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都好久没去公司了,也挺长时间没见公司的同事们了,刚好今天有时间,顺便去接江景桐。

可到了之后才知道,她最想探望的林梓淮在扶廊拍戏,杀青还得一个多月,而且这部结束后马上还有下一部,真要想在公司见到他,估计得半年之后了。

没见到林梓淮,她倒是见到了自己的第一位小迷妹儿:苏泉。不过今天小姑娘看上去并不怎么开心,以往水汪汪的大眼睛瞅着也没精打采的,下面若隐若现一溜儿黑眼圈,跟自己打招呼的时候似乎也有些强颜欢笑。

杨柳问她怎么了,一开始苏泉还不肯说,后来才看四下无人,偷偷的说了。

“我们队长赵真,要发个人专辑了。”

离开的太久,杨柳都觉得自己跟飞鸟乐团不是一个次元的了,听她说赵真,反应了好几秒钟才想起来就是那个记忆中酷酷的银发妹子。

杨柳想了下,试探着问,“觉得不舒服?”

苏泉犹豫了下,最终还是点点头,不过马上又说,“我确实是有点羡慕的,好吧,是很羡慕。谁不想发行只属于自己的专辑呢?可是,可是这个消息太突然了,我跟其他两名团员的关系又不好,队长这阵子都在忙个人专辑的事儿,早出晚归的,也没空搭理我,我,我觉得干什么都没劲。”

“我们都在猜,队长是不是要单飞了,其实外界一直都有这种呼声,说她的才华待在女团里太浪费了什么的……”

顿了下,她似乎是赌气似的说,“有时候我都想,干脆退团得了!”

原本组成“飞鸟”集体出道就是为了追逐自己的音乐梦,而这四个姑娘也确实以令同行们羡慕的速度和气势迅速成名,可渐渐地,苏泉就发现现实生活跟自己想象的有太大不同。

她曾经以为各种团队成员之间的关系真的像媒体报道的那样亲密无间,男的都是好兄弟,女的都是好姐妹,台前一起享受荣誉,幕后一起承担疲惫。但等她自己身处其中的时候,却愕然发现,镜头前的好兄弟背过脸来就能恶语相向,而好姐妹,一离开镜头就几天不交流的情况也普遍的很。

至于什么相互抢资源,暗地里互黑等手段,也是层出不穷……

苏泉一向朝气蓬勃的脸上满是黯淡,她垂头丧气的说道,“原本有队长在中间调节,可现在她忙自己的事情去了,我,我总觉得有种被抛弃,被背叛的感觉。说好了要一起走下去的么,怎么现在就开始一个人了呢?”

“队长不在家,她们两个沆瀣一气,整天抱团儿,冲我阴阳怪气的……”

杨柳有些心疼她,可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只好尝试着建议,“要不,你申请单独住一间公寓?”

跟脾气不对付的人同处一个屋檐下确实挺糟心的……

“治标不治本呀,”苏泉难得叹了口气,眼神和表情里都透着股超乎实际年龄的沧桑,“我们现在毕竟是一个团队,表面和平还是要维持的,而且就算住的时候分开了,总得一起活动吧?公开撕破脸反而不美,唉。”

她跟卢洌和黑长直关系不好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私下架都打过几回,谁调节也不管用,不过一直有赵真压着,所以没有露在表面而已。最近赵真因为个人专辑的事情无暇分神,其他三名队员心中难免也有点不平衡,这样那样的,自然就集中爆发了。

絮絮叨叨跟杨柳说了半天之后,苏泉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抱歉啊师姐,您难得回来一次,还浪费时间听了我这么多废话。”

杨柳从旁边的自动贩卖机买了瓶果汁递给她,“没关系啊,好歹你也喊我一声师姐,适当的倾听也是应该。”

“啊,我不喝了,”哪知一贯喜爱零食和饮料的苏泉竟然婉拒,“我今天的热量摄入已经到达上限了,睡觉之前最多只能再喝400ml水,谢谢师姐啦。”

这还是那个大半夜就拿着肉馅儿牛头饼大口吃喝的圈圈么?!

见杨柳显而易见的惊讶,苏泉羞涩一笑,又鞠了一躬,“以前是我不懂事,也给师姐你添了不少麻烦……”

两人分别的时候,苏泉往外面走,到门口的时候停下,又笑着冲她鞠了个躬。杨柳始终站在原地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好像是孩子长大了一样。

长大了,的确令人欣慰;可与此同时,却又意味着她主动背负了某些责任,也舍弃了一些可贵的东西……

去办公室找江景桐,闲聊的时候杨柳还说起这件事,感叹娱乐圈磨练人真不是盖的,当初那么活泼天真的小姑娘形象也只能在记忆中存活了。

“用【天真】这类词汇形容艺人,可未必是什么好词儿……”江景桐先不做过多评价,反而问她,苏泉还说没说别的。

杨柳摇头,又嫌他多心,“也不必把所有人都当成心机鬼吧,再说了,她就直说了那么几句话。”

江景桐没继续这个话题,捏捏她的手,毫不避讳的说,“赵真单飞,其实是迟早的事情,你也不必太惊讶。”

杨柳惊讶,“她真要单飞啊!?飞鸟现在不发展的挺好的么?”

“不是发展的好不好的问题,”江景桐给她解释,“且不说赵真当初本来就是冲着独立歌手的职业规划加入的祁凰,只是当时时机不成熟,所以才一直搁置。而且祁凰也曾经答应过,她正式出道五年之内,不管届时她是团队活动还是单飞已经,公司至少会帮她出一张个人专辑。”

见杨柳还有些似懂非懂,暂时手头没事的江景桐索性给她详细说起来。

“赵真的个人特色非常鲜明,是国内很少见的女性rap,奇货可居,而且也具备一定的创作能力,还会演奏多种乐器,本身最适合她的道路就是个人歌手,或者是个以她为主的两人组合。以现在飞鸟四个人的形式来开展活动,对她来说确实是有些屈才。”

“我换个方式来说可能更加直观一点,”江景桐干脆的说,“飞鸟女团的四个人当中,赵真的粉丝数量和知名度是最高的,其次是苏泉,再次是卢洌,然后苏泉和卢洌两个人的粉丝加起来,才差不多能跟赵真齐平。”

“只要赵真还在,哪怕把其他三名成员都换一遍,飞鸟依然存在,实力水准也未必会打折扣;可她一旦退出了,飞鸟也将名存实亡,必然会从一线女团的阵营中跌落下来。”

“说句残酷一点的话,赵真才是飞鸟真正的灵魂,其他三名成员,都在拖她的后腿。”

“单纯从歌手角度而言,赵真跟其他三个人,根本就不是同一阶层的。”

江景桐看着杨柳的眼睛,一字一句说的清楚,“祁凰毕竟是一家娱乐公司,经济利益无论何时都是放在首位的,公司不可能为了所谓的公平正义而放弃一个有可能真正成为明日巨星的好苗子。对绝大部分人的公平,又何尝不是对少部分人的不公?”

江景桐是个公私分明的人,绝不会让私人感情影响公司决定。哪怕当初冒着最大的私心为杨柳的《知味》大开绿灯,也是因为他早已提前做过风险评估,知道此次投资必定回报丰厚。而事实也证明,他的决定并没有错:公司不仅借此大赚一笔,甚至还意外得了上面的青眼,在央视那边挂了名,绝对的回报超值。

他知道杨柳跟苏泉私交不错,甚至可能一定程度把对方当做一个需要被关心和照顾的小妹妹来看,听到这样的结果必然会有些难受。正因为此,他才会在第一时间担心她被对方利用,也怕她因为这件事情跟自己生出隔阂,所以才一次性说开了。

杨柳一愣,连忙摆手,“你不要误会哦,我不是过来给苏泉抱不平的,只是觉得,有些可惜。”

她刚来那会儿飞鸟的完全体还没有呢,这个团队几乎是跟自己同步成长起来的,可现在却听江景桐亲口承认会在未来的某一天解散,说不难受都是假的。

她微微叹了口气,说,“公司为了飞鸟也投入了不少成本吧?不管是财力物力还是人力,要亲手拆分曾经亲手打造的成果,肯定也不好受吧?”

江景桐几乎是有些夸张的舒了口气,又抱着她用力亲一口,“理解万岁,不过这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还有的等。”

“第一”不是那么好做的。

当初因为力捧飞鸟,祁凰投了多少本儿就别提了,用金钱来衡量简直都是侮辱,中间甚至一度搁置了同期的男团计划……现在飞鸟站稳了脚跟,大家却又要开始考虑单飞的问题,从某种意义上讲,跟自虐也不差什么了!

不过就算赵真要单飞也不是现在,毕竟飞鸟才红起来几年呀,在部分资深人士眼中说句根基未稳都不为过。她要是现在就走的话,难免有些人说她忘恩负义、过河拆桥之流,凭空给未来发展设置障碍,总还是要等个合适的时机的。

其实对团队拆分来说,最困难的就是单飞后各成员个人的发展定位问题,这不仅仅考验团员本人,更多的还是要看娱乐公司靠不靠谱。

之所以有团队组合这种形势存在,就是因为它能够最大程度上扬长补短,而且多个人多种选择,也能最大程度的增强吸/粉能力;而一旦单飞,粉丝吸引力大幅下降暂且不提,个人的优点固然得以继续保存甚至是进一步放大,可相应的,短板也将无处遁行。

所以,如何尽可能的为团员们重新做好定位,让她们以新的身份继续活跃在娱乐圈,就是公司最急需解决的问题。

就像赵真,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就算未来飞鸟解散,她也完全可以以歌手的身份发展得更好。

而苏泉,她外形甜美,交上来的个人素质考核汇总中显示演技不错,之前也有过两次影视剧表演经历,大可以考虑用歌手、演员和综艺人士的多重身份发展,操作得当的话人气二次爆棚也不是不可能的……

第89章 88 /,!

集训完回家之后,杨柳跟江景桐两个人整天腻在一起,他们本人还不觉得,但广大媒体和网民已经纷纷表示钛合金狗眼被闪瞎!

开机之前,二人照例去市场采购,被狗仔跟拍一路。他们也不躲不闪,就这么大大方方给拍,全程十指相扣。中间东西买得太多,一只手拎不了,杨柳就主动帮忙分担,然后江景桐很自然的用空出来手跟她牵着。

粉丝们激动得不行,各种想看又不敢看,可越不敢看越想看。

“越到年底越虐狗,这年头就是不给单身汪一条活路……”

“马丹,出去买个菜还不忘牵手,你们两个干脆拿条绳子捆一起得了!”

“这么看来,小小桐或是小小柳神马的近在咫尺呀,好期待。”

“不过我比较在意的是,杨柳买的超级多啊!在家就这么几天,就她跟江景桐两个人,吃的完吗?!”

“雾草,不用猜了,我柳肯定又要去荼毒别人了!”

“人家的美妞儿是走到哪儿美到哪儿,这个可倒好,走一路吃一路……”

“最糟心的是她自己吃还不算,还特别喜欢拉着大家一起吃!最最关键的是,始作俑者死活吃不胖啊!分明是得先胖带动后胖才有说服力的啊,小枝儿你这样【专门为人】的情况不行啊。”

有个有滋有味的专项会员在网上痛哭流涕:

“我真傻,真的,我就是被杨柳那两截小细腿儿和小蛮腰给迷惑了,以为她家的东西肯定吃不胖,自打有滋有味开业之后,我平均两天就得吃一盒12颗装的点心啊,有时候甚至用它代替晚饭!八斤,八斤啊,我胖了足足八斤!去年的裤子都特么的穿不上了,而且已经成了习惯,根本戒不掉!妥妥儿的瘦财两空!简直是血一般的教训……”

马上就要开机了,杨柳全身心的为拍摄做着准备,同时也越发珍惜日趋减少的团聚时间。

一月一日元旦节,她一大清早就忙活起来了,买菜割肉,和面剁馅儿,脚不沾地。就连休假在家的江景桐也被她支使得团团转:别的不会,力气总有的吧?没得说,剁肉吧!

她包了好多饺子,口味多,造型也多,荤的素的、扁的圆的,可以煮可以蒸可以煎,但凡市面上有的形式,她都做了。

煮出来的饺子白皙嫩滑,多汁口感最是经典,蒜泥香醋两相宜;

蒸出来的饺子晶莹剔透,最是劲道有嚼劲,既可以当主食,又能拿来做点心;

而煎出来的饺子,金灿灿一层酥脆的壳子,再洒一点芝麻,香醇厚重的滋味当数第一!

杨柳本想请宋典过来一起过节的,可老爷子死活不肯,没办法,她只好先跟江景桐送了一份过去,还没说上几句话,就被别扭的老头儿赶回来过节了。

外面正式寒风凛冽,可室内却始终温暖如春,如果这时候身边再有你的爱人,那小日子真是幸福的没边儿!

心满意足的江景桐正暗自感慨老天待他不薄,却听见一声轻响,低头一看,原来是外套的扣子被自己不小心刮掉了一颗。

“呀,扣子掉了?”正在换拖鞋的杨柳随口说了句。

“嗯,”江景桐把扣子收好,“后天上班,让人送到店里修补一下。”

“什么大毛病啊,还送到店里修补!”杨柳失笑,“你的助理平时还真是什么都干呀!”

见江景桐还是一脸的理所当然,她笑着摇头,伸手,“这点儿小事还用得着拿出去?扣子呢,我给你补上。”

江景桐又惊又喜,“你还会这个?”

杨柳歪头看,笑的得意,“这有什么难的?”

她的女红虽然不大好,可最基础的缝缝补补还是成的,花儿也能扎几朵,逼急了,就是简单的衣裳也能做几件呢!毕竟常年跟师父一起相依为命,总不能指望一个大老爷们儿在颠大勺之余还负责缝补吧?也只能她赶鸭子上架。

不过到这边之后,一应生活琐事都有经纪人和助理打点,压根儿用不到杨柳动手,所以一直没做过活罢了。可不做,并不代表她不会呀!

说话间,杨柳就从随身行李中拿出几乎从没派上用场的针线盒,麻利的挑针、纫线,在灯下缝起来。

江景桐忽然就觉得这个场景十分温暖,向来不爱拍照的他也忍不住用手机拍了个五连拍。

杨柳应声抬头,见他这样又笑了,“有什么好拍的?”

江景桐只是笑,并不说话,带着点炫耀的把照片发到Talk上之后就去她身边坐下,安安静静的看着。

拍照、上传,这些都只是他有感而发,心里这么想着就这么做了,可万万没想到,这几张照片引发了堪比当初《知味》热播时候的狂潮。

跟平时的明星照片引发的诸如称赞美貌和叮嘱注意休息之类的评论不同,这一次,无数粉丝都表示被戳到了。

“这么说可能很丢脸,不过,我真心觉得很感动……”

“杨柳真心贤惠,求娶!”

“嘤嘤,想哭,想起奶奶来了。我小时候她还在的时候,也是经常这样,在夜晚的灯下替爷爷缝补衣服,突然好想她!”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一生一世一双人,真正的爱情不求多么轰轰烈烈,只求一室温馨,这一堆儿我站了!”

*************

?

相聚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且不说江总如何从温柔乡中醒来,再次恢复了苦逼的独守空房,杨柳也带着充足的装备前往剧组报道。

然后很快的,江湖上就流传起这样一段话:

《密折》剧组有三宝:

谢导的脑洞,顾老的演技,杨柳的箱子。

尤其是后者,地位简直超然,甚至剧组成员们私底下聊天的时候都会说,假如有什么天灾**或是突发状况,不管是谁,一定先去把杨柳的箱子抢救出来!

这种话在外人听来可能会显得非常可笑,因为那口行李箱看上去也只是普普通通的箱子而已,最大的型号,最常见的灰色,从外表根本看不出有什么地方值得大家如此厚爱。

可当你打开,亲眼看了里面有什么之后,就会理解了。

满满当当的蔬果干、肉干,都用真空密封袋分门别类的封存好了;甚至还有一红一白两罐分别用高汤和麻辣熬煮出来凝固好的锅底!

要在平时,或是其他地方,这些东西或许算不得什么,可等你经历过那种举目四望毫无人烟,就连剧组一日三餐的所谓盒饭都是堪称寒酸的白米饭配咸菜后,就知道这些干货有多么的弥足珍贵了。

《密折》的拍摄地点大体可以分为扶廊影视基地和其他地方两种款式,前面小半段在扶廊的时候还好些,虽然盒饭品质照例在影视基地一众剧组中光荣垫底,可好歹也是荤素搭配,营养均衡,每顿饭还有热汤热水伺候,着实算不得委屈。

而且影视城内到处都是餐厅、饭馆和大小超市,实在憋狠了也可以去外面觅食,但等谢思道率领剧组开拔,朝着西北行进之后,就连这种勉强跟生活水准线基本持平的待遇也一去不复返了。

整个大部队都在过着一种酷似流浪的生活,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好不容易顶风冒雪的在一个地方安营扎寨,要不了多久,他们就又得再次拔营,奔赴下一个拍摄地。用一句话形容就是:天天搬家,日日换新居。

越走人越少,最后几乎是一片荒凉,甚至连蛇鼠虫蚁也不见踪迹。

那些日子,一群人压根儿就没有什么幕后台前之分,搬家的时候齐上阵,力气大的扛机器,力气小的搬零碎,充分演绎了什么叫剧组不养闲人。

进入二月份的第三天,包括杨柳在内,剧组有超过三分之一的人被冻伤,冻手冻脚冻耳朵,好多人一伸手就是红萝卜似的指头。以往镁光灯前的光彩照人、熠熠生辉,这会儿都被塞外寒风吹得支离破碎,彻底消散不见了。

什么形象,什么偶像包袱,此刻都好像是上个世纪的东西,在这里唯一适用的只有演技和跟酷寒抗争的精神。

尽管来之前秋维维他们早有准备,帮杨柳买了好多暖宝宝、冻伤膏之类的,杨柳只要一出镜头就抹,可也勉强只能抑制住蔓延而已,想要彻底治愈,还得等正式杀青后回到文明社会休养生息。

太冷了,这是一种冻得你骨头缝都在作痛的严寒,无孔不入。

这里的空气格外冷冽,土地分外僵硬,甚至就连风,也更为残酷。

在四季不间断的风力作用下,巨石也被切割碎裂,更何况**凡胎?

这里有一眼看不到头的重峦叠嶂,有远比其他地方更为湛蓝高远的天空,也有山顶上常年不化的积雪。饶是如此严酷的环境,石头缝中却还是有不知名的植物努力生长,让人悠然生出一股敬意。

刚来的前几分钟,杨柳他们还习惯性的赞叹一番,勇士一般以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为背景拍照留念,然而短短几个小时过后,一干人等就只想把自己狠狠裹成棉球,除非死,再也不肯露出一寸肌肤。

当天晚上就有个化妆组的小姑娘被冻哭了,真的,活生生冻得。

或许**上的疼痛还不至于让人哭泣,但太冷了,完全没办法抵抗,也没有任何娱乐方式可以转移注意力、打发时间,你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干熬。再一想还有几十天、一千多个小时才会结束,本就难以忍受的时间顿时就像生了根一样,扎在原地一动不动……那么原本期待中的,日后可以拿去跟业内人士炫耀的经历顿时也就变为一种折磨。

在这种近乎绝望的情况下,哭泣似乎就成了唯一的宣泄方式,令人不忍苛责。

真正跟谢思道一起来这边受苦的只有一半不到的演员,主演更是骤降到了顾之顺、冯京和杨柳三人,其他人的戏份基本上都在扶廊就已经结束了,而顾之顺也只需要在这里忍耐一个多月,然后就可以提前杀青了。

在扶廊为孙盟庆祝杀青的时候,他还有些羡慕,说想要跟来体会下塞外风情什么的。

然而现在,杨柳只想跟他说:傻子,别奢望了,这边只有风,压根儿就没有情!

刚开始剧组还没有特别深入无人区的时候,大家还能通过跟周围居民的贸易来获取营养尽可能均衡的食材,虽然说不上美味,可至少能做到顿顿有菜。

然而等他们再不怕死的往偏远处行进的时候,就已经连食材都运送不进来了,而这个时候,杨柳的那口箱子顿时就上升到了“剧组圣物”的崇高地位。

负责伙食这块的小组来的时候买了几袋子大米,还有些耐储存的白菜、土豆,再就是方便面、压缩食品、自热饭之流。这样的食物连吃几天,真的,绝对会让你一闻见味儿就反胃。

是夜,杨柳主动贡献出了自己制作的汤底,做了一锅完全称不上美食的乱炖,然后被奉为不亚于当初萝卜牛骨汤的经典,一群人瓜分的一滴汤都不剩,最后的锅底都被人直接倒进去米饭吸干了。

一大锅清水里面挖上几勺膏体,再加入切成块的土豆、白菜,撕几块肉干进去,然后炖成微微发稠的汤,浇在煮的半生不熟的米饭上!

就连平时不吃辣的冯京都吃了两碗!

这锅无名浓汤简直拯救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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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虽冷,可拍摄还要继续。可怜剧组雇佣的几匹马都嫌太冷,缩在简易马厩里轻易不出来,而一众工作人员都还要披星戴月,简直感天动地。

那会儿顾之顺已经杀青了,主演就只剩下杨柳和冯京,两人分别带领一正一邪两个小队,你在前面玩儿命跑,我在后面死命追,也颇有种另类的相依为命。

好在谢思道从不在戏服上含糊,拍的是塞外戏,演员们的戏服也全都是一水儿的皮毛,货真价实的动物皮革,沉甸甸一捧,茸毛根根发亮,看着就觉暖和。

杨柳从没觉得自己如此钟爱哪一套戏服,就连之前拍《知味》的那些华裳美服都没这么得她的心!

尤其是那一双厚厚的皮靴,除了晚上睡觉,杨柳就没脱下来过。

跟她同样做法的还有剧组其他演员,没别的原因,太暖和了。而谢思道也非常支持他们的这种做法,因为既然是亡命之路,大家的鞋子必定是经过长途跋涉的那种脏兮兮,现在演员自己穿着整天踩来踩去,又脏又旧,完全不必道具后期加工,太自然了……

杨柳饰演的枭率领的追杀小队每人都有一件连帽斗篷,骑在马上的时候,兜头罩下来,一直能盖到膝盖,十分暖和。而且因为非常肥大,大家可以肆无忌惮的在里面贴各种暖宝宝,简直就是一个移动的简易暖炉。

然而冬季的塞外想找个无风的天气真是太难了,而只要一刮风,好不容易攒的热气瞬间就会消失的无影无踪,只剩下刺骨的寒意。

打马飞奔的时候,数件黑袍随风翻滚,连成一片接连不断的黑色波浪,昭示着不祥。

他们所到之处,皆是杀戮,知晓内情的人但凡只要听说这支以凶禽命名的小队,便会退避三舍……

哪怕是在皇城之内、天子脚下,因为有顾之顺这位手眼通天的外忠内奸的绝世佞臣主子,他们照例横行无阻!

说到杀戮,有一场戏杨柳的印象热别深刻。

讲的是枭他们循着冯京走过的痕迹一路追来,很快就跟到了一处小寨子里,他们直接就把寨子里几十口人尽数抓起来,恐吓、毒打,逼问冯京的下落。

也不知是冯京掩藏的太好,还是这些人的骨头就是这么硬,嘴巴就是这么严,半天拷问过后,他们一无所获。

手下询问枭的意思,是否还有继续的必要。

杨柳高高的坐在临时堆垒起的座位上,没有一丝温度的眼睛扫视下面一张张或惊恐或愤怒的脸。

她的面前燃着火堆,橙红色的火苗扭曲了一方天地,透过它,看谁的脸都是颤抖的。有老弱妇孺忍不住瑟瑟发抖,也有人带着满身的伤口对她怒目而视,拼尽全身力气吐口水,然而她全都不在乎。

枭并不是个弑杀的人,也不会通过杀戮或者凌虐收获任何满足感,自始至终,她所在意的只有一个人,一件事:帮主子达成目标,无论这个目标是什么。

从马上下来的追杀小队难得摘了帽兜,熊熊燃烧的火光照亮了每一个人的脸,也映的天边的群星黯淡无光,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暗。

这是一群年轻的面孔,这个年纪的人脸上本该满是活泼的朝气,眼睛里应该闪烁着对生活的期冀和未来的向往。可是他们的眼神中,偏偏什么都没有,只是一片木然。

杨柳轻轻拍打下满是尘土的皮裘,波澜不惊的丢出一句,“都杀了。”

问是问不出的,继续徒劳只会空耗时间,索性杀了,一了百了。

从腔子里喷出来的血好热,洒在地上,融化了冰冷的积雪,可很快的,它就变得跟雪一样冷了。

不多会儿,手下过来报告说完活儿,杨柳点了下头,起身刚要走,却又突然扭转脚步,朝着刚倒下去的一个女人走去。

那女人似乎已经死透了,可她的一双眼睛却还大睁着,直直的看到杨柳脸上去,里面是满溢出来的怨怒和愤恨。

杨柳毫不避讳的跟她对视片刻,嗤笑一声,抬脚将她挑翻。

女人的尸体再不情愿也只得在冰坨一样的地上滚了几滚,露出来底下一个瑟瑟发抖的小孩儿。

那小孩儿只有小小的一团,覆盖在他身上的母亲的身体被挑开之后,他本能的瑟缩了下,却一声都吭不出来。

他太害怕了,怕的失去了反抗甚至是发出尖叫的能力。

小孩儿趴在地上,瑟瑟发抖。过了好久,他却又缓缓露出一只眼睛,毫无征兆的对上了另一双冬天的冰雪一样的眼睛,他抖得更厉害了。

杨柳长久的跟他对视,又过了会儿,突然伸出一只手,用毫无情绪起伏的声调说道,“跟我走。”

原本毫无反应的小孩儿痴痴呆呆的伸出手去,然而下一刻却又忽然暴起,张开嘴巴,狠狠地朝着她的手咬去。

说时迟那时快,不等杨柳作何反应,一直沉默着跟在她右后方的年青男孩子一剑劈出,小孩儿应声而倒,鲜血从他额角到腹部的巨大伤口中涌出,迅速染红了一方土地。

杨柳平静无波的眼睛中隐约划过一丝茫然。

她缓缓收回手,垂着头,又盯着小孩儿的尸体看了片刻,终于转身离去,“继续追。”

拍这段儿的时候,冯京还是挺担心的,从头守到尾,因为内容实在太压抑,他担心杨柳出不来戏。

谢思道喊cut之后,杨柳一个人站在镜头外面直愣愣的挺了好久,周围的工作人员一时间都没敢上前,就连秋维维也有些拿不定主意。

最后,还是冯京拿着内部贴了暖宝宝的羽绒服上去,替她披上,又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好了,结束了。”

杨柳吸吸鼻子,声音闷闷的,“谢谢哥。”

顿了下,她又低低道,“太难受了。”

入一次戏,就好像用别人的身份活过一回,幸福的人生倒也就罢了,可偏偏是这种一片漆黑,满是绝望的人生。

甚至哪怕大家都拿出百分之二百的专业精神拍了,等到后期剪辑,最后杀死小男孩儿,最能体现枭内心波动的片段十有八/九会被剪掉,因为太血腥太残忍太压抑。

冯京感同身受的叹了口气,用戴着手套的手揉了揉她的脑袋,“那不是你。”

又过了大半天,杨柳才缓过来,然后抱着暖宝宝跟冯京笑,“我越来越觉得你真是我哥啦!”

冯京也笑了,“我本来就是你哥。”

不得不说,恶劣环境下最容易建立革命感情,不光是她跟冯京,整个剧组的工作人员也都以惊人的速度形成了极其亲密的感情纽带,这在一般的剧组中是很难看到的。

其实这个也很好理解,任谁一起摸爬滚打了这么久,中间甚至数次跟死神打擦边球,想来也会如此亲昵的。

就拿几天前剧组更换拍摄地来说:

那天收工的时候就已经将近中午十二点了,时间点有些不上不下的尴尬。谢思道跟道具组负责人商量了一会儿,决定立刻启程,如果顺利的话,他们天黑之前就能抵达下一处拍摄点,而那里有大片大片的山石,中间形成了一处天然低地,能够在很大程度上抵御寒风,而且几十公里开外就有一处物资补给点,远比这里四面无遮无拦要强得多。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且不说路况比之前搜集的资料差了很多,大大延缓了行进速度,车队走到大约三分之二的地方,中间位置的一辆车突然抛锚,怎么也打不着火了。

这条道路十分狭窄,而且路边跟路面有将近五米的巨大落差,根本容不得两辆车同时并行,它一停下,后面的车子也就不能动了。偏偏这辆车还是自重和负重都首屈一指的,单凭它前面那辆车,根本拖不动!

没办法,一群人只好抓紧时间疯狂转移,先把那辆车上的装备和人分流到其他车辆上去,然后才尝试拖车。

不过这么一折腾,剧组是死活都没办法在天黑之前赶到预定地点了。天太黑,大家对周围地形也不熟悉,强行赶路危险太大……

最后,车队不得不在一处相对平坦的空地凑合一晚,而那一夜,几乎也成了剧组全体成员终生难忘的记忆之一。

太冷了!

燃料不够,保险起见还不敢长时间用车内的空调取暖,除去坏掉的那部车,只能慎而又慎的再选出另一部重量小、空间大的开暖气,然后大家都把能穿的衣服穿上,一群人挤在一起,轮流取暖。

周围太空旷了,而他们是如此的渺小,就好像掉进海里的遇难者,仅有的一点体温在没有尽头的寒风面前根本不够看的。

那种寒冷根本不是可以通过语言描述出来的,甚至事后的回忆也不足以形容其十之一二,可你的身体会记住它,日后只要一提,那种被严寒所支配的恐惧就会卷土重来……

老实不客气地说,恐怕那一夜都有人考虑是不是需要写遗书了……

经此一役,剧组人们相互之间的关系突飞猛进,终于有些像是真正的家人了。

然后第二天早上醒来,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端感觉十分感动,心头涌动着一股莫名的感慨和澎湃。

不知是谁起头,众人忽然就开始鼓掌,然后对着天边缓缓升起的太阳又喊又叫、又笑又跳。