佩恩看过的关于两个女人的对手戏中,最精彩的对峙之一,双方旗鼓相当,都如高明的棋手,你来我往,将一部刑侦片,拍出了刀光剑影的感觉。

看完电影之后,舒佩恩没有离场,影厅里灯光还亮着,他拿出手机,开机之后在自己的专栏里写下这样一句话:今年法国电影节最佳女主角一奖,江瑟预定了!

他知道自己这话会在网上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他明白这部电影中陶岑也主演了,自己这样独夸江瑟,可能会引来一部份陶岑粉丝攻击的。

但可能是电影中苏溢的那种‘狂傲、嚣张’将他感染了,让他也难得在这把年纪,也跟着‘张狂’了一把,也可能是他仍沉浸在电影最末,苏溢对着镜头微笑的定格中,总而言之,舒佩恩发完这一通消息之后,便退出了自己的专栏,想到网友此时的反应,他甚至也跟着笑了,有种恶作剧得逞般的感觉。

《犯罪嫌疑人》在法国电影节迅速走红,剧情的高潮迭起及环环相扣固然是这部电影成功的要素,但剧中两位女主演的表现,才是点亮电影的关键。

法国世界周刊:人人都在等着切萨雷亲自点中的华夏女孩儿在《神的救赎》后会不会再有出色的表现时,她带着作品,来到法国电影节,示意那些小看她的人可以闭嘴了!

法国时报:今年法国电影节最佳女主角奖,应该是属于这个华夏宠儿的!

电影周刊:法国电影节从几年前,就欠这个女孩儿一个奖杯,今年终于得到了补偿的机会。

解放日报:切萨雷亲自选中的明珠,继《神的救赎》之后,再一次绽放出美丽夺目的光泽。

影评解说:江瑟、陶岑的表现,救起了霍知明的口碑,两位顶级女星之间演技的碰撞,可能此生都不会再有!霍知明这个走了多年霉运的导演,上帝终于将他积攒多年的运气,一并还给他了,让他能凭借《犯罪嫌疑人》,对着曾经嘲笑、瞧不起他的人抬头挺胸,扬眉吐气的擦亮他曾经大导演的招牌了。

时代风采:江瑟与陶岑的表演火花四溅,两位高明的演员,成就经典的电影!

知名影评人冯不说:《犯罪嫌疑人》从头到尾最使我印象深刻的,有三处,一是江瑟饰演的苏溢剃头;一是江瑟与陶岑最后一幕的谈话;最后则是镜头里江瑟饰演的苏溢走过来,微笑的定格。我着重想提的,是那一头被江瑟亲手剪去的头发,据我所说,从出道以来,江瑟一直以长发形象示人,直到《犯罪嫌疑人》拍摄结束,再出来时,造型都以短发为主,我大胆推测,霍知明当时在电影拍摄中,她亲手剪去的,可能是自己的真发,这就不难理解当时她神情给我的震憾了,那种坚定、坚决,破釜沉舟的决心,不是随便糊弄便能有。

那些苏溢剪下的‘三千烦恼丝’,除了有代表她要万无一失,在犯罪现场不留痕迹之外,同样代表着她的放下。

烦恼即将被她抛弃,就正这桩环绕了她多年的陈年旧怨,也即将因为李南峰的死而过去了。

当新的‘头发’长出来,代表着过去被她放下,负担被她放下,也寓意着苏溢的新生活即将展开。

她与沈熏然最后见面时的轻松,正是表明了这一点,她亲手斩断了‘烦恼丝’,剪去了过往的联络,大仇已报,未来日子属于她的。

国内外影评人也对《犯罪嫌疑人》多有夸奖,但也掀起了一波关于《犯罪嫌疑人》中,究竟谁才是‘真正’的‘杀人凶手’的讨论。

没有意外的,《犯罪嫌疑人》被这样的舆论顶至巅峰,业内人士纷纷赞扬的时候,国内民众还在发懵。

电影的导演是霍知明,这部电影从开拍到现在,说实话,大家一开始的重点全都是放在江瑟与陶岑的关系上,压根儿没考虑过这部电影会不会成为一部经典之作。

更多的是好奇江瑟与陶岑在电影中会以怎么样的形象出演,两人在现实中竞争的关系,可能会延续到电影之中,这才是一部份观众对于这部电影期待的原因。

虽说也有影迷因为江瑟、陶岑以往作品出众而对电影有所期待,但霍知明早几年前的作品质量在那里摆着,这丝期待心其实并不高的,如今媒体、影评人的话一出,顿时如给一群影迷打了一剂强心针,让更多的人对于这一部即将在法国电影节结束之后上映的电影期待了起来。

今年各大媒体、影评人对《犯罪嫌疑人》赞声较多,对江瑟在电影里的表现也是十分看好,外面对她拿奖的呼声也大,夏超群等人自然也为今年江瑟夺得‘影后’奖项早做准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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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六十七章 若失

法国电影节闭幕仪式当晚,国内外拿到邀请函的媒体都齐聚大剧院。

国内外关注着这一盛世的影迷们都透过直播,看着现场的红毯星光闪烁,明星及时尚界的名流依次进入。

华夏国内,裴奕也提前腾出了时间,准备观看这一场闭幕仪式。

他与江瑟才新婚不久,两人就因为工作的缘故各奔东西,平时联络就靠着视讯通话,实在想她了,就上网搜罗她的新闻,以解想念之苦。

关于法国电影节颁奖现场,江瑟已经来过三次,并不陌生了。

她与陶岑之间关系有些特殊,一路受到工作人员的指引,来到属于《犯罪嫌疑人》剧组位置上的时候,陶岑一直都是抬着头,面露笑容。

偶尔路上遇到媒体要求两人合照,两人都十分配合,但期间一句话都没有多说。

霍知明像是对于两人之间的这种尴尬的关系没有察觉,同来的另几位男女配角便有些尴尬了,既有心想与江瑟搭话,又怕将陶岑冷落,所以整个现场,周围人都交头接耳的轻声交谈,唯有《犯罪嫌疑人》剧组所在的位置显得十分冷清,众人都低垂着头。

江瑟默背着台词,注意到陶岑在看她的时候,她叹了口气,抬起了头。

其实陶岑已经看了她有两三分钟之久,江瑟以为她看了一会儿就会转头,所以一直都当没察觉到,没想到陶岑这一看,就再也没有将脸别开过。

甚至在自己意识到陶岑的目光,抬起头来看她时,她都仍维持着先前的动作。

这一路陶岑都没跟江瑟说过话,这部电影霍知明在将原本应该填写在‘女配角’一栏的江瑟名字写在了‘女主角’一栏,本身就已经将陶岑置于非常尴尬的地位了。

再加上以往两人之间的渊源,也难怪她这次会连招呼都不愿意跟自己多打了。

江瑟本来还以为她会将这种冷淡,维持到这一次法国电影节闭幕仪式结束的,没想到她此时就没忍住。

她仍在盯着江瑟看,仿佛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目光已经被江瑟发现了。

今晚的江瑟穿着一件黑色的礼裙,一只黄金臂钏戴在她上臂,除此之外,她全身上下再无其他的装饰了。

可在这样珠光宝气的场合,哪怕是她并没有满身翡翠珠宝,她的年轻美貌、肤白如雪,依旧胜过一切的钻石明珠,她先前一直在低头,应该是在默背着稍后可能会被点名上台要说到的台词。

近来媒体、影评人对她夸赞很多,谁都知道,今晚她是法国电影节闭幕仪式上的知名人物,频频转头看她。

先前红地毯上,一堆记者隔着隔离带,都在追逐着她的身影,因为切萨雷、因为《神的救赎》、因为一场盛世婚礼,江瑟彻底火了。

“您在看什么?”

江瑟与她对望半晌,陶岑的目光虽然望着她,但心思显然飘远了,直到江瑟这一句话,她才回过了神,抿了抿嘴角:

“我在看你默背稿子。”

她轻声开口,今晚第一次开口与江瑟说话,目光焦距渐渐聚拢,露出些许嘲弄:

“背的是稍后上台领奖时的致辞吧?”陶岑说到这里,顿了片刻,目光转了过来看江瑟:

“你就这么自信,已经赢过我,能拿到这个《犯罪嫌疑人》的‘最佳女主角’奖了?”

两人轻声交谈,面带微笑,在外人看来,似是关系非常亲近了。

可剧组的人都还记得先前两人互不理睬的模样,虽说当初在《犯罪嫌疑人》拍摄时,陶岑与江瑟就已经传出不和的消息了,但那时两人都还维持着表面的亲和,完全不像今日一般,连话都不说。

本以为这样尴尬的气氛会维持到电影节闭幕仪式结束,哪怕仪式还没开始,这两个一直表现都十分冷淡的女人,又罕见的开始交谈起来了。

这样的情景令剧组的人都感到万分好奇,不时扭头来看。

“您想多了。”

江瑟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不管能不能拿奖,有没有致辞,背好这段话,只是提前做好准备而已。”

这样的道理,陶岑未必不清楚,她此时说这些话,不过是因为她心里的不甘心作祟罢了。

两人几年前在法国电影节第一次碰上时,陶岑当时也明知拿到‘最佳女主角’奖项无望,也与江瑟一样在背着台词。

哪知过了几年,她竟然因为失落、失望,连这样的工作都不做准备了,可想而知此时的她心里有多灰心失落。

“你是不是感到特别开心?”

陶岑头偏向江瑟,目光望着场中央的台上,台上的荧幕播放着近几年在法国电影节上曾获得过奖项的电影,《恶魔》也在其中,她看到江瑟的镜头一闪而过:

“超群弃我选你。”

同样是演切萨雷的电影,一个在爆米花商业片中演一个无关紧要的角色,一个却在切萨雷精心准备的电影中饰演女主,最终一战成名,名扬全球,票房打破多项记录,注定会载入‘百年电影人’的经典数据之中。

更不要说国内江瑟的成就、地位直逼陶岑,而陶岑离开世纪银河时,还有意气风发,还有重新扬帆起航的进取心,还有与江瑟拼搏的锐气,至今却发展并不万般如意。

她拿到《犯罪嫌疑人》剧本,得知公司要让江瑟给自己饰演女配时,曾经多么自信,陶岑是做梦都没想到,自己会因为这一部电影,成为江瑟的陪衬。

“我没有这样想过。”

江瑟摇了摇头,陶岑听了这话,忍不住就笑了,她显然不相信江瑟说的话:

“我跟你之间的关系,别人不清楚,我们还不清楚么?”她往周围看了一眼,又将头靠近江瑟:

“我们说的话,别人都听不到的,我身上又没带录音设备,”

她挑起眉梢,目光里带着嘲弄:

“你怕什么?”

“陶小姐,我真的没这样想过。”

江瑟再一次重申自己的话,她本来不想多说,但看陶岑此时双眼带着讥讽,便正色开口:

“不管您信不信,我认为我们之间,不是敌人,您之于我,是前辈、是镜子,当然也是我的对手。”不管陶岑相不相信,双方以前资源的争夺,你来我往,都是各凭本事相斗,各有输赢的时候。

“从您身上,我学会了许多,也正是因为有您的存在,我才能时刻警惕自己,不要过于放松。”

她曾吃过陶岑的亏,也让陶岑吃过她的亏,但双方并没有私仇,“您走在前面,我就以您为目标,努力奋斗。您走得慢了,说句不客气的话,那时您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为什么要因此而特别开心?”

江瑟的话让陶岑大出意料之外,她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那丝眼里的嘲弄变成些许难堪,留在眼睛里头。

“至于像您所说的,超群姐为什么弃您选我,那是超群姐自己的选择,如果陶小姐对此感到好奇,您可以直接问她的。”

说到这里,江瑟向她微笑着颔首,随即低头准备继续再背自己的致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